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医生道：“我知道, 那是她的封笔篇。她原本打算五年一到就回沈家，不再打扰你, 所以她在那篇文里任性了一回, 以惨烈的方式告白，希望文里的你能永远记得她，这是现实中她不敢奢望的。”
原来是这样吗？
姜什漾又打断道：“你说她连写文都不敢侵犯我, 可现实是，是她主动在我面前表现出露骨情绪的, 不管是亲吻还是别的。”
姜什漾忘不掉沈文翊第一次主动吻她, 尤其是身体乳任务时, 她坐在沙发椅，沈文翊单膝点地蹲在她面前，自下而上望来的视线。
那视线危险又充满了侵略性, 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拆骨入腹吞噬殆尽。
这样的沈文翊, 怎么看也不像是郝医生口中说的不敢亵渎她的沈文翊。
姜什漾不是怀疑郝医生的专业性, 而是事实摆在面前，她想要问得更清楚一些。
郝医生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清楚吗？”
姜什漾道：“我？我那时候一心都是任务, 并没有注意太多，确实不太清楚。”
郝医生没有问她什么任务, 只道：“你不清楚，那我告诉你。”
郝医生道：“她经过小学的两小无猜，初中的茫然懵懂, 高中极端的侵犯欲与杀欲, 再到大学将你奉作不可侵犯的圣洁神明, 对你的爱一步步加深，对自己的压抑也在一步步加深。”
“进入娱乐圈, 成为同人文太太，写下和大学时完全不同的同人文，是她最终找到的平衡点，也是她情绪发泄最畅快，精神状况也最稳定的时期。”
“她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能够面对自己，回归沈家，放下你，可偏偏你要在这时候招惹她。”
“对你来说，靠近她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只是为了短暂的工作相处更融洽，可对于她来说，却是毁天灭地的。”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精神疗愈被你瞬间摧毁，你不知道你对她的诱惑力有多大，你只要对她勾勾手指，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她爱你，所以她无法拒绝你。可也正是因为太爱你，所以她也无法信任你。她曾经跟我说过，你就像是传说中的天使，只是传说而已，根本就不存在，更不可能爱她。”
“对你来说或许这是夸张的比喻，可对她来说，这却是她最真实的感受，就算你站在她面前说爱她，她也很难有真实感。”
“她挣扎过，跟我联系过，虽然她听起来语气很平静，可我了解她，我知道她当时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所以我才提出回国过年。”
“我原本是想着回国守着她，不能让她出状况。”
“可我还是低估了你对她的诱惑力，她明明根本不相信你，明明那么不安，却还是没能抵挡你。”
“我不知道她和你在一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是带她走向彻底疗愈？还是走向无法挽回的崩溃？”
“她当时的精神状况非常脆弱，尽管她在你面前伪装的很好。我不敢刺激她，不能说出让她离开你的话。我只能找你，用装疯卖傻的方式刺探你。”
“人在突发状况下的微表情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虽然不能靠一次刺探准确无误的判断你，至少那次并不是一个坏的验证结果。”
说到这里，郝医生叹了口气道：“沈文翊是我第一个病人，也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希望她能治愈，我希望她过得好。”
随后，郝医生又道：“说了这么多，你现在能分析一下她为什么不对劲吗？”
一下子听了这么多，姜什漾其实是有点消化不良的。这是她完全不了解的沈文翊，就像另一个人，让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她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想抱住沈文翊亲一亲，想对沈文翊说爱她，想一遍遍抚摸沈文翊的脑袋，然后把沈文翊骂到哭，罚沈文翊写一万遍“我错了，以后一定长嘴”。
以前的痛苦她无法改变，可为什么到了现在沈文翊还是什么都不对她说？是不敢？还是不愿？
她不是怪沈文翊不信任她，她是心疼。
她以为她已经打开了沈文翊的心结，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沈文翊，可到头来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了那么蠢的话。
沈文翊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为什么会对她避而不见？她想，她已经知道了。
姜什漾道：“我打乱了她的计划，扰乱了她的心，她原本一步步走过来的疗愈过程：极端的侵占→极端的圣洁→侵占与圣洁的平衡点→放下我，被我打破。”
“我最初靠近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失控的平衡让她表现出了极端的侵占欲。这侵占欲勾起了不好的回忆，所以她拼命压抑，想尽快结束和我的联系，这也是她明明不能吃香蕉却一口气吃了那么多的原因。”
“我想她当时……”
姜什漾的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我想她当时不是没想到吃那么多可能会死，而是她太着急了，太害怕了，那时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她若即若离，明明就差一层窗户纸，我却死活不肯捅开。”
“她原本就已经那么不安了，我的态度让她更加不安，更加害怕，怕控制不住自己，怕曾经的噩梦成真。”
“都是我，我只顾自己，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感受，是我不好。”
郝医生安抚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帮她找到了新的平衡点，让她重新安稳了下来，还一点点让她信任你，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姜什漾道：“好吗？如果真的好，她又怎么会一个人躲起来？是我没给她安全感，我不该跟她说暗送秋波只是小事。”
郝医生道：“这本来就是小事，你那也不是暗送秋波，只是演戏而已。你不能因为她接受不了就认为自己错了，你自己的精神状况也需要注意。”
姜什漾道：“我没事，我坚强着呢。”
郝医生道：“其实对她来说，这次逃避并不是那个媚眼的问题，只是刚巧发作在了这个时候。”
姜什漾道：“你的意思是……”
郝医生道：“我的意思是，你只是帮她找到了新的平衡点，既不侵占你也能拥有你的平衡点，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治愈。”
郝医生又道：“虽然她没说，不过我猜你是上面那个对吧？她对自己的侵占欲始终抱着恐惧，所以只有她是被侵占的那个，才能安抚她的恐惧。等什么时候她能放下这份恐惧，才是真正的治愈。”
姜什漾忽然想到：“她曾经试着写过一篇她是攻的同人文，只是我说不喜欢，她就删了再也没写过。”
郝医生道：“下次你可以鼓励她去写，但是不要鼓励她真的去做。放下恐惧并不是要直面恐惧，就像怕领导不一定就要天天见领导练胆子，等辞职之后自然就不怕了，强迫她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换而言之，等她真正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你的时候，她自然就放下了。”
“只是现在她还没到放下的时候，她对你的侵占欲不只包括了上下关系，最重要的是对你这个人的独占。她会做杀人的噩梦，就是现实的压抑在梦里的肆意扩大。”
“如果当初不是那么压抑，她能在现实中和你友好相处，就不会发展到这种极端地步。”
“如果当初你不扰乱她，让她五年期满安静放下，她对你的极端独占也不会再度抬头。”
“如果当初你不做演员，和其他人没有逾矩的接触，她也不会因为无法控制这极端的情绪而选择逃避。”
郝医生叹气道：“可惜没有如果，所以我们只能直面现实，解决问题。”
姜什漾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在拍戏过程中和其他演员的亲密戏，她其实很在意，只是她原本选择了放手，所以可以视而不见。但是我招惹了她，她渐渐无法控制极端的情绪，而我给别人抛媚眼这件事就成了导火索。”
郝医生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这里有个疑点，听你刚才的描述，这段时间沈文翊在家养伤，并没有和你一起工作，也不会看到你和别人亲近。如果是这样的话，单纯听你口述抛媚眼，以她的控制力只会压在心底自我发酵，不会表现出这么大的反应，除非还有其他事情做铺垫。”
其他事情……
姜什漾想了想道：“没听说有其他事。”
郝医生道：“我认为是有的，你再查查吧，以她目前的状况来说，查清楚这件事很重要。咱们可以以这件事为突破口，让她的极端情绪彻底爆发，破而后立。只是这样你可能会比较辛苦。”
姜什漾道：“我不怕辛苦，就算她关我小黑屋我也无所谓。”
郝医生道：“我这两天就结束旅行回去，我当面看着她比较方便治疗，这么多年了，我真盼着她赶紧治愈，彻底治愈。”
姜什漾真诚地对郝医生说了句：“谢谢你，郝茗帆。”
不是郝医生，而是郝茗帆，作为朋友的诚挚感谢。
挂了电话，姜什漾伸手摸了摸沈文翊柔软的发丝，心底是满溢的疼惜。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很生气你知道吗？我居然要通过别人的嘴来知道你的痛苦，而你，居然什么都不跟我说。是怕我怪你曾经想杀我吗？我不怪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怪。”
“其实我也没有生气，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我想哭，可你都不看着我，我哭的话就亏了。”
“你什么时候醒啊？你赶紧醒了，我才好哭给你看，让你心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瞒我。”
“沈文翊。”
“沈文翊……”
姜什漾的眼泪控制不住涌出眼眶，真是亏大了，沈文翊都没看见。
不行，憋回去，等沈文翊醒了再哭。
姜什漾使劲儿搓了搓脸，手机又响了，真是烦人。
姜什漾道：“什么事，李姐。”
李姐道：“《未央宫》先导片出了，你看了没？”
姜什漾道:“没有，怎么这么早就出了？不是七月才上映吗？”
李姐道：“制作组那边联系我，说不争暑期档，准备提前到五一上映，现在后期在疯狂加班，让你那边的行程安排一下，会提前做宣传，你和沈文翊的CP也得继续营业。”
姜什漾道：“我知道了。”
李姐抱怨道：“怎么偏偏这时候提前？乐娱那边正闹得欢，到时候舞到《未央宫》官博底下都是麻烦。”
姜什漾道：“没事，随便他们闹，闹得越凶捶得越狠，我不怕他们闹。”
她和沈文翊第一次合作的电影的先导片……
姜什漾点开了APP，翻到官博看了看，确实发了先导片，但发布时间居然不是今天，是前两天。
姜什漾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怎么上过网，不知道也正常，要是李姐不打电话，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姜什漾点开先导片。
先导片截取了沈文翊入宫的华丽镜头，张扬单枪匹马杀敌的热血画面，她为保护沈文翊厮杀的镜头，张扬设计沈文翊的台词闪现，张扬与沈文翊拥抱，她身着红纱在池中引诱张扬，沈文翊愤怒鞭打她，皇帝与众臣穿插，战火狼烟的画面穿插，最后她惨死在张扬面前，皇帝万箭穿心，沈文翊和张扬携手共进。
虽然是匆忙制作出来的先导片，可总体质感十足，剪辑到位，画面唯美，音效也不错，一看就是大制作，期待值拉满。
等沈文翊醒了让沈文翊也看看，毕竟是她们两个第一次合作，沈文翊应该也会喜欢吧。
不，不对。
姜什漾突然心头一凛。
这先导片的发布时间是她揍邹鲁飞那晚，那晚沈文翊一个人在家，写了会儿日记，刷了挺长时间手机，日记视角都看到的。
她依稀记得当时听到了先导片的音乐，沈文翊已经看过这视频了，而且还是她回家前几分钟看到的，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她记得当时回来时，沈文翊的脸色就不太好，她问沈文翊怎么了，沈文翊只说累了，然后她们就洗洗睡了，第二天早上沈文翊就离家出走了。
难道这视频就是郝医生说的铺垫？是突破的关键？
可这视频好像也没什么，里面的镜头都是她当着沈文翊的面拍的，当时就看过了，这会儿只是作为视频的形式呈现，制作之后更有美感而已。
难道是评论区有人说什么？
姜什漾正要翻评论区，沈文翊突然坐了起来，起得太猛，眩晕地捂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