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

  南宫焰端坐在那方华丽座位上, 正跟面前的绿水很认真地商量着什么,看到容夙出现后也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容夙脚步一滞, 接着很熟悉地越过绿水走到南宫焰面前,神态自若地坐在南宫焰旁边。

  南宫焰目不斜视,依然和绿水商量着事情,大约是什么“矿山”、“药园”之类的。

  容夙坐了一会, 思绪翻滚, 一会想到殿外那公子哥, 一会想到紫田说的求娶入赘什么的,心里不由有了些危机感。

  虽然知道南宫焰生死契都和自己结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堵,总觉得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奈何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她的手就有些不安分,先是牵了南宫焰垂着没有用到的左手把玩, 玩了一会被南宫焰抽走后, 她开始摸南宫焰的腰。

  南宫焰:“……”这么摸, 她哪里还有心思商量别的事情了?

  她咬咬牙。

  绿水低咳一声,很有眼力见地收拾东西退出去了。

  “轰”一声,殿门关上。

  南宫焰眼神幽幽看着坐在旁边一脸无辜的容夙。

  容夙:“……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她只是许久没有见南宫焰、想南宫焰了才来南宫族的,不是为了那种事。

  虽然在殿门前见到那公子哥是有些不爽。

  南宫焰呵一声, 把腰间容夙的手拿开,自己伸手褪去那袭属于南宫族族主庄重华丽的衣服,再伸手去解容夙的衣服。

  她的意图很明显。

  容夙微怔, 坐在那里还有些回不过神,就被南宫焰扑倒了。

  许久后。

  南宫焰一脸餍足从容夙身下爬起, 很随意地甩出一袭新衣,以眼神示意容夙。

  容夙反应慢一拍地接过衣服, 本能给南宫焰穿上,再随意给自己披上黑衣,一切收拾完毕后,南宫焰手一挥。

  殿门重新打开。

  她声音清冽说了些什么。

  绿水拿着玉简走进来,原先在殿外候着的、据说是徐族长公子的公子哥也被唤了进来。

  几人开始继续就青州世族矿山、药园和散修间的关系商量。

  容夙坐在那里懵懵的,心神还没有从和南宫焰主动和她双修上抽离出来,抬眸就看到南宫焰无比认真的侧脸。

  就似乎,她刚才和她双修只是兴致所致,完事后就继续忙南宫族的事情。

  显得她很像工具一样。

  容夙莫名有些郁闷,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着幽怨。

  南宫焰似乎察觉到了,也似乎没有。

  总之她依然面容镇定,和几人商量的声音也清冽如泉,甚至眉眼间都透露出一股神采奕奕的风采来。

  又过了一会,看容夙还是懵懵的。

  已经从紫田那里知道那些鬼话的南宫焰压着笑意,一本正经对容夙道:“容夙,本族主还有正事要做,你先回星月居去休息,本族主有空再去看你。”

  她说完就把容夙推出去。

  短短一段话,信息量相当大。

  还有正事要做。

  所以刚才南宫焰和她做的事情就不是正事了?

  回星月居休息是什么意思?显得她无所事事一样。

  而且南宫焰还要有空才会去看她?那她什么时候会有空?

  容夙被南宫焰推着往殿外走去,一时间连自己来南宫族的目的都想不起来,只看着那公子哥看向南宫焰依然炙热的目光,心想:南宫焰不会是喜新厌旧吧?

  她晕乎乎走回星月居,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南宫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抽出黑刀就开始练刀了。

  夜幕降临。

  南宫焰和绿水几人关于那些事情算是商量出一个章程来了。

  她摆摆手,看几人退开后就打算回星月居去看看容夙。

  气还是气的。

  气她不去桃花源,容夙便也不懂变通,很少来南宫族见她。

  气道侣间应该做的、不应该做的事情她都做了个遍,却还是不提道侣二字。

  但她也知道她不明说,容夙只怕是反应不过来的。

  或者说,容夙心里都没有道侣的概念,只以为结了生死契就算结束了。

  练刀的都是这么直的性格么?

  南宫焰想着,叹了一声,打算往星月居的方向走去。

  抬头就看到青山捧着天眼录到了她面前,表情还很严肃:“族主,姚族的族主——”

  姚族族主怎么了?看青山的神情,莫不是修到至真境了?

  南宫焰心里微凛。

  青山知道她误会了,忙道:“族主,姚族的族主没有修到至真境,反而堕到了登天境二重。”

  南宫焰心里微松,接着就是惊讶和不解:“怎么会堕境?”

  冲击境界失败受到反噬,最多也就堕几个小境界,但姚族族主却直接堕了两个大境界,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知道,姚族的许多大能也在查,但都查不出原因。”青山如实回禀,眉眼间却有一丝得意。

  南宫焰就知道他是查得出来的。

  她眉微挑,也不催促。

  果然,青山抿了抿唇,脸色有些白,却是兴奋得意的。

  只是想到天眼录查出来的关于姚族族主堕境的原因,再想到白日里到了南宫族、还一来就和自家族主双修的容夙,他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他压低了声音,对南宫焰道:“详细的过程和手段查不出来,只知道和南疆那位圣女有关。”

  有关的意思就是,这事多半是出自圣女之手。

  南疆的圣女。

  南宫焰眸微眯,瞬间想到醉仙楼品酒大会上的一幕幕。

  她的心情便也有些复杂。

  虽然不知道那圣女用的什么手段,但姚族族主毕竟是归一境巅峰的大能,能让他的修为堕到登天境,只怕付出的也不少。

  而且还刚好就是登天境二重,是容夙现在的修为。

  南宫焰手微紧,踏向星月居的脚步滞了滞,转身回星月殿去了。

  于是星月居里,容夙练了几天刀都没有看到南宫焰的身影。

  她有些郁闷,想了想就打算去星月殿前殿见南宫焰,只是想到南宫焰先前推她出来,又有些迟疑。

  容夙行步间的方向就一变,变成了漫无目的地走着。

  清风阵阵、波光粼粼,游鱼一如既往地穿梭于石头间,日光一照,满湖生机盎然。

  容夙再回神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观澜亭。

  这座亭虽然很小,却见证了许多事情。

  她对南宫焰情思未明的时刻,她初对南宫焰说喜欢的时刻,她怕连累南宫焰性命想要远离、却被她一扯就忍不住靠近的情难自禁……

  及至此刻,所有的烦闷都消散。

  她心静如水,只感到无尽的安宁和祥和。

  而且,似乎是福至心灵,容夙忽然就知道了南宫焰许多次望着她时,面上神情/欲言又止的原因了。

  其实很简单。

  只是她以前确实没有想到。

  道侣么?

  她自六岁后于世就是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的存在,从来孤独一人。

  遇到南宫焰后才算有了牵挂。

  那牵挂是心上的。

  道侣二字,却是实打实的,经天地见证的关系。

  以后,她就能有道侣了。

  南宫焰会是她的道侣。

  容夙就知道再见到南宫焰,她该说些什么了。

  只是结道侣是大事,她直接说是不是不太好?

  容夙有些迟疑。

  然后她想到了放在桃花源屋子里的桌面上那半桌从形状怪异到栩栩如生的凤凰兽魄。

  于是她心里微安,也不急着去见南宫焰,而是盘膝坐在观澜亭有些凉的地面上,看着游鱼穿石、湖水泛波,唇角含笑,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放松。

  眉心有金光微闪。

  藏在容夙眉心的龙形面具隐隐有异动。

  容夙没有注意到,依然看着那尾鱼在水里摆尾,眉眼微柔。

  飘在虚空里的小光球却注意到了。

  它暗自咦了一声,满是不解,只看到容夙似乎被一团云雾环绕住了。

  同时,盘膝坐在地面上的容夙也一恍惚,睁眼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是云雾。

  她不知为何忘记了许多东西。

  比如她是坐在南宫族星月殿的观澜亭内的。

  比如她原来是打算再坐一会、黄昏时分就去见南宫焰的。

  比如南宫焰。

  她此时此刻脑海里似乎只有空白的一片,只知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但白茫茫的云雾却无止境,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眉心的龙形面具晃动地越来越剧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借面具凝出,而云雾是那东西带来的,让碰到的人油然而生一股迷茫和无措。

  容夙便也陷进了这种迷茫和无措里,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看在小光球眼里就是容夙坐着眉心皱紧,眸闭着,云雾缭绕里,面容有些看不清。

  它不知道怎么了,却知道容夙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但怎么会这样呢?

  容夙的眉心、龙形面具,是剑圣宿柏溪么?

  小光球一头雾水。

  星月殿前殿。

  紫田正盘膝坐在殿内修行,表情很严肃。

  她现在的修为是踏霄境巅峰。

  她已经在这样的修为境界上停留了好几年。

  虽然修了那功法后,她此生都无缘登天境,但她还是不想放弃。

  不是对修为太低心有不甘,而是知道自家族主和容夙大人都不是一般人,她们的目标是最高境。

  紫田作为近卫,便也想追随得久一些。

  也希望自己还能为族主再做些什么。

  因而不管一日里有多少事情要忙,她都会抽出部分时间来修行。

  绿水和青山看着她,都叹了一声。

  青山也曾经用天眼录查过,但是没有办法。

  那功法压榨修士的潜力,对修士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逆的。

  南宫焰看三人一眼,按照这几天拟定好的章程安排任务,安排好后抬步走出星月殿,终于想要去看看容夙了。

  天色将近黄昏。

  据南宫卫回禀,容夙一早就出了星月居,本来应该是要来星月殿前殿的,后来却去了观澜亭,而且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那些风景有什么好看的。

  她压着心里几分不满,快步向观澜亭掠去,后面甚至是踏空而行的,看着就很迫切。

  到得近了。

  南宫焰理理自己的衣服,调整了呼吸,不缓不慢抬脚走去。

  隔着遥远一段距离,正看到容夙背对着她而坐,背脊依然是挺直的,只是莫名透出一股寂寥的意味。

  南宫焰心里一凛,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音:“容夙!”

  她以为容夙听到她的声音后会第一时间回头。

  容夙却没有,她按住了膝上横放着的一刀,一刀劈出。

  南宫焰自然不知道,在她看来如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一声,对于此刻的容夙来说却如同天籁。

  她已经在云雾里困了很久,也走了很久。

  漫无目的,也没有尽头,而且云雾无止境,似乎不管她怎么走,都只如在原地踏步一样。

  迷茫无措。

  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走,只如本能般不知疲倦。

  她的身体是不知疲倦的。

  但她的灵魂却感觉很累,许多次心神恍惚间,似乎真看到一道白影也曾这样踽踽独行,一个人行走在看不见前路的云雾里。

  透露出一种绝望、无光,最后化成如冬般的寂寥凄清。

  容夙行走在这样的云雾里,以为自己也会如此。

  直到她听到南宫焰的声音。

  南宫焰说:“容夙。”

  短短两个字,不含多少情绪,容夙却霎时间如拨云见日。

  豁然开朗。

  迷茫无措骤然散去,她记起了所有,记得自己是容夙,记得她坐在观澜亭的地面上,记得南宫焰,也记得她原本是要去见南宫焰、说道侣的事情的。

  但云雾还在。

  南宫焰在云雾后面。

  容夙不由按住手里的黑刀,想着劈开云雾就能见到南宫焰。

  于是她一刀劈出,云雾一瞬散开。

  眉心龙形面具上许多魂力缠绕在一起,最后凝出了一道白影。

  那白影看着容夙拿刀的手,微微一笑。

  世界于这一刻震动非常。

  自星月殿开始,许多事情都在变化。

  星月殿前殿盘膝坐着的紫田还在修行,还在尝试冲击登天境,和以往千篇一律的失败不同,这次她成功了。

  清脆一声响,象征着紫田成为了登天境的大能。

  青山和绿水都惊讶到不行。

  紫田却站了起来,喃喃道:“容夙大人!”

  没有任何原因,她却知道是因为容夙,她才能修到登天境。

  当然也不止容夙。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还无师自通般记住了一个名字:剑圣宿柏溪。

  桃花源里。

  一直被旧伤折磨着、修行根基有损的顾剑安只觉有一股暖流自膝盖上的青锋剑涌来,涌遍他全身,最后送他上了登天境。

  登天境带来的馈赠消去他所有旧伤,也修补了根基,于是他不但成为了登天境的大能,也如获新生。

  “容夙师姐。”

  “还有——宿柏溪师尊!”

  顾剑安握紧青锋剑,望向上方的眼神明亮而凌厉,回到了一开始无畏无惧的剑修,少年意气几乎穿透云霄。

  遥远的南疆,南荒古神庙里。

  冰棺里躺着的一个青衣女子一瞬间睁开眼睛,在棺里坐直身体,感受着被抹去所有痛苦的身体轻松自在,手按住冰棺,眼神变幻,最后只道出一个名字:“容夙。”

  容夙又救了她一次。

  隔空抹去了她至少需要在冰棺里沉睡几年才能恢复过来的伤势。

  ……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但那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却是:他们都认识容夙,也曾和容夙结过善果。

  观澜亭外。

  南宫焰越走越近,却没有上前。

  因为她看到容夙面前多出了一道白影。

  南宫焰此时还不知道这座世界因容夙刚才那一刀而发生的改变,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那不同或许是因为那白影。

  她在心里想着白影的名字:剑圣宿柏溪。

  亭里。

  容夙也在看着那道白影。

  她自然也知道那白影是谁,也对刚才那些云雾的出现有了几分明白。

  她是有许多问题要问宿柏溪的。

  但在那之前,她先回头看南宫焰一眼,先对南宫焰笑了笑。

  南宫焰怔住。

  白影宿柏溪看着她和南宫焰两个人,笑了笑。

  容夙才重新看向宿柏溪,发自内心地先行了一个拜礼。

  是弟子拜见师尊的礼节。

  也是无知稚子拜见救命恩人。

  宿柏溪隔空抬手,容夙便觉有一股力量把她扶了起来,是她无法反抗的力量。

  她惊讶不已。

  因为眼前的白影,似乎比浮屠城前施展完冬刀就消散的白影要凝实许多。

  正想着,宿柏溪出声了:“容夙,你有什么要问?”

  声音清和柔缓,听着很是亲切。

  容夙心里生出股依恋,想了很久,最后只道:“刚才的云雾——”

  怎么好端端的,会有那些云雾呢?

  宿柏溪便答了:“那些云雾,形同于我的后半生所感应到的。”

  自红尘炼心后,她决定要以武开天地、让天地有公道后,便是走在那样一团迷雾里,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前路。

  容夙眼神微沉,心情有些压抑。

  宿柏溪却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说太多,她道:“容夙,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只是附在龙形面具上的几分残魂。”

  自她死后,自容夙修唯心道成功、以血滴到龙形面具那时开始,龙形面具的主人就只有容夙。

  这面具是宿柏溪抽出青龙血脉炼成的,自然也有她的存在。

  只是那本来是不足以凝出她的魂灵的。

  却在容夙看着湖泊里游鱼、最惬意放松时凝出来了。

  所以才有云雾的伴生。

  因而此时的她是因容夙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而生的。

  她看着容夙,眼神温和,道:“我原先是要和你告别的。”

  她早就死了。

  浮屠城外那缕残魂算不上什么。

  现在的她也不算什么。

  除开龙形面具,这座世界本也已经没有了她的痕迹。

  “但你劈出了那一刀。”

  那是劈开她云雾的一刀。

  而云雾,是宿柏溪最迷茫无措的那段岁月。

  她因想劈开天地失败而迷茫无措。

  她会失败,是因为当初劈出的那一剑被世族阻止。

  换而言之,容夙劈出的刀续上了万年以前她劈出的那一剑。

  于是宿柏溪就想:以武开天地在万年前失败,万年后或许还有成功的希望。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劈开天地规则和束缚的。

  她说得太深奥,容夙并不是很懂。

  宿柏溪也不打算再解释,她道:“我还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前辈请讲。”容夙声音恭敬。

  宿柏溪含笑看她,并不说话。

  容夙灵光一闪,态度越发恭敬了,有些难为情,又像是很期待开心:“师尊请讲。”

  宿柏溪笑一声,声音柔和:“第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我当初想开辟武道,让人人皆能修行的愿望是不是太空泛、想当然了?”

  她想让所有人都能修行,想让所有人的修行天赋、起点都一样。

  这无疑是不现实的。

  这个问题容夙很早以前就想过了,早在望月洞月上梢知道宿柏溪往事时就不止一次想过。

  自然是很空泛、很想当然的,是出身高贵的世族子弟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

  她出身底层,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事情都是不会发生的。

  但这当然是一个很美好很让人向往的愿望。

  谁不慕公平公道呢?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带着几分追忆道:“我很渺小,不能代表所有人的选择。我只是想,如果没有姚段两族少主的事情,不起争端,那么我就只是永兴坊容府的孩子。”

  虽然不能修行,不能见到云层万里之上的风景,无法踏空而行、劈山倒海,去不了太广阔的天地,但至少会有幸福安和的一生。

  不知道赌命是什么,不用生死厮杀里翻一圈……

  容夙最后低着头道:“其实,也不是人人都想修行的。”

  她这么说,宿柏溪就懂了。

  她微微一笑:问了第二个问题:“容夙,你刚才施展的是春刀么?”

  南宫焰看不出那一刀的震撼,她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容夙那一刀,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春意,春是万物复苏,是生机盎然,是枯木逢春。

  容夙点头。

  宿柏溪继续问:“那你想看看为师的春刀么?”

  容夙微怔。

  宿柏溪就并掌如刀一刀挥出,是容夙极熟悉、一悟出就圆满的春刀。

  宿柏溪施展来却还要不凡,还要在圆满以上,超凡脱俗。

  也就在宿柏溪那一刀挥出的瞬间,世界再生改变。

  虚空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层层碎开了。

  别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有小光球知道,那是这座世界的束缚、禁锢,是宿柏溪万年以前就想劈开的东西。

  这一刀隔了一万年,久到从剑变成了刀,久到宿柏溪从人变为魂,却还是劈出来了。

  容夙一刀劈开阻挡她见到南宫焰的云雾。

  宿柏溪一刀劈开世界的云雾。

  于是也就在这一瞬间。

  南宫族最中央的一座宫殿里,原本还在闭关冲击至真境的南宫族上任族主南宫正直接踏破殿顶上了高空。

  是和姚族族主一般无二的姿势。

  姚族族主堕了境界。

  南宫正却没有。

  观澜亭内,容夙腰间挂着的没了作用的盾玉微晃。

  高空上,南宫正一步踏进至真境,成为了修行界数万年间第一个修到至真境的大能。

  中州修行塔外的至真碑上,金光闪闪,高可参天的石碑上,两人高的位置上,南宫正三个字流光溢彩,所有修士于这一刻都知道他修到了至真境。

  但重要的却不是南宫正三个字。

  而是比南宫正三个黑字高了一些,越加神圣的“宿柏溪”三个字。

  黑色,是修到至真境的大能的名字。

  而金色——

  有年老的修士正对不懂的修士解释,说那是助黑字大能修到至真境的重要存在。

  没有金字,就没有黑字。

  于是这一日,宿柏溪三个字人尽皆知。

  这还不止,因为在金字下方,同时有微青的“容夙”二字和火红的“南宫焰”三个字浮现。

  修士们的表情就很精彩。

  一个人修到至真境,三个人出手相助,这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巧合吧?”有立在石碑前的修士低声自语。

  话音刚落,又一个名字浮现了。

  黑色、肃穆、庄严,是修到至真境的大能。

  又一个大能修到至真境了?

  这是什么日子?

  他们忙看去,正看到“风潮声”三个字。

  旁边金字宿柏溪、青字容夙和红字南宫焰依次浮现。

  很显然,南宫正和风潮声能修到至真境都是因为宿柏溪、容夙和南宫焰三个人。

  容夙和南宫焰他们认识,但宿柏溪是谁,怎么还能在这两个人的名字上面?

  于是从这一刻起,剑圣宿柏溪的事迹,世族再也藏不住了。

  遥远的某座山上。

  大魔风嘲笙对南宫族容夙所在的方向行了拜礼,看着旁边自己的魔魂风潮声,笑容释怀:“虽然你该消失了,但本魔现在却不想你消失。”

  她释怀了过往,却不想自己的魔魂因释怀而消失。

  因为是魔魂风潮声教会她释怀的。

  于是她成为至真境大魔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稳住风潮声的魔魂。

  虽然至真碑上她的名字是风潮声,但她已经打算把这个名字送给魔魂了。

  南宫族高空,南宫正同样对观澜亭的方向行了拜礼。

  他隐约能感知到他能修到至真境,是因为宿柏溪,却也是因为送给容夙那枚盾玉,以及默许南宫族在容夙最艰难的时刻护住她。

  观澜亭里。

  宿柏溪挥出那一招春刀后就不见了。

  却不是消散。

  她跟容夙说,她感应到天地的肯定,将要飞升成神了。

  容夙没有理由地选择相信。

  然后她看向南宫焰,也走向南宫焰,手里的黑刀按得很紧,面上云淡风轻,只声音有些轻颤,显示出内心的紧张。

  她对南宫焰道:“南宫焰,我们结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