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人性与结果
阮晴空此时正坐在SUV的驾驶位上，她盯着前面宽敞的道路有些出神，搭在方向盘的双手，跟着方向盘的转动而转动。
“就算是自动驾驶，你也不要表现出一副疲劳驾驶的样子嘛！”青岑留意到旁边发呆的人，明知故问道：“在担心什么呢？担心丘沐跑了？”
“你说洛奇姐为什么要留下小黎呢？”阮晴空抿起嘴吧，完全顾不上丘沐的事，疑惑道：“我在她身边那么久，我很清楚她的实验室，从不喜欢夜色之外的人逗留，如今支开我们留下她，一定有原因。”
“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留下呢？”青岑知道原因，但碍于上下级的关系他不能多说，继续道：“只是带丘沐回来的话，我可以跟二组的人一起，但我觉得……洛奇姐没有恶意。”
“我不能一直留在小黎身边，这个女人你不了解，更何况让你一个技术人员到处奔波也不合适。也许她们都是学医的人，想切磋一下呢！”阮晴空一直在给自己找合理化，嘴上说着目光却瞥向青岑，因为他的‘觉得’在阮晴空听来十分突兀，看来自己没猜错，蒙洛奇就是故意留下万黎，用目光打量着穿着T恤，十分阳光的大男孩，问道：“你觉得丘沐是在逃命，还是在躲着谁，你知道这两者的区别。”
“不像逃命，不过昨天刚入住就大大方方的站在监控下，倒是有点故意。”青岑准确回答，顺便拿出当时的监控给阮晴空看。
“……这件衣服。”阮晴空敛起眉心。
“衣服怎么了？”回忆之前的调查，青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阮晴空用手轻轻搓着方向盘，陷入沉思了许久，冷笑道：“你那么喜欢玩游戏，现在有没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操纵的感觉？”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的味道，青岑警惕道：“那会不会有危险？要不……”
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阮晴空反而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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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文筱家进去了一组人，原户主已经跟儿子出国十五年，一直空置没有人居住，没有转卖是儿子打算给父母留个念想，毕竟老年人总是盼望着落叶归根。
查到这些之后，冯怪同意他们进入，先拍照留存，再进行资料搜索，通过水电检查，显然这个家一直都有人居住。
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看着远处停的车子，再抬眼看向五楼，压低帽子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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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前，实验室。
蒙洛奇的话让万黎满目疑惑，她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是在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吗？”万黎反问。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蒙洛奇觉得万黎有话直言，除非她比阮晴空更善于隐藏，但显然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并没有。看来这个问题她本人并不知情，有了这层判断，蒙洛奇想到了第二层，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拿出来让她自行分辨。
“我在国外的时候听过一项移植技术，完成度高达99.3%，五年之后就可以不用再服用抗排药物，别人的器官就会像自己的一样，甚至可以轻轻松松的用到老。只是可以匹配到这个程度的移植手术，不仅需要技术支持，还跟供体基因有关，需要拿两个人的基因做几百次推算，才能确定是否可以进行器官移植，而这个技术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有了，针对目标不言而喻，是普通人无法享受的待遇。”蒙洛奇的双指夹着烟朝着上面指了指，探身弹掉烟灰，继续道：“而这个技术针对的病人，年纪越小康复率越高，甚至还扬言可以做到99.9%，你那个时候应该还小，所以你不记得很正常，甚至没有这个记忆，但你有没有印象……曾经出国一段时间呢？”
万黎确实有过一段模糊的记忆，只是每次问起，父母对自己也没有隐瞒，她确实在国外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但不记得也很正常，因为那个时候身体太虚弱了。
但照顾自己的医生护士都是金发碧眼，他们交流的内容根本就听不懂。原计划一两个月的治疗，没想到却是整整一年。
“想到了？”
“在我十岁的那年，被父母送去国外治疗，至于多久……我已经不记得了，还是晴空跟我说，有一年的时间。”万黎并没有隐瞒这些，不过想着蒙洛奇的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疑惑道：“如果我做过移植手术，我身体不可能没有疤痕……”
简短的交流让蒙洛奇清楚了一件事，为什么阮晴空会这么在乎这个朋友，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豁达与温柔，还有坦荡与直白，这几样可能每个人都有，能组合在一起才是难得，也是最宝贵的存在。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表面看确实看不到，但我这几天给你做身体检查时，透过CT我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法医，解剖经验够多也看不出问题。”蒙洛奇感叹这项技术的同时，也痛恨磨灭人性的存在，“只是我不确定你移植的是什么部位，所以才想问问你，显然你也不知情。”
“我确实不知道，但小时候医生都说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
这个答案蒙洛奇怀疑过，抽完最后一口，拧灭了手里的烟，“这件事我没跟晴空说，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她的判断，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能给你答案的人，只有你父母了。”
万黎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点了点头看向蒙洛奇，问：“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蒙洛奇知道她想问什么，欣慰道：“这个项目起初是合法的，只是费用昂贵到让普通人望尘莫及，在巨大的贫富差下就缺乏了人性，经过一□□作之后，光是供体方……人性立场瞬间就不合法了。”
身为医生，万黎知道很多医学研究的初衷都很单纯，但后来因为不能平等只能选择放弃，经过一番思量后，万黎看向蒙洛奇道：“我知道晴空会担心，但我也相信她可以专心投入工作，所以你完全可以告诉她。你不说，我也会告诉她，我的事她有权知道，更不想我们之间有秘密。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如果这件事属实，我会面临什么结果吗？又或者……我父母会面临什么结果吗？”
这是何等的睿智与冷静，别说阮晴空喜欢了，就连蒙洛奇也十分欣赏她。
“说实话吗？在法律上不会有任何结果。”
“我说的不是法律，如果用法律来衡量一个人，未免也太低了。”万黎看向四周，她在思考一个问题，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向对面的女人，“如果不是晴空受伤，我根本不会知道你们的存在，哪怕我在这里，也不知道你们属于什么类型的公司或者工作室，做事的标准应该与法律不同，面对这样的我和我的家人，会有什么结果吗？”
“不会，这跟晴空无关。说实话，站在学医角度，这项技术很可贵，但站在人性上，传承多年的平等，会因此变得力不从心。这也是为什么会被禁止的原因，器官一旦被明码标价，人性会因此变得一文不值，不仅是孩子，我们每个人都会人心惶惶，如果基因跟某位不可抗力的人物匹配成功，后果会是什么？”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让蒙洛奇倾吐思绪的事了，但这件事不同，它牵扯太多，包括向南峰的死。
“……能想到。”
“你不能，是因为你心性善良，就连晴空那丫头也不清楚黑暗之暗到底代表着什么。当人性变质，那些被标价的受害者……会被有罪论附体，会有人扬言这些人的命本就低贱，活该去死？能跟大人物匹配上，是这些人的荣幸……”
万黎皱起眉头，似乎猜到了什么，“我能理解为，这个技术一直存在，哪怕不合法？”
“确切的说灰色操作了一年多，就被定义为不合法了，但同样的事在十年前还有踪迹可循，打击之后这十年都没有再发生。”蒙洛奇说完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推到万黎面前，“我的问题问完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盯着那个车钥匙，万黎抬眉，“我真的可以离开？”
“会有人护送你回家，车子停在外面就好。”蒙洛奇说着伸了个懒腰，毕竟照顾这两个小鬼几天也很累，“不过这个看你，去留随意。”
看着蒙洛奇有些疲惫的背影，显然在她们休息的时候，她并没有休息，万黎起身感激道：“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回到卧室的蒙洛奇脱掉外衣，留意到监控里离开的背影露出微笑，不愧是阮晴空最在乎的人，遇见好奇会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手机在适当的时间响起，盯着小冯的名字，就知道这小子一定听见了她们俩的对话。
“时间刚刚好，但是这个偷听的毛病可不好了。”蒙洛奇开门见山道。
冯怪在听见那些事眉心早已皱成一个川字，语气也没平时冷静，“向哥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死的，我们都知道因为这个项目引发了多少血案，多少丧心病狂的人从偏远山区带人参与匹配，那一年失踪了多少人，多少孩子！这些你比我清楚，如今这个案子又出现了，我不能再让它继续下一个五年或者十年。”
知道他一直对向楠峰的事耿耿于怀，没想到会这么激动，倒十分少见。但事态不能捆绑而论，要有区分。
“灰色时期算是默认合法，在有条件有技术的前提下，你救不救你孩子？”蒙洛奇一句话问到冯怪沉默了，继续道：“如果你拿平衡的尺子去量任何人都有问题，完美的人是机器，没有鲜活的人性。如果为了这个尺，明明可以救却不救，你会觉得这是伟大吗？”
“洛奇！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样。”
“站在人性立场，所有选择都有失去。但当你深陷其中时，你会在乎这些吗？”蒙洛奇躺在舒服的床上，盯着床头挂着的那条白金手链，“如果万磊知道是违法和草菅人命还要去做，我们可以去惩罚他，让他名声扫地付出代价，但如果他是合法时期呢？”
手机那头的人彻底沉默了，蒙洛奇用手摸着手链，眸子深了深，“说实话，如果现在有一项技术，只要我的钱，不用我管操作，就能让楠峰活过来，明确告诉我目前处于灰色时期，很快将不合法，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也愿意。毕竟抱着这份思念活下去太折磨了，我甚至顾不得去想，他知道这件事后要怎么独活。但如果是你遇见了这样的选择，我会试图让你冷静，甚至会阻止你……劝说你，告诉你所有能说的道理。因为我无法感知你真正的痛，只能站在人性的角度劝你冷静……”
冯怪无奈的笑了笑，“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以为你会斥责……甚至会……”
“其实我想过，只是万黎这孩子很难得，所以交给晴空决定。”说到这里，蒙洛奇收回了思念的目光，道：“至于晴空那边……也算是一种考验。”
认识蒙洛奇多年，这是少有的感性，要是之前她早就有了判断，现在却交给阮晴空来决断？
“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你看懂过？”
冯怪淡淡一笑，“女人心海底针，小蓓我都不曾看懂，何况是你了，我相信你有你的判断，只是交给晴空有点残忍。”
蒙洛奇拿出平板电脑，看着青岑调查的相关资料，“这十几年万磊拿出了百分之五十的家产做慈善，在全国乡村建学校开办各种扶贫项目，他针对的目标都是孩子，虽然我不是心理学家，也能猜到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冯怪的车就停在路边，听见这些之后，启动车子，道：“我会让人在万小姐身边保护着，但对于万磊的调查，我也会继续。”
蒙洛奇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延续了十五年的任务，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隐隐地打了个哈欠，“好了，不说了……我想晴空忙完会去找你，那边见吧。”
“嗯，我知道。”没等对面挂断，冯怪又道：“对了，那个二组人去看了，并没有看见小蝎，关于她？”
“孩子大了，总要有点自己的想法。”
“也是，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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