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实话说与陛下,臣府中之人,不是什么亲眷,连栾.宠都算不上。”姜琼华言辞中带了几分轻松,好似她根本不把什么人放在心上,“臣当年有一痛恨之人,那人倒台那日,臣还是觉得不解气,便把她唯一的亲眷孤女接来,先养着看吧,等臣哪日想报仇解气了,再下手报复不迟。”

  这话属实太疯,把楚箐都给惊诧到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疯魔癫狂之人?报复还嫌不解气,连仇家的后代都要接手到身边,然后等着下一个报仇解恨的时机。

  太疯了。

  楚箐蹙眉:“既然不是触犯了我朝律罚,那么同辈之仇,错处应当不及后代。这么多年了,养只猫狗都生出感情了,朕听闻爱卿待她极好,怎能舍得杀害呢?”

  “陛下打听得倒是仔细,看来对我府中之人很是上心啊。”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在意,姜琼华淡然轻快地回话说:“既然如此,我把她赠与陛下。如何?”

  楚箐:“……”

  楚箐彻底没了后话,心中为这女子感到悲戚。

  她其实见过明忆姝。

  那日繁花古木之下,她遥遥地看了对方一眼,见那身段纤柔清冷,宛若谪仙似的。

  明忆姝亦是遥遥朝她望来,神情清澈、冷淡、恬静,周身气质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像是一池难起波澜的水,一阵无关世事的风,说不准哪天就彻底散了。

  叫人心中惋惜伤悲。

  ·

  京城落了初雪。

  万籁俱寂。

  传话者驾马逆雪而来,急匆匆地入了森严的丞相府。

  紧接着,相府的下人们领了命,逐级有序地把话递来某处寝殿。

  屋内煦暖,除去熏香之外,还有女子独有的轻软气息。伺候的下人轻手轻脚进了门,带进来的新雪泠泠,很快便被人拂掉,唯恐惊扰了殿内贵人。

  榻间女子,是当今权相,姜琼华的人。

  “明姑娘,丞相传话,要您过去。”

  见明忆姝没醒,丫鬟未敢径直上前,便低眉顺眼地隔着几步停了下来。

  明忆姝伏睡不到半刻钟,被人突兀唤醒,一睁眼,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昨夜因杨太尉的事情与丞相争吵后,她一夜未眠,而对方也在夜阑黑天时便去了天牢,期间两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明忆姝没多说什么,她撑起身子,忽觉心口一痛,旧疾,来势汹汹。

  丫鬟苏倩儿吓了一跳,上前来扶:“姑娘旧疾复发了吗……”

  明忆姝纤眉紧蹙,咽下心头苦楚,强撑着再次起身,“不碍事。”

  赶去天牢后,她远远地看到姜琼华站在那里等自己,这地方阴湿气重,哪怕屋内点着烛火,依旧照不亮所有的阴暗角落,分明是白日青天,但进了牢狱深处,还会给人一种身处夜阑黑天的错觉。

  丞相姜琼华背对着明忆姝,这里光亮不好,墨绿浇金的丞相服裳,瞧过去时,却像是染了浓重的黑。

  暗里看不清她的神色,明忆姝只听到对方冷淡平静地问了自己一声——还生气吗?

  “姑姑。”明忆姝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心绪平静了些,低声回复道,“我不会和姑姑置气的。”

  “不会和我生气——”姜琼华莫名重复了一遍这话,随后,她想到昨夜与明忆姝争吵的情景,以及今早楚箐和自己要人时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满,她道,“这个‘不会’……是不想,还是不敢?”

  心口泛疼的明忆姝眉头轻轻蹙着,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对方的喜怒无常,她甚至没有圆滑一下自己的话语,便像往常一样直接认错:“忆姝不敢。”

  “好一个不敢!”

  本就压着怒火的姜琼华终于忍无可忍,径直砸了手边的茶盏。

  只是因为不敢吗?

  瓷片碎裂一地,茶水迸溅到了明忆姝脚边,她身后的奴仆侍从被丞相之威波及,瞬间跪了一地。

  丫鬟苏倩儿跪着的地方还有瓷片残渣,明忆姝心肠软,BaN见不得她跪在瓷渣上,便俯身率先去拾了几块大些的瓷片。

  然而,这幅模样落在姜琼华眼里便变了味。

  明忆姝生得姝丽清冷,静静站在那里时,像是故意冷淡什么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