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容与李公甫正吃饭,忽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许宣夫妻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一时不禁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道:“汉文,弟妹,你们怎么突然这时候回来了?前几天还跟你姐夫说,下个月就中秋节了,都几个月没收到你们的信了,我还准备做了月饼,让你姐夫托人给你们送去呢?”许宣忙道:“姐姐,进屋再说。”说着把几人领进屋,又给姐姐姐夫一一做了介绍。

  许娇容忙重新准备饭菜,安排众人用饭。又看白素贞挺着个大肚子,忙让李公甫去杀鸡炖汤。白素贞这才发现,许娇容也怀孕了,看肚子似乎比自己稍小一点,姑姐俩一番相互问候不提。众人用过饭,收拾一番,许娇容让许宣早点带娘子去安歇,说月份大了不能劳累。二人也着实累了,便先行回房休息。

  房间内只剩下夫妻二人,两人忍不住说起这些天来各自的遭遇和心情,末了,许宣道:“都怪我,那日被那法海和尚一通忽悠,乱了方寸,竟不知道逃走。我若像娘子一样,拼上去与他一番闹,晾他也不敢加害于我。一时懦弱,害娘子挺着肚子辛苦跑上山去找我,还跟那法海好一场打斗。”

  白素贞安慰道:“官人,也不能这样说,若不是这样,兴许我跟小青和白福就逃不过镇江水患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许宣:“娘子这样一说,我心里总算好受一点,娘子不怪我就好,以后我许宣再不疑娘子任何事情。”

  白素贞沉默片刻道:“原也不怪官人,有些事情,是奴家之前没跟官人说明白。那法海所言,倒也不全是虚言。为妻,确实就是当年官人在城外救下的那个小姑娘。”许宣一听,愣住了。白素贞继续道:“只因当日官人说已经不记得昔日之事,又说爷爷曾嘱咐不能图报。奴家不想让官人以为奴家只是来报恩的,便想借着西湖巧遇的情缘,成就你我的夫妻缘分。没想到倒被那法海钻了空子,挑拨离间。”许宣闻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白素贞拿出师傅给的那块玉佩和许宣贴身戴着的那一枚放在一起:“官人你看,这两枚玉佩一模一样。你的这一枚是当年师傅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给你的,我这一枚是临下山时师傅交给我,让我来与你相认完婚的。还有这玉钗,原也是一对儿,一支给你们家做了定亲信物,另一支给了小青,师傅说这样我们姐妹就一人一支了。”

  许宣接过一对儿玉佩,对比着看:“是了,是了,这是当年你姑姑送给我,说给我保平安的。爷爷当年虽不让我们图报,这块玉佩却一直让我戴着。那玉钗原是遵爷爷的嘱咐,想等着哪日你们寻上门了还给你们的,没想到……”

  另一间屋子里,师傅和许娇容正一起收拾碗筷。许娇容一再让师傅去休息,师傅道:“许娘子可还认得我?”许娇容不解道:“师傅,我们之前见过吗?”师傅:“娘子可还记得十多年前,令爷爷和年幼的许宣外出放牛,曾救下了一个被拐的小姑娘一事?”

  许娇容凝神一想道:“哦,确实有这事,那时我十四岁,能记得一些事,许宣当时才五岁,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事事过多年,爷爷当时又让我们不必放在心上,不可小恩图报。后来爷爷和家父家母相继离世,这事就渐渐淡忘了。”

  师傅道:“贵府一家至善之家,品格高贵,受恩之人却不敢忘。今日白素贞就是那当年被救的小姑娘,应约来与许宣完婚的。我就是当年给他俩定亲的白素贞口中的姑姑白秒一。因为素贞从小跟父母失散,我是受人之托收养的她,并不是她的亲姑姑,后来我教她学医,她便改口叫我师傅了。”

  许娇容听完一时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道:“我说汉文怎么这么有福气呢,清明节出去一趟,没几天就一文不费地娶了个天仙似的娘子,原来这都是姻缘前定啊!”师傅又道:“白素贞这些年一直跟着我在山上生活,虽说不上大家闺秀,所幸生的一颗仁善之心。如今因为我和法海的一些旧事遭到法海的纠缠,又因为一些麻烦惹上了官府,传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还望许娘子和李大人以后多多包容。”

  许娇容忙道:“师傅这是哪里话,白素贞既已进得我许家的门,就是我的亲人,日后一家人自当相互包容,共同扶持。谁要敢污蔑她,欺负她,我许娇容第一个不干。”师傅道:“如此,我便替素贞谢过姑姐。”

  两人收拾完来到堂屋,听许宣和白素贞还在里屋说话。许娇容心想,也不知汉文这傻小子知不知道自己与娘子的前缘。弟妹和她师傅一日不曾忘记当年的婚约,大老远跑来赴约报恩,他可不能糊里糊涂。于是便叫道:“汉文,你俩既然还没睡,不如出来说说话吧。”

  许宣和白素贞听见喊,忙出来堂屋。徐娇容这才道:“汉文,你们刚成亲就去了苏州,这两年多,姐姐也不知道你俩过的怎么样,你可不能仗着弟妹好性子,欺负她。”许宣笑道:“我的亲姐姐,你倒护起娘子,不管我这亲弟弟了?我怎么会欺负娘子嘛。” 徐娇容又道:“没欺负最好,你可知道你娘子是谁?”许宣一时摸不着头脑:“我娘子是谁?我娘子当然是我娘子啊,姐姐这话是何意?”

  徐娇容:“弟妹这么漂亮贤惠,为什么要自掏腰包嫁给你这个傻小子呢?” 许宣这才恍然大悟,又奇道:“姐姐已经知道我与娘子幼时定亲的事了?” 徐娇容道:“我也是刚才听师傅说才知道的。爷爷当年不让咱们小恩图报,可是弟妹和师傅却把这举手之劳记了这么些年。如今又不远千里专程跑来履行诺言,与你成婚。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的一点恩惠,觉得弟妹欠你的。这以后啊,是你欠着弟妹的,你可得好好对她。”许宣忙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娘子不嫌弃我这个没本事的穷小子,还处处帮衬着我,可不是我欠娘子的?我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回报娘子。”

  师傅听了,不禁会心笑道:“你跟素贞的缘分啊,是天注定的,谁欠谁的只怕这辈子都算不清了。佛家讲究因果,当年你们都还年幼,便因恩结缘,后来又那么巧,在西湖就遇上了,焉知不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来还的?”

  徐娇容:“是啊,说起来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奇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幂幂之中真像是被月老在脚下牵了红线般,总能在各种巧合下偶遇。哎,师傅,当年他们两个小家伙到底是怎样巧遇的?左右闲来无事,跟我们说说呗。”

  师傅笑道:“这事啊,要从我带素贞逃难到临安---当时还叫杭州---说起。”

  那年也是四月初的时候,我带着六岁的素贞历经奔波,终于到了杭州。那时皇帝也到了杭州,他的到来带来了大量的逃难人群,杭州城里人满为患。我带着素贞好容易找到一个简陋的客栈住下,安顿一番休息了两日,开始外出打听我家人的消息。

  我打听到姐夫可能也在杭州城,我便决定去找他,在城内找了几天没找到,我就带着素贞骑马到城外去找。那天刚刚雨过天晴,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城外道路泥泞难行。我们正骑着马艰难地走着,突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野狗,冲着马匹狂吠。马匹受惊趴下,我俩不曾防备,跌落下马来,滚了一身泥巴,我还因此腿部受了伤,只得带着素贞慢慢回到城里客栈住下修养。没想到,就在我生病修养期间,小素贞从客栈里走失了……

  众人静静地坐着听师傅缓缓讲起当年的往事。

  、二五、前尘往事

  

  那天回到客栈天已擦黑了,白秒一从包袱里拿出随身带着的跌打药给膝盖敷了一点。又自己开了个药方,趁天未黑定,去药店配了药回来煎上。两人用过晚饭,白秒一喝了点药睡下。

  凌晨时分,许是药劲过了,一阵阵难受让白秒一醒来,膝盖火一般的疼痛加上头昏昏沉沉地让她忍不住□□出声,吵醒了睡在里侧的小素贞。素贞黑暗中翻身过来抱着她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白秒一忍痛拍拍素贞,安慰道:“没事,姑姑有点不舒服,你睡吧。”二人相拥着到天明。

  天刚放亮,素贞就爬起来,把昨天的药渣兑上水,继续煎起来,又跑过了摸摸白秒一的额头道:“姑姑,你病了,让素贞照顾你吧。”白秒一知道,身边的银两已经不多,素贞又如此年幼,自己绝不能病倒,必须马上好起来,于是挣扎着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你去找店家弄点吃的来吧,姑姑想吃点粥。”

  素贞闻言开门跑了出去,不一会带着店小二端着一些吃食上来了。小二放下食盘,看着白秒一的情形道:“小娘子像是病的不轻啊,别怪小人说句实在话,你这还带着个这么小的孩子,银两可还充足?兵荒马乱的,小店小本经营,可是概不赊账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店也是概不负责的。”

  白秒一拿过包裹,从中拿出一些银两递给小二,道:“你放心,我没什么大事,这些够三四天的店钱了,另外求店家去帮我买点药来。”说着递过开好的药方,小二接过银两和药方,一眼瞟见那包裹里尽是一堆旧衣服,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市侩地道:“得,果不出我所料,我可是说好了,我这小店人手有限,如今逃难的人又多,寻常客人都招呼不过来了,今儿权且帮你买一次药,出门左转对面街上就有个药店,以后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说完转身出去了。

  白秒一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只希望这一剂药下去,自己能赶快好起来。不久,店小二买回了药,又留了些碳在房间里就走了,素贞就在房间里帮她煎药。

  两天后,她感觉好了点,只是膝盖上的伤还有些重,行走不便,她打开包裹,想拿点创伤贴再敷一下,才发现自己随身带的贴药已经用完了,那天受伤回来天黑又头晕,她竟没留意到,因此前两天让小二帮忙买药时也没想起这事。

  素贞在旁边看出她的意图,忙说:“姑姑别担心,我去求店小二再帮姑姑买点药回来敷上就好了。”白秒一微笑着说:“好,你再去好好求求店家,顺便,让店家给我们炖一只鸡,我们俩好好补充补充体力好出发。”素贞欢喜道:“太好了,姑姑很快就能好了!”说完拿着银两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白秒一靠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觉中又睡去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惊醒,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起素贞刚才下去找店家,怎么还没回来,忙在房间里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忍痛试着下床,扶着桌子慢慢走出房间门,站在过道上,叫了几声素贞,还是没人应,她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忙急着朝楼下喊店小二。

  好一会儿,店小二出来,站在楼下的院子里抬头看着她道:“我这正忙着大伙晌午的吃食呢,喊什么?”白秒一急忙道:“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刚才我让她下楼来找你,帮忙买点药,炖只鸡,她没去找你吗?” 小二恍然道:“哎吆,你这一说我倒想起了,刚才你那孩子确曾来说过这事,不过我当时正忙,随口说了句:兵荒马乱的,哪来的鸡给你炖,要买药,自己找人去。怎么,她还没回来?”

  白秒一感到一阵眩晕,急忙问道:“那你记得从那会儿到现在多久了吗?我刚才在不小心睡着了,不记得时辰了。”那店小二估计也预感到自己疏忽酿成大麻烦了,想了一下道:“约摸大半炷香的功夫了吧,这孩子八成是自己跑出去买了,你别急我让人出去帮你找找看,兴许是迷路了。”白秒一瘫坐在地上。

  隔壁房间的住客听见她和店小二的对话,都走出房间来看热闹。有人窃窃私语道:“这兵荒马乱的,那孩子怕是丢了吧。”“要是碰上个人贩子,这会儿只怕已经往城外跑了。”这些话传到白秒一耳朵里,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无底洞,心里没找没落的,她扶着栏杆想起身,却感到浑身瘫软。

  这时一双女人的手伸过来扶起她,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白大夫,是你吗?”白秒一抬头,看见裴虚德夫妇站在她面前。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抓住夫妇二人的手臂道:“我的孩子不见了,就是上次你在扬州见过的那个姑娘,她下去帮我买药,许久没回来,求求二位,帮我去找找……”裴虚德夫妇忙道,别急别急慢慢说,一边把她扶进屋里。

  三人在屋里坐下,白秒一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简单说给了夫妇二人。裴虚德道:“原来如此,你别担心,既然我见过那孩子认得她,我出去帮你找。”裴娘子也道:“你看这么巧,我们昨晚刚到这个客栈住下,今天就碰见你们,一定是上天让我们来帮你的,小素贞定会逢凶化吉。”说完裴虚德吩咐他娘子留下照顾白秒一,自己出去找素贞去了。裴娘子给白秒一弄了些吃的,照看着她吃完,听说她膝盖上的伤还没好,让她躺别着急,自己出去帮忙买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