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风雨楼已经恢复原样, 桌椅板凳统统换新,血糊糊的墙面和地板都被洗刷过数遍。
站在大堂内,尚可闻到皂角的清新气味。
上官敬跟随帝王沿着竹梯攀上屋顶, 注视着对面生意兴隆的风雨缥缈楼。
他问:“皇上, 奴才猜测有关药青竹残害同门的谣言, 就是他们制造的。”
朱玉瑾:“往下说。”
“可奴才有一事不明。生意归生意,同行相争在所难免,他们不至于心狠至此,要将我们缥缈风雨楼赶尽杀绝吧。”
“如果他们同我们一样,不是普通的酒楼呢!”
上官敬惊了惊:“他们是……”
“他们的幕后主使,或许就是朕要找的那个人。”
“那奴才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还是主动出击, 逼那人现身。”
“你还记那道画中谜吗?身中七刀……”
“记得。”
朱玉瑾动动唇角,颊边的酒窝由秋风吹凉,灌满了秋的萧索:“那七刀正是朕找到他的关键。”
前世,此人在杀害小公主和安怀乡君后就消失了。
任凭朱玉瑾使出浑身解数和计谋都不为所动。
这一世, 此人倒是出乎意料的对她的试探有了回应。
朱玉瑾甚感奇妙,不过因缘际会,万物都讲究个缘法。
上一世, 此人占了先机,处处牵着她的鼻子走,使她被动。
而这一世,风水轮流转, 她成了占尽先机的人, 也算老天爷可怜她吧。
上官敬琢磨出帝王话中真意:“皇上是有法子了?。”
耳尖忽然有了一丝冰凉,朱玉瑾仰头, 竟是落雨了。
“没错,朕已和母后商量好了,明日她就会传下懿旨,以此次江湖恶斗为由,肃整江湖,届时各地官府均会出动,将各门各派的功法秘籍都搜来,那七刀之谜定会解开。”
半月后,各地官府将搜集到的各门派的功法秘籍快马加鞭送至弘京城,铺满了养心殿。
朱玉瑾不吃不喝也不睡,坐在地上,将所有秘籍翻过一遍又一遍。
“没有……没有……”
“怎么会没有……”
“不可能没有……”
孟昭菀就等候在殿门外,费心熬的汤已凉透好几遍,也热了好几遍。
她的鞋底踩着厚厚的一层枯叶,软绵绵的,像是失重,险些摔着麒麟儿。
书桃五官拧在一起,求她回万春宫。
孟昭菀望着昏黄的天空,掐指算起时辰:“皇上两天三夜没出来了,龙体会吃不消的。”
金喜和小银子正在屋檐下狂骂上官敬:“你快告诉娘娘,皇上到底在里头忙什么。”
“……”
“哪怕透露一点也好啊。”
他们一侧眸,见兰淳嬷嬷来了,她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看望帝王。这两天三夜里,她已来了十数遍。
“皇上还是没动静?”兰淳嬷嬷问。
“是呀,急死人了。”金喜回答。
兰淳嬷嬷不再多问,回去向太后复命。
“上官敬!上官敬!”
这是帝王的声音。
养心殿外的众人争先上前,挤在门外。
书桃推开金喜和小银子,骂道,小心挤着娘娘肚里的麒麟儿!
帝王又喊:“上官敬!进来!”
上官敬推门而进,又快速合上门,挡住所有窥视帝王的视线。
孟昭菀:气死。
殿内,秘籍铺洒满地。
上官敬能落脚的地方不多,他索性不上前,远远的跪着。
“皇上有事吩咐奴才?”
朱玉瑾揉揉布满血丝的眼,哑着嗓子问:“朕没有找到关于那‘七刀’的刀谱,是不是办事的官兵不尽心!!”
“皇上莫急,许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般混账,朕要砍他们的脑袋!”
“江湖事宁阳郡主最清楚,不如奴才去请她来,她或是能给您出出主意。”
朱玉瑾醍醐灌顶:“对对对,宣,快宣她来!”
宁阳来得很快,她告诉帝王,江湖共有八大派八小派,皆自诩名门正派。
凡是八大派出现的地方,八小派绝不掺和,这是百年前定立的江湖规矩。
除八大八小外,关外还有千窟魔宗和圣梦域。千窟魔宗就是魔教,前不久才被剿灭。以及一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很少参与江湖纷争,各自偏安一隅。
是以,这回聚集在弘京城的江湖门派并不全。
她说的这些没多少新鲜的,全是朱玉瑾前世就了解的。
朱玉瑾不免失望。
前世,她派出数百名锦衣卫密探江湖,亦是想方设法的搜集到了各门各派的功法秘籍,可结果一直不尽人意。
她便觉得是秘密进行的缘故,害得锦衣卫无法施展拳脚,所以一直想寻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开展搜集行动的借口。
可惜上一世到死,她都没有寻觅到这样的借口。
而这一世,有人挑唆八大门派杀害药青竹,她当然要将计就计。
朱玉瑾叹息一口气。
看来这法子行不通啊。
宁阳一脸迷糊:“皇上,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你之前说缥缈风雨楼是用来针对江湖的密探机构,可你又是吸引江湖客来猜谜,又是纵容我带人与八大派恶斗……幸好这回只八大派的人来了,要再多几个门派,你借我的那三百人肯定不够,我的小命肯定也不保了。”
朱玉瑾苦笑,问她和药青竹可有伤着哪?
宁阳小手一挥,甚是回味那场酣畅淋漓的打斗似的,道,我俩有锦衣卫护着,没受多大伤!
朱玉瑾便准她退下。
夜幕降临。
宁阳退下后,上官敬道:“皇上,八大派的功法秘籍应当全在这里了。魔教已灭,教徒流落,教内的功法秘籍恐怕也散落民间了,锦衣卫搜寻起来需要些时间。圣梦域听说在关外,但具体位置不知,他们神出鬼没,找起来十分麻烦——”
朱玉瑾站起身,她太长时间没有进食,面色不太好,身子也摇摇晃晃。
“宁阳提醒朕了……那人能开一家和缥缈风雨楼一模一样的酒楼……能几日工夫就将药青竹的谣言传遍街头巷尾,挑唆八大门派……那么他手下效劳的人,一定很多……他们很有可能是一支受过严密训练的队伍!”
上官敬:“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药青竹是他们的刺杀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们灭掉药世阁后,不惜奔赴千里,赶至弘京城。”
“皇上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弘京人士且入京不久,”上官敬眸光一亮,“太好了,他们人数众多,找起来不会太麻烦。”
“不要轻敌,他们或许藏得很深,传朕令,洒出所有锦衣卫!一队人马就守在风雨缥缈楼守株待兔。”
上官敬用力抱了一拳:ʟᴇxɪ“是!奴才定替皇上解忧,三日后,必有结果!”
三日后。
御花园,留香亭。
朱玉瑾坐在圈椅里,极度不满的瞪着以头点地、没脸见人的上官敬。
朱玉瑾命他抬起头来,他也不敢,一心求帝王责罚他。
“好,朕打你十个板……嘶!哎哟!”朱玉瑾吃下孟昭菀喂来的葡萄,酸了半边牙,赶紧吐进了手里的茶杯。
孟昭菀忙摘了丝帕替她擦嘴:“不好吃?”
“太酸了。”
孟昭菀拨了一颗吃进嘴,试着尝了尝:“蛮好吃啊,是皇上嘴刁罢了。”
金喜可不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酸儿辣女,娘娘兴许怀的是个小皇子。”
朱玉瑾怒了,一拍扶手,提调大骂:“胡说八道什么!”
金喜吓跪了,自觉掌嘴,巴掌啪啪啪的往老脸上招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朕的第一胎是个小公主!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像个雪天的小雪人,你懂个屁!”朱玉瑾怒气难消,像一只成了精的兔子,猛地窜起来,踹他两脚。
金喜惨兮兮道:“皇上饶命啊。”
“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痛打十大板。”
来人是两个高高壮壮的太监,面面相觑一下。
咦?不是让我们来打上官敬的吗,怎么又打金总管?到底是打谁?
朱玉瑾:“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让朕亲自动刑!”
两个太监吓得一抖,将金喜拖走了。
金喜的惨叫很快响起:“啊——!”
朱玉瑾叉着腰高喊道:“叫得还不够惨!给朕用力打!”
“啊——!!”
“你们是没吃饱饭吗!再用力点!”
天子之怒,谁能抗住。
上官敬不敢冒声,心里想的是:帝王真是疼惜我的,没舍得打我,便用了招杀鸡儆猴这招警告我,可怜了金公公哟。
孟昭菀则将整盘葡萄交给书桃,又拉低她的身子,跟她耳语道,“本宫以前也没听皇上说喜欢女儿啊,这反应也太大了吧。”
书桃:“皇上许是心情烦躁,金公公运气不佳,正好撞上了。”
孟昭菀摘了颗葡萄给她:“你尝尝酸不酸?”
书桃没剥皮就直接咬下一半,双眉立马抬得高高的:“不酸啊。”
书桃又摘了两颗吃掉,嗯,不但不酸,还挺甜。
她和孟昭菀对视一眼,果然,帝王就是单纯的心情烦躁,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帝王没有别的坤泽可以亲热,人差不多都要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