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蓦地格外安静, 许拾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含着清冷。

  日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房间铺上一层虚幻,连带着将她口中说出的文也涂上了一层说不上来的去虚幻感。

  苹果的咔嚓声清脆在房间里响起, 缓慢地咬啮像是在磨着人的心脏。

  淡淡的果香在房间里飘荡着的消毒水中穿行, 暧昧也随着厮磨产生。

  陆时蓁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总觉得是她自己感觉错了。

  在她的认知里,暧昧这个词是跟许拾月的形象最遥远的词语。

  只是那殷红的苹果就这样压过少女的唇瓣, 将那抹浅粉色被镀上了一层漂亮的晶莹。

  原本寡淡的轻薄也被衬得多了几分柔软的丰满,似是无意的让人联想到水下的事情。

  不知道是看得人被美色所迷惑。

  还是她原本就是故意的。

  陆时蓁下意识的咬了下唇, 甚至都忘了反应许拾月刚刚的问题。

  而许拾月没有忘记, 将剩下的一半兔子苹果用叉子拿着, 问道:“怎么, 不愿意?”

  陆时蓁怎么可能不愿意。

  她刚才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许拾月没能去成颁奖典礼心有愧疚。

  而接着她就想到自己刚才迟迟没给许拾月反应, 担心许拾月会误解自己支吾不愿而扣自己分, 大脑都来不及思考, 开口就道:“那……那个我给你补一个颁奖典礼吧?”

  许拾月手里拈着的叉子顿了一下,问道:“怎么补?”

  “就是……就是我把乐团颁奖典礼的那个大厅包下来,然后请陈老师来……”陆时蓁计划着,只是还没有说完就被许拾月打断了:“陆时蓁,你觉得钱是万能的吗?”

  不是……

  陆时蓁瘪了下嘴,偷偷在心里小声回答着。

  她刚才自己说着,也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补偿方案。

  补偿就要有诚意才行, 这样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复刻,未免有些铜臭味过了。

  尤其是对许拾月来说。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好利索,陆时蓁觉得自己的脑袋顿顿的, 只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补偿想法。

  只是不管怎么样, 既然要给人家补偿就要拿出些点诚意。

  陆时蓁轻抿了下唇,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抬头看向了床边的许拾月:“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能给你。”

  虽然陆时蓁这句话比起刚才暴发户般的发言好不到哪里去,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钱财。

  只是许拾月能听得到这话里的诚恳,就像她知道面前这个模糊的身影此刻一定闪着双满是诚意的眸子。

  黑漆漆的,折射着从自己背后落进的阳光。

  没有再难为陆时蓁,许拾月道:“那你给我画一幅画吧。”

  “好呀。”陆时蓁立刻点头答应,殷切的给许拾月报菜单似的介绍起了绘画种类:“那你想要什么的?油画?水彩?写实的?写意的?”

  许拾月听到陆时蓁的这一番精细的介绍,眼中似有光在流转。

  她就这样看着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声音里含了几分别有意味的笑意:“没想到你会的绘画种类还不少。”

  陆时蓁脸上的表情立刻顿了一下,这种熟悉的口吻语气让她的心脏嘭噔嘭噔的跳了起来。

  但这种情绪也只能压在心里藏着,她强行让自己淡定,给自己找补道:“就,就是都略有涉足嘛。”

  “你没听过那句西方谚语嘛,贵族子弟的肚子是杂货铺。”陆时蓁看着许拾月的眼睛,声音过分平稳,“当然,我家的确算不上什么贵族,但怎么说也还算是个有名姓的人家。”

  说着,陆时蓁就看向了许拾月。

  她的手里还拈着那只金色的叉子,灿烂的颜色在她手中微微转动着,折射着光线,衬得她的手玉一样的白皙,纤长而骨骼分明。

  仿佛是被疑虑打消了,许拾月转动叉子的手停了一下,点道:“这倒是没错。”

  接着她就问道:“你最擅长什么?”

  “当然是b……”陆时蓁刚要说出自己在原世界画了十几年的板绘,却猛地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学校里的大展身手,立刻改口道:“油画啦。”

  许拾月抬眼看了陆时蓁一眼,顺着她的话又问道:“那排在油画后面的呢?”

  “板绘。”陆时蓁立刻回答道。

  她想着许拾月可能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还给她贴心的介绍道:“就是通过一个黑黑的板子在电脑上画画。这个不需要颜料,只需要一个好一点的显示屏跟数位板。”

  难得姣好的秋日光线明晃晃的落在阴凉的病房,落在许拾月视线中的那名少女脸上。

  可能连陆时蓁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介绍带着一种跟她素日表现的活泼更甚的热烈。

  许拾月淡淡的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个吧,画什么你定,别让我失望就行。”

  “好呀。”陆时蓁立刻点头。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开卷做题自由发挥还要好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了。

  而且说不定她这幅画画好了,许拾月又能给她加个大几百分呢。

  这样她不就里完成任务更近了一步?

  陆时蓁偷偷在心里打着算盘,嘴角却格外耐不住的扬了起来。

  许拾月就这样看着,抬手吃掉了叉子上剩下的那半只小兔子。

  而两人刚说完,护士推着小车来给陆时蓁输液了。

  很是熟练的,护士刚给陆时蓁打上针,她就自己将自己输液的那只手稳定放置在了床上。

  像是有了借口,陆时蓁就这样用腿支撑着手机,单手在某橙色软件物色自己在原世界一直想要,但因为太贵只能看看的数位板跟显示屏。

  而就在她不看价钱,只看性能的疯狂将数位板加进购物车筛选的时候,她的手机嗯屏幕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跟湫湫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这小东西头上还飘着一个气泡,格外兴奋的冒出了一行字:【宿主!我终于找到回来了的路了!】

  陆时蓁先是被吓了一跳,固定着的手差点动到。

  只是她看着这一行字脑袋里自动脑补出了湫湫那熟悉的语气,心道:“湫湫?你这是怎么了?”

  只是她在心里这么说着,手机屏幕里的那个小东西却没有反应。

  皱了一下眉,陆时蓁像是想到了什么,尝试着在搜索框上将她这个问题打成了文字:【湫湫?你这是怎么了?】

  而这次,屏幕那边的那个小东西有了反应,在头上又接着冒出了文字气泡:【昨天世界系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稳定了,还影响到了主系统,我偷偷去打探情报,然后被卷进了打乱的数据流了,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幸好我从数万条代码中找到了一条便捷通道,这才终于活着回来了。】

  虽然是文字,陆时蓁却还是可以感觉到湫湫声音里带着的哭腔。

  她有些可怜的看着这个小东西,问道:【可是,你怎么是这种形态了。】

  【因为这就是我找到的通道呀。】湫湫道。

  【我还可以变形呢。】

  这小东西好像随了她的主人,沮丧的心情也是来的快,去的快。

  说着湫湫就在陆时蓁的手机屏幕里格外热情又激动的给她展示起了自己的各种形象。

  二次元形象的,像素格子的,毕加索经典抽象形象的……

  简直是应有的。

  湫湫用自己的原始形态从屏幕的这边滚到了那边,头顶的气泡满是加大写粗的【嘿嘿】。

  快速出现的气泡来不及消除,陆时蓁被着满屏堆着的黑体单调字搞得眼花。

  只是她看着湫湫这幅难得开心的自由样子,没有忍心上去给它泼冷水叫停。

  在看了好一会儿湫湫在手机世界探索自己的形象后,陆时蓁才在搜索框敲道:【那你还能出来吗?】

  湫湫依旧保持着系统的职业操守,闻言立刻停了下来,道:【我得恢复一阵子自身的数据流才行,积分系统好像也被打乱了,我还得负责修复它。】

  陆时蓁眼睛亮了一下,手指敲着屏幕都格外轻快:【那你能把那个不显示积分的bug修好吗?】

  屏幕中的湫湫却摇了摇头,文字出来的有些慢:【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因为数据被打乱了,可能积分系统的统计要从头来了。】

  “……”

  陆时蓁眼睛兀的一圆,感觉有道雷劈了下来。

  这样要让她猴年马月才能看到她的积分情况啊!

  而接着湫湫就想起了一件事,对陆时蓁冒出了气泡:【对了,还有一件事,宿主。】

  【我刚刚在系统记录中捞到了一条数据,发现你在接受系统处罚的时候被许拾月强行接触救了出来。她这个行为已经算是非系统人物接触到系统内部了,我怀疑就是这个打乱了主系统。】

  陆时蓁听着,想起了当时主系统给她的惩罚中还多加了一重屏蔽。

  就是因为这个屏蔽惩罚,那个杀手才会路过自己却没有看见自己。

  而许拾月……

  陆时蓁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许拾月在那场谁都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屏蔽中找到了自己。

  相比于刚才许拾月跟沈雁行没什么接触的聊天,许拾月穿过系统屏蔽找到自己的这件事,更让陆时蓁心口翻涌。

  心跳的声音咚一声咚一声的敲在陆时蓁心口,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温暖又复杂的感觉。

  一种不知缘由的迫切感推着她想要确定这件事情的发生,她就这样期待又谨慎的敲道:【这可能吗?】

  【理论上说是不太可能的。】湫湫道。

  陆时蓁心上蓦地有一瞬落空。

  只是这份落空没有下坠多远,湫湫便又帮她拾了起来:【但系统指令怎么来说也只是许多高级程序的集合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而且许拾月还是主角,系统可探知度很低,相对的对她的容忍度就很高。】

  陆时蓁那原本咚跳着的心脏缓缓变快起来,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欣然。

  不只是因为许拾月突破了系统的禁锢,而是许拾月为了她突破了系统的禁锢。

  陆时蓁从来没有觉得文字是这样的神奇,但这只是多加了几个字,就的的确确让她有了另一番的新的感受。

  陆时蓁说不上来这感受叫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很庆幸,这种感受是许拾月给她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时蓁对系统文里的主神与主系统的敬仰变成了些其他不同的想法。

  她现在想到主系统吃瘪,无名的激动中生出了些悖逆的快意,那手机屏幕被她的手指敲得嗒嗒作响:【真不愧是女主,轻而易举就能办到我办不到的事情。】

  【是呀,许拾月可是官方认定黑月光。】湫湫附和道。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滚在屏幕里的小球太过滑稽,还是因为哪一句话,陆时蓁的眼睛弯了弯。

  她还想问问湫湫昨天的经历,视线余光里却突然探过了一盘排着整齐红色兔子苹果的盘子。

  “苹果?”

  许拾月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拈着插着兔子苹果的叉子,给陆时蓁示意。

  苹果的红晕在了她手上,那白皙的肌肤在陆时蓁的视线中散发着红润的温热。

  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不好意思,陆时蓁眼神有些反常的闪烁着,“昂”了一声就要接过许拾月手里的盘子。

  手指微微略过,温热中裹着微凉。

  许拾月的手并没有陆时蓁看到的那般温热,而她也没有按照陆时蓁的想法把苹果全都递给她。

  “你想鼓针吗?”许拾月提醒道,声音听来有些严肃的平静。

  陆时蓁有些不明白许拾月这是要做什么,问自己吃不吃,却又不把苹果给自己。

  而下一秒,许拾月就用亲自行动告诉了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张嘴。”

  那枚被握在许拾月手里的可爱兔子苹果探到了她面前,如玉般的手近在咫尺。

  苹果混合着手腕处散发的淡淡香气压过了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温和却又无法避免的侵入了陆时蓁的鼻腔。

  扑通。

  陆时蓁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此刻窗外的阳光太过温柔,连带着给许拾月也蒙上了一层跟她清冷相悖的温柔。

  她探过的手臂就如同她握弓时那样笔直,分外平静的神色好像表示着她这样做只是为了防止陆时蓁鼓针。

  而就是因为这样,反而衬得那想入非非的人羞愧。

  陆时蓁感觉到自己的心野一阵兵荒马乱。

  而就在她想推辞的时候,许拾月的声音却又一次在她耳边响了起来:“酸了。”

  那声音清清冷冷的,又有点不好确认的娇嗔。

  像是在提醒自己,她的手臂已经举了很久了。

  陆时蓁目光轻怔。

  鬼使神差的,在许拾月这句话后低头咬去了她递来的那枚兔子苹果。

  而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没有敲门提醒,一个护士长打扮的女人抄着口袋跟成美妍说着话就进来了。

  她就这样看着此刻举止有些亲昵的两人,转头对成美妍笑道:“夫人,您家这小两口感情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