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莼浅笑不语, 没再说出质疑的话。但她眼里这意味十足的打量,慕以安又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已经休息了好一阵,饮料也喝掉了三分之一, 已经不出汗了。慕以安扯掉毛巾放到腿上,活动了几下脖子。她的手搭在后颈, 下意识嘶了一声。

  萧莼倾身看了眼, 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红印, 还挺新鲜:“怎么弄的?”

  慕以安轻轻按压几下,转动脖子:“可能是赢太多,得意忘形。没注意隔壁场地打飞的球, 被砸了。”

  萧莼重新观察了一遍球场,是有两块场地中间没什么阻隔。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失误也很少会偏离得这么远,而且力道不减。”她又认真看了一眼, 大胆猜测, “慕以安, 你该不会是被人故意砸的吧?”

  慕以安吸了口气, 不想看萧莼。

  和她接触久了,也知道了她的一些小习惯。例如现在这样, 幽幽叹息却不辩解,基本就算是默认了。

  萧莼敛了点笑, 又看了眼她脖子上的印记:“这得多大的仇, 才下那么狠的手。”

  话虽这么说, 她也不忘认真关心了一下:“要是真疼的话, 得去看医生。”

  慕以安却摆手:“这点小伤算什么, 又不是没伤过。”

  听她这大咧咧的口气, 完全不在意。萧莼想起她之前提过喜欢摩托车, 说不定也摔过不少次。再看慕以安平静无谓的表情,越来越觉得她和自己最初想象的不一样。

  感应到萧莼的眼神,慕以安无奈扭头:“我真没事啊。”

  言下之意,别一直盯着我看,瘆得慌。

  萧莼收回视线,继续看徐笙宁和宿也菲打球:“我以前以为你是娇滴滴挺脆弱的类型。”

  慕以安大惊:“何以见得?”

  “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慕以安当然记得,而且印象非常深刻。现在回想,仍然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她哭得跟大花猫似的,不仅撞了人,撞的还是人家那高耸柔软处。还把人家的衣服弄脏,按照现在对萧莼的了解,那套抹了她眼泪鼻涕的套装,早进垃圾袋了。

  不过她记忆的重点却不是那柔软那衣服,而是萧莼的态度。

  慕以安笑道:“我以为你会当场炸毛,没想到你……”

  萧莼的眼神再次落在慕以安脸上,眼里竟然带着点警告的意味,意思是你小心说话。

  但慕以安看得出有玩笑成分,心里完全不慌:“没想到你真大方。”

  萧莼微怔了下:“我大方?”

  夸她漂亮夸她矜贵夸她聪明的人很多,说她富有说她心眼多的也不少,说她大方的?好像挺少见的。

  “你又不要我赔钱,也不和我计较。还不算大方吗?”慕以安摊手,“其实那时候我挺穷的。”

  萧莼刚从高尔夫球场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雷亦舟的那番话。虽然慕家生意和慕以安并无直接关系,但雷氏的诉讼间接导致慕以安经济情况极速恶化也是不争事实。

  她刻意避而不谈今天自己在球场的经历,也是不希望慕以安听到和雷氏有关的话题而不高兴。

  现在见她已能自嘲说起当初窘境,看来是不介意了。

  萧莼也为她感到高兴。

  “你今天的高尔夫球战绩如何,赢了吗?”

  萧莼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淡然说:“你觉得我陪长辈去打球,能赢吗?”

  “叔叔也不让着你啊?”

  慕以安以为萧莼说的是萧远棠,其实她有意让着的人是雷亦舟。但看到慕以安脸上的笑,她还是决定不提这人比较好。

  “是其他的长辈,不输不行。”

  萧莼罕见地用吐槽的口吻这么说,慕以安像见了从西边出来的太阳似的。

  她把手里的瓶盖来回旋转,闲得很:“看样子你今天受了不少气,不然不至于郁闷成这样。”

  被她这么一说,萧莼自己也愣了。除了雷亦舟略显刻意地提起慕丛年,今天球场的其他一切都和平时的类似应酬没有区别。

  可今天她竟然坦然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无聊,这样的应酬非常无聊,而且还不得不硬撑下去。

  平时她是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种想法的,更别说会直白说出来。在慕以安面前说完后,她的确有些诧异,但也不太后悔,因为说出来的感觉很舒服。

  这时徐笙宁和宿也菲打完球回来休息,见她俩依旧坐着不动,便催她们上场:“场地空着多浪费,你们去打啊。”

  慕以安看了眼萧莼,见她没怎么动,吃不准她想不想打。

  萧莼却问:“陆晓璐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宿也菲仰头喝了不少水,指着斜对角挺远的一处:“刚到球场就遇到她心爱的美女姐姐,屁颠颠混到人家队伍里了。”

  萧莼抿唇笑着摇了摇头。虽然陆晓璐不怎么敢接近她,但那暗戳戳的迷妹眼神萧莼其实都知道。

  慕以安轻声问她:“想打一局么?”

  萧莼扫了眼她的脖子:“你都受伤了,还打?”

  “早没事了。你要是想打,咱们就来一局。”

  萧莼刚才当了那么久观众,确实有点技痒,尤其是看到几个好球被打坏,心里也会有着急和惋惜。

  只是她身上的球服……

  慕以安知她顾虑:“我去前台帮你买套新的。”

  她去前台买球服的空档,另外两人当起了陪聊。

  今早宿也菲还跟徐笙宁打了赌,赌萧莼不会来,没想到她竟然输了。

  刚才打球间隙她看到慕以安和萧莼相谈甚欢,这次输了她反而开心。

  萧莼悠悠喝着水,假装不经意问起:“慕以安打球经常受伤吗?”

  宿也菲摇头:“挺少的,以安会保护自己。”

  徐笙宁在桌下踩了她一脚,提醒她警醒一点。可是宿也菲没什么反应,惹得徐笙宁想瞪她。

  萧莼把脚往回收了一点,不动声色,继续说:“那今天怎么被砸得那么狠?”

  这话说完,不用徐笙宁提醒,宿也菲也知道她之前那话是个引子。两人脸色都有点尴尬,欲言又止。

  她俩这反应,更加印证了萧莼的猜想,的确不像意外被飞球砸的。

  宿也菲挠着脖子,盯着桌面:“这个你还是自己问以安好了。”

  徐笙宁放弃挽救,靠在椅子上喝饮料,抬头望天。

  萧莼也没过分为难她们,安静坐在那里等慕以安回来。只是她手里的矿泉水瓶不时被轻轻按捏,发出脆生的声响。

  慕以安小跑着回来,把一套白色网球服递给萧莼:“我已经把标签拆了。”

  萧莼顿了顿,接过球服去了更衣室。

  宿也菲见她走远,先是笑慕以安:“连标签都提前帮拆好,你这体贴的本能一点没改。”

  萧莼有次去参加酒会,被一个暗藏在腰部的标签弄疼了皮肤,一整晚都不舒服。慕以安当然印象深刻,毕竟她就在旁边却帮不上忙。

  徐笙宁很贴心地拉住慕以安提醒:“以安,要是萧莼问起你脖子上的红印是谁砸的,你记得想个妥帖的理由。”

  慕以安脸上笑容减了些:“你们告诉她了?”

  那两人同时摇头:“没有没有。是她主动问的。”

  慕以安还没来得及细问过程,萧莼就换好了网球裙。

  两人都是大长腿,拿着球拍往球场走都能吸引不少目光。宿也菲和徐笙宁悠悠喝着饮料,又要打赌了:“你说她俩谁赢啊?”

  徐笙宁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动作:“应该差不多水平吧,以安网球打得挺好的。”

  刚开始的几个回合还算有来有往,谁知到了最后竟是慕以安败下阵来,而且输得还挺明显。这让观战的两位好友都觉得不解,她俩的水平明明相差不多。

  萧莼也发现了慕以安故意让她,但她本身也没把刚才的比赛当真,纯粹是想了解一下对方的网球实力。

  她走到网前,故作不满:“慕以安你干嘛让球?”

  慕以安爽快承认:“总不能让你一整天都在输吧。”

  萧莼怔了怔,刚想说她哪有一直输,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之前高尔夫球场的事。

  心里突然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感动,但就是莫名让她感到愉悦。

  她扬唇:“我们认真比一次,也不见得我就输。”

  慕以安却挥手:“我有点累了,下次再比行不行?”

  她上午已经打了挺久,萧莼来之前她才休息,这会儿再打是有点吃力。

  而且脖子的确需要休息,哪怕不严重,但终究是被砸过。

  萧莼没有多想,爽快同意了约战:“好啊,下次我们再好好比。”

  她俩正准备往回走,旁边球场突然传来一声讥笑,接着便是阴阳怪气的语调:“我说今天怎么没见着颜青,原来是有人换对象了。带着新人来打球,早忘了旧人。”

  萧莼循声望去,见是一中等身高的男生,手里颠着个球。直觉慕以安脖子上的伤和这人有关,萧莼的目光沉了下去,脸色也不太好看。

  对方看清了她的长相后,先是一愣。之后又被她的气场震慑,一时间变得语塞,连球也不颠了。

  这人叫于光远,也是这里的常客,经常碰到来打球的慕以安她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看上了颜青。几次搭讪后发现竟是慕以安的女朋友,又气又无奈,只能眼巴巴看着。

  后来有段时间没见着她们,今天再遇到时唯独缺了颜青。他本来还挺遗憾,后来听到她们的对话,才知两人已经分手。

  他哪管分手是谁的原因,见慕以安像没事人似地开心打球他就替颜青不值。借发球的机会,直接朝慕以安那里砸。

  慕以安躲得快,只砸到脖子,之后她捡起地上的球反手就朝于光远胸口还了回去。徐笙宁和宿也菲也赶紧围了过来,大家都没好脸色。

  当众打架肯定是不对的,隔着球网对峙了一阵后双方只好作罢。徐笙宁她们怕慕以安再被偷袭,催她下场去休息。

  后来看到慕以安和萧莼打球,又见慕以安故意输给她,而且萧莼还笑得那么开心,于光远就更确信是慕以安喜新厌旧换了女朋友。

  萧莼何等聪明,哪怕慕以安什么都没说,听完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后哪里还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这和上次雷钧邢的事不完全一样,这次涉及了颜青,萧莼不便直接插手。可是慕以安因这人而受伤,又让萧莼做不到袖手旁观。

  慕以安默默吸了口气,对萧莼说:“别理他,我们走。”

  慕以安眼底有浅浅悲伤,萧莼见了,心微微揪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11点半左右二更,可以明早看,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