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帝既然开了口说重重有赏, 杨氏赶忙磕头谢恩。

  想求个什么赏赐, 她也是一早想好的。

  “民女不敢邀功,也不敢求什么荣华富贵, 只愿为民女及小儿、儿媳求一个平安喜乐。”

  赵皇帝听了这话,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来。

  “好好好, 朕就赏你平安喜乐。”

  他一面说一面哈哈大笑起来。

  杨氏只当他是同意了, 赶紧又再次磕头谢恩。

  内侍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他先前可是听说了,杨启已经派了人手去对刘雷雨下手, 要斩草除根的。

  现在赵皇帝既然开口答应杨氏平安喜乐,那就应该赶紧派人去知会杨启,收回成命才是。

  然而赵皇帝只顾着笑,别的什么也不说。

  内侍明白赵皇帝的习惯。

  他这是话已说完, 接下来就该给内侍使眼色, 安排杨氏告退了。

  赵皇帝心里的算盘打的也精, 他口中可就只答应了,赏的是杨氏平安喜乐。

  金口玉言, 这杨氏不过一个半老徐娘, 妇道人家。

  看在她献出了这玉玺的份上,就留她一条命, 谅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至于杨氏的儿子和儿媳,对他们动手的人是杨启,跟他无关。

  赵皇帝心中算盘已定,便给内侍使了个“就这样吧”的眼神。

  内侍心里一惊, 立马将赵皇帝的心思给揣摩了个通透。

  他往杨氏看了一眼,只要他一开口,那小院里头杨氏的儿子和儿媳,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内侍倒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他在这深宫之中,能爬到如今的位置,手上肯定不能说是干净。

  但一来,杨氏塞给他的那一大块银子,沉甸甸相当有分量,买两个普通老百姓的命是尽够的;二来嘛,他哪怕是个阉人,也向来瞧不起杨启。

  前朝杨将军的赫赫威名,内侍也是如雷贯耳的。

  杨启身体里头流淌的杨将军的血脉,然而他做出来的事情,连杨将军鞋底的泥都不如。

  他“献国候”给赵皇帝当狗还没当够,居然对着自己的妹子和外甥也下得去手,如此冷血,简直不配为人。

  于是,内侍悄悄上前了半步,他故意对着赵皇帝挤眉弄眼做了个表情:“不敢欺瞒皇上,那杨氏口中的‘儿子’,老奴今日倒有幸亲眼见了一面,分明是个女儿身。”

  女儿身。

  这三个字如同雷劈一样扎进了杨氏的耳朵里。

  在这皇宫深殿之中,杨氏一直谨记分寸,从来没有抬过头,不敢冲撞了贵人。

  然而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死死捏成拳,指甲瞬间就刺破了掌心扎进肉里。

  唯有痛楚才能叫她挣回一丝冷静来。

  此时此刻,京城城北一处民宅小院内,院中三人对即将发生的危险一无所知。

  刘雷雨和阿瑶并肩守在刘大柱床前,听刘大柱说话。

  “这一切都是你母亲早就安排好的,她给皇帝交上一份大礼,皇帝肯定要赏她,到时候她什么别的也不要,只带着你们回双峰村去,还过跟从前一般的生活。”

  刘大柱把一切全都说了出来,这些话本就是杨氏嘱咐过他,让他告诉刘雷雨的。

  然而刘雷雨却放心不下:“那皇帝能答应吗?”

  “他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呢?你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对他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刘大柱说话时,用的是“你们”。

  并不包括他自己。

  然而刘雷雨和阿瑶并没有听出来,她俩从刘大柱那里听来了太多的信息,一时还没有消化完全。

  刘大柱见状,便劝她俩:“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你俩先回房去歇会儿吧,晚点你娘就该回来了。”

  虽然刘大柱确实是刘雷雨的生父,但她们从小没有见过面,刘雷雨对这个父亲,暂时还是满满的隔阂感。

  她有些话想跟阿瑶说,便当真拉着阿瑶去了隔壁房间。

  阿瑶看出刘雷雨的迷茫,便劝她:“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杨氏的身份如何,主要看刘雷雨自己怎么想。

  见刘雷雨没说话,阿瑶以为她是不好开口,便自己说道:“其实留在京城也不错,毕竟京城里求医问药都方便,咱们好好给你爹治病将养,等回头咱们安定下来了,我就把阿爷也接到京城里来。”

  刘雷雨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还是想回静山的。”

  这偌大的京城里,人生地不熟,她觉得害怕。

  又是皇帝,又是侯爷,这些高高在上的东西让她觉得遥远而不踏实。

  她还是想回到静山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淡但是安定的生活。

  阿瑶也答应下来:“也好,那回去之后,咱们搬去偏院,主院还是让给你爹和娘住吧。”

  “阿瑶,委屈你了!”刘雷雨感激的握住阿瑶的手,果然阿瑶是最懂她的,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贴心。

  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待着,都是甜蜜的。

  她俩新婚燕尔,本就热情似火,然而这会儿杨氏还没回来,两人倒也没什么桃色心思,便只是静静的抱在一起,感受了一回彼此的心跳声。

  隔壁房间里,刘大柱悄悄起了床。

  杨氏出门前煮了粥,但这会儿也快要中午了,他总不能让两个孩子就光用白粥填肚子。

  因此他起了床,打算去做个饭。

  他身体不好,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下地走也能走,只是格外累些,光是从房间走到厨房门口,就累出了一头的汗,不得不站在原地,依着门框擦汗。

  不过累归累,刘大柱心里高兴,他终于见到了妻子和儿子,哪怕彼此不能常相处,也心满意足了。

  他一面休息,一面琢磨着家里有什么吃食,能拿出来招待刘雷雨和阿瑶。

  家里倒是有些腌鱼腌肉,只是都不新鲜,刘大柱朝院门的方向看了看:要不,出去买点儿?

  他这一看,意外发现,门闩竟然在动!

  刘大柱一开始只当是自己眼花。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又细看。

  他家这院门,是从门背后用一根门闩关住的。

  这会儿他分明看见,有一柄锋利闪着寒光的尖刀,从门缝中间塞了进来,正在一点点的将门闩往旁边挪移。

  门闩大半部分已经被从卡槽里挪出来了,看来门外之人已经花了不少功夫。

  刘大柱心里生气:“好哇,哪里来的毛贼,光天化日还想入室抢劫?”

  他大喝一声,便往院门冲过去,想拉开门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盗贼,这么不要脸。

  听见刘大柱的吼声,刘雷雨和阿瑶也连忙从房里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院门之外,两个“毛贼”也被惊动了。

  他俩正是杨启留下的两名兵士。

  只见他俩对视一眼:“动手吧?”

  其中一人“嗨”的大喝一声,抬起脚用力一脚踹在了门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闩一下子就被踹开了,大门一开,另一人持着刀,飞快的冲了进来。

  当时刘大柱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他一看见这情形,立马朝着兵士飞扑过去,同时扭头朝着身后大喊:“快走!”

  “哪里走!”前头的兵士对着刘大柱一刀就劈了下去。

  他一个健壮的武夫,对付刘大柱这种走路都喘药罐子,连三分的力气也用不着。

  而他的同伴,这时也不紧不慢的进了院子里来,越过刘大柱,奔向刘雷雨和阿瑶。

  刘雷雨眼睁睁看着长刀即将要落到刘大柱头上,然而刘大柱不躲不闪,竟然站着没动。

  阿瑶狠狠拽了刘雷雨一把:“跑啊!”

  那两个兵士孔武有力,阿瑶和刘雷雨两人加起来,也不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对手。

  她俩救不下刘大柱的,再有迟疑,连她俩也得死在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刘大柱突然一扬手,一片白色的粉末从他掌心里洒落出来。

  持刀砍他的兵士被迎面糊了个正着,另一人也恰好跑到刘大柱身边,也被洒了满头满脸。

  那粉末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气味古怪呛人的厉害,两名兵士立马掩住口鼻,往旁边逃窜出去。

  刘大柱抢下了这宝贵的一瞬间,只见他立马回身,一看刘雷雨和阿瑶还在原地,他赶紧冲她俩跑过去:“进屋,快进屋!”

  三人匆匆忙忙躲回了房间里,刘大柱毕竟身体虚弱,他几乎是摔过了门槛,一头跪倒在了地上。

  刘雷雨见状,急忙回身去关门。

  正在这时,那两名兵士也发现,那药粉只不过闻着一股怪味儿,其实并没有什么毒性。

  那根本就是刘大柱平常用的伤药而已。

  “马德,被耍了!”

  只见兵士中的一人,右手一抬,一柄尖刀冲着刘雷雨即将合拢的房门直射了过去。

  刘雷雨硬生生的将头往旁边一偏,尖刀擦着她的脸颊,一头钉在了身后的地板上。

  她只觉得颈间一热,拼劲全力关上了门,一旁的阿瑶早已推来了椅子撑在门背后。

  “雷雨,雷雨!”

  只见刘雷雨的侧脸到下巴被飞到刮出了一道血口子,鲜血淋漓。

  阿瑶急的尖叫起来。

  门外,两名兵士也追到了房门之外。

  他俩拼命的砸起门来,脚踹刀砍,本就不算坚固的房门立马岌岌可危。

  刘大柱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心里头还剩了半包药粉:“拿去擦在伤口上,止血的!”

  刘雷雨接了药包,刘大柱又去搬房中的桌子,要来堵门。

  阿瑶急忙去帮忙。

  “他们不是杨启的人吗,怎么会突然要杀我们?”刘雷雨一边往自己脸上抹药,一边急切的问刘大柱。

  她话音才落,房门外头的两人也听见了,便接话回答:“主子要的就是你们的命!”

  只见其中一人停下了砸门的动作,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火折子来:“别砸了,他们躲在里头正好,一把火烧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