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混迹风月场,最懂风月事,一眼就认出孟昭菀是双甲级的坤泽,即便吃了抑泽丸,照样能闻得出她被人标了记,能让她这样的女子费尽心思去讨好,想来对方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是以坐地起价,伸出五根手指头:“相遇就是缘,春仙楼镇店之宝《妻妻生活一百零八式》我便宜卖你,一口价五百两。”

  孟昭菀眯了下眼,你是不是对便宜有何误解。

  老鸨翘着兰花指抿嘴笑:“姑娘,莫急,你算是来对地方了,我春仙楼今夜拍卖花魁,不如你将花魁买下来,她可是对这一百零八式倒背如流。”

  老鸨言毕,就像一只花蝴蝶般飞走了,飞到舞到台中央站定。

  吹笛女立马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

  老鸨拔高的声调配合着曲音,抑扬顿挫煞是好听,吸引着满堂宾客挤到台下,一个个摩拳擦掌,看架势应该都是为了今晚的花魁而来。

  孟昭菀做完太女妃就做皇后,整日在皇城的红墙绿瓦里关着,许久没有瞧过热闹了,兴致颇为盎然。

  只听老鸨拔高嗓音,先是热情的感谢诸位新老顾客的捧场,接着才隆重的请出今夜的主角,花魁秋月夜。

  和话本子里写的一样,花魁出场一般会伴随着香香的暖风,粉粉的花瓣,以及人群的阵阵欢呼,最后才在万众瞩目中从天而降。

  花魁翩然落地,人如其名,秋月,穿着一身冷冷的月白裙衫,脸上罩着一层薄纱。

  台下一堆坤泽非常激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秋月夜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老鸨尖声道:“起拍价五百两。”

  和那本《妻妻生活一百零八式》一个价。

  孟昭菀佩服老鸨的奸商本事,试问五百两买本书,和五百两买个能把该书倒背如流的花魁,哪个更划算?

  肯定是后者。

  孟昭菀相当合时宜的响起那句“若有皇后看得上眼的人,就替那人赎了身,送到万春宫去伺候吧”。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决心让帝王尝尝爱情的苦。

  孟昭菀微抬团扇,叫价六百两。

  于是在你争我抢中,价格很快喊到一千两。

  书桃提醒道:“娘娘,我们没有带够银子。”

  孟昭菀胸有成竹道:“哪能我们付钱,钱必须皇上出。”

  既然要给帝王戴绿帽,那就戴顶大的!

  她靠上椅背,叠着双腿,懒洋洋地喊出了藏在房梁高处的锦衣卫千户:“上官敬。”

  此人正是把皇帝气得不轻的上官阁老的宝贝儿子。

  孟昭菀手一摊:“银子拿来。”

  上官敬内力了得,把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提剑垂首,诚恳致歉道:“娘娘,奴才也没带够这么多银子。”

  “可是你带了很多人呀,你们凑一凑吧!”

  “娘娘三思——”

  “凑!”

  上官敬惹不起她,把下属全都叫出来,勉为其难的凑了个二百五十两。

  二百五……

  这绝对有羞辱一国之母的嫌疑。

  而且这点银子,像是在打发叫花子,羞辱再添羞辱。

  孟昭菀黑了脸。

  素来听闻锦衣卫是皇帝的最大狗腿子,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难道都没有人巴结讨好送银子吗。

  上官敬扛不住皇后娘娘的眼刀,麻溜地摘下自己以及所有下属挂在腰间的玉佩,这下应该能再凑个八百两。

  奈何慢了一步,看客中有个不开眼地喊价一千五百两。

  皇后娘娘登时就来劲了,走到凭栏处,团扇还是摇啊摇,笑吟吟道:“两千两!”

  上官敬痛苦的闭上眼睛。

  孟昭菀虽然挥霍钱财,但也是有原则的挥霍,问:“这些玉佩可都是你们祖传的?”

  上官敬:“不是,娘娘安心用着吧!”

  书桃便一一接下。

  孟昭菀一挥团扇:“你们各归各位吧,回宫后本宫再好好赏你们。”

  可上官敬带领下属刚刚跳回房梁,脚还没落稳,就听孟昭菀再次与人激烈竞价,一眨眼的功夫又加了五百两。

  上官敬差点闪了腰,嘱咐下属不要轻举妄动。

  下属们表示,不能让皇后娘娘再这么喊价下去了,否则他们所有人的裤衩子都要赔进去。

  此言在理。

  上官敬翻身掠出,用此生最快的轻功奔回皇城,请求皇上拿个主意。

  朱玉瑾刚去慈宁宫探望完太后,梦里再见亲娘,她两只眼睛哭成了大核桃。

  太后显然和孟昭菀一样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一直云里雾里的,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后耐着性子安慰她,待她哭够了才将她好生哄走。

  回头就问心腹兰淳嬷嬷:“皇上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兰淳嬷嬷捧来一杯热茶,道:“您近日感染了风寒,一直嗜睡,奴婢还没将事情告诉您呢。”

  她将白日朝堂上的种种和凤鸾春恩车一事禀明。

  太后道:“乐伎上不了台面,后妃还是要从大家闺秀里选。”

  “太后说的是,对了,皇后也去了养心殿,帮着皇上选了几个体贴的姑ʟᴇxɪ娘。”

  太后当即就被呷进嘴的热茶呛着了,咳得脸红脖子粗,难以置信道:“皇后能这么好心?”

  要不是皇后仗着自身的姿色迷惑君心,她的皇儿至于到现在还后宫空虚吗,她至于这把年纪了,还抱不上小孙孙吗。

  兰淳嬷嬷拍拍她的背心,帮她顺顺心气。

  太后却把茶杯磕上小桌,眉宇间的阴云渐浓,若有所思道:“皇儿大了,也该有几个真正体己的人儿在身边了,皇后一直诞不下皇嗣,偌大的江山,总不能没个皇储吧。”

  “可要奴婢在京城贵女中物色几个顺眼的?”

  “你先物色着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唉,皇儿啊,总是让哀家不省心。”

  朱玉瑾连打几个喷嚏,严重怀疑有人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估计要么是那帮文武大臣,要么是她的小皇后。

  说到小皇后,也不知她在青楼玩得开不开心。

  朱玉瑾在御花园散着步,她顿住脚仰起头,繁春夜色,月儿高悬,星光点点。

  真是个浪漫的夜晚。

  她情不自禁的想要赋诗一首,好借物抒情一番:“一碗清水解忧愁,何必奈何千年留。十生十世难相恋,物是人非事事休。”

  金喜道:“皇上您怎的了?”怎么突然就悲伤了起来?

  朱玉瑾面有惘然:“你不懂。”

  言罢,一道黑影自假山后闪出。

  闪的那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吓得所有御前带刀侍卫咣咣拔刀,借着刀光,方才看清这道黑影身穿飞鱼服,乃是锦衣卫镇抚使上官敬。

  上官敬放下绣春刀,单膝跪地,将孟昭菀在青楼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金喜惊讶道:“什么!皇后娘娘居然要买花魁!”

  朱玉瑾心疼道:“什么,朕的皇后买花魁居然没有钱!”

  上官敬:“……”

  没想到皇后娘娘已经独得恩宠到这种地步了!

  再苦不能苦皇后。

  朱玉瑾命金喜速速去把她的小金库打开,搬几箱雪花银和金条给孟昭菀送去。

  后来又决定亲自去送,主要是怕孟昭菀在玩耍的过程中又遇到某个坎坷,以至于玩的不痛快。

  再者,她在梦里呆了一整天,估摸快要醒了,这一醒人也差不多驾崩了,临走前想再多看看心爱的人儿。

  她在弥留之际时,龙榻边满是皇子皇孙皇亲国戚,唯独没有孟昭菀的身影,想来孟昭菀是恨她入骨了,才会如此嫌恶她,都不愿意送她最后一程。

  既然如此,就让她在梦里跟孟昭菀好好道个别,也算是此生有个圆满的结局。

  皇家的马车豪华宽敞,马儿威武雄壮,相当靠谱,半时辰就将她拉到了春仙楼的门外。

  她掀帘下车,天青色的春衫,随暖夜微风轻轻摇摆,腰间悬有一块光色莹润的玉佩,也在跟着摇摆……

  这超然的风姿,宛若天仙落凡。

  上官敬一路骑马护送她,下了马后,目光在那块玉佩上徘徊,总觉得其命运和他们锦衣卫的玉佩一样,终归是要败在皇后娘娘手里的。

  朱玉瑾是天生的帝王,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和谨慎,注意到上官敬总盯着她的玉佩看,随口道:“这块玉是朕……我十八岁生辰时,父亲赠予我的,来自于北国雪峰之巅,至润至纯。”

  金喜殷勤道:“先皇……老爷送的东西肯定是世间绝顶的宝物,上官大人你看,这玉的成色,绿得清澈纯净,有种‘长郊草色绿无涯’的脆弱之美。”

  上官敬颔颔首,心里却道,那也没有皇上头顶的青青草原绿。

  他在前面开路,引着朱玉瑾进了春仙楼,一进大堂就见皇后娘娘在羯鼓声中与花魁秋月夜翩翩起舞,舞姿曼妙,红裙如浪花一般层层翻涌。

  皇后娘娘细腰纤纤,脚步轻点间踏出风流洒脱,花魁则是挥动水袖围着她跳圈圈。

  远远看去,好般配、好登对、好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上官敬摊摊手:我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