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生看上去年龄不大, 估算起来似乎比太宰治还要小一些,穿着这个年代的袴加绑带小皮靴,外面罩了件黑色外褂,看起来确实并不起眼。

  但是……

  太宰治歪了下头:“我看起来像个瞎子吗?”

  就算再不起眼, 这么大个人杵在这, 他如何能看不见?

  然而这话说完,对方却更惊讶了, 他三两下吃完最后一块年糕, 将签子随手插在花坛里, 而后凑近太宰治, 似乎终于开始认认真真地观察他了。

  “嗯……你……”

  太宰治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听对方挤牙膏挤了半天,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这个状态, 很不对劲啊。”

  对方摸了摸下巴, 黑色的短发擦过指尖,又被风带起来几缕, 看上去很是柔软。

  “看起来像是此岸的人, 但仔细感受的话,好像还有彼岸的气息……”他说着,像是肯定了自己的这番话似的, 点了点头, “确实很奇怪啊……”

  即使面对着这种明显比他还要奇怪的人, 太宰治却还是面不改色的模样,甚至有点跑题:“……乱扔垃圾不好吧?”

  对方一顿:“……诶?”

  太宰治指了指花坛正中央立着的牌子,对面的男生顺着他的动作看去,赫然发现那上面写着——禁止乱扔垃圾!违者罚款!

  对方默默将签子又拔了出来。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吗?”太宰治礼貌地笑问。

  “我是——”

  “……夜斗大人。”

  对方正要答话,却被阴影中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话头。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个男人——不,那应该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人了。

  他的半张脸都被鸟类同化,鸦羽覆盖了头发,连一双手都变成了爪子的模样,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鸟人?

  对面的男生此刻的神色比听到太宰治说话还要惊讶,他从花坛边直起身来,看着那个男人,一时没有说话。

  “我知道您可以斩断任何东西……”

  “啊呀,你在这里啊~”

  太宰治本想继续在旁边吃瓜,冷不丁一道熟悉的声音直接夺去了他的注意力。

  太宰治回眸的时候,便见童磨一边朝他招手,一边走了过来。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一希君?”

  童磨的视线从那两人的身上扫过,却没有丝毫停留,似乎真的是没看见的模样。

  太宰治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不过很快他又松开来,冷淡又疏离地道:“空气。童磨大人也要来试试吗?孤独症患者的良药。”

  童磨的脚步顿了下,不过他面上神色不变,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一希君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孤独呢?”

  他今日为了成功扮演自己的角色,特意换了身西装,这让他平日里展露出来的玩世不恭的气质中,又增添了一丝斯文败类的气息——如果他不呲牙笑就更好了。

  “哎呀,我明明是来恭喜一希君成为上弦的,”童磨在太宰治身边转过身,跳起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花坛边上,“可是一希君见了我似乎并不开心啊。”

  他从后面的花坛随意摘了朵刚长出来小花苞的花,拿在手中,捏着花枝转来转去,面上还有些落寞的样子。

  太宰治却笑起来:“如果童磨大人也试试头被我斩断一次的话,不知道再见我会不会也这么开心。”

  “相比恭喜,”他的笑意淡了下来,“我更喜欢这件事。”

  童磨将花苞薅秃噜了之后,又往后随意一扔,笑嘻嘻地道:“当然会了,毕竟我们是同僚嘛,对待同僚当然该热情友爱啦!”

  太宰治盯着他半晌,终是有些不耐地转过头去,“童磨大人到底有什么事?我可没见你总是友爱半天狗大人。”

  “诶?被发现了吗?”童磨虽然这么说着,但面上却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某些时候传过来的气息,令我感觉很熟悉,熟悉得让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个人。”

  太宰治:“深恶痛绝的人吗?”

  “不。”童磨笑容温柔,“是我爱着的人。”

  太宰治一噎,脸上在今日第一次露出了有些复杂地神色,就像是——逗狗却被狗咬了。

  “那还真是……”太宰治感叹道,“令人意外啊。”

  “你也这么觉得吧?”童磨看起来很开心,“我也这么觉得。她离开之后,‘鬼’生真是更加难熬了,每一天都很无趣啊。”

  太宰治瞥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嗯?”童磨转过头,“一希君想说什么呢?”

  太宰治:“还真是春天到了。”

  童磨:“?”

  轻咳一声,太宰治又绕回到方才的话题上,“所以,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啊啊,我只是想问,”童磨一只脚抵在花坛边,姿态懒散,“一希君有没有在‘逃亡者’那里发现一位长相美丽的小姐呢?”

  太宰治:“‘逃亡者’本身就很符合童磨大人的要求吧。”

  “不,不,不是她。”童磨的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说起来,她也不算是美丽,但身上缠着的绷带倒是很独特……”

  童磨的话每说一句,头就往太宰治的方向扭一分,直到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太宰治的脖颈处的绷带上。

  “啊呀,”童磨讶道,“这可真是巧啊。”

  太宰治不紧不慢,“也许,美丽的人都喜欢缠绷带吧。”

  童磨:“这是什么潮流吗?”

  太宰治:“嗯。”

  童磨思考片刻,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因为他说回去之后要在自己身上试一试。

  “童磨大人所说的小姐,”太宰治将话题拉回来,“我只在‘逃亡者’还没有进入鬼杀队总部的时候见过几次,据‘逃亡者’介绍说,她是鬼杀队的新成员,虽然学不会呼吸法没办法做剑士,但杀鬼的心异常坚定,所以即使用火枪,鬼杀队的当主也准许了她的加入。”

  “这段日子我在总部的时间也算长了,但是没再见过她,队内医生在聊天中提及,似乎也和太宰治一样,失踪了。”

  他将“一样”两个字说得很重,童磨也就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话。

  他叹了一声:“真是可惜啊。”

  太宰治向他脸上瞥了一眼,待看见那人眼中不辨真假的惋惜神色时,又缓缓收了回来。

  街上的人流因为夜的加深而逐渐减少,舞厅中断断续续有人离开,大门几经开合,终于迎来了他们等待的“人”。

  “要走了哦,一希君。”童磨起身,率先向街对面走去。

  太宰治向身后瞥了一眼,发现那个男生和鸟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又看向前方的背影,“话说回来,童磨大人,你擅离职守无惨大人不会计较吗?”

  “不会的~”童磨回头露齿一笑,“无惨大人应该只会觉得清净吧。”

  太宰治:“……”

  你也知道啊。

  他和童磨原路回到了舞厅门口,此时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舞厅内灯光昏暗,乐声止息,似乎是准备关门了。

  鬼舞辻无惨从舞厅内走出来,太宰治的第一眼却落在了他右后方的男人身上。

  相比于童磨的乖戾的性格和猗窝座张扬的发色,这位上弦壹的外表实在是有些过于平凡了,倒并非是说他的长相平庸,只是一眼望去,太像人了。

  不知道对方是否是猜透了他的心思,就在太宰治这么想着的时候,上弦壹的面容开始缓慢发生变化,额角与下颌蔓延出红色火焰状的纹路,额头与脸颊各又长出两只眼睛,六只眼睛齐齐地与太宰治对视,只一瞬间,太宰治便收回了视线。

  对方似乎在用眼神给他施加威压——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真稀奇,上弦月中,竟然有鬼这么在乎身份地位吗?

  “无惨大人。”

  玉壶不知何时从小巷中跑出来了,身体飘在壶上,热情地和鬼舞辻无惨打招呼,而半天狗就躲在巷子拐角,瑟瑟发抖。

  “你怎么还在这?”鬼舞辻无惨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说可以离开了吗?”

  “是这样的,但是我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和您说。”玉壶从身后拿出另一个玉质的壶器,笑着道,“大人,这是我新制的,送给您。”

  鬼舞辻无惨这次看过去的目光认真了些,但没等他接过,身后敞开的舞厅大门突然有了些许动静,老板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是准备关门离开。

  但他的视线触及外面站着的几“人”时便是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鬼舞辻无惨:“啊,浅田小姐,您还没走啊。”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向侧面偏了一些,那只畸形的壶中鬼便瞬间映入眼中,紧跟着,他的双眼睁大,整张脸顷刻间变得惨白。

  “啊,啊……”

  就在他张口要喊的时候,上弦伍突然将手中的壶翻了过来,一条长相怪异的鱼从壶口窜出,转瞬间便将舞厅老板吞了进去。

  玉壶征求般地看向鬼舞辻无惨。

  “无所谓了,反正这个身份马上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玉壶听他这么说,便笑着让那条鱼缩回了壶中,而就在那条鱼回到壶中的下一刻,老板扭曲着的身体便从壶口浮现出来,如一朵花的姿态被插入壶中。

  而他仍旧维持着死前的惊恐模样,却已经没了呼吸。

  “啊呀,玉壶阁下今晚不会饿肚子了呢。”童磨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地为他高兴。

  “我可没饿过肚子啊,童磨大人,”玉壶笑嘻嘻地回应,“毕竟我从来不挑食。”

  不过转瞬他的神色又失落下去,有些惋惜地道:“这个壶脏了,看来是没办法献给无惨大人了。”

  鬼舞辻无惨从始至终连个眼风都没给那位老板,此刻也只是看着上弦伍身下的壶说道,“我倒觉得你用的这个不错。”

  玉壶有些惊喜,他钻回身下的壶,直到身子完全消失不见,又转瞬从尸体所在的壶器中钻了出来。

  尸体被他挤出壶口,扭曲着落在地上。

  而上弦伍高兴地将原本的壶器捧起来,送到鬼舞辻无惨面前。

  “大人。”

  鬼舞辻无惨接过,指尖摩挲过那上面的花纹,半晌点点头,“倒是能卖出个好价钱。”

  玉壶:“……”

  童磨:“……噗。”

  作者有话要说:玉壶送了童磨一个壶,童磨用来插花。

  送了鬼舞辻无惨一个壶,无惨用来卖钱。

  送了哒宰一个壶,哒宰用来往地上扔着玩。

  哒宰:艺术品?什么艺术品?玉器不就是用来摔的吗?

  玉壶·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