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南潇雪到家, 已是半夜两点过。

  在玄关换鞋时,她没开灯,一手扶着案几,在黑暗里阖眸站了会儿。

  每次排练, 左脚发力全靠她数十年的经验控制, 想来团里与她合作最久的舞者,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只是此时她微微提着左脚离地, 阖着眼, 却能感受到脚不受控的微颤, 像座钟,嗡的一声撞过来钟摆震荡, 人才恍然惊觉,撞过来的是时间。

  南潇雪站在那片她最熟悉也最恐惧的黑暗里,心想,她也过了三十岁了。

  但她在心里默默祈愿:拜托, 不要背弃我, 坚持得再久一点。

  说不上是对那有旧伤的左脚,还是对那片她献祭了一切的舞台。

  来到走廊, 才发现卧室里隐隐亮着灯。

  推门进去, 安常靠在床头翻着图鉴,望过来的双眸犹然清明。

  “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不用等我吗?”

  安常下床, 披了件长绒衫:“我知道你很累,但我有很重要的事, 必须跟你谈。”

  南潇雪:“就靠着床头谈吧。”

  安常坚持:“我们去沙发那边。”

  南潇雪意识到, 安常要说的话, 很郑重。

  她坐过去:“要谈什么?”

  “今天沈云霭老师找我了, 想让我回故宫工作。”

  “关于你工作的事, 我们之前不是谈过了吗?”

  “今天沈老师找我后,我想了很久。首先说媒体,我会尽量注意,不给你带来困扰。”

  南潇雪打断:“不是给我带来困扰,是会影响你的生活。”

  “南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关系真被曝出来,你不介意么?”

  “如果于我自己而言,我不介意,并且我也相信商淇的专业能力。”

  安常点头:“我这边的话,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也应该去承受,而不是永远躲在你的大房子里,因为害怕就放弃一切。”

  “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去工作,会影响我们的相处时间。”

  “我尝试过自己去接一些工作,但文物修复行业有它的特殊性,看技艺也看理念。如果回故宫,我能和一群全国最优秀的、并且理念相合的修复师一起工作。还有,那是我失败过的地方,我想重新证明自己。”

  “哪怕会影响我们的相处?”

  安常把桌上一只信封推到南潇雪面前。

  南潇雪能猜出那是什么,拿起一看,果然是她让倪漫给安常的银行卡和车钥匙。

  她把信封放回茶几:“我给你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我想跟你一直走下去。”

  南潇雪望着她:“我也想。”

  “所以我不能一直站在原地,只看着你的背影,那会让我心态失衡,最终让我们走不下去。我不需要在其他人眼里我与你对等,只需要在我自己心里,我们是平等的。”

  “我只是想尽可能多的看到你。”

  “我会努力调整工作时间,就像你也不会为了与我相处,完全放弃跳舞,我也得先找准自己的位置,才能谈爱、谈陪伴。”

  南潇雪倚着沙发,灯光照着她纤长的睫在眼下铺出一片暗影,那令她的神情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忽地问:“你今天去故宫,见到颜小姐了么?”

  “这有什么关系吗?”

  她良久不语,最后站起来:“太晚了,我得去洗澡了。”

  安常在她身后提醒:“沈老师让我在一周之内答复她,同意入职的话年后到岗。”

  南潇雪的背影停了停:“我考虑一下吧。”

  ******

  次日,安常问明了毛悦有空,又买了些牛轧糖送到纹身工作室。

  毛悦知道她这是为跨年夜留自己一人感到抱歉,从袋子里摸过一颗喂进嘴:“下次再买能多买点咖啡味么?咖啡味好吃。”

  安常笑着应:“好。”

  又告诉毛悦:“昨天沈老师找我,想让我回故宫工作。”

  毛悦意外:“她那个老古董,怎么肯?”

  “颜聆歌把以前的真相告诉她了。”

  毛悦又怔了下,嚼了一半的牛轧糖鼓在腮帮子里像只松鼠:“没想到颜聆歌真的敢,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又问安常:“她愿意你回去?”

  安常点头:“她说想跟我真刀真枪的比一比。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你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一直都很喜欢待在故宫。”

  “我女神怎么说?”

  “她说要考虑一下,不过我觉得,她会同意的。”

  毕竟是南潇雪,让她找回了重执小狼毫的灵感与勇气。

  “说到这,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个消息。”

  毛悦翻了翻手机,递给安常。

  安常打开那条新闻链接,原来是颜聆歌把真相告诉沈云霭以前,最后修复的那件清代珐琅彩婴戏纹瓶又拿了国家级大奖。

  要安常说自己不为所动,那是假话。

  倒不是嫉妒,而是手痒。

  傍晚,她接到罗诚打来的电话:“安小姐,恭喜,你修复的那件素三彩顺利入选了会贤展,三天后,请你同我一起参加。”

  “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哪里的话,是你自己有实力。”

  安常思忖了下要不要邀请南潇雪。

  在英国知道她修复完素三彩时,南潇雪曾说回来后要好好看看。

  但一来,以南潇雪的身份去那样的场合多有不便,二来,南潇雪最近连睡觉的时间都稀缺。

  罢了,等南潇雪忙完春晚这支舞,总有机会去看她的作品。

  安常翻了会儿以前从故宫带回来的图鉴,指腹在铜板纸上细细摩挲。

  南潇雪依然晚归,她洗过澡先睡下。

  不知过去多久,半梦半醒间,发现有人在轻轻吻她。

  鼻端传来一阵冷香,迷蒙间像焚香的引线一般吊住人的心脏,她困顿着,努力的想睁眼。

  却感觉微凉的掌心轻覆在她眼上:“不要醒,你睡你的。”

  分明掌纹里是怀瑜握瑾般的触感,声音在一片静寂夜色里却带着不可捉摸的清幽缭绕。

  安常迷迷糊糊的想:像下蛊。

  于是她放任自己继续睡了过去,也许梦见了宁乡那一季的梅雨,乌篷船摇摇荡荡,及至夜里,木连廊下的竹编灯笼开始亮着摇曳的光,一个穿碧色旗袍的身影在桥头端然而立,在梦境所象征的那时分她们还并不熟悉。

  可吻落下来,在她唇角,恰如在窄河中央漾开一圈圈波纹的雨。

  令人恍然间觉得,初触时分明带些凉意的吻,其实很温柔。

  早上醒来,身边的床已经空了。

  昨夜的一吻,几乎令人疑心那是梦还是现实。

  初识南潇雪时她做过许多的春梦,可从未如昨夜那般宁谧却缱绻,让人在邶城干燥的冬日醒来,小臂似还染着雨丝绵绵。

  她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头发,瞧见床头放着张纸条:

  【昨夜有一场好梦吗?——南】

  安常弯唇,下床去洗漱。

  用清水冲净嘴边的牙膏泡沫时,抬手轻摁了下湿漉漉的唇角。

  那一刻她心里笃信,南潇雪最终是会支持她重回故宫的。

  ******

  会贤展当天,安常如常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蓝牛仔裤,外罩一件黑色大衣,进展馆后脱下来抱在手里。

  她修复的那件清代素三彩飞鸣宿食图盌,被摆在显眼位置。策展人规划的灯光很专业,打下来熠熠生辉。

  罗诚坐着轮椅,一一向众人介绍安常,其中有些听过她的名字:“不愧是故宫文物组出身,看来这么多年打磨下来,心性也沉稳了不少。”

  也有些新晋或来自外地的藏家,对邶城文物圈没那么了解:“这件作品的技艺纯熟,想不到修复师还这么年轻!”

  罗诚笑得颇有一番得意:“安小姐不仅技艺精湛,对修复理念的见解也颇深,你们若有人要联系安小姐修复瓷器,可以完全听从她的建议,保准不叫你们失望。”

  安常站在一旁,本来就对过盛的夸赞极不习惯。

  听到这里不得不出声:“罗老先生,文物修复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哪能完全听我的。”

  她觉得罗诚这话说得有些怪。

  简直像知道她先前因理念不合,错失了一些瓷器修复的机会。

  以罗诚在收藏圈的地位,这样替她说话,的确能增加不少藏家对她的信赖。

  可她怕就怕这样。

  如果是南潇雪请罗诚帮忙,连她的工作机会都变作了南潇雪的“施予”,藏家们买着罗诚的面子,有些意见大概不会再对她直言,久而久之,岂不是连客观的评断标准都丧失?

  罗诚却笑道:“他们啊,在收藏圈子里泡久了,被后辈们吹捧得多了,有时候的确太固执,我是替他们手里的老物件可惜啊。”

  又好似只是在正常抒发见解,与替安常铺路无关。

  安常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南潇雪应该不会这样。

  参加会贤展的藏家们对自己那些古玩宝贝得紧,一年一度,也只肯拿出一天来供人瞻观。

  傍晚时展览顺利结束,工作人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把素三彩装回锦盒,交还给罗诚。

  安常替罗诚抱着锦盒,送他走出展厅,听他邀请:“安小姐,上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您了,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从我家搬出去,就不肯跟我这个老头子相处了是不是?”

  安常婉拒不掉,只得应下。

  罗诚的车经过改造,陪他前来的人熟练帮他把轮椅推了上去。安常独自从前排上车,一开门——

  靠窗位置的人一袭穹灰旗袍,清雅得一如淡雾笼罩住的烟渚。

  挑着唇角唤她:“愣着做什么?上车啊。”

  安常坐到南潇雪身边,眼神先露了笑,嘴里却不置信的问:“你怎么有空来?”

  “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南潇雪叫她:“把锦盒打开,让我看看。”

  这是南潇雪第一次看安常修复的素三彩。

  安常有些紧张的问:“你看到了什么?”

  她深知南潇雪有着惊人的艺术直觉,故尔很在意南潇雪的评价。

  “我看到……”南潇雪声线泠然,淡淡描述起的场景宛若一卷古画。

  在北方冬日一个略阴霾的黄昏,安常在那样的声音里却见到了南方的长汀,鸢鸟歇在摆荡的芦苇间,三月早春尚带些冷意的风,吹着松霜绿旗袍的仕女一回头,纤指把被风拂乱的碎发挽至耳后。

  望过来的淡泊眼神间,鸢鸟扑棱棱振翅飞往浩渺的天。

  安常的一颗心定下来——她想传达的一切,南潇雪果然都能看懂。

  小心把素三彩收回锦盒,听南潇雪含着笑意道:“所以你看,你在家接一些私人藏家的修复工作,也能做得很好的。”

  安常一怔。

  罗诚在后排开口:“安小姐,你先前为着那件明代青花缠枝盘跟王老接触、他拒绝了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王老这个人本来就固执,我跟他聊了聊……”

  “等等。”安常道:“我并不希望这样。”

  南潇雪:“你没必要一定得回故宫工作,我知道你是有天赋的修复师,我也赞同你去实现自己的价值,你会顺利接触到很多珍贵瓷器的。”

  “顺利?”安常深吸一口气:“这顺利是怎么来的?”

  “雪姐。”

  这时倪漫匆匆跑到车外,敲了两下后拉开车门:“必须得走了,导演组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南潇雪点头:“这就来。”戴好帽子口罩,便要起身下车。

  安常急道:“我们得找时间好好谈谈。”

  南潇雪回眸:“你早点想通,好吗?”

  下车匆忙走了。

  ******

  那天安常等到半夜,靠在床头翻着故宫带回的图鉴。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图鉴倒在被子上,还打开在她最后视线停留的那一页,阖上书,外面微蒙的天色间,身边的床依然空荡荡,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天快亮了,南潇雪一直没回来。

  安常起身洗漱,去书房练了一阵基本功,待天完全亮起,去厨房简单拿牛奶泡了点麦片。

  这时门铃响。

  她去开门,门外是倪漫:“雪姐这两天太忙了,回不来,我来帮她收拾些衣服。”

  “是出什么状况了么?”

  “你知道春晚本来就对时间卡得很死嘛,必须一遍遍的抠细节。”

  她快速收好了行李包:“我得马上赶回去,就不打扰你了。”

  “嗯,再见。”

  安常转回餐桌边,没了吃早餐的兴致,洗了碗转回书房。

  她甚至无法确定,南潇雪到底是忙到完全没空回家,还是也有躲着不肯跟她谈这件事的成分。

  近日微博的热门话题,除了南潇雪将在春晚表演汉宫春晓图,便是两天后的英仙座流星雨。

  据说这一次,是数十年罕见的盛大。

  毛悦约安常:“流星雨十一点开始,咱们先去吃朴妈家烤肉,然后一起去清美操场看。”

  操场开阔,附近光照又不高,是很适宜的观赏地。

  安常:“我们现在没学生证,进不去。”

  毛悦嘿一声:“姐们儿我这种社牛,还会让你为这种事操心?放心,我找王老师带我们进去。”

  王老师是她们大学时的辅导员,这么多年过去,毛悦与她还有联系。

  两天时间里,安常给南潇雪打了好几个电话。

  南潇雪都错过,微信回过来,说实在太忙。

  流星雨将要降落的当晚,毛悦早早结束了工作,跟安常在「朴妈家」门口汇合。

  一见安常兴致不高:“怎么了?”

  “回故宫工作的事,还没跟南老师谈定。”

  “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

  安常点头:“这两天都没回家,打电话也总是找不到人,就算我去排练室,她肯定也没时间。”

  毛悦咂了一下嘴:“要不你待会儿就对着流星雨许愿,让我女神赶紧想通,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安常挑了挑唇。

  其实她心底的确抱着最后的希望,倒不是因为流星雨,而因为南潇雪是那样一个尊重舞台的人,以己度人,难道真的会不理解她的心情么?

  她知道南潇雪有自己的傲慢、怯懦和控制欲,但她总觉得到最后期限以前,南潇雪会想明白的。

  安常跟着毛悦,一推开「朴妈家」的门,熟悉的喷香味道传来。

  时近春节,店里聚会的人不少,毛悦一扫店内,心跟着一跳——

  没这么巧吧,又在这里碰到颜聆歌,并且今晚跟颜聆歌聚会的,还是以前清美学生会的那群人。

  毛悦和安常比她们小两级,但因着颜聆歌的关系,也打过不少交道。

  那群人也瞧见她们了,在一阵缭绕的白烟里面冲她俩挥手:“毛悦,安常,快过来。”

  毛悦不得不和安常一起走过去。

  “真是好久不见了。”

  那件事发生后,安常回了宁乡,毛悦与安常同仇敌忾,避开一切有可能见到颜聆歌的校友聚会场合,算下来,确实是许久没见了。

  那些人不知道安常与颜聆歌曾经的关系,更不清楚两人先前的龃龉,于是邀请:“今天这么巧,坐下一起吃吧,加两张椅子的事。”

  毛悦赶紧拒绝:“不了,你们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窗边还有空桌,我们都跟老板说好了。”

  又有人提出:“快过年了,坐下来一起喝杯酒总可以吧?”

  颜聆歌在身边人闹哄哄打招呼时始终保持沉默,这会儿终于抬眸:“是啊,一起喝一杯吧。”

  毛悦偷偷瞟安常一眼。

  安常很平静,看着那些学姐而不是颜聆歌:“好啊。”

  店里最受欢迎的是一款清酒,服务员添上两个酒杯,有人替她俩满满斟上,众人站起来一同举杯:“提前预祝新年快乐!”

  “大吉大利!”“发大财!”“一切顺利!”

  颜聆歌则道:“祝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让人仿若回到大学时候,好像一切敢做的梦都有实现的可能,未来正要徐徐铺开画卷,而所有的意气都还未经过生活的搓磨。

  毛悦感性,跟安常一起坐回她们自己桌边时,仍在慨叹:“转眼咱们大学毕业也这么多年了。”

  “回头想想,我好像除了开个纹身店,什么事情都没做成,我居然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你信吗?”

  安常开她玩笑:“你卸了妆跟初中生似的,初中生急什么?”

  “怎么不急,待会儿看流星雨的时候我可得好好许个愿。”毛悦叹一声:“不行啊我太多愁善感了,你陪我喝两杯。”

  一瓶清酒上来,安常陪她举杯。

  新年即将到来,回顾总不令人满意的过去、和总不令人确定的未来,大概的确太易让人心生感慨,毛悦喝起酒来就有些收不住,安常抢过她酒杯:“别喝了,一会儿醉得看不清流星雨了。”

  她把烤好的肉夹到毛悦碟里,交代:“你再吃点东西压一压,我出去打个电话,回来咱们就结账去清美。”

  今日是个冷晴天,这会儿入了夜,风凛冽着,墨色夜空瞧得一清二楚。

  安常抬头望了眼。

  给南潇雪拨出那通电话时她心想:她并不真的相信什么流星雨。

  但,她相信南潇雪。

  ******

  早些时候,邶城另一边。

  南潇雪匆匆走出排练室,倪漫和司机在外面等。

  她一登车便阖上了眼,似一秒进入昏睡,倪漫赶紧让司机把车里音乐给关了。

  车一路向着别墅开去,倪漫往后座瞟了一眼。

  南潇雪纵是铁人这段时间面容间也透出疲惫,车窗外路灯的光影被纤长的睫毛筛到她脸上。

  为了今晚赶回来和安常一起看流星雨,她费了不少心思往前赶进度。

  没有提前告诉安常,一来怕这事会有变数令安常失望,二来怕安常知道她要回来,又提前准备好要与她谈回故宫工作的事。

  车开到别墅,南潇雪下车。

  倪漫目送她的背影往家中走去,疲乏一瞬消失了似的,连脚步都在昭显她此刻的期待。

  南潇雪刷开指纹锁的时候,客厅里黑着灯。

  这时间安常应该还没睡,或许在书房?

  她没开灯,换了鞋便径直往书房走去,来到走廊已觉得不对。

  书房,卧室,浴室,没有一点亮灯的痕迹。

  南潇雪的神情往下沉,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接起:“喂。”

  那边安常大概没料想她真能接到,怔了下才开口:“南老师。”

  安常不知在何处,身边有聊天声欢笑声脚步声,热闹得令南潇雪一瞬陷入恍惚,好像安常浸在沸腾的烟火人间里,独留她在空荡荡的清冷黑暗之中。

  她看上去什么都有,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伸出手,除了安常,她什么都抓不住。

  “你在哪?”

  “跟毛悦一起吃烤肉,待会儿去清美操场看流星雨。”

  “你没想过流星雨要和我一起看么?”

  “我没想到你有空,你甚至没空接我的电话。”

  “我现在在家。”南潇雪压下火气:“马上过来接你,你跟我回来,我们家附近光照少,也能看到流星雨。”

  “我今晚跟毛悦约好了,她又喝多了,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安常想了想:“这样吧,我打车带毛悦一起回来,我回故宫工作的事,必须找你谈。”

  “你回来,就为了跟我谈回故宫工作的事?”

  “什么?”

  “如果不是要找我谈工作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打扰了你跟你朋友的约定,直接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

  南潇雪冷笑一声:“你拥有的太多了,在意的也太多了,当然不肯把时间留给我了。”

  “南老师。”安常听上去比她冷静得多:“你现在心情不好,别说会让你自己感到后悔的话。”

  “你回故宫工作的事我不可能同意,我不想每次回到家都看到这所空荡荡的房子,而你不在。”南潇雪道:“既然你不是为了回来跟我看流星雨,那就不用回来找我了,我去练舞了。”

  安常那边久久沉默。

  南潇雪手指攥紧手机。

  最终听安常说:“好,我不会回来找你。”

  “还有,我会回故宫工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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