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祖传一个亿(GL)>第229章

  君虞唇角溢出鲜血,易命术中断带来的反噬足以让施术者立死,即使是大乘期修士也要遭到重创。君虞本就重伤,可她好似全未受到影响,依旧稳稳地将绪以灼抱在怀中。

  只有她自己知晓,恍惚间会以为自己已然与死人无异,只有一根脊柱还立着,不让这具残躯垮塌下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君虞摸索着寻到绪以灼手腕,脉搏依旧微弱。

  即使中断了易命术,衰竭的身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的。

  君虞找出丹药给绪以灼喂下,可却没有温和的灵力能帮助克化。她咬牙企图站起来,想要从四肢百骸中逼出力气。

  必须将以灼送出天雪阁。

  可才站起来一点,就重重跌了回去。君虞勉力侧身倒在雪地里,不让自己压到绪以灼身上。她别过脸喘气,空气冰冷,五脏六腑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灼烧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半晌,君虞才抹去嘴角的血,回身要再度将绪以灼抱起来,可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眸。

  映着苍白雪色的眼瞳好似琉璃,君虞无数次在这双眼中看见过自己的身影,可从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她的眼中好像要流下泪来,又好像再也流不出眼泪。

  君虞张了张口,竟是不敢念出她的名字。

  绪以灼默默注视着她,她好像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长梦,睁开眼,看见想要见到的人,却说不出究竟是梦醒了,还是跌入了另一场噩梦。

  “君虞,”绪以灼声音微弱,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你是为了复仇,才要和我在一起的吗?”

  这段满是谋划的感情,原来并没有她原以为的浪漫。

  原来,并不是为了获得爱情而步步为营。

  “不全是这样……我爱你,”君虞神情急切得像是要把心剖出来自证,“我很爱你。”

  可是这样的话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她无法否认,她修习占卜测算之术,屡入云宫,算尽天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了此血海深仇,只出于恨,不源于爱。在通天阁算得绪以灼这个人时,她只为大仇有望得报而感到心喜,在清平镇寻到绪以灼时,她毫不犹豫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在罗悟城亲吻绪以灼时,她心有愧疚,但仍不回头,在合籍之日,是她亲手完成了易命的最后一步,用负有易命之术的姻缘绳将自己与同她命运相系的道侣相连。

  我会补偿她的。每每愧疚,君虞都在心中这般对自己说道。

  不管是名,是利,是修为,还是她的性命,在一切结束后,绪以灼想要什么她都会给她。君虞不断地用这些念头麻痹自己,她会将自己的一切都给绪以灼,来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

  仿佛倾尽所有就可以修复一切伤痕,将破损处填补得完好如初。

  在算得复仇之法时,君虞就像写下一部剧本般安排好了一切。她该如何准备,如何引得绪以灼入局,在之后又该如何补偿。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她需要绪以灼爱上她,可她唯独不知道,自己也会爱上绪以灼。

  欺骗是真,情爱也是真。

  正因清楚地知晓,自己爱着绪以灼,君虞才绝望地明白,无以报情。

  她根本无法偿还。

  得到答案,绪以灼却觉无悲无喜,心上的空洞快要将她吞没了。她笑了笑:“我才知道情爱叫人如此心痛。”

  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绪以灼觉得自己难以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了,她确实在一场噩梦中。君虞想要抓住她的手,仿佛再不抓住,面前的人就要被风吹散。

  可是她抓了个空。

  君虞惊愕地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看向激战正酣的不远处。李悬剑举起剑,将雪地上被一只断手抓着的连方锁击了个粉碎。

  但是来不及了。

  道芸带着快意的笑断了气。

  在李悬剑到来后,败局就已注定。

  他们已经没可能拖着君虞同归于尽,但他们会把君虞此生少有的重要的人,永远留在这里。

  三人持绝神锥将李悬剑围困其中,锥身压着重剑,发出尖锐的哀鸣,而另一人则向绪以灼扑过来。君虞挡在绪以灼身前,想要拦住他。

  可转眼间,她就被排斥出了天雪阁。

  回头的最后一眼,君虞只看到绪以灼无力地往边上一躲,但绝神锥依旧刺穿了她的肩膀。法衣的黑羽之下,渗出汇成细流的血。

  *

  “以灼!”老李的吼声唤回了绪以灼的神智。

  她终于发觉了就要刺进自己心口的绝神锥,绪以灼往边上躲了躲,但是动作太迟了,左肩依旧被绝神锥洞穿。

  比身体无力更甚的是,几乎溢了满腔的无力感。绪以灼不太想躲闪了,她不由得想着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运气好说不定死后就能回家了。

  这里是玄女的葬身之处,她既与玄女同源,没准这里就是应她死劫的地方。

  绪以灼握住肩上的绝神锥,攻击她的修士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将绝神锥从这个看上去就要断气的女人手里夺回来。下一息,他的颈侧就被一支莲花金簪狠狠刺入。

  丝丝缕缕的金线从创口渗入经脉,转瞬断绝了他的生机。

  绪以灼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依旧躺倒的雪地中,仰视甩开阻碍后飞奔过来的老李。

  “我将死之人,不必救我。”绪以灼才说完,就被上涌的血呛得咳了好几声。

  易命术确实中止了,面板上代表数值上限的数字不再下降,开始缓慢回跳,但已于事无补。绪以灼体内稀薄的灵力根本不足以完成方才杀死修士的那一击,她近乎漠然地选择透支自己的生命。

  还有三个敌人,她注定走不出天雪阁。

  “走吧老李。”约摸是回光返照,绪以灼感到自己有了些力气,她将自己撑了起来,对老李道,“我来挡住他们。”

  老李一声不吭,只是用持剑挡在她身前的动作表明了拒绝。

  绪以灼叹了一口气,召出了方生莲镜。

  两刻钟后,雪地上倒了三具尸体。

  绪以灼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她合上双目,打算就此一睡不醒。可是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李拖着剑走了过来。

  他俯下身去,要把绪以灼背到背上,绪以灼自然拒绝,可她已经没了任何挣扎的力气。

  此时此刻,才是真的油尽灯枯。

  “何必。”绪以灼声音轻飘飘的,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了。

  老李背好她,把重剑别在腰上,艰难地往远离生灭海的方向走去。

  “以灼,不要睡过去。”老李声音哑得完全听不出原来的样子,他伤得也同样太重。

  洒在脖颈上的微弱呼吸,好像下一次就续不上了。

  “就这样吧,我太累了,”绪以灼道,“就是有点对不住帝襄。”

  她答应的事情是完不成了。

  但是想到帝襄就是个坑货,绪以灼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愧疚。

  “我好像,听到无目鲛人的歌声了。”绪以灼努力去捕捉耳边那些不知来自何处,断断续续的歌声,“听说快要死的人能够听到,它们是来带我去黄泉的吧。”

  歌声离得很远,像是隔着重雾。

  风刮得眼睛生疼,所有泪水都被这凛冽的风吹干了。

  李悬剑时常想,是不是他做得再好一点,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糟糕?如果他能时时守在师妹身边,如果他能早点去清平镇,如果他能发现师妹的女儿逃掉了,如果他能阻止天雪阁开启结界,如果他能在第一次就登上登墟之船,先君虞一步复完仇……

  明明他也有过很好的一段时光,可就和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一样,当年的心情怎么也找不回了。他的人生某一刻起只剩下痛苦与无尽的悔恨,就在他以为会永远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又迎来了清平镇一段安宁的,不真实到梦一般的时光。

  可从那段记忆里汲取到的慰藉,这一刻好像也要彻底终结了。

  “活下去,以灼,”李悬剑酸涩道,“我才是将死之人。”

  越来越轻的呼吸,有了些许变化。

  “只有梦境,是不足以乘坐登墟之船的,”李悬剑道,“在我来天雪阁的那一刻,就已经必死无疑。”

  在之前,李悬剑没有告诉绪以灼,从食梦貘那交易来的梦境只是为了补上船票的零星一点。

  他的性命,他的魂魄,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一并交给登墟之船,很快,就是登墟之船彻底收走它们的时候了。

  他动身前就已经知晓了自己会死在这里,他只希望天雪阁,不要变成绪以灼和君虞此生的终点。

  李悬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把我的剑带回空胧山,让它和师父的剑,师妹的剑在一起。”

  以灼,活下去。

  落下的脚印很快就被新下的雪掩埋,被甩在身后的生灭海已然又是一片白茫茫干净无瑕的雪地,将近两百年的仇怨终于在今日了结。

  天雪阁的边界渐近,生机一点点流逝,李悬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的一切,空胧山上静谧美好的光阴,少年时携友同游的风华,好像永远渡不过离断江的苦恨,最后都被掩埋在北境的茫茫白雪下。

  李悬剑将绪以灼推出天雪阁的结界,解下重剑抛了出去。他如释重负,大厦倾倒般颓然倒下,与绪以灼相距不过三寸,只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眼角的泪结成霜花,绪以灼昏迷过去,无意识间她抱住了剑。

  鲛人的歌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