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73章

  格拉灵越过英格兰岛和北海,高空中气温冰冷,凛冽寒风从未间断。

  飞马的速度却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连夜骐也望尘莫及,赫敏根本想象不出任何活物能在空中飞得这样快。

  她紧紧抱住身前的德拉科,双手生疼。"不要死,德拉科。坚持住。"

  她不停地低声念着诊断咒,确认诅咒的影响没有扩散、组织内部没有积液,安慰自己他的心率依然稳定。

  他们飞得太高太快,以至于地面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缩影。她不让自己向下方瞥一眼。她不能发抖,不能害怕。

  "不要死,德拉科。"她一边重复着,一边把脸埋进他宽厚的脊背。

  她的头部已经开始阵痛。

  飞马一直在不停地飞。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下降的失重感和马蹄触地瞬间的冲击感让赫敏的胃瞬间翻腾起来。格拉灵双翅平展,通过多次触地再低空腾起不断减速。

  赫敏茫然地抬头望去。此刻已是深夜,天穹一侧挂着一轮弯月。

  格拉灵最终落在了一片开阔的野地上,慢跑着停了下来,

  赫敏紧紧握了握德拉科的手。"德拉科…德拉科,我们落地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到安全屋去。"

  她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直到她感觉到他动了一下。"德拉科,我想我们已经到了。"

  他缓缓抬起头来。

  "尼克斯…"

  "啪"地一声脆响,一个身材矮小、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小精灵出现在他们面前。

  "德拉科主人,尼克斯没有想到您还会到这儿来。"小精灵的声音因为过于老迈而发颤。

  德拉科望着地上的小精灵,最后慢慢点了点头。"牵马。"

  赫敏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她正欲下马,踩着马镫的腿却乏力得支撑不住,身体开始向侧面倒去。

  德拉科的意识忽然脱离了朦胧恢复了清醒。他立刻伸出右手抓住了她的斗篷。

  "尼克斯!"

  赫敏感到一股魔力接住了她。德拉科缓缓松开了手。她被飘浮咒托着轻轻落到了地上,筋疲力竭,几乎动弹不得。她望着头顶夜空中闪亮的繁星。

  片刻后,德拉科支起腿跨到马鞍一侧,重重地落在飞马旁边。他拍了拍格拉灵的脖子,然后转过身跪在赫敏身前。他低头凝视着她,脸色就像月光一样苍白,神情略显茫然,却掩藏不住其中的忧虑。他用牙齿扯下了龙皮手套,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丝无力的微笑。"我们成功了,德拉科。"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手掌顺着她的胳膊下滑,握住了她的手。她借着他的力慢慢站了起来,身子仍有些摇晃,与他彼此搀扶着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德拉科突然停下脚步,向前伸出手。随着"咔哒"一响,苍白的烛光映入眼帘,一扇屋门应声打开。

  他们甚至没有力气脱下斗篷,便双双瘫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赫敏的双手紧握着他的右手。德拉科的下颚抵着她的前额。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

  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意识深处持续传来的痛楚仍然让她的头难受不已。她眨了眨眼睛,小心谨慎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A字型的小木屋。室内满是木材的气息,家具也没有几样。一只火炉、一张床,还有一张小桌子。墙上的挂钩上坠着一把色泽明亮的黄铜钥匙。窗户边也只挂了一副镂空蕾丝窗帘。他们依偎在一起,蜷缩着躺在床上,夕阳透过玻璃和蕾丝照在他们身上。

  没有寒冷寡淡的庄园。没有黑魔法顺着墙壁和土壤悚然蔓延的感觉。没有金属手铐。没有强制指令。

  有的只是安全。自由。远离战争。

  她抬头凝视着德拉科,消化着眼前所见周身所感的一切,心脏几乎堵住了喉咙。

  美好得不可思议,如同水月镜花。一定是的。因为她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

  她把一只手从德拉科身前抽了回来,探进自己斗篷的衬里寻找山楂木魔杖。当她的手指握住杖柄时,德拉科动了一下。她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她。

  她回望着他,把魔杖紧紧攥在手里。

  脉搏在不断加速,她的耳朵几乎能听到血液的嗡鸣声。仿佛稍有风吹草动行差踏错,眼前的一切就会分崩离析,温暖和安全感都会渐渐消失,而她会再次发现自己像一只飘忽无依的影子,躲在庄园昏暗寒冷的角落里,又或是被霍格沃茨地底深处的黑暗笼罩吞没。

  "我总是觉得…这一切随时都会破碎。"她抬起手,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想要让自己相信他真的就在身边。周围所有的温暖、光明和安全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缓缓点了点头。她端详着他,将他眼周紧张纹路和下巴紧绷的样子尽收眼底。

  她伸手解开了他的斗篷,将衣料轻轻掀过他的左肩,这样她就能看到他被绷带牢牢包扎着的手臂了。"很疼,对吗?"

  他摇了摇头。"不疼。"

  喉咙顿时抽紧。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周围被日光照亮的一切立刻开始旋转。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同时抽出了斗篷里的山楂木魔杖。"不要骗我。如果你骗我,我就没法好好照顾你了。"

  她没有理会头部的不适,而是麻利地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和外套,好让胳膊活动自如。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盘食物。德拉科坐起身,用叉子叉起一根烧焦了的香肠,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赫敏则在一旁迅速施了一道又一道诊断咒。她确认了他心脏的情况和其他生命体征,然后是血液的各项指标。她朝他的左臂施了一道复杂的诊断咒,仔细检查了每一条静脉、动脉和主神经,之后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将组织中的积液全部吸出体外。

  她甚至没想起要用飞来咒,便一把抓住包带将她的小包拖到身边。她几乎把包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了她需要的魔药。

  她拔开瓶塞把魔药递给他。"这种血清能防止血液稀释。我希望这不是什么长期副作用,但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应该每十二小时服用一次。"他依言接过魔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空旷的野地。

  头部的阵痛仍未停歇,胃里扭曲的感觉也越发严重。她觉得自己就快吐出来了。她收回目光,从包里取出一卷吊臂带,放在大腿上,小心翼翼地施上各种减震咒,然后转向德拉科。他已经放弃了那根焦黑的香肠。

  她帮着他把斗篷和外袍脱到肩部以下,挂上吊臂带,安全牢固地绑在他身上。

  "我会帮你做个义肢。"她声音明朗,一边说着一边扣上吊环。"我已经有些想法了。之前我就做过一些研究。既然你需要的是胳膊和手,我就想着—或许可以在前臂部分加入魔杖杖芯—如果我能找到方法的话,也许你就能直接用义肢施法,而不需要依赖魔杖了。"

  她飞快地取出几瓶止疼剂,拔开其中一只的瓶塞,把药瓶递给德拉科。他接过药瓶后,她又一次看向窗外。

  "你该吃点东西。"他说。"有一根香肠还是完好的,一点都没焦。还有—豌豆…我猜那应该是豌豆吧。"

  赫敏摇了摇头,视线仍然盯着窗外。"我真的不饿。"

  她从他手里拿过空瓶,把下一瓶魔药递了过去,然后继续看着窗外。目所能及之处尽是茵茵绿草,点缀着错落的野花。指尖下魔杖柄光滑而温暖。

  她攥紧魔杖,直到木质杖柄死死抵住她的掌骨。

  "格兰杰,你还好吗?"

  她蓦地转头看向他。"嗯。我很好。我只是不太饿。"

  说完,她又转了回去面向窗户。然后她挪了几下来到床脚,伸手拉开窗帘,以便更清楚地看到外面环境。

  小屋里陷入了长久而压抑的沉默,而她一直没有去理会。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场沉默中崩溃了,她才转过身去,发现德拉科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舔了舔嘴唇,抓着魔杖的手离自己贴得更近。"这—这座安全屋有些什么保护措施?我自从—自从被抓后就没有和别人搏斗过—我应该—"她的胸口开始痛苦地紧绷起来。"我应该多练习一下的。我没有想过—"

  她气息不匀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移开了目光。视线中的东西开始模糊游移,心脏地每一次跳动都在剧烈而痛苦地撞击着肋骨。

  不行。她得保持冷静。封锁一切。集中精神。她还有工作要完成。她的感受一点都不重要。她还有工作。

  "格兰杰。"德拉科抬手握住了她的魔杖。"这里很安全,门钥匙就在墙上。"他指了指那把黄铜钥匙。"只要我们触碰到它,就会被传送到地球的另一边。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喉咙发紧,心率开始快速攀升。"要是有人发现我们了怎么办,德拉科?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已经开始找你了,可我们却不知道怎么办?我答应过会照顾你的。你受伤了—你原本就已经受伤了,现在我又把你的手臂砍掉了—"她断断续续语不成句,手指把魔杖捏得更紧。"要是有人发现我们了怎么办?那这一切就都完了…这一切总是会—崩溃…"

  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抬起左手按住胸骨,右手仍紧抓着魔杖。

  她不能惊惧。

  她不能惊惧。她必须—她应该在屋子周围多加几道保护咒。她不能使用任何黑魔法,否则会伤到孩子的。

  但是如果追兵来了,她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的双肺开始灼痛。

  "赫敏—赫敏,深呼吸。"德拉科也已经挪到了床尾,坐在她身边,用力将她手中的魔杖抽了出去。魔杖被夺走的感觉让她突然歇斯底里。她拼命伸着手想要抓住杖柄。

  "不要—还给我!"她觉得像是被勒住了脖子,快要窒息而死。

  他把魔杖放在床边的小桌上—仍在她能触及的距离之内—然后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哄着她看向自己。他轻轻将她拉近,与她额头相抵。她还在不停地喘着气,挣扎着呼吸。

  "赫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害怕。你不用保护我,安全屋里有保护咒,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而且,就算只剩一只右手,我的决斗水平也不至于太糟糕。"

  她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吻了吻她的前额。"这就对了。深呼吸就好。是你把我们带到这里的。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们一逃出来,你就会静下心来养好身体,记得吗?一直以来都在忽视脑损伤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已经完成了所有你需要做的事情了。"

  她用颤抖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德拉科—我怕有些事情会出错。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我们就快要成功的时候,一切就都会出错。"

  "我知道,"他的手指缠上她的发丝,把她拉得更近,"但你不需要一个人去承担全部。之前是我相信你,然后你就成功把我们都带到了这里。现在轮到你相信我了。我们在这里很安全,赫敏。你现在可以尽管放任自己感到安全了。"

  她摇了摇头,觉得胸骨似乎正在寸寸断裂。"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皮肤已经冷得传来刺痛,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德拉科叹了口气,又将她拉近几分。"这里没有我在你房间里设下的那种保护咒。可能你现在已经习惯那些了,只有在那样的环境里才会感到平静。"

  她怔怔地坐在原地思考着德拉科的话,忽然间哽咽出声,眼泪夺眶而出。就像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旦倾泻而下,便再也阻拦不住。她靠在德拉科的肩头不停地哭,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为她这一生而痛哭哀悼。

  他也并没有阻拦她,只是任她啜泣不止,直到她的哭声慢慢减弱下去。她无力地倚在他身上,觉得身体里一片空虚。就好像她已经亲手把自己的情感连根剥离,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她的胸口不住地突突起伏,头部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在不停地抽动,仿佛一只锣鼓在她的颅骨里剧烈地震颤回响。

  当她的呼吸终于平复后,德拉科从长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瓶无梦酣睡剂。"现在该你休息了,格兰杰。喝了吧。"

  她向后撤开身子,一边转头看向窗外,一边摇了摇头,手指一点一点地伸向了桌上的魔杖。"德拉科,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他的表情像岩石般冰冷而坚毅。"我会处理的。睡吧。"

  "可是如果—"

  "格兰杰,倘若换作你是我,你会问都不问一句就把药灌进我的喉咙里。"

  她嘴角一抽,接过了药瓶。她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然后拔掉瓶塞,一口气将魔药咽了下去。

  只消片刻,她便倒了下去。心脏仍在狂跳,但她能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夜。德拉科正站在窗前,月光照在他的头发上,为他的整个轮廓都镶上了银边。他凝望着窗外野地的另一头,魔杖悬在指尖。

  她坐起身,他也似乎感觉到了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向他的身后望去,伸手去拿自己的魔杖。"都还好吗—?"

  "一切都好。"他离开了窗边,然后停顿了一下,想找个方便够着的口袋来放魔杖。他将魔杖塞进内侧的一只口袋里,又把手伸进长袍,好像在擦拭着什么。随后他颇有些局促地耸了耸肩,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的头有些昏沉,但是那股痛楚已经没有那么剧烈了。他向后靠上床头,她把头枕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手指抚摸着她的手臂,轻轻画着图案和如尼符文。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睛时,入目皆是一片金黄。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洒进室内,照得床褥也暧洋洋的。德拉科躺在她身边,仍在熟睡。头部的疼痛也终于减轻了许多。她翻身伸了个懒腰,双手滑过柔软的床单,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享受着无处不在的温暖和户外传来的欢快鸟语。

  她自由了。她正身处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她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而她身边的这个人更永远不会伤害她。她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美好之中。

  然而她刚趴了一会儿,就感到膀胱被身体里的一只小脚愤愤地踢了一下。

  她侧过身子,看向德拉科。

  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捻住那些铂金色的碎发,轻轻拂开。她想要重新把他现在的模样一笔一画地刻入脑海。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看起来再也不像是什么被战争的斧刀雕刻出来的怪物了。他的表情舒缓而放松,五官也变得柔和。她的目光一一描摹过他突出的颧骨,薄薄的嘴唇,下颚精细的线条,还有那向下消失在领口阴影里的、肤色苍白的喉咙…

  俊逸如画。

  她只想屏住呼吸,让这一刻延续到天荒地老。

  她的手指抚过他的耳廓,拨开他的发丝。他睁开了眼睛—那双风暴一样银灰色的眼眸。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她看着他的眼瞳渐渐浸染上了阳光的色彩。

  他凝视着她,那脉然深情的模样让整个世界都飘然远去,仿佛天地间只余彼此。他的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占有欲,望眼欲穿的渴望,她都能感觉得到。

  她向他凑近,亲吻了他。嘴唇相接的同时,他的手掌滑过她的喉颈。

  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向后挪了挪。"我要检查一下你的手臂。"

  他叹了口气,但是还是依言坐了起来,没有一句抱怨。她拿过魔杖接连施了几道咒语,以确认所有的地方都在有序地康复。诊断结束后,她重新包扎了一遍他的手臂。当她把吊臂带挂回原位时,她的指尖触到了他脖颈处苍白的皮肤,而后迟迟不肯离去。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已然变得深暗,正专注地回望着她。他慢慢地伸出手,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头发。她呼吸一窒,脉搏加速。

  他的触碰和抚摸让她觉得那样安全。像家一样。

  "我爱你。"片刻后,他开口道。

  赫敏的嘴唇缓缓上扬,淡淡一笑。"我也爱你。"

  他的手指梳理着她的卷发,动作柔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在身上没有黑魔标记的情况下对你说出这句话。"

  赫敏的下巴颤抖起来。

  然后她也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地滑过他的下颚,感受着指尖下胡茬的微微刺痒。"上天终究还是留给了我们一丝慈悲。"

  他低声一笑,五指缠上她的发丝,又霸道地收紧。

  她朝他挪近几分,身子前倾,直到他们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我爱你。哪怕只有一息尚存,我也依然会爱着你。永远。"她在他的唇边低语。

  他的嘴唇打破了他们之间仅剩的距离。

  她合上眼睛,双臂攀上他的脖颈,深深地吻他。他的手顺着她的头发下滑,搂紧了她的腰,把她拉得更近,直到他们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紧相贴。

  我的。我的。我的。她是那么如饥似渴地想要他。她想把他永远藏在心里深深掩埋,任谁也无法窥探夺走。他们的时间总是少得可怜。周围的世界总是频频出错,一刻都不肯消停。他们卑微得就像跪伏在神祇脚下的信徒,从时间的缝隙里偷取所能触及的每分每秒—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所拥有的一切,也是他们拖着千疮百孔的灵魂苟延残喘至今的唯一支柱。

  她那么想要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死于对他的渴望。

  所以她决不会放手。

  这一次,她决不会任由这来之不易的美好被再度摧毁。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失去他。

  她的喉咙和胸膛开始紧绷。她闭紧了双眼,用尽全力把恐惧推向脑后,试图在被吞噬之前抢先遏制住它。

  她不会惊惧发作的。她竭力稳住呼吸,贴着他的嘴唇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她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把一切都分隔封锁。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喉咙,抓住他的双肩,不停地吻着他。然后她微微向后退开,注视着他的眼睛,垂下左手握住他的右手。

  "我会照顾你的。"她紧握着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牢牢按住。"我是你的,只要你还想要我。"

  他的手向上捧起她的脸。他凝视着她,银色的眼睛专注坚定。"我永远都要你。只要我还活着。"

  她偎进他怀里,直到她的脑海中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别的事情。她又一次吻上他的嘴唇,直到喘不过气来。

  她终于可以放肆地吻他,不用将此作为告别的方式,也不用担心是否还能再见到他。她终于可以就这样—仅仅因为她可以,仅仅因为他属于她—和他相守在一起。

  "我爱你。"她贴着他的嘴唇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对他说上千遍万遍。余生的每一天,她都可以伏在他的耳畔亲口告诉他,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在他唇边低低地抽泣了一声。

  德拉科立刻向后退开端详着她,神色紧张起来。

  她对上他透着担忧的眼睛,双手将他的肩膀抓得更紧。"我很幸福。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感到幸福了,但我现在真的很幸福。我们活下来了,德拉科。我救了你。我本来以为我们做不到,但是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

  于是相拥缠绵翻云覆雨成为了此刻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们徐徐渐进,消磨着他们所有的时间。

  赫敏跨坐在他身上,一边控制着节奏,一边注视着他。窗外的阳光照在裸露的肌肤上暖意盎然,她眼帘低垂,与他十指紧扣,身躯相连。她能看见他头发折射出的光芒,眼睛像熔化的银子一般闪亮。

  他们的世界温暖得令人沉醉。

  当他坐起身来、搂紧她的腰臀紧贴向自己、加重唇齿间的纠缠时,周围的温度变得愈发暖和。他的手掌滑过她的脊柱,拥紧她的身子。她能感觉到他在她的灵魂中沸腾燃烧。她迎合着他的每一次动作,双臂环过他的肩背,手指沿着他符文的伤疤温柔地抚弄着。

  "我们应该尽快使用门钥匙。"两人仍陷在性爱的余韵中交缠而卧时,他开口道。"尼克斯煮的那些食物对我们的健康绝对没有半点好处。我现在才算意识到我从来都没怎么花心思去学一些基本的烹饪咒语。"

  赫敏朝床边的小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一堆焦黑的吐司面包上,上面还涂着厚厚一层果酱。德拉科伸过手去一番挑挑拣拣,拿起颜色最正常的一片递给她。

  "他是个负责养马的小精灵。我估计这两天应该是他这辈子头一回接触做饭。"

  赫敏勉为其难地就着吐司的边缘咬了一小口,这才发现原来那是一片是葛缕子黑麦面包,和草莓果酱混在一起的口味实在一言难尽。

  她的喉咙噎了一下。德拉科面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他环顾着房间。"这只是一座临时安全屋。除了保护咒,我基本没做什么额外的安排。"他的视线回到了她脸上。"你现在能使用门钥匙传送吗?"

  她的胃顿时一沉,双手保护性地向腹部探去。德拉科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下移。

  "我不知道。"她低头看着自己盆骨间的隆起,两手紧张地覆于其上。"上次—我没有提前服用缓和剂。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那种感觉—那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德拉科脸色绷紧,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自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她扯出一丝微笑。"不过,如果不出错的话—如果我事先做好充分的准备,而且只传送这一次—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他沉默了几秒。"我们并不是必须得走。我们也可以留在这里。我会告诉金妮以你的状况没有办法安全地进行传送。"

  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但是,这里并不是足够安全,对吗?我们仍然在欧洲境内。丹麦与伏地魔之间也签有条约,停战协议的条款里明确要求他们交出所有逃犯。就算他们没有把你交出去,他们也不可能保护你。"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我不会有事的。也许—再过一天左右吧,然后我们就走。"

  德拉科的表情已经被尽数敛藏起来。他盯着她的腹部看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

  她起身冲了个澡。头发里还残留着前一天庄园的爆炸扬起的灰尘,一头卷发乱蓬蓬地窝成一团。她花了十分钟时间用手指一点一点地理顺,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能用魔杖了。她把头发烘干,编成一条又长又粗的辫子。她刚绑好发圈,就觉得头又疼了起来。痛楚刺穿了她的后脑,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穿上衬衣和内裤,勉强灌下一剂营养魔药,便蜷在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她苏醒过来,见头顶悬着一道诊断光带。德拉科右手拿着魔杖摆弄着那些读数,眼睛专注地盯着诊断结果。

  仿佛浑身都浸在冰冷的海水中一般,那股令人安心的温暖已经不复存在。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望着她大脑投影中那些分叉的猩红色线条。她抬手推开了他的魔杖,光带也随之消失。

  她瞥开目光,看向窗户。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赫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准不准备告诉我实话?"

  她默然不语,艰难地吞咽着,过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话。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他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摄神取念,所以他就—把那些挡住他去路的东西全都碾碎了。就算现在我的大脑封闭术已经恢复了—记忆中也还是有一些地方,我再也—再也无法触及了。感觉—感觉就像建筑里的某些部分已经完全坍塌,如果我贸然靠近干扰—周围就会有更多地方倾覆崩溃。"

  她抿紧双唇。"有些事情我又开始慢慢想起来了—但我不知道再过一阵子我还会不会记得。每次我醒来的时候,那些记忆似乎又都变得非常模糊。很多细节都在逐渐消失。"

  德拉科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你—"他声音紧绷,"你有哪些事情想不起来?哪些记忆在逐渐消失?"

  赫敏沉默了一瞬。"所有那些你对我说起你母亲的记忆。现在那些地方都有很多空白。"

  德拉科闻言重重地松了口气。"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不需要记得那些。"

  赫敏却只是望着窗外,又咽了一口唾沫。"有关系。那些记忆都很重要,对我非常重要。那些事情都是你告诉我的,有了那些我才知道你都经历过什么。我很怕有一天我的记忆会完全崩塌。就像—现在只是到处都有或大或小的裂缝,但之后,一旦有什么东西压垮了最后一根钢筋,所有的东西就会彻底崩溃的。要是我又忘记你了怎么办?"她无法掩藏心头不断加剧的恐慌。"在庄园里整整六个月的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挖出来了。你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是我却不知道我一直想要寻找的人就是你。"

  小屋里的宁静暄和顿时染上了讽刺的色彩,仿佛这只是她做的一场白日梦而已。

  他捧着她的脸转向自己,让他们四目相对。"就算如此,也不会和从前一样。"

  她点点头,嘴唇却扭曲起来。"我知道。我的理智全都知道。我只是—"她的目光垂了下去,声音开始发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这一点。每次我一开始思考,心脏就会开始狂跳,我就会喘不上气。就算我拼命用大脑封闭术让自己冷静下来,身体上的惊惧也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知道我现在应该感到宽慰,但我真的很怕我会失去你,就像在庄园里的时候一样。我觉得自己就像悬在峭壁边,手里只能抓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每一秒钟,我都觉得周围的一切随时都会崩溃,然后重新回到从前的那场噩梦中去。"

  她急促地喘了口气,坐起身来,抬手按住胸骨,让呼吸渐渐放缓。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我—我原以为只要打开手铐,只要我们逃了出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我以为我会慢慢恢复的—我以为我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

  "你一定知道,你的侵蚀已经发展到了临界点,再往前一步就真的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了。"

  她想起了庞弗雷的警告,怔怔地呆坐在原地。

  她一直以为她腕上的手铐就是一切的关键;以为从前的那个赫敏·格兰杰只是蛰伏在她的内心深处,等待着在她的魔力和大脑封闭术恢复的瞬间破茧而出。然而现在看来,所有的这些念头都只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

  犹如身处湖畔,伸出手去触碰原本光滑如镜的湖面,看着反射向外的金色阳光随着涟漪波纹徐徐荡漾,露出了隐匿于水底深处所有真实存在的黑暗。

  黑暗会侵蚀你的灵魂。

  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使用黑魔法都得付出代价。

  她也一直都知道自己无法逃脱。

  德拉科牵起她的手,拇指轻抚着她光秃秃的手腕。"现在对你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境况。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吧。"

  她望着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静静地端详着他的脸,突然捕捉到了一丝痛苦的紧张之色。

  她把胸口的重压推到脑后,竖起墙壁隔离开来。她坐起身,拿过她的魔杖。

  她拉开背包,伸手去取止疼剂,然而下一瞬便僵在当场—魔药的存量不对劲。她数了数药瓶,发现少了整整六剂补血药。她盯着包里的魔药看了几秒,随后把德拉科挂在床脚的长袍召唤到了手里,埋进衣料间闻了闻。

  黑魔法的气味。

  她呆呆地坐在床沿,仔细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自从那天傍晚他让她服下无梦酣睡剂之后,她确实感觉自己平静多了。

  她看着德拉科,怒火像爆炸一样在她心中燃烧。"你不该用血魔法的。你的血液现在太稀薄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血而死。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间安全屋里久留,为什么还非要加这么多保护咒?这简直愚蠢到家了。"

  她挥动魔杖开始飞快地朝他施咒诊断。德拉科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眼皮微微耸拉着。

  "这样会让你感觉好些。"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为了让我感觉好些,你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危及性命,我怎么可能还会感觉好些?"

  他不再回答,只是由着她一丝不苟地检查着他的身体,给他灌下好几瓶魔药。她拆下了他脖子上的吊臂带以便更换绷带,同时检查他的手臂创口的愈合情况。新长出来的皮肤光滑白皙,她涂上白鲜香精,轻轻按摩。

  然后她又握过他的手,开始治疗他的痉挛。一连几分钟,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要为了我伤害自己,德拉科。"最后,她声音僵硬地开口。"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们总是用这种方式关心对方照顾对方,可我真的已经受够了。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为了我而伤害自己。你那么讨厌看到我受伤,我对你也是一样的。"

  他仍是一声不吭,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悔意。

  她继续包扎着他的手臂。这时,一只餐盘出现在了床边的小桌上,里面的食物依然不堪入目。他们只得无奈地用营养魔药代替早饭。不过,赫敏包里的存量已经不多了。

  她仔细地清点了余下的所有用品,心里盘算着他们最多还能在此逗留几天。

  "如果我们要想待久一点的话,我还可以多配制一些。"她抬头看向德拉科。

  "都听你的。"他对她微微一笑。但是当她继续清点用品时,他却已经穿好了外衣和斗篷。她抬起头盯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了窗户。

  "我们该走了。"她将包带拉到肩上,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塞了进去。"我相信—我相信不会有事的。就这一次。"

  她取出一小瓶缓和剂,盯着药瓶看了几秒后才举到嘴边服下。她与德拉科十指紧扣,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在魔药生效之前就死死封住如潮水一般席卷全身的焦虑感。

  她握紧了德拉科的手,拇指抚过他的指节,停留在了他的戒指上。她抬头看着他,犹豫地扯出一丝笑容,然后伸手抓住挂在墙上的黄铜钥匙。

  肚脐后方被猛地勾起。她的左手紧紧拉着德拉科,两人一同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拉向上方。

  转瞬落地。她试图站稳脚跟,却踉踉跄跄地向前跌出两步,一下子瘫倒在地,不停地干呕。她把手从德拉科手中抽了回来,捂住紧紧收缩的腹部。

  "天哪…"她呻吟着,撑着身坐了起来,艰难地喘息着。

  她感觉到德拉科的手掌抚上她的下背部。她紧紧闭上眼睛,竭力放慢呼吸。深呼吸。腹部的僵硬感终于渐渐消退。

  她闻到了泥土和蕨草的气味。

  她睁开双眼,发现他们正跪坐在一片林地里。"我们到了吗?"

  重物滑动的声音和木材相撞的闷响接连传来。赫敏回头望去。他们身后有一座巨大的木屋。

  金妮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手里紧握着一支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