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回忆过往,似乎从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到千年后的现在,她都没有好好的静下心来欣赏这边的美景过。

  这千年来,时刻想保命的她几乎不是在打苍盐海的路上就是在被东方青苍打的路上。

  现在,当一切都抛之脑后,豁出去时,反而心里无比平静安宁。

  夕阳下的苍盐海异常美丽,在水云天只有日出的金光普照,却没有苍盐海落霞的绮丽。

  顾昭靠在栏杆旁。

  待天一黑她便要踏上去弗居洞了。她天生神骨,唯有弗居洞的刑罚才能彻底拔除神骨。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所有的代价,所有的考验我一个人受就够了,我可以护你周全的!”

  不知何时东方青苍过来了。

  夕阳余晖在他眉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彩,看起来反而有些忧桑。

  他握紧顾昭肩膀,将她面对他。

  “拔除仙骨,太严重了。”

  顾昭抚上他的脸颊,拇指细细摩挲。

  “苍盐海与水云天向来水火不容,始祖盐女又立过训示,身为水云天的战神来到苍盐海本就是一件令人忌惮的事,我们既然要在一起,那只能如此。”

  顾昭说到这叹了声气。

  “若我只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个水云天法力微薄的仙子,你也不用这般难做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即使你受霜盐钉之刑,他们还是忌惮我,我若不这么做,他们怎能心悦诚服接纳我。

  东方青苍将她搂进怀里,温声道

  “若是非要你受伤才能留在我身边,那我宁可你离开。”

  “东方青苍,你是想赶我走吗?”

  身上环着的手臂紧了紧。

  “你懂我的意思的。”

  “我只问你是不是想我离开!”顾昭语气加重又重复了一遍。

  东方青苍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回答了

  “不想。”

  顾昭埋在他怀里,坚定说道

  “既如此,你受你的霜盐钉,我拔我的仙骨,什么也别说了,我明白我劝不了你,那你也该清楚我的决心。月主的荣耀只能靠我自己赢来。”

  “好。”他轻声说道,声音有丝颤抖。

  “师父!”

  容昊从旁边过来,一把将顾昭从东方青苍怀里拽了出来。

  “走,我们离开苍盐海。”

  “阿昊放手!”顾昭甩开他。

  容昊满眼痛心问她。

  “你真当要为东方青苍拔除仙骨?你可知拔仙骨意味着什么?没了仙骨你这万年的法力就没有了!你就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我都知道。”

  容昊眼眶泛红。

  “他就这样值得你为他不顾一切吗?”

  顾昭望着东方青苍莞尔一笑。

  “他值得,因为他也在为我不顾一切。”

  夜幕降临,顾昭踏上了去弗居洞的路。

  茫茫月光下,透着无尽的孤凉。

  巽风走在前头,带着一群侍卫,时不时警觉地观察她和容昊。

  弗居洞门口虽有守卫,却多年无人进入,周围尽显阴森可怖。

  巽风看着顾昭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你可想好了。”

  顾昭看着他,目光坚毅。

  “巽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每个人都要为爱一个人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他承担他的,我承担我的。”

  她抬起头,薄雾即将散去,月色正好。

  她仿佛在问巽风又似在喃喃自语。

  “他在受刑了吗?”

  巽风眉头紧紧皱起,咬了咬牙却什么也没说。

  顾昭垂下眸,目视前方弗居洞。

  “那我们也开始吧。”

  容昊看着顾昭走进棺内,指甲深深掐入手心,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只要她下了决心的事,无论他如何阻拦,都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木合上。

  神骨难剔,棺木外的长老只能一次又一次施法进入,如此重复直至剔除,稍有不慎伤及元神。

  黑暗中顿时火焰四起,顾昭紧紧贴着棺木,只觉身处炼狱,皮肉快要融化,背脊剧痛。

  她死死咬紧牙,不发出一丝声音。

  口腔里全是血腥味,指甲在棺木上抓出了一条条血痕,她感觉到骨头发出的清脆开裂声,沾着肉一丝一丝的仿佛正在慢慢剥离。

  忽然她想到,当年的东方青苍也经历过这些吧,拔情绝爱是不是比她现在遭受的还要痛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中意识逐渐迷离… …

  一只手狠狠扼住她脖子,一个身穿红色战衣满脸是血的女人冲她疯狂咆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昭睁开眼,只见又来到了这片雾茫茫的空间里,浅水滩中满地的莲花,而她正被赤地女子死死扼住,她艰难道

  “赤地女子… …”

  “我说过,别妄想违背这具身体,可你还是一意孤行!剔除仙骨,失了神力你还如何守护苍生!为了你一己私欲,弃苍生于不顾,那我再也不能放任不管了!”

  “你要做什么!我不能… …我不能弃他!他还在为我受刑!你放手!”

  顾昭使力推开赤地女子,嘶吼道。

  “我不能就这样,他为我做到这般地步,我不能弃他不顾!”

  顾昭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冲她大喊。

  “我若是现在弃了他,他该如何面对他的子民,他该如何在苍盐海立足!他该有多伤心,我不能,你休想!”

  赤地女子表情狰狞,拔出朔风剑,朝她猛地一击。

  “由不得你了!”

  一道红光从棺木□□出,弗居洞内人都惊骇睁大眼,随着一声巨大声音,棺木四分五裂,一个人从红光里走了出来,她披头散发低垂着头,手持着朔风剑,如同修罗夜叉。

  “师… …师父。”容昊半是惊喜半是担忧。

  巽风惊怒道。

  “赤地女子你果然虚情假意,口口声声说剔除仙骨永不背叛兄尊和苍盐海!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顾昭持剑的手一横,杀气毕漏。

  朔风剑带着锐利的红光便飞了出去,弗居洞内几位施法长老与巽风立刻警觉接招,与顾昭厮打了起来。

  容昊虽疑惑,却也挺身相助顾昭。

  一时间,洞内乱成一片,听到动静的侍卫们全都涌了进来。

  “果然仙族的人不可信,月尊还为你这个仙族女人受霜盐钉之刑!”

  施法长老边打边怒骂。

  然而顾昭无一丝波动,冷血般攻击着,随着上前的月族侍卫一个个倒下,朔风剑上血流如注。

  巽风施法,掌心汇力,劈在顾昭心口,她顿时吐出一口血。

  容昊大惊,挥剑挡到她跟前。

  “师父你方才受了刑罚,怕是元神有损,咱们不可多过纠缠,万一东方青苍来了就不好脱身了!”

  顾昭最后一个奋力,朝侍卫们重重一击,朔风剑带着神力,剑气狠狠弹开一条路,她一把抓起容昊,朝弗居洞外飞了出去。

  这边,东方青苍刚受完刑,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几欲站不稳。

  殇阙急忙帮他披上衣服,搀扶着他。

  “她如何了?”东方青苍虚弱问。

  “尊上,战神应该还在受刑,毕竟神骨难除,彻底剔除怕是需要… …”殇阙再也说不下去了,生生把话咽进肚子里。

  东方青苍眼底露出痛色,他闭上眼,艰难站了起来。

  “本座去弗居洞。”

  殇阙紧张道

  “尊上您现在的身体应该好好疗伤,而且快到子时了,霜盐钉之痛马上就要发作!”

  东方青苍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说。

  无奈,殇阙不敢违背,只能扶着他走出大殿。

  就在这时,殿外冲进来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跌倒在跟前。

  “何事如此慌张?胆敢在尊上面前失礼。”殇阙责备道。

  东方青苍隐隐感到不妙,只听侍卫颤颤巍巍说道。

  “尊,尊上,她,水云天的战神从弗居洞跑了!她杀了好多我们的将士,带着她徒弟跑了!”

  殇阙震惊骂道

  “你胡说!战神不可能会这样做!”

  东方青苍听他说完,眼眸沉了又沉。

  他声音如同从阴冷深渊里发出。

  “你再说一遍!”

  侍卫吓得连连磕头哭喊。

  “水云天的战神她,她受刑受到一半就劈开了棺木,还伤了巽风殿下… …我们都亲眼看到的。”

  “尊上… …”殇阙惶恐看向他。

  见东方青苍表情十分复杂,有不可置信,有茫然又有心痛,一时间全部汇集在一起。

  他捂着头,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翻滚,表情无比痛苦,肌肉经络处有红色流窜。他痛的额头全是冷汗,五官都快要扭曲。

  殇阙大惊。

  “不好,霜盐钉发作了!快去叫医官!快去!”

  夜色下的忘川上,一叶小舟缓缓划行着。

  容昊看着顾昭,白皙的脸上还沾着血,可她却全然不在意,只不紧不慢擦拭着朔风剑。

  想起她之前的坚定选择与此刻的她完全判若两人,不禁陷入困惑。

  “你为何一直看我?”顾昭淡淡问道,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师父你为何突然… …”容昊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今晚她突然的异样,便只能说“为何忽然醒悟了?”

  顾昭没有一丝犹豫回答。

  “身为水云天的战神岂可轻易毁仙骨。”

  话是如何,可容昊始终觉得眼前的人变化太大,就仿佛一潭死水,过于平静反而不太真实。

  “可东方青苍那… …师父你如此做,你们以后便会决裂了… …”

  “他是苍盐海月尊,我是水云天战神,我与他本就是敌人,决不决裂又有何区别,我与他终归有生死一战。”

  容昊吃惊地盯着她,只听她继续说道。

  “你既然身为战神徒弟,理应呆在水云天,听候君上差遣。”

  “是… …”

  容昊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现在他面前的师父不论是对东方青苍还是对他,都仿佛只是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

  可她确确实实是赤地女子没错,难道是在弗居洞里她遭受了什么才这般变故?

  “那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顾昭擦完剑,抬眸道。

  “自然是回水云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