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顿时又是“嘶”了一声:“这么狠。”

  下这般狠手依旧面不改色,不难看出她往常应当是干这种事干得多去了。

  虽然陈望手段其实也没有温和到哪里去。

  乔枝雪淡淡地瞥了陈望一眼:“是他对清絮出言不逊在先,我不过是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罢了,这不是还没死透么,还活着呢。”

  被乔枝雪打趴下的这一些人都被莫清絮的人给带了下去,对着沈氏大门外一直围观的百姓们宣告了沈氏这些年所犯下的种种罪行,数罪并罚一并押走关入了牢里,除了一些仆人丫鬟给了一笔钱遣返之后沈氏家库便全充了公。

  莫清絮在角落之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兵有条不紊地搬运查封,偏过头去看着有些反常的乔枝雪无奈道:“离得我这般远做什么?过来些。”

  乔枝雪摇了摇头:“身上血气太重,还是离得你远些好。”

  若是单单只是血腥味捏个法术就能清理了,其实主要还是自己身上本来就是煞气过重,刚才一动手之后顿时就有点压制不住,对莫清絮这一身病骨影响不太好。

  莫清絮眼神越发无奈柔和:“无妨,阿雪过来便是。这些年我沾染的血气也不少,你身上的那些算不得什么。”

  乔枝雪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如常:“你往常如何我无法助你是我的遗憾,但往后便不要这般苛待自己了,我心疼。”

  莫清絮一顿,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乔枝雪百无聊赖地瞅了几次他们搬东西之后便觉得无聊了起来,转过头一看没料到莫清絮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调笑道:“怎么了清絮,看我看得痴了?”

  “我只是觉得……”莫清絮依旧凝视着她,似乎是呢喃自语,“你对我太好了……”

  虽然声音较小,乔枝雪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莫清絮之前也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了,当下便失笑道:“这便算对你好了?我真正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你是没见到过呢。”

  因为她也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对一个人好过,也许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莫清絮垂下眼眸不再看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抬眸看向眼前的景色,心神却并没有放在眼前的一切景物之上。

  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乔枝雪要走。

  要怎样做,才能留住她。

  俩人一时之间就这么沉默了下来,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她们的身侧响起。

  “大人,您手上的这个手镯,可否让老婆子仔细看看?”

  莫清絮与乔枝雪皆是循声看去,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不知何时在莫清絮的面前站定,和蔼地看着莫清絮。

  莫清絮微微一怔,随即抬起手让那老奶奶看得更仔细些,自己也跟着看向那手镯:“老人家见谅,这手镯自从我戴上之后便再也摘不下来了,只能辛苦您这么看。”

  那老妇人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缓缓在莫清絮身边的石凳坐下,苍老干枯的手轻轻托起莫清絮的手腕便仔细地看了起来。

  “是凝赤灵镯啊……”良久过后,那位老妇人蓦地轻叹一声,目露几分怀念之色,“不知道有几个年头没见到了,没见到今日竟还有缘相见……孩子,这玉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莫清絮道:“是我的母亲于临终之时传给我的。”

  老妇人目光动容,沉吟半晌而后迟疑问道:“你的母亲……可是林鸢?”

  莫清絮微微颔首,有些讶异地打量着这位老妇人:“正是,您认得家母?”

  “怎会不认得,她可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学生啊……”老妇人长叹一声,“我膝下无儿无女,向来是将鸢儿那丫头当亲女儿看待的,怎会料到后来出了那等糟心事,至此便再也没有了那丫头的消息……”

  顿了顿,老妇人用目光细细描绘着莫清絮的眉眼,轻声感慨道:“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那丫头不仅有了孩子,她的孩子还已经这么大了,甚至还娶了妻,成家立业了。”

  说到“娶妻”之时,老妇人还侧过头,笑着看向乔枝雪微微颔首。

  乔枝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染上了一点点血的衣袖往身后藏了藏,轻咳一声打了个招呼:“婆婆您好。”

  “哎,乖孩子。”

  老妇人笑吟吟地应了一声,当做没看到乔枝雪藏自己衣袖的举动,视线重新回落到莫清絮的手腕上:“这凝赤灵镯本有一对,且一旦认主除非主人身死,否则便不可能再取得下来……呵呵,看来你和鸢儿一样运气都不错,能让凝赤认你为主。”

  莫清絮安静半晌,蓦地问道:“婆婆,当年家母也曾说了凝赤玉镯是一对,可她也只给了我一个,您知道另外一个现在在何处吗?”

  “哦?鸢儿竟没和你说过吗?”老妇人看上去有些惊讶,随即又摇了摇头,“是了,那孩子时常丢三落四的,忘了也不稀奇……那我便和你说说罢。”

  “凝赤有灵,于危急时刻可替其主人挡下大凶大灾。灵镯本是一对,一个有形可认主,另一个无形无影,但会出现在有形灵镯主人的命定之人手腕之上。以此为媒,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

  “命定之人……?”莫清絮听到这个,眼神忍不住瞥向从始至终都在站不远不近处守着自己的乔枝雪。

  老妇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莫清絮的眼神,当下也笑着看向乔枝雪打趣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想必这另一个应当在你的夫人手上了。”

  乔枝雪顿时便有些心虚地别过视线。

  她们之间不过是假结婚罢了,哪里算是什么真正的“命定之人”。

  “还不好意思了。”

  老妇人瞧见乔枝雪的举动当下又是笑了起来,回看向莫清絮的神情越发感慨:“虽然如今已然再无缘见鸢儿,不过能见到她的孩子如今平安顺遂,老婆子我也算能含笑九泉了。”

  莫清絮轻轻摇了摇头:“您会寿比南山的。”

  老妇人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好意心领了。”

  莫清絮也跟着笑了一下,突然问道:“对了婆婆,您怎么会在此处?”

  “我本就是山河城土生土长的人,自然会在此处了。”

  老妇人抬头望向辽阔的阴沉天际,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怅然:“只是当年鸢儿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我若是离开了山河城,她回来找不到我,哭了怎么办呢。”

  “今日听闻沈氏有变,便过来瞧瞧热闹,没想到便遇见了你。”老妇人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凝赤手镯,“知道如今灵镯已然后继有人,老婆子我死而无憾了。”

  莫清絮微微颔首:“家母临终前特意叮嘱过我万万不可弄丢它,我自当会护好凝赤灵镯。”

  “它啊,可是很强大的护身符呢。”老妇人笑着起了身,“天色不早了,老婆子我该回去做晚饭了。孩子,就此别过吧。”

  莫清絮看着她缓缓起身,忽而问道:“婆婆,您可愿随我一同前去皇都?”

  老妇人脚步微顿,随即便摆了摆手,缓缓离开,一句话就这么逸散在了风里,足以让莫清絮听了清楚:

  “罢了,罢了,人老了,便不去这般遥远的地方了。”

  这个时候乔枝雪也把自己身上的煞气压制住了,瞧着莫清絮略微有些出神的模样便凑了过来:“看来这凝赤手镯还有一段陈年往事隐藏其中啊。”

  莫清絮眉眼带笑地看向乔枝雪:“你不就是凝赤之灵么,兴许也算得上是‘另一个凝赤玉镯’。”

  乔枝雪挑了挑眉,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我若真是你的命定之人,那可算你倒了八辈子血霉。”

  莫清絮笑意不变:“何出此言?阿雪这般好,无论最后与谁在了一起都是那人的福气。”

  乔枝雪敷衍地笑了一下:“可能也就只有你觉得我好吧。”

  “清絮,这边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陈望远远瞧见了角落这边的俩人便走了过来,“收工,回去吧。”

  乔枝雪站到莫清絮的身后正打算推着轮椅离开,倏忽间却是动作一顿,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陡然凌厉的视线蓦地投向了不远处的高大树上。

  陈望瞧着她没动,顺着乔枝雪的视线也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却是什么都没发现:“怎么了?”

  乔枝雪唇角边弥漫出几分讥诮:“看到了一个熟人。”

  陈望有些好奇:“是谁?”

  乔枝雪却是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了,转眸看向莫清絮:“我们回去吧。”

  莫清絮也没有多问:“好。”

  陈望有些郁闷地看着她俩旁若无人地离开,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了,干脆也不管了。

  回到太守府了之后太守也已经分发完了今日的粮食回到了府中,听说今日莫清絮将沈氏给一锅端了之后目露讶异,下一刻竟是慎重地朝着莫清絮就这么遥遥拜了下去。

  “是下官无能,让沈氏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却无力整治。”太守长叹一声,沧桑的面容浮现出几分苦涩,“下官在此,谢过大人您还山河城一个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