太阳一连躲在云后阴了好几日, 终于在今天从云后面走了出来。

  金灿的的一轮,照的天空湛蓝, 就好像是为了迎接什么的一样。

  窗外有一群鸽子飞了过去, 在空中发出一串低沉而有节奏的咕咕声。

  日光被影子遮住,接着又被释放,变得更加夺目。陆时蓁皱了皱眉, 似乎很是不满这样忽明忽暗的环境。

  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又平静, 就这样落在陆时蓁的鼻腔,习以为常。

  顿了一下,她慢慢打开了自己的眼睛,接纳了阳光落进她的眼睛。

  陆时蓁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耳边就传来一道熟悉且满是喜悦的声音:“时蓁, 你终于醒了!”

  小护士盘着利落的头发, 满脸笑容的注视着睁开眼的陆时蓁。

  陆时蓁茫然了一下, 嘴巴比空白的脑子反应快。

  她掀开干涸的唇瓣,问道:“我,这次又昏迷了很久吗?”

  “是啊。”小护士点点头,“从手术台上下来,你昏迷五天呢,我都要吓死了。”

  说是小护士, 其实也在医院有些年头了, 跟陆时蓁这位医院的常客也是格外熟悉。

  没有那种病人跟医生的距离感,她声音欢欣,双手合十的晃了晃:“幸好幸好, 醒了就没事了。我这去喊医生来再给你检查一下, 你等一会哈。”

  “好。”陆时蓁点点头, 注视着小护士开门离开。

  只是比起以往知道自己死里逃生的喜悦, 这次陆时蓁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茫然。

  她看着这间都快要成了她家的单人病房,看着放在小客厅里的电脑跟数位板,看着这一切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画面,不知怎么的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陆时蓁有一种她好像离开了这里很久很久的感觉。

  不只是五天,更像是五年。

  监控仪器的声音有规律的响着,记忆往空白的五天倒叙去,陆时蓁能记起来的最后一个画面也只有那在她视线中忽明忽暗的手术灯,还有麻醉师在将麻药推进自己身体后,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问她,手术结束后,想去哪里。

  可是她这个样子又能去哪里呢?

  陆时蓁默然低头,看向了盖在被子下的腿。

  是啊,她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呢?

  她哪里都去不了。

  小护士动作很快,几乎是拉着医生来陆时蓁病房的。

  医生给陆时蓁简单检查了一下,结果不错,陆时蓁的手术效果很好,跟他们当初判断的一样,只要醒过来就没有问题了。

  陆时蓁听着医生每一次在她术后都大差不差的叮嘱,态度依旧认真。

  等着医生检查完叮嘱完,要离开的时候陆时蓁的家里人才姗姗来迟。

  “蓁蓁,醒了。”不咸不淡的,陆爸爸问道。

  “嗯,让爸爸妈妈担心了,对不起。”陆时蓁点点头,声音里有些歉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好像成了她的一种愧疚。

  可明明这些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能醒过来就好。”陆妈妈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醒过来就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按时吃药,听医生的话。”

  “嗯,我记住了。”陆时蓁点点头。

  长久的病痛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陌生隔阂,病房里的气氛还不如刚才小护士在的时候,没有多少话很快就冷了下来。

  而就在病房里的气氛一降再降的时候,一个小姑娘像兔子一样推门跳了出来:“姐姐!”

  陆时蓁看着进来的人很是意外。

  这是她的妹妹陆希,希望的希。

  陆时蓁:“希希,你也来了。”

  “是啊,我好担心你啊。”陆希上来就抱住了陆时蓁,“你怎么样有什么哪里疼啊,我要是在床上躺这么些天,身子都要僵了。”

  陆妈妈听到陆希这后半句话,赶忙拉了她一下,带着点温柔的呵道:“希希,瞎说什么呢,你下周就比赛了,能不能说些吉利话。”

  陆希闻言瘪了瘪嘴,偷偷的在陆时蓁的方向吐了下舌头。

  都说大火会暴露人们最在意的东西。

  其实也不用,一句囊括着两个女儿的话就可以。

  陆时蓁像是并没有在意到这一点,看着搂着自己的妹妹,问道:“希希下周就要比赛了?”

  “是啊。”陆希点头,“对了姐姐,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参赛作品啊?我拜托老师帮我录了一段,说我很有可能拿一等奖哦!”

  “好啊。”陆时蓁欣然应下。

  这是她们姐妹间不成文的约定。

  每次有什么比赛或者舞曲排练,陆希都会将自己跳舞的视频拿给陆时蓁,她喜欢分享自己的东西,尤其是跟她的姐姐一起分享。

  悠扬的古典音乐从手机传出,少女修长的手也随之探了出去。

  陆希手长腿长,天赋也很高,纯白的舞裙随着她的动作起伏,就如同一只在水中优雅飘流的白天鹅。

  陆爸爸跟陆妈妈在一旁观赏着,眼里不约而同的全是欣慰自豪。

  他们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未来可期的女儿很是骄傲,还有满意。

  陆时蓁坐在最中央欣赏着陆希的芭蕾舞,如往常一样抿唇微笑着。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认可的同时,突然觉得还有人比陆希更像天鹅。

  雾气从地底蒸腾而起,浓郁的飘散在陆时蓁的世界。

  ……那个人是谁?

  陆时蓁根本寻找不到这个答案,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接着陆希的声音就从她耳边响了起来:“怎么了姐姐?我哪里跳的不对吗?”

  小姑娘很在意自己姐姐的看法与评价,还不等视频结束就发问了。

  陆时蓁先是怔了一下。

  接着她就看着面前还在播放的视频,轻声道:“你最后那一小段的大提琴好像有点不对,是不是弹错了?”

  陆希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讶异:“姐姐你这都能听出来呀!”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展示的视频被打断,对陆时蓁坦白道:“是的呀,这个曲子是我一个学大提琴的同学给我录的,那个时候她最后一段拉错了。姐姐你好厉害!”

  “也没……”

  陆时蓁淡淡笑了一下,可是她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陆妈妈紧张的声音响了起来:“希希,怎么回事,既然错了你怎么还用?”

  接着陆爸爸也紧张的问道:“是啊希希,这要是影响了你的比赛怎么办。”

  “哎呀,没事的。”陆希不以为然,大咧咧的摆了下手,“你们放心,明天程程就把标准伴奏给我寄来了,不会影响到下周比赛的。”

  “那就好。”陆妈妈当即松一口气。

  而陆爸爸低头看了眼手表,表情严肃的讲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希希你今天还要去排练。刘老师刚才给我通电话,说你的比赛服做好了,今天还要去试一试,不合适的地方还要改,时间很紧张的。”

  这句话一出,陆希脸上兴奋的表情立刻落了下来。

  她小小的“哦”了一声,失落的对陆时蓁挥挥手:“那姐姐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好,比赛加油。”

  陆时蓁点点头,端坐在病床上注视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

  接着被一道关上的门隔开。

  日光渡过她的眼睛,半垂着的眼界下是一片晦涩。

  倒也不是说落寞,这些陆时蓁早就习惯了,她不习惯的是刚才意外突然指出的那件事。

  她为什么会一下就听的出来大提琴曲调不对。

  她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啊……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就出现了太多的问题了。

  陆时蓁总有一种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的感觉,摸过放在一旁的手机就要搜索。

  只是,她才刚刚解锁手机,屏幕上就一个接一个的弹出了一连串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全都来源于同一个人——她的好基友,这些年来她鼓起勇气在网络上交的第一个朋友。

  陆时蓁记得自己做手术前跟她说过,她也跟往常一样估摸着时间来发消息来问她怎么样了。

  一开始她的语气极其平静,还有些开玩笑的话,但接着她看着对面丝毫没有动静的消息框,慌了,慢慢开始着急,害怕了,甚至还是呜呜呜的发了好多哭泣的表情包。

  陆时蓁可以想象这个人这些天的紧张,接着给她回道:【活过来了。】

  顿了一会儿,可能也不到两秒,陆时蓁的这句话就被顶上去了,换来的是一长串“呜呜”的字样:【天哪,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你吓死我了,你个臭石榴,你怎么才活过来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太多的“呜”字几乎就要淹没掉正经的文字,陆时蓁看着这些文字终于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她就这样这样看着这一长串文字,笑意盈盈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停在了“石榴”二字上。

  石榴,十六,为什么是十六,不是六十呢,陆时应该是六十啊。

  这个名字她用了很久了,但是这种迟疑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觉脑子睡乱了,她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也似乎别有意思。

  陆时蓁皱了皱眉头,真实的给基友表达出了自己醒来后的困惑:【我觉得好奇怪,我睡了五天,却有一种自己经历了好多事情却忘记了的感觉,可我的的确确是躺在床上睡了五天啊。】

  【怎么,难道你穿书了不成。】基友半开玩笑的讲道,接着陆时蓁还没来得及当真,她就又发道:【我觉得是不是你睡了五天,失去了五天的时间所以觉得不对劲啊?五天,快一个星期了,四分之一个月,也挺长的了。】

  【来,这是这五天你错过的黑月光同人文,还有同人图,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保证你看完之后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陆时蓁还没来得及看完她基友发来的这些话,紧接着就被一个又一个文件顶了上去。

  她诧异的看着面前一个个显示正在传输的花里胡哨的模糊框框,不敢相信这是对自己这个有拖延症的基友的速度:【这么快?这么全?】

  基友在那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你懂得,我怎么可能这么快。】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回我,我都准备把这些东西打印出来给你烧过去了qaq】

  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基友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激动的跟陆时蓁讲述着她这些天的心路历程,【这可是这些天,四处乞讨,才整合出来的。你不知道好几个太太要不是我说我有个朋友快死了,天天粘着她们,她们都不跟我找之前的存档。我可太不容易了,你得给我画一幅大的我推才行!】

  “……”

  陆时蓁很感动,也很无语,果然她高看她了。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心里准备了好多的吐槽。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敲,这个时候屏幕最下方的模糊图片完成了加载。

  绚丽烂漫的灯光撒满了整个画满,就在金碧辉煌的舞厅中央,摇曳着裙摆的少女同另一名少女十指交扣,乌黑的发丝随着她们舞蹈的动作,飘摇交织在一起。

  她们四目相望,亲昵暧昧的氛围溢出了屏幕。

  这是书中许拾月跟沈雁行经典的酒会跳舞画面。

  她们就是在那夜定情的。

  没有人发消息的房间安静的要命,倒映在墙上影子就这样安静停在墙上。

  陆时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手机里的画面,只是瞳子里没有一丝丝的激动。

  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陆时蓁发现,她对这幅图片里的人物产生了嫉妒。

  明明前不久,她还为这一对嗑生嗑死,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