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品酒大会据说前前后后有十来场, 期间摆上桌面的美酒也越来越不凡。

  容夙没有去,只坐在屋内怔怔失神,也无法修行。

  紫田似乎有所察觉, 就来来回回跑着将一部分品酒大会的现场趣事实时告诉给容夙。

  比如哪位世族小姐自不量力,一杯倒的酒量还敢和对手比拼,醉倒后直接坠落云台,脸都丢没了;哪位世族近卫醉后上台, 想舞剑助兴, 结果脚一滑摔了个底朝天……

  容夙一直默默听着, 并没有做什么反应。

  直到这日,紫田有些疑惑的声音通过虚空响了起来, 说是品酒大会举行到一半,竟然来了一位看着很厉害的人物,是南州南疆一族的圣女, 名为巫寒韵。

  南疆一族。

  容夙想到名字咒杀术, 心里微凛。

  接着就是紫田对那巫寒韵的一部分介绍, 南疆圣地南荒古神庙的圣女,掌整座南州刑律,据说在南州的地位至高无上。

  至少南州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世族子弟看到那位圣女后都低着头颅,竟口称拜见。

  那巫寒韵据说已经活了一百多年, 只是南疆一族内乱也持续了一百多年,是前不久才结束内乱的。

  神庙以雷霆手段镇压南疆乃至整座南州,护族大阵关闭, 这位圣女就来了品酒大会。

  紫田推测说她应该是借品酒大会让南州以及南疆一族重新回到修士的目光里。

  毕竟在南疆内乱开始前,九州大陆不只有上三州, 而是上四州。

  巫寒韵。

  容夙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堂堂一州圣女来品酒大会的目的, 只是想到先前的南疆少主巫谐以及名字咒杀术,心里浮起担忧。

  她在想,那圣女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巫谐是同类人,会不会对南宫焰做些什么?

  她就有些想去看看。

  只是如果那圣女真不怀好意,她去了大概也帮不上南宫焰。

  而且——

  容夙手指一抬,面前就多出一面水镜,镜里的她眼神迷茫不决,掌心躺着一个小瓷瓶。

  “容夙,这个巫寒韵很不简单,你要小心一些。”小光球的声音轻轻响起。

  容夙就想到很久以前她刚见到南宫焰时,小光球那时提醒她的声音跟现在差不多。

  她不以为意:“怎么,那巫寒韵也是所谓的大反派么?”

  “那倒不是。”小光球心说你以为大反派是量产的,然后见容夙显然不怎么重视的样子,声音就沉重了几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或许是比南宫焰还无情、危险的人物。”

  “顾剑安险些死在她手上。”小光球声音严肃。

  容夙就一愣,终于有几分感兴趣。

  毕竟据小光球所说,顾剑安是天道之子,福泽深厚,所有艰难险阻都只是催他前进的助力,就算生死攸关也总会有贵人相助,真正的死局是很少的。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不曾出现在醉仙楼品酒大会上。但她一出场就对顾剑安很好,称得上极尽温柔。所以整座修行界的修士都说她是对顾剑安一见钟情。”

  “顾剑安也以为如此。虽然那时他经历大变后很难再相信别人,但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温柔相处里相信了巫寒韵。”

  “后来顾剑安遇到的种种困难,也是因为有巫寒韵和南疆一族相助才能化险为夷。”

  “本来故事的结局就是顾剑安以剑问道,登临道境巅峰,压制所有世族,成为九州大陆几万年来第一个修到至真境的剑修。”

  “但是变故就出现在这里。”

  “那巫寒韵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在顾剑安突破的关键时刻对他出手。虽然最后失败,还被反应过来的顾剑安刺中心口,但她死前不惜自爆毁了顾剑安的道基。”

  “顾剑安受到身心双重打击,再无缘至真境,道途止步不前。而且他在意的那些人,一部分被巫寒韵杀死,剩余的也重伤,算是他人生的第三次剧变了。”

  小光球说着说着都有些后怕。

  容夙听得面无表情,只微微惊讶地问:“巫寒韵怎么会那么恨顾剑安?”

  “谁知道呢?”小光球满不在乎,只严肃对容夙道:“总之这人很危险,而且看着似乎还是性格黑暗、有毁灭世界趋向的,你离远一点就行。”

  性格黑暗,毁灭世界。

  真有趣。

  容夙想。

  如果是以前的她,说不定会很想认识这么一个人,跟她讨论讨论世界应该怎么毁灭比较合理。

  只是现在,她单是想到那巫寒韵很有可能会伤害到南宫焰,就有些坐不住了。

  容夙于是抬头认真地看着水镜里的自己,再低眸看看掌心里倒出来的冰融丹。

  许久后。

  她缓缓抬手摸上自己脸上的刀疤。

  和刀疤有关的一幕幕从脑海掠过。

  从一觉睡醒看到陌生的青楼,知道真相后的难以置信、难过无助,到轻信别人的愚蠢天真,从刀抵住脸的生疼撕裂到人生第一次拿刀捅死人的畅快淋漓,再到雨夜手被踩断的绝望憎恨。

  那么多痛苦不堪才换来的清醒自制,却还是因南宫焰一声“害怕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而轰然倒塌。

  容夙那时候不懂害怕有什么用,现在却真的有些懂了。

  她最后一拳打碎水镜,仰了仰头,带着几分期待、几分不安将掌心里的冰融丹放进嘴里,站起来后看着手上的黑刀,眸光微动。

  *

  云台上,品酒大会正举行到激烈阶段。

  所谓品酒,只是一个名头。

  真正的目的是商宝阁扩大影响,世族子弟也借此天才云集的好时机扬名九州。

  因而在美酒端上来、简单的寒暄过后,真正的品酒大会才算拉开序幕。

  商宝阁二小姐商梦华端坐主座,四周则是世族子弟的欢呼声、鼓励声和笑声。

  现在场上正进行到世族子弟拿出各自压箱底的本领,力图压别的世族子弟一头,也就是所谓的炫技。

  商梦华看南宫焰一眼,见她正端着精致古拙的酒杯往嘴里倒着酒,甚至饮到衣襟微微湿润,唇角多出一丝笑意,接着就道:“此次云台上诸位以武会友,表现最出彩的三人,本小姐会赠予三枚商玉。”

  “持此商玉者,能在我商宝阁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出一个要求,商宝阁必全力完成。”

  她说着,手一挥,三枚金鲤鱼形状的玉符就悬浮在主座的上方。

  四周修士的呼吸就沉重了几分。

  商玉是商宝阁在外行走的象征,形状不同,所代表的意义也不同。最高级的商玉是以金元宝形状做成的,很符合商宝阁经商爱财的本质。

  至于金鲤鱼形状的玉符,虽然不及金元宝商玉,但也很不简单。

  而商梦华说以此玉能让商宝阁完成一件事情,虽然有力所能及四个字的限制,那也足以让修士心动不已。

  刚刚还一起谈笑风生的世族子弟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戒备提防,仿佛四周的人都会是自己拿到商玉的拦路石。

  旁边服侍着上酒、倒酒的醉仙楼修士则是微微无奈,眼神对望间都是:就知道二小姐又开始送商玉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大公子一心追求剑道,三小姐小公子也不是靠谱的,以后整座商宝阁都是二小姐的,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商梦华对手下的吐槽一无所知,只满意于眼前的场面。

  她是很会经商的,此时自然知道三枚商玉和灵酒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场宴会举行得越热闹精彩,越多人津津乐道,商宝阁的名头就会越响亮。

  现在商宝阁跟世族的利益分配谈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是宗门和天心府以及一些隐世势力。

  商宝阁现在是修行界第一行商势力,但以后有一日,她一定会把“行商”二字摘掉!

  商梦华垂眸藏住心里的算计和野心,唇角微扬,笑容温和,说道:“至于怎么才算表现最出彩——”

  她顿了顿,见场中修士都不再说话,只看来的目光热切,心里满意,继续道:“商宝阁是经商组织,梦华不才也只会行商,对这些事实在不懂,不由就由——”

  她看了看南宫焰,道:“就由徐州王族的王羽真小姐、青州南宫族大小姐以及南州圣女来决定,如何?”

  “三位出比赛内容,场中修士及所属近卫都能参加,赢一场得一枚商玉,奖励无法叠加,三枚商玉只能归三家势力,诸位以为如何?”

  其他修士脸上的表情就一变,像是有些不情愿,毕竟谁决定比赛内容自然谁有利。

  只是商梦华指定的人选确实很合适。

  南州圣女就不用说了,这位是整座南州地位最高贵的。

  所有南州世族子弟到她面前都要行礼,说是什么遵循祖训,南荒古神庙出来的,不管是谁都能命令他们。

  还有南宫族的南宫焰,这位也不能小觑。年纪轻轻就有踏霄境的修为,还有凤凰血脉,虽然眼光差了些,但地位以及实力都没得说。

  最后就是徐州王族,虽然比前面两者弱了些,但谁让王族跟商宝阁间的关系不简单呢?

  他们现在在商宝阁的地盘,饮着人家的灵酒,总不好真反驳。

  修士以无声默认商梦华提出的建议。

  商梦华就先看向南州圣女所在的位置。

  她身份不凡,本来是能坐南宫焰对面、王羽真上方的,只是那位圣女却拒绝了商梦华安排的位置,而是带着仆从坐到角落有大树枝叶垂下的地方。

  此时光线有些暗,商梦华看不见这位圣女的表情,但看她没有出声拒绝,便知道是默认,接着就望向南宫焰。

  南宫焰还在饮酒,她后面站着的绿衣女子看着天空出神,紫衣女子则动作熟练地把酒满上。

  商梦华眉眼就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南宫小姐?”

  她以为南宫焰刚才只顾着饮酒没有听到她的话,就打算再重复一遍。

  南宫焰却摆摆手,说道:“这些事本小姐不感兴趣,你们自己做决定就好。”

  她不打算掺和商玉这些事。

  因为她已经有一枚商玉了。

  而且若是先前,她或许会想扩大自己的优势压南宫煌一头。

  但从夜市回来,她做好融合凤凰血脉后要进真血池赌命的打算后,这些事情就不重要了。

  如果能从真血池活着出来,自然海阔天空、应有尽有。

  如果不能——

  有容夙在,南宫焰根本不觉得自己会舍得死。

  所以她现在只想饮多几杯灵酒,短暂地享受享受人生。

  商梦华看出南宫焰的意思后,脸上表情一滞,最后有些无奈地将出第二场比赛内容的决定资格移交给来自中州的一个世族子弟。

  最后是徐州王族的王羽真。

  她自然不会拒绝,而是看南宫焰一眼,黑漆漆若宝石的眼珠开始转动,想到什么后眉眼得意,直接就道:“那第一场比赛内容,就由我们王族来出,对吧?”

  按照先后顺序,第一场比赛内容应该是由南州圣女来决定的,但那位圣女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商梦华想到压台也很重要后,便不再多言。

  王羽真就一拍桌子,对近卫道:“你们上。”

  那十几个近卫就拿着形状各异的灵器摆放在圆台中间的空地上,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忙了一段时间后回到王羽真身边,声音低低:“小姐,好了。”

  王羽真就站了起来,手一扬,圆台的中间就生出许多根木桩子,约莫两人高。

  “这是,梅花桩?”有修士小声嘀咕。

  王羽真得意地昂了昂头,大声道:“不错,这就是第一场比赛的内容。修士立于此桩,其余人能够用任何手段相互攻击,最后这片木桩上只剩一个人,那人就是胜出者,能得商玉。”

  她说完,身形一纵,就跃到木桩上,两人高却只有掌心大小的木桩,她站得很稳,头昂起,世族小姐的任性张扬显露于眉宇。

  其他修士见商梦华没有说什么,就知道她是认同这样的比赛内容的。

  有修士就嗤笑一声,直接踏空而去,想要一脚将这个才知微境九重也敢骄傲跋扈的世族小姐踹翻,让她丢脸。

  结果他的脚刚碰到木桩,就觉一股重力铺天盖地压来,直压得他根本站不住,直接就摔到地面上,四脚朝天滑稽无比。

  四周看热闹的修士就大声笑了出来。

  地面上那修士爬起来面色铁青,他看看立在木桩上笑容得意的王羽真,声音含怒:“你还设置了重力阵法,限制修士踏空?”

  “是啊。”王羽真故作无辜:“我本来是要说的,结果你太心急了。”

  她说着,看向四周修士,继续道:“这道重力阵法是天心府阵道院一位学官改进的,还具有压制修为的作用。”

  “重力阵法里,修士不但无法踏空,而且修为和阵盘主人持平。也就是说,你们上了梅花桩,就只能发挥出知微境九重的修为。”

  虽然阵盘受限于她的阵道修行作用不大,无法拿来对敌,但放在眼前的情况里,却称得上刚刚好。

  王羽真拳阵双修,重力阵法加持里的梅花桩几乎集尽她毕生所学。因而她立于木桩上如立于不败之地,自信第一枚商玉只会是她的。

  四周的修士面上就多出几分郑重。

  他们看一眼王羽真,再看看依然唇角含笑的商梦华,就知道所谓送三枚商玉给表现出彩之人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早有准备。

  所以王羽真应该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出,才会准备充分。

  商宝阁二小姐,果然不简单。

  他们正感慨着,就听到“嘭”一声重响,抬头看去,发现是刚才那修士心有不甘,想重新跃上木桩教训王羽真。

  结果这次他甚至连木桩都没有摸到,就被虚空有些暗的阵纹弹了出去,摔在地面上再次四脚朝天。

  “还有,本小姐刚才忘了说了,这阵法设置了短时间内只允许修士上一次,摔到地面后就不能再上木桩,不然会被阵法弹出去的。”

  王羽真得意洋洋。

  世族子弟们看着看着就满是不忿。

  他们对视一眼,不用开口也能明白彼此的想法:先把王羽真打落木桩,然后再争商玉。

  有的世族子弟就自己上阵,还有的不想承受压制修为和重力压迫的不适,就派出了自己的近卫。

  黑压压一片修士就跃上木桩,冲向了王羽真。

  只是做出来的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一部分修士上了木桩后实在无法适应重力的压迫,直直摔到地面上;一部分修士艰难保持住平衡并且前进,只是动作有些滑稽,然后被王羽真灵活地几拳轰倒。

  如此几个回合,木桩上竟只有王羽真和一两个担心她来帮忙的同伴。

  地面上躺倒了一片修士。

  “这不公平!”有世族子弟很不服:“王羽真显然经常在这样的环境里修行,才能视重力于无物,若是给我一些时间适应——”

  他说些说着就安静了。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很搞笑,毕竟修行界哪里来的公平?更别说徐州王族还和商宝阁关系不简单,拿到一枚商玉实在很正常。

  王羽真就在木桩上跳了个来回,看场上没有修士再跃上来要争商玉,心里满意无比,然后看向南宫焰,声音高昂:“南宫焰!”

  她看南宫焰举着酒杯有些疑惑地看来,脸上有饮酒饮出来的红晕,月光朦胧、美人微醺,心里一滞,颜控本能发作,刚想赞声“好美”。

  接着想到她同自己兄长的过节,以及先前那个打算,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才继续道:“你敢不敢上来同本小姐较量较量?”

  较量。

  南宫焰就看向王羽真,正打算回答,就听到虚空里响起程老的声音:“这道重力阵法经过天心府阵道院阵修改进,不但能够压制修士修为,还格外压制血脉天赋者,小姐万不可答应她。”

  压制血脉天赋者。

  那还是拿来对付她,要让她在大庭广众出丑的了?

  南宫焰就懒洋洋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仰着头一饮而尽,懒散随意地回答道:“没兴趣。”

  月光照在她那截白皙而修长的颈上,南宫焰衣襟微湿,原先庄重肃然的华丽衣裳也有些散开,和她此时的慵懒自在形成鲜明对比,就很惊艳。

  颜控本控的王羽真就看得有些失神,险些就说“没兴趣就没兴趣”。

  但好在她同时还是个兄控,因而她腰一叉,就开始输出挑衅的言语,什么“果然没有胆量”、“堂堂世族大小姐,原来浪得虚名”……

  南宫焰就感觉她好像只苍蝇,老是在她要回味酒香浓郁时嗡嗡叫着,有些烦人,微微皱眉。

  绿水也皱眉,但她不能出手。

  因为她修为太高,出手算欺负人,而且以她的实力,只怕一抬手那阵法和木桩就得废,那样不太好。

  毕竟小姐是来品酒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紫田就没有她那么多顾虑了。

  她生平最见不得有人挑衅自家小姐。

  因此她将长鞭一挥,几步掠上一根木桩,沉声道:“你以为什么人都配小姐亲自出手的?”

  她说完,不再多言,直接挥动长鞭就打算将王羽真打落地面,让她后悔挑衅小姐。

  王羽真见她出手,暗道一声“来得正好”,双拳一轰,以掌风荡开鞭尾,如先前对付那些修士般,借助对木桩地形的熟悉和重力的掌控,很快将紫田逼退了几步。

  紫田额头上就多出了一层薄汗,暗暗心惊于王羽真能在储白璧之后成为天心府的外府学生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也理解了怎么场上那么多修士,却无一人能在梅花桩上胜过她。

  她知道自己在重力阵法里不是王羽真的对手。

  只是要她就这么认输也是不行的。

  紫田的眼神就变了变。

  她跟青山绿水这些出自南宫族族卫的修士不同。

  她只是小姐从外面救回来的,天赋不算好,能够在这个年龄就拥有踏霄境的修为,除了舍弃掉登天境以后的道途外,也经历了许多南宫族的训练。

  所以就算输,她也不能输得一文不值。

  紫田就咬住嘴唇,手里长鞭一挥,生生无视那股重力对准王羽真的肩膀来了一鞭。

  “嘶。”

  王羽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和不顾一切,肩膀处的衣服裂开一道小口,虽然没有受伤,但也惊讶不已,双拳向前,直直将紫田轰落地面。

  南宫焰原先还漫不经心的眼神就一变,眼里多出几分不悦。

  王羽真不在意,只笑得得意:“南宫焰的近卫,也不过如此。”

  她表情轻蔑,继续想挑衅南宫焰上场。

  因为重力阵法压制血脉天赋这个作用,本来就是她请求那位阵道院的学官加上去,故意想要为难南宫焰的。

  南宫焰拿酒杯的手微紧。

  商梦华看向王羽真的眼神也有些不满。

  王羽真才不管商梦华有什么反应,她虽然地位不如南宫焰,但也是凭自己能力坐上的大小姐之位,不当少主只是因为年龄小和不想。

  所以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啧啧,还青州第一世族呢!大小姐不敢出战,近卫也不过如此,看来你们南宫族是无人了。”

  南宫焰后面随同前来的南宫卫就有些愤愤不平,心想他们是归属结阵那一组的,擅长单打独斗那些南宫卫并没有跟来。

  而且也就是青山大人不在。

  不然以青山大人全能型发展的趋势,再加上天眼录,小小的重力阵法又算什么呢?

  紫田躺在地面上,承受着那股重力半晌爬不起来,再听着上方王羽真的挑衅和嘲讽,心里一阵压抑。

  接着就听到一道微凉而低沉的声音:“谁说南宫族无人的?”

  她一惊,心想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一听就能知道是谁。

  她不由看了过去。

  不但是她,场上许多修士本来都只能坐看王羽真拿到商玉,听到这明显是不服的声音后都精神一振,忙都移眸看过去。

  包括原先拿着酒杯饮到微醺的南宫焰,仰头看天的绿水,想过去扶紫田的南宫卫……

  包括木桩上站着的王羽真。

  也包括云台角落里坐在有枝叶垂落地方的南州圣女。

  她原先是漫不经心数着最近一片树叶上的脉络的,听到那声音后眸一缩,第一时间抬头看去,就看到云台上云和月叠着的地方,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袭黑衣,却不是她记忆里的纯黑,而多了一些图案,衬着月光,像是跃动在黑夜里的焰火。

  随着她走近,面容也逐渐清晰。

  是很熟悉也很陌生的一张脸。

  五官无瑕,双眸幽深而有神,眉微挑,眉宇间压着几分凌厉,手里拿着一柄深蓝色的长刀,刀鞘如深海般神秘危险,让人越加惊艳于刀刃的真面目。

  那是一柄好刀,同时也很难驾驭。

  这是在场修士看到那刀的第一个想法。

  修士们的第二个想法则是:但是那柄刀的主人完全压得住刀的锐利锋芒。

  她拿着那刀缓缓走来,如闲庭信步,人和刀和月和云,都融成了一副堪称经典的名画。

  月光朦胧,云翻涌,刀深邃,此景自然是极美的,但却一点都压不住那人的风采,她自有一股俊逸出尘偏又凌厉锐利的风姿。

  她是谁?修士们心里都生出这个疑惑。

  她会那样说,显然应该是南宫一族的,而且还是南宫焰的人,只是有这样一番风采,怎么先前会默默无名呢?

  木桩上,王羽真也看得无法移开目光,同时心也怦怦跳。

  单论长相,眼前持刀的女子虽然也算出彩,却是比不上南宫焰的。

  只是她那股风采却很戳王羽真,如藏在深山迷雾里的竹,也如海底不熄的火,神秘危险又蛊惑人心。

  她看着看着,眼神微微惊艳,忍不住对同伴说道:“我好像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

  她以前还一直不理解自己兄长怎么会对南宫焰一见钟情,世界上怎么会有一见钟情这种事,现在却完全能理解了。

  她的同伴惊讶不已,回答道:“但是羽真,你先前不是说她长得很丑吗?”

  “啊?”王羽真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她生得这样俊逸,而且周身那股风采如此无双,本小姐怎么会说她丑?”

  她要是以前见过,根本就不会忘记。

  “但是她就是容夙啊!”她同伴道。

  同伴本来是无法看出来的,这倒不是因为她眼瞎,毕竟在场那么多修士也不会一起眼瞎。

  主要是因为容夙现在给人的感觉和先前很不一样,就像是——被浓墨晕染开的纸遇到了绝世的画师,于是那些不小心溅上去的墨再不算什么,而依然能够成为惊世的作品。

  她能认出那人是容夙,还是因为容夙走近后看了南宫焰一眼。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却一瞬间懂了她对南宫焰的心,进而再想到南宫焰先前跟着的那黑衣刀修,才能得出容夙的身份。

  角落里的那位圣女看清容夙的眼神后,再没有心思数树叶了。

  她垂眸看向地面,指尖颤抖。

  圣女跟随左右的那年轻女子赤羽看容夙几眼,莫名觉得她很眼熟后,正打算同自家圣女说些什么,就见圣女低着头,向来不含情绪的清眸里此刻溢满了失落。

  她不禁一怔。

  容夙对别人的眼神完全不在意,她只看南宫焰一眼,迎上她惊讶并且惊艳的眼神后,心里情绪汹涌,觉得脸上原来有刀疤的地方痒痒的。

  她就很想拿面具挡住。

  但她没有面具。

  容夙于是捏了捏深湖的刀鞘,半晌压制住所有情绪后,看向地面上同样眼神惊讶的紫田,眉微皱,几步过去把紫田扶起,脚尖再一点,轻飘飘跃上木桩,沉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谁说南宫族无人的?”

  王羽真的情绪就很复杂。

  她想不到先前丑到她不想多看一眼的人没了刀疤后竟能让她一见钟情,而且她大概会跟自家兄长一样,一见钟情却无疾而终,就低声问:“你是南宫族的近卫?”

  她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想着什么情人之说或许只是谣言,如果容夙只是南宫族的近卫,她还是有希望的。

  容夙的眉不由皱紧:“我不是南宫族的近卫。”

  她厌恶世族,不会做世族的近卫。

  王羽真眼里就浮现出来希望。

  容夙却在说完后看向南宫焰,拿刀的手收紧,眸微垂,声音轻轻的:“我只是——南宫焰的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