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翊背靠着大衣柜, 被姜什漾压得死死的，满脸的字遮住了脸上的神情, 之前还能隐约分辨的难看脸色, 这会儿已经全都不见了。
沈文翊淡淡道：“所以，你想说系统解绑了，你不需要做任务, 也不需要我了对吗？”
姜什漾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省得兜圈子了。咱们都是成年人, 你帮我做任务, 我也陪了你这么久, 也算圆了你这么多年的梦，现在缘分尽了，咱们好聚好散。”
沈文翊扒在姜什漾胳膊的手缓缓滑了下去, 轻声道：“好聚好散？”
姜什漾挑眉道：“怎么？伤心了？那真是抱歉了,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 我虽然讨厌你，可你毕竟这么爱我，又帮我摆脱了乐娱, 我也是知道好歹的，我也不想伤害你。”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性取向这个问题真的是无解的难题, 我做不到一辈子对着一个不爱的人，相信你也不会愿意和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一起，对吧？”
沈文翊道：“你认真的？”
——当然不是！我瞎扯的！
姜什漾勾起沈文翊脸侧的碎发挂在耳后, 叹气道：“当然是认真的。老实说,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喜欢我？你是女的, 我也是女的，你和我亲热的时候, 不会觉得恶心吗？”
沈文翊道：“你觉得恶心？”
姜什漾道：“这个嘛，当然……”
姜什漾的“恶心”两个字在对上沈文翊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下意识转了个弯。
“当然……不觉得恶心，你跟我构造一样，看你就像看我自己，我怎么会觉得自己恶心？但我也不可能对自己有感觉对吧？”
沈文翊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我压力好大的好吧？这可真是考验我的演技！不能崩不能崩，千万不能崩！
姜什漾道：“其实，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你不说我也能理解。这世界有一半的人对女人感兴趣，你只是恰好在那一半里而已，而我，不巧是在另外一半。”
姜什漾松开横压在沈文翊肩颈的胳膊，放下抵着沈文翊的膝盖，没忍住摸了摸沈文翊的头。
——当渣女也需要天分呐，我这辈子可能都当不了了。
姜什漾道：“老同学，这么多年了，再多的恩怨也都差不多了，咱们也是时候结束了。让我帮你洗掉身上的字吧，你的手不方便，我想再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
“你也不要拒绝，毕竟这字是你为了帮我完成任务才写的，还是我亲手写上去的，我来洗理所当然，也算是为咱们两个人的关系画下最后的休止符。”
姜什漾牵起沈文翊的手，又道：“咱们从小学一年级，6岁，认识，到现在26岁，整整20年，也该有个仪式感一点的告别，你说对吧？”
“走，我帮你洗。”
姜什漾牵着沈文翊走到卧室门口，拉开门，沈文翊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你骗我。”
姜什漾顿住，回头看向沈文翊：“是，我是骗过你，对不起。但是当初我是为了任务才不得已骗你的，任务失败我就会永远变成物品，我只是为了自救，你理解一下。”
沈文翊望着她道：“我不是说这个。”
姜什漾道：“那你说什么？”
沈文翊道：“我说你在骗我，你不是这样的人，不会为了任务出卖自己。”
姜什漾道：“出卖自己？我怎么出卖自己了？”
沈文翊抿着唇，淡淡道：“身体。”
姜什漾“啊”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了，你的确算是了解我，我也的确不会为了任务出卖身体，可那是普通的任务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任务失败我会变成物品，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孤独等死那种，那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意味着生不如死！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可以不怕死，但我怕生不如死。”
顿了下，姜什漾又道：“再说，我也没出卖自己吧？明明被……的是你，我只不过出了点力而已，严格说起来，我还是占便宜的那个。”
“当然了，你要非说我出卖了，我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亲是真的亲了，抱也是真的抱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只是传统意义上我没有吃亏而已。”
姜什漾说了这么多，沈文翊却并没有太多反应，还是那一句：“你骗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姜什漾耸了下肩，无所谓道：“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系统解绑了，被那什么的也不是我，以后你退居沈家，我在娱乐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算是解决了头痛的对家，真是三喜临门，喜大普奔。”
说罢，姜什漾拉着沈文翊出了卧室，去了洗手间。
虽然才下午，可洗手间这种私密地方还是有些暗，咔哒，开了灯，冷白的灯光照在黑色的大理石洗手台，冷冰冰的，绝情的氛围感都有了。
姜什漾回手锁了门，挽起打底衫袖子，弯腰又挽起裤腿，脱了脚上的室内布拖鞋，换了凉拖鞋，也给沈文翊扔到脚边一双凉拖鞋。
姜什漾道：“换鞋。”
沈文翊没动，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她。
唉。
姜什漾道：“行吧，我来，洗完之后我就走了，咱们就算彻底结束了。”
姜什漾帮沈文翊宽衣解带换好鞋，沈文翊虽然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她，可还算配合，不至于让她换个鞋都得把人扛起来。
换下来的布拖鞋放到洗漱柜下的小架子上，姜什漾转身取下花洒，开了水，调到合适的温度，拽着沈文翊的胳膊拽过来点儿，微烫的水浇在了写满字的身上。
姜什漾道：“水温怎么样？烫吗？”
沈文翊道：“不。”
姜什漾道：“那就好。”
姜什漾把沈文翊从前到后先冲了个遍，手也跟着一路划拉了个遍，最后才用香皂打满了浴花。
姜什漾道：“香皂洗得干净，沐浴乳不一定能洗掉。”
沈文翊“嗯”了一声。
姜什漾往上撸了撸滑下来的袖子，先把沈文翊的前胸后背擦了一遍，又弯下腰，腿前腿后也给擦满。
姜什漾道：“一次洗不干净，还得再洗一遍。”
姜什漾冲掉沈文翊身上的泡沫，字迹淡了不少，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若隐若现在一身细白皮肉上，莫名的禁忌感扑面而来。
姜什漾边冲着残留的泡沫，边抬眸看向沈文翊道：“脸上的不好用浴花，等身上洗个差不多了，我再帮你洗脸。”
沈文翊平静道：“不用。”
姜什漾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横竖最后一次了。”
姜什漾再度拿起香皂往浴花上打，边打边道：“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你这人主要是太钻牛角尖了，你其实也没有那么爱我，我只是你反抗你妈的工具而已。”
“现在你翅膀硬了，以后你妈也拿捏不住你了，你可以尝试把眼光放在男人身上。”
沈文翊喃喃道：“男人身上？”
姜什漾道：“比如上次那个张准柯，就是张阿姨她儿子，我觉得他人还不错，起码没那么多坏心眼，两边家人既然都满意，你和他试试也挺好。”
沈文翊道：“你喜欢他？”
姜什漾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在建议你。”
姜什漾弯腰帮沈文翊擦腿，趁着低头的机会赶紧深呼吸，这戏也太难演了，以前她明明笔直不弯的，怎么现在定力这么差？
她也知道眼下这种状况不该心猿意马，可沈文翊站着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样子，她就是上辈子姓柳，上上辈子姓柳，上上上辈子也姓柳！她就算是柳下惠本人也扛不住啊！
这真的不能怪她，谁让沈文翊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连脚指头都那么戳她，她一个风华正茂身体健康的正常人，没点儿想法才不正常吧？
唉，沈文翊的皮肤是真的好，尤其打上泡沫，又白又滑的也太好摸了。
不行，不能再跑偏了，正事要紧。
姜什漾狠擦了两下浴花，飞沫咻地甩进了眼里，顿时刺痛难忍。
“嘶！泡沫进眼睛了！”
她赶紧起身摸索着走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冲眼睛。
正冲着，沈文翊靠了过来，她满脸都是水睁不开眼，伸手去摸毛巾，却被沈文翊五指相扣，反剪到了身后。
只剩一只自由的手，姜什漾下意识按在了洗手台。
姜什漾道：“你干嘛？”
沈文翊紧贴在她的背后，压得她直不起腰，单薄的打底衫能感觉到沈文翊带着潮湿的体温。
她又问了一遍：“你干嘛呢沈文翊？”
沈文翊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右臂搂紧她的腰肢，湿润的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耳根，哑声道：“戏演完了吗？”
姜什漾道：“什么戏？你先起来，我眼睛睁不开，让我擦下脸。”
沈文翊道：“如果我不呢？”
姜什漾道：“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咱们说的好好的，好聚好散。”
沈文翊道:“咱们认识20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姜什漾抬手想抹一下眼上的水，好歹睁开眼，还没等抬起来，身后的压力陡然加重，压得她差点没整个人趴进洗手池里！
她赶紧绷紧了胳膊撑着洗手台，没好气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你都不敢告白，不就是知道我不是同性恋？！”
沈文翊平静道：“你的确不是，但你喜欢我。”
姜什漾道：“别自欺欺人了行吗？非得撕破脸让彼此难看？”
沈文翊道：“我知道你是想帮我治病，可你不用这样，只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时间久了我自然就好了，不用专门演这场戏。”
时间久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一辈子？
之前那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受着，我回不去，我没办法，我无能为力，以后你还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受着？
不可能的沈文翊。
破而后立是郝医生这样的专业人士都赞成的法子，我也赞成。
我不要你钝刀子磨肉，我要你一刀剜掉腐肉，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愈合。
姜什漾睁开眼，忍着水痕浸眼的涩痛，回眸看向沈文翊：“我实话跟你说了，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之前跟你说的不觉得同性恶心，那是不想伤害你，其实每次和你亲密接触，我都生理厌恶。”
“我很感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但直的就是直的，我不喜欢女人就是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宁愿相信讨厌了你十年的我突然喜欢你，宁愿相信直女变弯，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都不愿意相信我只是为了自保在骗你。”
“我不想多说什么，我也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会尽快找个男朋友，用事实证明我是真的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顿了下，姜什漾又道：“还有一句话我原本不想说，但想了想，还是说了比较好。”
“我之前跟你说不在意你曾经想要杀死我，那是骗你的，我其实很在意，我觉得你很可怕。”
“只要想到我跟一个精神病患者，而且是一个想要杀死我的精神病患者在一起，我就毛骨悚然，你杀死我甚至都不用坐牢的！”
“沈文翊，别让我说得再难听了，我掏心窝子的话绝对不会是你想听的。还是那句话，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吧。”
姜什漾挣扎了下，没有挣脱开，还被沈文翊压得更弯了，几乎成了直角，撑在洗手台的胳膊都被迫弯下，长发从后背滑落，垂进洗手池，发梢沾了水，湿漉漉黏成缕。
姜什漾道：“既然你不想让我帮你，那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沈文翊整个人都压在她背上，沉甸甸的，声音却依然很平静：“姜什漾，我知道你是想给我治病，可我真的受不了这样，别再这样了好吗？”
姜什漾不耐烦地斥道：“我又不是医生，我干嘛要给你治病？你的精神病也包括妄想症吗？！你受不了这样，难道我就受得了？我想跟你好聚好散，不想说难听的，你干嘛非要逼我？!”
姜什漾猛地转身推开沈文翊，沈文翊砰地撞到了身后的墙，那可是实打实地撞上，没有衣服的缓冲，听声音就知道很疼。
沈文翊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姜什漾下意识伸了下手，又收了回来，转身往外走。
姜什漾道：“就这么着吧，以后不用再联系了，炒CP的事我会跟上面说，以后也不用炒了，至于那个综艺，你解约吧。”
手拧到门把手，刚要拉门，沈文翊从背后扑过来搂住了她，搂得紧紧的！
沈文翊的声音依然是平静的，只是平静中多了一丝颤抖：“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治病，我真的知道。你别走，别这样，漾漾。”
姜什漾忍住想转回身抱住沈文翊的冲动，抓住沈文翊的手狠狠甩了出去，开门出了洗手间，拿了自己的手机和外套，走到玄关弯腰换鞋。
沈文翊走了过来，温柔的就像没有脾气，只是抱过来的手臂用尽了全力，声音带着哀求。
“别这样，漾漾，就算知道你不是真心话，我还是会害怕，别这样。”
客厅没有调温，温度有点低，沈文翊没穿衣服，抱着她的胳膊都起了冷豆子。
她差点没忍住，狠下心第三次推开沈文翊，骂了句：“滚开！你烦不烦！”
她换好鞋，转身要开门，沈文翊挡在了门前，光果的背贴着冰冷的门板，眼眶通红，哀求道：“我才刚收拾好情绪，刚走出来，刚……刚不用躲你，你别这样，求求你。”
不行了，真的要不行了。
她看着晶莹的泪珠从沈文翊眼眶滚落，看着还没来得及洗掉的字在泪痕中溶出墨色，手指缓缓攥紧，几乎冲口而出一句：我骗你的，我不走，别怕！
可话从嘴边吐出的最后一刻，她仅存的理智还是阻止了她。
新生总是要经历阵痛的，长痛不如短痛，她现在心软，未来沈文翊就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她强迫自己忍住，她的演员身份让她哪怕心里再疼，表面依然滴水不漏。
她一把拽住沈文翊的手腕，猛地将沈文翊推到一边！
这是她第四次推开沈文翊。
哐啷一声，沈文翊撞在了鞋柜上，胳膊当即就撞出了淤红。
她打开门就要走，沈文翊顾不得身上的疼，两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沈文翊道：“我才刚……刚不用躲你，刚走出来，我怕我、怕我情绪控制不住，你先别走，等我、等我情绪稳住了你再走，求求你。”
她故意恶声恶气道：“意思就是你要犯病了呗？像高中毕业那会儿，想拿着刀杀我了呗？你当我傻吗沈文翊？你都要杀我了我还留下来？！”
她第五次甩开沈文翊，抬腿就要跨出门槛，砰！房门猛地被关上！差点夹了她的腿！
沈文翊两手死死按在门板上，她惊魂未定地按了按胸口，要不是她反应快，真夹着腿起码三五天走不了路。
她转头看向沈文翊，骂道：“能不能别这么死缠烂打？给自己留点儿体面！”
她再度想去拉门，突然天旋地转，她被推着按在地上，两只手被沈文翊一左一右按在身侧。沈文翊跪压着她两条腿，用全身的力量阻止她起来。
鞋柜挡住了窗外的日光，她躺在阴影里，看着笼罩在自己眼前的沈文翊。
昏暗中，沈文翊散乱的发丝垂落，随着不知哪里来的微风飘渺逸动，那眼睛红得可怕，血染的一般，深不见底。
“姜什漾，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