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暑假过去, 那位林老师没再来过店里,估计霍绯箴换了人。至于换了谁?看不出来。专门找她聊天的女客人向来不少,也偶有专门等她下班的, 旁人无从分辨。
摩尔无意理会这些八卦,她也时有自己的约会, 反正互不干涉。但她渐渐发现了霍绯箴回家的时间规律。除了休息的星期一, 最早不会早于一点半, 最晚不会超过四点。
如何知道的?每天霍绯箴回来时她都会醒。
以前不会这样的,可现在那从门外经过的脚步声,即使很轻也能让她醒过来。每天都是这样, 过一阵,直到听到对门关上的声响, 她才又睡过去。
···
这周店里闲了一些。暑假是一波旺季, 然后会稍微歇一歇,迎来节假日最多的年末旺季。之前两个月营业额可观,连续创了新高。趁着这歇一歇的小空隙,维娜姐叫霍绯箴带大家出去放松两天。
虽然酡晓只是一个小小的酒吧, 但维娜姐很重视笼络员工的归属感, 因此总要定期安排一些团建活动,像聚个餐、出去玩一下之类的。身为背后大老板她也许没空出席, 但总会出钱让霍绯箴代为执行。
酒吧的团建当然不会安排在周末, 通常在周一周二这种客人比较少的时候。
这次团建选的还是海边, 就去民宿“六月”。一天加一夜,维娜姐给他们租了一条小游艇, 白天出海兜风钓鱼, 晚上烧烤。作为一个小酒吧的团建,可是少有的高级。
天气很好, 海面平静,船停在垂钓点。晒太阳、游泳、桨板、钓鱼,各人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霍绯箴倚在船尾的栏杆上给摩尔打电话:“……下班后过来嘛,团建大家都来比较开心。大松已经钓了两条大鱼,晚上烤了应该挺好吃……”
海风吹起外套,露出里头的比基尼,肩宽腿长体型健美,害在侧舷钓鱼的大松不由得多瞄了两眼。
在风中讲电话的人当然没察觉,捂着半截手机还在说:“你过来时接上白予绛,我昨天跟她说好了,她也是五点半下班……对,就是陆哥的店,你们出发了告诉我。”
挂了电话,走过去看钓鱼。大松早就把目光收回到浮标上了,假装才察觉有人走过来。
“好久没出海了。”霍绯箴双手撑着栏杆,看着远处。
“我也很久没开船。”
“这种一个人就能开的船对你来说很简单。”
“你要开开看不?”
“我没有船牌,被水警逮到可不好。”
大松有船牌,所以他们只租了船,没有租水手。既节约了预算,自己开着到处去也更自由。当然,也是仰赖维娜姐这种高级客户的高额预授权,他们才能单独租船。
鱼线上的浮标沉了下去,大松顾着看身边人,没留神错过了时机,鱼跑了。
“哎,好可惜。”霍绯箴叹了一声。
“没关系,海里有的是鱼。”大松换了鱼饵,又抛竿甩了出去,“想起那年夏天了,回想起来特别开心。”
说的是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他们在海边打工。
说起往事霍绯箴笑起来:“那时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船上工作。”
“我才以为你会跑船呢,最想当水手的可是你。”
“十八岁嘛,喜欢浪漫些的冒险。”
“结果你还是去读大学了。”
“是啊,只差一步,连船牌都没拿到。”
“浪漫”这种字眼可是很少会从霍绯箴嘴里说出来,大松又接回刚刚的话:
“再浪漫也比不过维娜姐专门跑过来找你。”
“再冒险也比不过明知她马上就要结婚还义无反顾。年轻就是傻劲足。”
“你是挺傻,不过我更傻,还一根筋跟着你回来。”
“俩姐弟嘛,总要有点相似的地方。”
大松又悄悄看了身边人一眼,其实他并没有事事坦白。爷爷一辈子都在和船打交道,爸爸半辈子。而他,不想走父辈这老路,他更向往脚踏实地的生活。不过,年少时的决策总是很容易被别的事情冲昏头脑罢了。
“还好说,那时我第一恨姐弟的身份,第二恨自己生错了性别。”
“哈哈,都怪我,都怪我。”一如既往地爽快归因,却又云淡风轻。往事嘛,随风飘一飘,扯过来回顾回顾,回头便又丢回风里去。
鱼线上的浮标还是没有动静。
“姐,你觉得摩尔怎么样?”
这真是一个始料不及的问题。
“还不错。你觉得呢?”
“挺特别的。”
“哦?看上她了?”
“不是这个意思。”大松连忙解释,“你以前跟她有过点什么吧?我有印象,那时你在酒吧跟她搭话,然后就和她一起走了。”
霍绯箴耸耸肩没否认。
“过了好几年还能碰上,也不容易。”
“我再遇上过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你们还住一起好几个月了呢,她还说你做饭挺好吃……”
“她跟你说我做饭给她吃?”
“呃,闲聊时提起过,偶尔。”
“哦,我顺便多煮一份而已,总不老看着她吃外卖。”
“那也很少见嘛,有发展的意思不?如果……”
说话间,浮标沉了下去,这次大松沉着收线,钓上来一条比巴掌长一点的鱼,闪着银色的鳞光。
霍绯箴看着那条鱼,说:“海里那么多鱼,假如这条鱼就是刚刚跑掉的那条,你管这叫什么?”
“缘分、命运。”
“我管这叫碰巧、偶然。”
···
摩尔下班后随意收拾了一套换洗衣服,把车开出来,在约好的地点接到了等在路边的白予绛。
白予绛已经毕业了,离开了原本的实习公司,在父母的推荐下找了一个不错的事业单位。不错的意思就是钱多事少还有晋升空间。
作为一名新社会人,她似乎对这次团建充满期待,从打扮到随身行李包都像要去度假。
“我们只是去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就赶回来上班。”摩尔提醒她。
在摩尔眼里,团建这种事一年参加好几回,就跟加班差不多。她本想推掉的,如果不是答应了捎上白予绛。
“我明天请了两小时假,主任心情好给我批了半天呢。”白予绛把包放去后排,开心地坐进副驾,“那家民宿我想去很久了,出海游船也超想去的,可惜他们不安排在周末……呀,摩尔姐,可以连我的手机放音乐吗?”
“可以。对了,你跟她说一声,我们出发了。”
“嗯嗯……”白予绛低头给霍绯箴发消息,过了一会儿又说,“小松说他们准备返航了,我们早到了的话就在店门外等一下……哦,她说在小码头那边。”
“哦,好。”
然后白予绛忽然意识到,两人隔着她沟通的是一个彼此都知道的地方:
“摩尔姐你去过?”
“嗯。”
“啊!真好,好羡慕……诶?你跟小松一起去的?”
“我去过不止一次。”摩尔避开了重点。
“哇,那看来是值得重游的民宿……”
一路顺利,车里播着轻快的流行曲,在白予绛的欢乐气氛影响下,摩尔也渐渐多了一些游玩的轻松心情。
快到海堤的路口等红灯时,白予绛提了个挺突然的话题:
“摩尔姐,毕竟你跟小松一起住嘛,会……密切点。前段时间我问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她叫我别瞎想,说你可是要找男友的。”
“嗯,是的,你想多了。”摩尔还是避重就轻,她跟霍绯箴那层飘忽的关系可不能说。
“那……你怎么看女生喜欢女生这种事?”
“会很累。”
“诶?”
“噢,爱本身没有差别。只是我个人觉得会挺麻烦。”
白予绛松了一口气:“刚刚一瞬间我还以为你试过。”
确实是喜欢过,但这也不能说。摩尔把问题轻轻拨了回去:“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因为……我觉得我对小松……有超过了朋友的感情。我早知道我应该死心的,但我控制不住。”
“这让你感到烦恼?”
“嗯……也许对于小松来说,我太幼稚了。可是,可是我也会努力变成熟的。”
这点摩尔很了解,有些事不是应该死心就能死心的。
“你知道……小松她……现在……有女朋友吗?”白予绛把一句话说成了几截。
“据我所知暂时没有固定的。”
“没有固定的?”
“就是应该没有。”摩尔调整了措辞,“我也不是很经常见到她,说不准。毕竟她也总会跟人吃个饭什么的,对吧?”
但摩尔没说,正是这没有固定的,说明她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
“对了……摩尔姐,能否请你帮个忙?”白予绛支吾了一阵,“我今晚想和小松住一个房间……”
“你不想悬着?”
“嗯……我想试一下……”
“你确定?”
“确定。”
充满进取心的人都会这么做的吧?与其内心纠结,不如摊开来说明白。行,就皆大欢喜;不行,就收拾心情翻篇。
如果换作别的人,她当然会支持。但白予绛喜欢的人是霍绯箴,这就变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
沿着傍晚的海堤公路一直开到尽头,她们到达了民宿“六月”。摩尔思考着,停下车才说:行,你考虑清楚的话,我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