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一杯清酒,祭奠死去的自己

  徐府医不问,夏春耀也不问,俩人维系着精妙的平衡。

  这日府医给夏春耀问了最后一次脉,“膳夫已大好,不用再吃药了。”

  夏春耀谢过府医,将人送出门口。

  院子里早有小厮在捉蝉,算算来唐已两月有余,一半时间是躺平,夏春耀眯缝着眼心里想着捉下来的蝉是烤着吃,还是烤着吃。

  不能怪夏春耀嘴馋,这一个月喝药喝的,吃啥都是药味,偏忌口的又多。

  夏春耀将自己关回房间,慢慢做着舒展。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夏春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没有后福她不知道,她知道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

  夜幕笼罩,树尖上只有几只未捉的蝉在叫,夏春耀从屋子里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她摸着黑向厨房那边走去。

  夏春耀半夜偷食,本就不想触王爷的霉头,可偏他穿着大红的长袍在午夜挂满灯笼的回廊下,手执着散发幽幽红光的灯笼,像阿飘一样杵在那。

  也就是夏春耀相信科学,要不然指不定吓出什么毛病来。

  宁正卿自是发现了夏春耀,阴沉着脸,“夏春耀,爷是不是给你脸了?大半夜的你又要干什么!”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灯笼。

  夏春耀翻了个白眼,“一起喝点,别废话,话多就去睡觉了。”

  王爷本想再说点什么,接到夏春耀的眼刀,晃着灯笼哼了一声乖乖跟在她身后。

  小厨房里,夏春耀搬柴的手烧了锅,扔进块骨头,此时正净了手,和着面。

  “喂,你干嘛呢?”王爷见夏春耀吭哧吭哧干活,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心里不平衡起来。

  “做面吃,饿了。”夏春耀嘴上回着话,手里的活没停。

  擀了面条,扔进翻着花的骨头汤里,一股香味便飘了起来,夏春耀细细切了拆骨肉,又打了两个荷包蛋,端给宁正卿。

  “嘁,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宁正卿傲娇的用筷子翻了翻面,吹着气。

  “不吃给我拿来。”夏春耀作势就要将面端回来。

  宁正卿胳膊环着面碗,“滚,给爷就是爷的了。”头都不敢抬便嗦了一大口。

  夏春耀懒得与他计较,起身又去扒柴火堆,翻出一小坛封着的酒。吃口面,喝口酒,热气腾腾的面下了肚,驱赶了内心一片悲凉。

  王爷一直捧着碗不抬头,夏春耀扒拉他脑袋几下,“喂,你别一头扎面里,说我谋害皇亲啊。”

  王爷仍是没抬头,闷闷的传出一声,“滚滚。”

  夏春耀还在推拉他脑手停在半空,默默的拿着酒盏站在门口望着天上的月亮,颇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意境。只是……夏春耀牵了牵嘴角,举起一杯清酒遥敬月,祭奠死去的自己,“喂,你要不要来看月亮,像脆饼一样又圆又大。”

  王爷抬起眼帘,见夏春耀已不在位置上,连忙抬起头,用袖子抹了把脸,大声的嗦着面,“还脆饼,你怎么不说像脸盆。”

  “呦,你行嘿,还会举一反三了。”夏春耀见他恢复,又调笑着坐了回去。

  “尝尝这酒。”夏春耀给他倒了些。

  宁正卿翻了夏春耀一个白眼,举杯便干。今日本是宁正卿双亲的忌日,可他不敢去祭祀,他双眸微闭,便借她的酒解了化不开的愁吧。

  只是,嗯?他看着空杯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春耀,“嘿,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你哪来的?”

  夏春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西域来的那葡萄酒能有我这个好喝?”

  宁正卿点了点头,那葡萄酒的确口感偏酸涩,的确是没有夏春耀这个甘甜润口。“这哪里来的?”举着杯子示意夏春耀再给倒满。

  “自己酿的。”夏春耀赶紧喝了一口,狗比是要多喝多占了。

  “你还有这技能?”宁正卿斜睨了夏春耀一眼,将杯中酒又干了。

  夏春耀眼看着宁正卿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没按好心,连忙道:“别想剥削劳动人民。”

  一碗吃完,半坛酒也见了底,两人都醉的不轻,勾肩搭背从厨房向外间走。

  夏春耀一路高歌,“东边不亮,西边亮啊,晒尽残阳我晒忧伤……”

  宁正卿被夏春耀搭在他肩膀的胳膊压弯了腰,哈哈大笑,“你唱的这是什么鬼东西,难听死了,我来我来。”说罢他哼着夏春耀听不懂的曲儿。

  “你这什么玩意儿,娘们儿叽叽的,激情,激情懂不懂。”她放开宁正卿,展开双臂,“来,跟我一起唱,We Will Rock You……”

  王爷听不懂,但又觉得很燃,突然用折扇拍向夏春耀,“呔,你这妖孽。”

  夏春耀酒状英雄胆,一脚踹过去,“你大爷的妖孽。”特么早想揍他了。

  第二日快晌午,夏春耀在自己的下人房里醒来,刚想伸个腰就发现全身酸痛的要命。突然脑仁闪电,草,她连忙爬起来,左右看看,还好,衣服未乱,吓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么回来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宁正卿也从床上醒来,伸了伸酸痛的胳膊腿,突然坐起身来,扒了扒身上的衣服,也吓出一身冷汗。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守夜的祝贵听到房间里动静,连忙低声问:“爷,您要起了么?”

  “嗯。”宁正卿淡声应道。

  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着宁正卿梳洗过后,宁正卿出现在书房,五指微卷,搭在唇边咳了咳问道:“昨儿爷是怎么回房的?”

  祝贵瞪大双眼,“爷,您昨儿没让小的守在身边。”

  宁正卿低低嗯了声,让祝贵去传膳。

  祝贵退下,宁正卿坐定后招了招手,一道黑影半跪于是,“昨儿……我怎么回的房。”

  黑影抬起头,刚毅的脸上露出便秘的表情。

  宁正卿淡定开口,“说吧。”

  黑影低下头,“王爷,您昨儿夜里跟夏春耀打了起来,属下将你们分开送回房的。”

  “我俩打架?”呵,宁正卿有些不可思议,“谁赢了?”这该死的胜负欲。

  黑影幽怨的看着自家王爷,他能说你俩男人大半夜勾肩搭背,嘴里哼着听不懂的调调,像俩大王巴,一个比一个彪,谁赢了?还敢让你们打出胜负?

  宁正卿挑了挑眉看向黑影。

  黑影连忙低下头,“回王爷,未分胜负。”

  宁正卿摸了摸下巴,自己虽然未与人正经八百的动过手,可好歹自己爹也是领军之将,拳脚功夫自是不弱,这夏春耀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跟自己打的不分胜负?

  黑影不知宁正卿心里所想,如若知道,定又要吐槽,你俩到是真打啊,薅头发,掐脖子,踢裆下这什么下三滥的招法。

  “查的怎么样了?”宁正卿收回思绪。

  “回王爷,四儿已经去查了,仍旧是毫无痕迹,此人如凭空出现一般,最早见到她的只有一个夜香郎,据说她如厉鬼般突然出现在曲江桥边。”黑影道。

  “爷,现在用膳吗?”祝贵隔门问道。

  “让小四继续查,去吧。”宁正卿冲黑影挥了挥手,那个便消失于房间。

  传了膳,吃着莲子粥,却想起昨儿晚上夏春耀煮的面,他有多久没吃过那么粗糙的面食了。母亲还在的时候,每年在他生日都会亲手煮上一碗面,面条粗细不均,味道也不算好,但也总是在面里加一个鸡蛋。

  突然,他扔下筷子,昨儿吃面的时候,他是哭了吧?夏春耀那厮发现了吧?宁正卿突然背起偶像包袱,“去看看夏春耀那厮在干什么,让她给爷煮碗面,就照昨儿晚上那样的。”

  祝贵应了声,转身刚要出去,又被宁正卿叫住。

  宁正卿举着筷子想,如果夏春耀没发现,或都忘了,那他这无疑是在提醒她。遂又拿起勺子舀了勺粥,昨儿还唱歌了吧?唱的什么来着?对就是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宁正卿皱起了眉头,“这粥怎么这么凉?去,叫夏春耀给爷煮碗面,要加蛋的。”

  祝贵这回先应了声,但人没动。

  “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啊,想饿死爷吗!”宁正卿放下勺子。

  祝贵这回连忙下去,去下人房找夏春耀。

  祝贵没在下人房找到人,却在小厨房看到了夏春耀,巧了,夏春耀在煮面,巧了,刚把鸡蛋卧到面里。

  祝贵心下高兴,呦,这牢没白蹲,知道给爷煮面了,算她有良心。

  祝贵一路小跑,将面端到宁正卿面前的时候,王爷眼睛都瞪圆了,“你说这是夏春耀准备好的?”

  祝贵点点头,高兴道:“可不么,小的去的时候刚煮好,还卧了蛋,爷,您尝尝。”

  宁正卿挑了挑眉,这面不会被下毒了吧?还是说她真的知道爷昨晚上……难道她对爷有想法?可她是个男人啊,爷可是要娶媳妇的,可是如果她真有那想法,罢了,就当养了个宠物,谁让爷嘴馋呢。

  宁正卿这碗面吃得人神交战,将最后一口嗦进嘴里吩咐祝贵,“去支五百钱给夏春耀,店里生意好,给她的分红,告诉她跟着爷不亏。”

  祝贵吞了吞口水,五百钱,啧啧啧,爷怎么没见您对我们这么大方。嘴上应了声是,便下去办事了。

  夏春耀自是又煮了一碗面,一边骂宁正卿是个狗比,卧了鸡蛋不说,又切了好些自己酱的牛肉。

  不大会儿,祝贵来送食盒,顺便告诉夏春耀今儿王爷给她放假,不用去店里上工,夏春耀嗦面的动作一顿,她大病初愈就得上工了?没听说让她今儿上工啊。

  只见祝贵一脸便秘的模样嗫喏,将王爷给的五百钱递给夏春耀,“爷说了,店里生意好,给你红利,你好好跟着爷,不亏的。”祝贵飞快的说完捂着心脏快速离开。

  嗯?这狗腿子不对劲,宁正卿那狗比更不对劲,不会是被夺舍了吧?夏春耀低头嗦着面,想着一会要去哪个寺庙求个平安符。又觉得这碗面送的好像还挺值当,摸着五百钱,夏春耀似乎掌握了财富密码,心思活泛起来。这一月也不知张三忙乎的如何了,总有点想去收账的冲动。

  然而,放假嘛,自然要有个放假的样子,吃饱喝足的夏春耀去补了个觉,难得不受皇权压迫、资本主意剥削,空气中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夏春耀这一觉睡的有点长,她竟梦回曲江桥,遇到太华公主的第一天……

  而太华公主在中秋第二天一早,便被等候传唤探望各宫嫔妃家人吵醒。守夜的青柳听到房内声响,便问太华公主是否起了,太华低低的嗯了声。

  婢女们捧着洗漱用具排着队的进了殿,扶侍着太华公主洗漱完毕,青柳问:“公主,要用膳吗?”

  太华公主想起昨晚夏春耀拿出被挤破的月饼时窘迫的模样笑出了声。

  青柳打趣太华公主昨夜定是遇到了俊俏郎群。

  太华公主说青柳动了凡心,看样子是要找个人把她嫁了,俩人嘻笑一阵,便让人传了膳。

  用完膳,太华公主便有些困了,可她又睡不着,脑子里晃来晃去的都是昨夜与夏春耀逛市井的一幕幕,只好下了床塌埋首书案前细细描绘。

  可连画了几张,太华公主都不满意,墨分五色,浓不过她发间色,焦不及她眸中漆。

  青柳帮太华公主收着地上废掉的纸张问道:“公主,要不您出宫转转?”

  太华公主用笔杆高了青柳的额角,“就你话多。”低头看着画了一半的画,只那挺拔的身形与那发间长长的发带,还是放了笔。

  她何尝不想出去找夏春耀,只是一夜未眠,即使她描了妆,眼底也能看出淡淡的青灰,怎可叫她看到。

  “公主,王心宜求见。”门外传来禀报。

  “不见,就说本公主睡了。”

  太华公主的好心情被叨扰,连自己的画看着都不顺眼起来,仿佛让画中人只到王宝都是对她的污染。

  “将这画烧了。”太华公主吩咐青柳,自己便去床塌上躺下了。

  这一觉睡到申时,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太华公主传了青柳问什么事。

  青柳急道:“王心宜带着王准闯了进来,说公主这么久没醒,恐有不妥,便要强行进来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