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72章

  感谢我的三次元闺蜜YY和KK对本章的建议~

  警告:

  本章包含一段医疗手术和大出血场景。文中已用参考号"※"标示出起始与终结点。

  德拉科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但赫敏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试图从他怀里滑下去。她的眼睛紧盯着卢修斯,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德拉科顿住。"格兰杰,不要。"

  "德拉科—如果他真的有凤凰的眼泪…"她强迫他把她放了下来,紧紧扶住他的手臂以免摔倒,同时睁大双眼望着卢修斯。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干涸。她必须眯起眼睛才能勉强从房间的这一头看清他。

  "我需要十五滴。"她说。

  卢修斯歪过头,看上去若有所思。"半小瓶会有多少滴?"

  赫敏咽了口唾沫,失望的情绪令她的心骤然下沉,痛如刀割。"那要看是不是标准容量的小瓶了。现代的半小瓶大约只有十二滴。"

  卢修斯皱起了眉。"如果是一只十五世纪的旧小瓶呢?"

  赫敏轻喘出声,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那确实会更大一些。你真的有凤凰的眼泪吗?"

  卢修斯的嘴角浮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你会怎么做?如果我真的有,你愿意拿什么来换?"

  德拉科嗤笑一声。"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格兰杰。他会关心我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我还没有继承人罢了。"

  他再次拦腰抱起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德拉科抱着赫敏穿过庄园,她的头始终靠在他肩上。她觉得颅骨有种断裂的感觉,但她强迫自己忍住疼痛不要睡过去。

  跨进房门的一瞬间,她便听到德拉科的高喊:"波宾!"

  他几乎是咆哮着叫出了小精灵的名字。

  波宾立刻现身,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德拉科主人!德拉科主人,波宾非常抱歉。波宾不知道卢修斯主人是怎么把小姐带出房间的。"

  "餐盘上的勺子。那是个门钥匙。"赫敏说道。她的后脑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令她觉得自己在向后倒去。

  波宾绝望地哀号了一声,开始不停地用自己的头撞向地板。连续的砰砰声让赫敏一阵瑟缩。

  "够了!"德拉科的声音冷如寒冰。"把所有的治疗用品给我拿过来,再派两个小精灵把我母亲的肖像送到南翼休息室去。然后滚出我的视线。"

  德拉科在墙边的肖像前停下脚步。"母亲,父亲想要见您。如果您还愿意和他谈谈,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说罢,他没等肖像有所答复,便转身抱着赫敏向床边走去。

  似乎只过了片刻,她便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平躺了下来,身边的床褥上摊满了治疗用品。德拉科将几块手巾浸入白鲜香精,包裹住她手臂和腿上的伤处,随后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眼睛不自觉地闪烁着。然而刚一对上她的目光,他的表情便回归空白。

  "对不起…我担心爆炸可能会害死你,否则我早就来了。真的对不起。"

  赫敏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努力理清思绪集中精神。"德拉科…他可能真的有凤凰的眼泪。"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紧张。"格兰杰,不要。"

  他挥起魔杖,手却在咒语念到一半时痉挛起来。魔杖尖迸出点点蓝色火星,不一会儿便熄灭了。他面部的肌肉微微一抽,下巴紧绷,举起手小心翼翼地再次挥动魔杖,朝她的头部施了一道诊断咒。

  她大脑的投影浮现了出来。分散的光点仍然遍布其中,但有几处已经失去了金色的光芒,转而变为了血红。细小的猩红线条像曲折分叉的闪电一般狰狞地延伸在她的大脑之中。

  德拉科的脸色变得灰白。"我得—我得叫精神治疗师来。"

  他起身刚欲离开,却被赫敏握住手腕拉了回来。"不要。德拉科,等等—你父亲说他有凤凰的眼泪。你必须弄清楚他想要得到什么来交换。"

  他挣开了她的手,神情紧绷着。"格兰杰—就算弄清楚这点也没有任何意义。"

  赫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说没有意义是什么意思?有了凤凰的眼泪我就能去掉你的标记了啊。"她的胸口一阵急促地起伏,再次握住了他的手。"你必须弄清楚他想要什么—你一定要去问问他—求你了,德拉科—求你—"

  她苦苦哀求着,双肺也跟着抽搐起来。

  他盯着她,几秒后叹了口气,坐回了床沿。他伸出双臂搂过她的肩,直到她的呼吸渐渐放缓。

  然后他微微撤开身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格兰杰—"他停顿了片刻。"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用这双手去同别人决斗了。"

  赫敏低下头去,看到他的食指和拇指接连抽动了一下。他把双手攥成拳头。"若是一周之前,情况可能还会有所不同。但是现在—"他举起右手,无名指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现在已经没用了。今天我之所以能制服我父亲,是因为他实际上并不想要我的命,仅此而已。"

  "德拉科—"

  "我没有办法为你去打败黑魔王,格兰杰。"他用略带紧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救其他所有的人,但我杀不了他—就算你去掉了我的标记也无济于事。如果我真的去做了,去试了,那等待着我的也注定是场败局,我很有可能会被活捉。"他仍然没有抬头看她。"如果他审问了我—"他的头垂得更低,她能看到他下巴和双肩僵硬地紧绷着,"就算你在离开之前对我用了遗忘咒,他也迟早都会知道你、金妮和詹姆的事情,还有安全屋的大致位置。那我—"他的嘴唇扭曲了起来,"我会—"

  "德拉科—"她的声音哽咽发抖,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抬起他的头对上他的眼睛。"德拉科,我去掉你的标记不是为了要让你和伏地魔一同葬身在废墟里。我是为了照顾你,我是为了救你。"

  她的手臂不住地颤抖,但她始终没有放开他。"只要你愿意让我去做,我就能救你。让我把你的标记去掉,然后逃走吧。和我一起走,就像我们曾经一直所说的那样。"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角浮起凄凉的笑意,却带着一丝神往,"可是格兰杰,我已经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没有—"

  "我知道。你是对着我立誓的。"她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银色的眼瞳,拉过他的右手紧紧握在掌心,直到她几乎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魔力波动。"德拉科·马尔福,你已经尽了全力帮助凤凰社打败伏地魔。我是凤凰社唯一仅剩的最后成员。我认为你已经完全兑现了牢不可破誓言中的承诺,而且远远超过了你需要做到的地步。"

  她把他的脸拉向自己,直到与他额头相抵。"你所做的一切,已经比任何人理应要求你去做的还要多上百倍了。所以现在,让我来救你吧。拜托了,就请你冒险一次,相信我能做到。"

  德拉科呆坐在原地。她能感觉到他在动摇。

  几秒后,他缓缓点头。

  卢修斯跪在笼子里,身体向前倾斜着,似是不顾一切想要触碰到面前的那幅肖像一般。

  他望着肖像的表情就像一条龙。深不见底的占有欲。望眼欲穿的渴望。

  他在哭。赫敏能看得出他全身都在发抖。

  他抬起头,见德拉科和赫敏站在先前被炸出的巨洞前,便立即向后缩了回去,脸上的神情也敛了起来。

  房间里大部分的碎石和血迹都已经被打扫干净。

  赫敏慢慢地穿过房间,来到离笼子只有几英尺远的地方。她的头仍在剧痛,仿佛颅骨碎裂了似的。她服用了好几瓶增强剂才能勉强下地走路,但视力依然有些模糊。

  德拉科本想叫精神治疗师来,但她坚决不同意。如果他们想要成功逃走,就必须隐瞒卢修斯攻击她的事情。

  卢修斯紧盯着二人,弯起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看看,看看,这不是我的儿子吗?来送我上路了是吗?还带着那个勾引他的泥巴种婊子!"

  "卢修斯!"纳西莎尖声喊道。

  他猛地瑟缩了一下,仿佛狠狠挨了一拳。无数的情感飞快地自他脸上闪过。震惊。内疚。悔恨。

  他转头看着肖像。

  "西茜…"

  肖像中的纳西莎也不复往日里的镇定自若。她看起来筋疲力尽。

  "他只有她了。"纳西莎说。

  卢修斯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反对之色,但他仍是勉强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向德拉科和赫敏。

  赫敏抽了抽嘴角,朝他走近,打量着他。他全身上下被木片割出了无数伤口,鲜血从他脸上的切口中流出,顺着下巴流到了脖子。先前身侧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他显然受伤不轻,而且十分痛苦,但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她又向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有凤凰的眼泪?"

  卢修斯盯着她,挑起眉毛。"马尔福家族在英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近千年前。十五世纪的时候,有人送了当时的家主一小瓶凤凰眼泪,以换取—家族的某些服务。几百年来,我们只会用它来保护家族的血脉传承。每当有新的继承人出生,父亲就会将这只小瓶传给儿子。"

  "是吗?"德拉科冷漠的声音里透着怀疑。"你的意思是你有一小瓶凤凰眼泪,可你却从来没提起过,也没有任何相关记录能证明?"

  卢修斯露出高傲的神情。"眼泪只被用于保护家族血脉传承。可是你有继承人吗,德拉科?不。你当然没有。"他恶毒的语气里满是讥讽。"那一小瓶眼泪一直被保存在一只箱子里,用历代马尔福直系后裔的血液封存。如果你有了继承人,他的血液就会在他出生之后被立即添加进箱子的保护咒里。从那时候起—除非你死了—就只有你,也就是他的父亲,能打开那只箱子。同理,等他有了儿子之后,箱子的所有权就属于他了。"

  德拉科转而看向肖像。"母亲—您知道这件事吗?"

  纳西莎摇了摇头。德拉科的肩膀垂了下去,似是在平复纳西莎的回答所带来的冲击。他咽了口唾沫,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箱子在哪儿?古灵阁某个我不知道的金库里吗?"

  "现在应该就在我的房间里。"卢修斯懒洋洋地坐在笼子里,声音冷淡地回答道。

  德拉科眨了眨眼睛。"这么长的时间,庄园里一直有一小瓶凤凰眼泪吗?"

  "并不,"卢修斯翻了个白眼,"我说过,眼泪的用处是为了保护家族的血脉。所以我一直亲自保管。"

  德拉科盯着卢修斯看了几秒钟。"那你的条件是什么?想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卢修斯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许久都未曾停下,直到赫敏几乎忍无可忍想要一拳砸上他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孔。他把头向侧面歪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挡在他视线前的碎发终于向一旁散了开来。"这话怎么说,德拉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救自己的儿子也需要交换条件呢?"

  德拉科不为所动地哼了一声。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卢修斯眼中一闪而过。他挺直了身子。"我当然愿意救你,德拉科,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继承人,而且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回报。"

  说罢,他将目光从德拉科脸上移开。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赫敏问道。

  卢修斯扬起眉毛。"十分钟。单独谈话。就你和我。"

  "想都别想。"德拉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卢修斯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被分别铐在笼子两侧的手腕。"这种时候,伤害她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从前这么长的时间,你又真正得到过什么好处?"德拉科朝父亲冷笑道,神色轻蔑阴郁。"我绝不可能让她单独和你呆在一起。除非我死。"

  卢修斯的身体抽了一下。

  赫敏抬手搭上德拉科的胳膊。"我不会有事的,德拉科。"

  对卢修斯所言,她并非完全相信,但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只要有哪怕一丝能得到凤凰的眼泪的可能,无论风险多大,她都不会退缩。

  "格兰杰—"

  她的手顺着他的衣袖向下,伸进了他的手掌之中,同时抬头定定地望进他的双眼。"就十分钟而已。"

  德拉科纹丝不动。

  她握紧了他的手。"拜托了,德拉科。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救你的。"

  他端详着她,神色谨慎而戒备。她从他那双银镜般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褐色的眼瞳和鲜红的衣裙。她的脸色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苍白。

  "拜托了,德拉科…"

  他勉强点了点头。"那我就在外面等你。"

  离开前,他大步走到笼子边上,撩开卢修斯的长袍四处翻找,收走了好几样武器,还有各种赫敏也认不出的东西。

  卢修斯的袍子里还藏着三支魔杖,一只龙心弦的罐子,以及一整套缩成钱夹大小的刑具。德拉科先后施了数道检测咒,几乎每次都能翻出些新东西。

  德拉科拿走最后一根魔杖时,卢修斯带着些许愠怒叹道:"我现在两只手都动弹不得,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担心我会杀她。"

  而德拉科只是一言不发地冷笑一声,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毫不客气地对着卢修斯施了一道旋风扫净,让他直起身子。

  接着他又用一道除垢咒粗暴地清理掉了卢修斯脸上的血污,后者发出一声低嘶。

  一切做完后,德拉科低头盯着自己的父亲。"十分钟。如果你胆敢碰赫敏一根头发,我就当着你的面把母亲的肖像烧成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卢修斯的目光中染上了冰冷的愤怒。

  休息室里只剩赫敏和卢修斯无言地看着对方。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她,似是想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仔细品判着眼前的这个泥巴种究竟是什么人。

  一分钟后,赫敏率先开口:"如果你的条件是让我答应放弃他,等他安全离开后就从他身边彻底消失,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绝无可能。"

  他眨了下眼睛,身子前倾。"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的儿子?"

  她目不转睛地低头注视着他。"我要救他。"

  卢修斯的双眼眯了起来。"然后呢?"

  她的肩膀微微一抽。"然后—我们会活下去。再之后就没有计划了。其他的一切都微不足道。我们也没有想过任何后路。"

  他嗤笑一声,带出肺里的一阵杂音,不由地咳嗽了起来,嘴唇也微微泛红。"如果你们以为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逃走然后消失,那你们俩简直是愚不可及。黑魔王绝不可能放任他逃走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一路追杀你们。除非德拉科能永远保有他的权利地位,否则你们俩都只有死路一条。如果你还想安全地活下去,还想被好好地养着,最好趁早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保加利亚就有一户—"

  "德拉科向凤凰社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承诺永远不会接替伏地魔的政权,也不会成为下一个黑魔王。"

  卢修斯愕然。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如刀锋般致命。

  赫敏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但她强迫自己不露任何异样,继续冷漠地盯着他。"凤凰社担心德拉科会利用我们去实现他自己的野心抱负。为了证明他的忠诚,他立誓会尽他所能打败伏地魔,并且在那之后,他也永远不会夺权,永远不会成为下一个黑魔王。"

  她跪了下来,让自己的脸离卢修斯更近。"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想救我。从我被送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为了在他赴死之前把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确保任何人都找不到我。这是他的计划,也是他自己所想到的唯一能照顾我的方式。但是我想救他。因为我也亲口对他承诺过我会照顾他。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卢修斯的表情渐渐转为嘲弄。"除了放弃他。"

  她垂下头,过了片刻又抬了起来,迎上他的目光。"除了放弃他。"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发紧。"我—我比他更自私。"

  "那你又觉得你要怎么才能救他?"卢修斯冷声问道。"莫非你打算让我去刺杀黑魔王?好让我亲手替亡妻报仇,同时救我儿子的命?"

  他语带讽刺,眼里的精光却亮得逼人。

  赫敏平静地望着他。"不。出错的可能性太大了。就算你能杀得了伏地魔,也还有无数人想要置德拉科于死地。所以,在你帮我去掉德拉科的黑魔标记之后,我需要你自杀。"

  卢修斯口音含混地大笑一声。"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看来,那个把苏塞克斯炸成平地的人或许真的是你。"他仰起头。"可我又凭什么相信,把我儿子的余生交到你手里,会比让他直接死去更好呢?"

  他在引诱她。他想要她低声下气地乞求他。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

  在他眼中,她就是个勾引了他儿子的泥巴种婊子。是德拉科在为母亲伤心难过时能够索取安慰、以致对之产生依恋的、无足轻重的温柔乡。一旦世异时移,甚至客观环境稍有变化,德拉科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踏过她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喉咙越绷越紧,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平稳的呼吸。

  现在唯一能让德拉科活下去的办法,就是说服卢修斯心甘情愿地接受她主动提出的条件。

  她会让卢修斯点头的。

  她也一定会救德拉科的。

  她转头望向肖像。"他长得很像纳西莎,对吗?起初我并没有察觉,但现在一看到她,我就无法不去注意。她先是重病,然后去世,可是德拉科却要一直面对着她,一定非常艰难。"她转头看着卢修斯。"可是—现在一切都正在瓦解,不是吗?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了。这场战争几乎吞噬了他的全部。如今伏地魔更是在故意摧毁他。"

  卢修斯的嘴唇抿成一条扁平的直线。

  赫敏仍然紧盯着他的双眼,小心翼翼让自己内心的绝望缓缓流露在脸上。此时此刻,她看着卢修斯,就像是用指尖触碰到了救赎圣典的书页边缘,却发现自己离得还不够近,无法将之牢牢抓在手中。心脏在胸腔里就像一只被束缚在笼中的雀鸟,拼命振翅想要逃离,却只能徒劳挣扎,直到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伏地魔会杀了他的。就算德拉科不是间谍,就算他是几十年来最忠心耿耿的食死徒,伏地魔依然会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无可撼动而不停地折磨他,并且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凤凰的眼泪再珍贵再罕见,也无法逆转杀戮咒,无法逆转钻心术对大脑和神经造成的损害。"

  她的指尖触上了笼子的铁栏。"我相信你一定已经意识到了,德拉科之所以会成为间谍,是为了替纳西莎报仇。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赢面微乎其微,甚至知道自己最终会为此而死,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了这条路。这就是他的忏悔—因为他从小就承诺过会照顾纳西莎。他从来没有—"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破碎,"—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场战争以外的生活,无论是当初拼尽全力保护纳西莎的时候,还是如今不计一切想要保护我的时候。他总是认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生活。"

  赫敏向前挪了挪身子。"为了救他,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我想到了很多主意,可是一直没有足够的原料。如果你真的有凤凰眼泪,那我就可以救他的命,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如果对你来说,他能活下去就足够了的话。"

  她的手指握紧了栏杆。"我不能答应你会离开他,因为我已经向他承诺过我决不会这么做。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他获得自由,如果他想离开我—我一定会放手的。"

  卢修斯向她凑近了些,直到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寸许。他银色的目光残忍而炽热。"用你的魔法起誓。"

  她的嘴唇又抽搐了一下,抓着冰冷铁栏的手指也跟着痉挛起来。

  她没有给自己一秒钟的犹豫时间。"我以我的魔法起誓。如果德拉科想要离开我,我一定会放手的。我向你保证。"

  卢修斯仍然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向后挺直了身子。"箱子在我的衣柜里,用我的魔杖就能打开柜门。把箱子带过来,我会打开它,你就可以检查一下瓶子里的眼泪到底够不够。"

  说完,他的目光便又回到了那幅肖像上,似乎已经把赫敏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她端详着他脸上那同时掺杂着渴望与绝望的爱慕之情,良久后才慢慢地站起身来。难怪德拉科始终认为他父亲的心里从来都容不下除他母亲之外的任何人。

  她摇摇晃晃地拖着步子穿过房间。全身上下到处都疼。甚至胸腔里的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剧痛。整个房间的空气也异常冰冷。

  德拉科站在门口,看着她慢慢走向自己。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她扯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他说,你能用他的魔杖打开他衣柜的门。"她轻声说道。"箱子就在里面,他说他会帮忙打开的。"

  德拉科拉着她走出了休息室。"我先带你回房间。"

  赫敏刚点了点头,他就又将她抱了起来。

  "我走得动,"她边说边挣扎着试图滑下去,"你的伤还没好。"

  "你应该回床上好好躺着。"德拉科冷声回道。

  赫敏累得无力争辩。她半睡半醒地把脸埋进他的袍子里,任他抱着自己穿过庄园。她本该因为肾上腺素激增而精神狂躁,可她却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她已经太累了。

  "他确实是爱你的。"当他们快要回到她的房间时,她开口说道。"我觉得他只是不知道在你母亲不在的情况下该如何对待你。"

  "我知道。"他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休息吧,格兰杰。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在看书,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都会立刻叫精神治疗师过来。"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她依然头痛欲裂,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晕倒了。"如果你真的拿到了凤凰的眼泪,小精灵们那里还有一张我所需的魔药原料和所有用品的清单。上面的每一种我都要,而且必须是质量最好的。你所有的治疗用品也都得补货。还有,告诉金妮不用过来了,然后记得解除你和庄园的血液保护咒,必须全部解除,否则的话—"

  "你已经解释过了,格兰杰。别再说话了,休息吧。"

  她卧在床上蜷成一团。

  他拉开被子盖过她的肩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用尽全力紧紧握着。"德拉科—你一定要帮我做到。我不认为—"她说到这里突然哽住,犹豫了一下。"答应我好吗?"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德拉科叫醒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正专心地研究着悬浮在周围的六道不同的诊断光带。

  四肢的外伤已经完全愈合,腹部的光球仍然闪烁着明亮的金色光芒,令她的头隐隐作痛。

  "我得叫精神治疗师过来。"德拉科眉头紧锁,坐直了身子。

  赫敏摇了摇头。"不。不值得去冒这个险。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没有发病。真的没关系的,记忆可能只是—暂时有点模糊。但就算叫治疗师来也未必有用。损伤已经造成了。"

  他的表情绷得更紧了。

  她抬头望着他,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你拿到了吗?是真的凤凰眼泪吗?"

  德拉科从袍子里取出一小瓶银色液体递给了她。

  "我知道有一种分析咒语,可以鉴别这是不是真的凤凰眼泪。"她一边紧张地说着,一边把小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眼泪也有可能已经失效了—如果真的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话。到现在为止几乎还没有任何关于长时间保存凤凰眼泪的研究。"

  德拉科对着小瓶施出咒语。

  赫敏的眼前出现了重影,但她强迫自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确实是一小瓶纯净的凤凰眼泪。检测读数一切正常,药效也依然完美。眼泪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分量也是足够的。她单是看了看这只形状不规则的小瓶,就知道其中至少有十五滴眼泪。

  她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瓶,试图消化着此时此刻手中的实感。她的胃在颤动,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能做到了。德拉科能活下来了。

  她能救他了。

  "我们得去南翼休息室里完成一切。"她终于再度开口。"那里原本就有许多魔法痕迹,能掩盖新咒语的标识。你都准备好了吗?和金妮联系过了吗?"

  德拉科缓缓点了点头。"她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小精灵们也已经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我母亲决定留在这里。她不想离开我父亲。"

  赫敏端详着他的脸,片刻后站起身来,把手伸向他。房间顿时开始旋转。德拉科一把扶住她的手肘。

  她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襟,好一会儿才找回方向感。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乏力的笑容。"我到现在都没吃早饭。也许我该先喝几瓶魔药。"

  她胃里难受得什么都吃不下,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服下了增强剂和营养魔药,又等待了足够久的时间,好让身体完全吸收。头部碎裂而空洞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她再次站了起来,绕着房间慢慢地走了一圈。小腿仍有些残留的痛感,但双手已然痊愈。她弯曲手指握拢,复又摊开,检查手指的灵活度。之后需要施咒的时候,她可以服用缓和剂来减轻颤抖。

  视线中的重影也渐渐消退。

  只要光线不要太亮,她就不会有事的。

  德拉科站在原地看着她,表情被小心地敛藏起来,眼神中却带着沉思和担忧。"格兰杰,你—"

  "我们必须要这么做,德拉科。"她打断了他的话。"倘若可能会死的那个人是我,你还会有半分犹豫吗?"

  他勉强摇了摇头。

  "我能做到的。我不会有事的。只要我们能成功离开这里,我就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慢慢恢复。但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救你。"

  于是她转身走到门口,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卢修斯仍然呆在休息室的笼子里。

  这已经是赫敏一天之内第三次走进这间房间了。她的胃几乎扭曲成了一个死结。

  "波宾。"德拉科召唤了小精灵,语气依然带着怒意。

  波宾"啪"地一声出现在休息室的入口。

  "把所有东西都带过来,然后把马准备好。"

  赫敏紧张地咬着嘴唇。"你觉得,一旦打开我的手铐,在伏地魔有所察觉之前,我们可以利用的时间会有多少?"

  "依我看,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卢修斯说。

  赫敏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去除黑魔标记要花二十分钟,之后离开还要再花几分钟。总共—总共所需的时间可能在二十分钟以上,但这已经是我反复练习后所能做到的最好了。所以,在打开我的手铐之前,我们得尽量多做些准备工作。魔药必须事先熬制好。"

  她看着卢修斯。"如果想要成功,就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德拉科已经死了,相信我们全都死了。你能做到吗?"

  卢修斯横了她一眼。"易如反掌。只要我能拿回自己的魔杖。"

  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小精灵们把一张大桌子搬进了休息室里,几乎和整个房间一样长。桌子的一侧摆满了魔药,另一侧是各类治疗用品,包括绷带、几十瓶补血药、白鲜香精、昂贵得让人心疼到流泪的止疼剂,甚至还有几卷八眼巨蛛的蛛丝。赫敏小心仔细地把所有东西整理了一遍。

  边上还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堆魔杖,还有一只背包。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她的背包。她伸手打开了它。里面仍然装着她当初匆忙离开格里莫广场时带上的所有炼金术原料和魔药,还有各式各样的治疗用品。

  "你一直留着它。"她边说边用手指抚摸着打过蜡的帆布包面。

  "以备不时之需。"德拉科干着嗓子答道,同时看着她专心地检查着包里的东西。

  小桌上还有一套便于行动的衣服,马裤的腰扣正好能包裹住她的腹部。德拉科变出了一道屏风。她几乎是撕扯着脱下了身上的代孕长袍,扔在地板上堆成一团,然后穿上了新衣服。她的斗篷也被拿了过来,旁边还有一件加绒的防护外套,她的龙皮靴则挂在椅背上,边上还放着一副奶油色的皮手套。德拉科厚重的黑色斗篷就挂在一旁。

  她系好鞋带,抬起头来看向德拉科。"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她站了起来。

  "到时无论如何,你都没有办法自己驾马,因为药效不会在短时间内消退。在你恢复清醒之前,我应该让马飞去哪里?"

  德拉科的表情愈发紧绷。"飞马认得路。告诉她'回家'就行。她的伴侣就在那座安全屋里。她不会飞到其他地方去的。"

  赫敏点了点头,手指紧张地抽搐着。自从五年级时骑着夜骐飞去魔法部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骑过任何魔法生物。

  她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惊惧发作。

  她转过身,拿过一只银坩埚放在支架上。"德拉科,我需要你帮忙施咒。"

  胸口的心跳越来越快,但她双手间熬制魔药的动作却像呼吸一样流畅自然。

  她先倒入白雪松油,用小火加热坩锅,随后加入缬草根碎末。当香气开始逸出时,她便将蜂蜜水顺着坩埚边缘缓缓倾倒,直到装满了一半的坩锅。

  "我需要你现在所能施放出的最强火焰。"她一边对德拉科说道,一边转身查看那些已经被家养小精灵们切碎并施了停滞咒的白鲜叶。

  她用勺子把白鲜碎叶摊开,确认每一片碎叶都像手术用品一样形状精确、大小均匀。

  随着液体猛烈沸腾,坩锅底部渐渐沉淀出浆状物。

  她将风干的荨麻和蓍草碾磨成粉。两耳隐隐嗡鸣,她眨了眨眼睛,甩了甩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药臼和药杵。

  接着,她又拿起另一根药杵开始捣磨半打仙子翅膀,直到它们变得像银粉一样闪闪发亮。随后,她把所有的粉末都筛到一处。

  她将一根铜质搅拌棒浸入尚在坩锅中的魔药,又抽了出来,然后默数到三,看着一滴浓稠的液体自搅拌棒顶端落入坩埚里。

  "冷却到室温,越快越好。"她用紧绷的声音吩咐道。

  液体表面一恢复平静,她就把先前处理完毕的粉末按"8"字形一点一点地倒进了坩锅。默数到十后,她将三十片玫瑰花瓣铺在已经开始结晶的粉末表面。德拉科解除了停滞咒,她又在最上方均匀地添了一层白鲜。

  坩锅里的魔药静止了数秒,整个表面已经变为透明。赫敏立刻把碾碎的天竺葵倒了进去,用一根烟灰色的搅拌棒迅速搅拌,每过四次就加入一些腌制过的莫特拉鼠触角。魔药逐渐变成了亮蓝色。

  "文火加热。尽量不要移动它。"

  她取过滴管,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凤凰眼泪的数量。十五滴。不能多,也不能少。小瓶里只剩下了最后两滴。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支架上煨着的魔药。完美无缺。与她料想之中应有的样子分毫不差。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德拉科,我需要缓和剂。"

  他一句话没说便将缓和剂递给了她。她一口咽了下去。双手终于不再发抖了。

  她将凤凰眼泪滴入坩锅。即便在缓和剂的作用下,她的心也提到了喉咙里。

  当最后一滴眼泪落入其中后,她呆呆地站在旁边,两眼紧盯着坩锅。银色的凤凰眼泪如夜空滑落的流星一般沉入魔药,慢慢变成血红色,又将整锅魔药全部染红。

  "玻璃瓶。"

  她用一只撒过独角兽角粉的银勺把魔药舀进了德拉科递来的玻璃瓶里。

  赫敏塞紧了瓶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完成了。"

  "有了这个,就能去掉黑魔标记了?"卢修斯打量着她手中的魔药,带着些许好奇问道。

  她转头看向卢修斯,胃部扭曲了起来。"不。有了这个,在我切除他的手臂之后,他就不会死于标记的诅咒了。"

  卢修斯的表情茫然了一瞬,继而目露凶光,周身煞气腾起。

  "你想让我儿子终身残废?"他挣扎着扑向笼子的铁栏,冲她恶毒地冷笑一声。"你不是号称妙手回春吗?怎么?你所谓的办法就是砍掉他的胳膊?"

  赫敏望着卢修斯,紧紧抓着手里的玻璃瓶,心在胸腔里剧烈狂跳。一阵灼烫的痛楚顿时席卷了她的腹部。"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现在没有一点魔力。我已经连续两年没有用过任何咒语了。手铐一旦被打开,就意味着倒计时同步开始。我只有二十分钟时间去做一台需要一整个治疗师团队用一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手术。而到时候我甚至都不能用我自己的魔杖。"

  她的手越抖越厉害,只得将魔药瓶放在桌上。"如果我有更好的办法,我一定会去尝试的。难道你以为—是我想砍掉他的胳膊吗—?"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她只想冲他大声尖叫。

  她转过身去,抬手按住胸骨,竭力维持呼吸。

  她此前所做的每一台截肢手术,躺在她面前的病患无一不是四肢受到重创,可这次却不同。凤凰眼泪对整个手术乃至整个计划都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当她拿到眼泪的时候,那股如释重负的宽慰感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以至于直到此刻之前,她都没有完全认识到自己马上就要亲手切除德拉科的手臂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把刚才强行灌进胃里的魔药混着胆汁一并吐出来。

  她隐约听到德拉科在跟卢修斯说着什么。

  她的喉咙紧紧抽住。

  她踉踉跄跄地穿过房间,走到最远处的墙边,身子紧紧贴在墙面上,挣扎着吸气。她艰难地忍下喉间的啜泣,倚着墙壁颤抖着。

  她感觉到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肩头。翻涌而上的内疚几乎将她压垮,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德拉科。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她声音哽住,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发誓,如果还有其他足够快的办法,我一定会去做的。对不起—"

  她泣不成声。"你的手那么好看。我一直都觉得—你的手那么好看—"

  德拉科双手捧起她的脸,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站在墙边哭了好几分钟。他搂过她的肩,她止不住地抽泣着,想要牢牢记住被他的双臂拥在怀里的感觉。

  "格兰杰,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如果有一天我要逃走,我这只左手是不可能保得住的。"他低声说着,轻轻垂下头与她前额相抵,捻起一绺卷发别到她耳后。"如果可能的话,我早在几年之前就会把左臂砍掉了。"

  她又哽咽了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我真的拼命去找过其他方法了。我真的尽力去找过了。我不想让你以为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我还会切除你的手。"

  她抹掉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桌子。

  她走上前去,强迫自己不去看卢修斯,而是再次检查了所有的治疗用品,按照她稍后需要的顺序重新整理排放。她将整个手术的步骤在脑海中从头到尾排演了一遍,确认一切都已就绪。

  腕上的手铐开始发烫。

  "我准备好了。"她转向德拉科和卢修斯,伸出双手。

  德拉科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像熔化的银子一般。他从长袍中抽出了卢修斯的魔杖。

  他的手慢慢伸向了卢修斯,脸上的神情变得暴戾而危险。"如果你敢—"

  "如果我敢伤害她,你就会点燃母亲留在世上的唯一一幅肖像,然后把我折磨到求死不能,最后让我们都死不瞑目。行了,我全都知道了,德拉科。"卢修斯边说边把魔杖从德拉科手中夺了过去。"难道你现在不该多关心一下你未来的幸福还有你马上就要变成残废的事情吗?你就不能爱上一个更厉害点的治疗师吗?"

  德拉科冷笑以对,然后转头看向赫敏。他温柔地牵起她的双手,将她两只手腕的内侧紧紧压在一起。

  "保持住,不要动。"他嘱咐道。

  她端详着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双眼不禁又一次发热,但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

  德拉科抬眼看着她。"准备好了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德拉科和卢修斯对视一眼,同时举起了魔杖。

  "尸骨再现。"

  黑魔标记自两支魔杖中滑了出来,但两团绿色的雾气并未向上飘至半空,而是缠绕在了赫敏的手铐上,继而消失在表面闪着微光的铜环之下。

  空气中有片刻的停顿。

  咔哒一声,两只手铐同时松开,掉在了地上。

  赫敏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她的魔力在顷刻之间如狂风扫境般回到了她的身上,令她险些摔倒在地。

  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光,束缚了她半年有余的强制指令也自她的意识中抽离而出。

  她觉得兴奋不已。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适应了没有魔力的生活,直到此刻,庞大的魔力像海啸一样卷土重来。

  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她有魔力了。她能高举右手,挥杖,施咒。她要让整个世界臣服于她的意志之下。她要全凭自己所愿去创造、新生、颠覆、毁灭,以及…挽救德拉科的性命。

  她克制住了血管里汹涌澎湃的激动振奋,集中精神。

  她运起周身的魔力。它没有减弱,没有消散,也没有内化。她控制着魔力一路向大脑而去,接触到了她的意识和思想。大脑封闭术的墙壁层层叠叠耸立而起,有条不紊地划分隔离。

  冷静。通透。清晰。明朗。

  她拿起小桌上的一支魔杖,随手一挥。感觉像是把什么东西强行塞入已然堵塞的河道一样。魔杖尖迸出少许不太热情的火花。于是她又拿起下一支魔杖继续尝试,试图找到一支足够合适、能对她自身的魔力产生反馈并与之协调运作的魔杖。

  这支没有反应。这支拒绝配合。这支又过于勉强。

  桌面上的魔杖已经不剩几支了,她的双肩绷得越来越紧。德拉科甚至还把卢修斯的魔杖也递给了她,让她一并试试。她的胃开始因为恐惧而扭曲打结。

  她刚要拿起最后一根魔杖,定睛一看却犹豫了,抬起头望着德拉科。"这是你上学时用的那支旧魔杖。"

  "是。山楂木,独角兽毛杖芯。这支魔杖不会施放出任何黑魔法。"

  当她的手指触上山楂木滑过杖柄时,她感到体内的魔力开始丝丝波动,让她的指尖越来越暖。她拿起魔杖,举到半空,轻轻挥动。

  整个房间顿时被明媚的光晕照得透亮。

  她手指发痒,很想施几道魔咒试验一下,在桌子上变出一样多余的装饰品,又或是让一旁的几只小瓶变形成别的什么东西。但她没有理会内心深处传来的诱惑。

  找魔杖已经花去了她三分钟时间。

  她变出了一只二十分钟的沙漏,魔杖一弹,倒计时启动。

  "躺在桌子上。"她厉声吩咐德拉科,同时挥了挥魔杖,召唤出了几只药瓶。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急速奔流,但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

  "把这些都喝掉。然后我要打昏你。"

  "不行。"德拉科的语气平静无波,把桌上的一排魔药全都喝了下去。

  赫敏没有看他一眼,而是把绷带召唤到手边,割掉了他衬衫的整条左袖。"德拉科,我不想让你看着我切除你的胳膊。"

  "我可不认为这会比我以前受过的那些还要严重。"他咬牙切齿。"你敢打昏我试试看,格兰杰。"

  她抬起头,见他脸色几乎灰白,眼中却燃烧着炽烈的决心。还有恐惧。

  九次。

  曾经尝试去除标记的时候,他亲眼见过九个食死徒在过程中死去。如果她打昏了他,之后的手术又出了意外,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就会那样全无意识地死去。那眼下这一刻就将成为永诀。

  她紧紧抿着双唇,将另一瓶魔药召唤了过来。"好吧。那就把这个也喝了。"

  魔药起效后,她握过他的左手,用魔杖尖绕着他的左前臂画出几道发光的直线,想要在确保黑魔标记诅咒不会灼伤皮肉的情况下尽可能保住他左臂的更多部分。然后她将他的胳膊自肩膀以下全部麻醉。

  "你能肯定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能去掉他的标记了吗?"卢修斯傲慢又恶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注意力。"你到底做了多少研究—"

  德拉科举起仍然握在右手中的魔杖猛地一挥,卢修斯的话戛然而止。

  十一岁至今,赫敏从未以如此迅捷的速度接连施咒。她对他的健康状况和生命体征了如指掌。她在他周围施了数十道诊断咒和监测咒。他的心率先是不断加快,而后又随着药效逐渐减缓。

  其中一道诊断光带变成了蓝色,表明所有的魔药都已被他的身体充分吸收。她握着他的左手举到唇边,深深吻了吻他的手掌,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我爱你。我爱你。"她轻声低语。"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我发誓。"

  然后,她用粘贴咒把他的胳膊固定在桌面上,对他施了冰冻咒。

  ※※※※※

  她开始绑扎他的手臂,用魔法透过皮肤烧灼静脉和动脉血管。一旦她开始切割,出血点越少,成功的把握就越大。黑魔标记诅咒造成死亡的根本原因在于大量失血,就算有凤凰眼泪这等稀有药材的效用,任何不必要的失血也都会增加致死风险。

  当诊断光带显示流向他前臂的血液已经被完全阻断时,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用魔杖沿着她画好的其中一道直线划过。

  她切断了手臂处的神经,德拉科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她强忍住了抬头去看他的欲望。

  她斜过魔杖,与他手臂的皮肤表面呈四十五度锐角,开始刺穿他的皮肤和肌肉,接着是骨头。

  她隐约听到一旁传来了纳西莎的啜泣声。她仍然埋头继续。

  德拉科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突然间,鲜血喷涌而出,已经被烧灼凝滞的静脉和动脉开始剧烈扩张。诊断光带闪烁不止,变成危险的警告颜色。德拉科的心率急速攀升。

  她立刻朝他的手臂施了一道强大的停滞咒,随后一把抓过那瓶加入了凤凰眼泪的魔药。

  她扶起德拉科的头,把魔药全数灌进他的喉咙,又施了一道咒语防止液体回流。就算有冰冻咒的作用,她仍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她对上他的眼睛,魔杖在指间飞快旋转,咒语一道接着一道自杖尖射出,又隐没于他体内。

  "坚持住。我就在这儿。我会救你的。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死的。"

  她又对着他的心脏连施了几道魔咒,让心率缓缓减慢平复,直到魔药生效。他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她的脸上。

  她一边观察着诊断光带,一边轻抚着他的脸颊。"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都会重获自由。我会救你。我们会离开这里逃到天边,任何人都没办法再找到我们。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

  光带的颜色和读数终于稳定下来之后,她立即喂他服下了一小瓶补血药。

  赫敏甚至没有给自己一秒钟的时间来抒发内心的宽慰。她开始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烧灼所有破裂的血管。

  "德拉科,不要看。"她的声音绷得像弓弦一样紧。她也没有额外的时间去检查他究竟有没有照做了。

  她面向他的手臂,低声念出咒语,切断了他的桡骨和尺骨。

  他的手臂被完全切除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解除了粘贴咒,冷静地移开断肢,用一块布覆盖住。

  她能感觉到,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磨平了骨头截面,钻出几个小洞,用白鲜香精清洗了整个部位,然后将八眼巨蛛蛛丝召唤到桌前,迅速将肌腱与骨头缝合。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数次地想象、练习、回顾过所有的手术步骤,以及每一个动作的具体顺序。肌瓣固定完毕,她便开始用魔杖一层又一层地继续快速缝合伤口,比她曾经用于缝合他的如尼符文切口的咒语速度更快,固定程度也相对松弛。她的手指开始痉挛,但她没空再去修补歪七扭八的针脚了。

  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一针又一针,一层又一层,直到筋膜组织终于平整地贴合在了一起。

  ※※※※※

  "夹板紧扎。"她用魔杖划过他的皮肤。绷带紧紧地缠上了他的手臂,几乎一直包裹到他的肩部。

  "好了。"她后退一步,给了自己片刻的喘息时间。她脸上已是汗珠密布。当她解除德拉科身上的冰冻咒时,她仍然如释重负地喘着气。他几乎只剩下了最朦胧的意识。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漏完了,她开始仔细检查他周围所有的诊断和监测咒语。

  尽管身体和魔力都很虚弱,但他的总体状况尚属稳定。诅咒的影响仍有少许残留,但最致命的伤害已经被完全逆转。她给他喂下了一剂抗吸血鬼毒液的魔药,以增加他血液中血小板的数量。

  卢修斯晃动着双手的镣铐狠狠撞击着笼子的铁栏,发出一声又一声巨响。赫敏立刻转过身,解除了德拉科之前的无声无息咒。

  "你最好是已经全部完成了。没有时间了,他正在召唤我。"他声音紧绷。

  她的胃骤然一沉,随即点了点头。她穿上自己的外套和斗篷,戴上手套,挥动魔杖朝德拉科施了一道咒语,让他的体重变轻。她为他穿上长袍和斗篷,低声念出保暖咒,又将一只龙皮手套戴上了他仅剩的右手,然后拉过他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站了起来。

  她从桌上拿起卢修斯的魔杖,递到他眼前。"你能做到吗?你愿意帮我们吗?"

  他冷笑一声,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魔杖。"赶紧滚出我的房子,泥巴种。"

  赫敏以最快的速度用咒语把剩下的所有用品和多余的魔杖全部收进背包里,将背包挎在肩上,搀扶着德拉科穿过房间朝门口走去。

  "德拉科…"他们就快走出房间时,卢修斯突然开口。

  赫敏正犹豫着该停下脚步还是继续向前,身边的德拉科却抽搐了一下。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停了下来,小心地扶着他转身。

  卢修斯的目光穿过房间注视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脸上渴望的神情和他凝视着纳西莎时的一模一样。

  "父亲。母亲。"德拉科的声音低沉而虚弱。

  卢修斯抬起一只手贴在笼子的栏杆上。"你是我的骄傲。"

  德拉科沉默了片刻。

  "嗯…"他的声音轻如呓语。

  纳西莎的眼睛紧盯着赫敏。"救他。"

  赫敏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卢修斯望着德拉科,几秒后又将目光转向赫敏。"带他走。"

  赫敏搂紧了德拉科的腰,快步走出了南翼的大门。

  波宾正和其他几个小精灵站在庭院里,手里握着格拉灵的缰绳。飞马已经被装上了马鞍,正等在一旁,不耐烦地用前蹄刨着地上的碎石,时不时地向上跃起。

  小精灵们将德拉科扶上了马鞍,赫敏也爬了上去坐在他身后。她低头看着波宾。

  "让所有小精灵都立刻离开庄园。千万别被食死徒发现,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波宾点头领命。

  赫敏接过她手中的马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腕猛地一甩。

  "带我们回家!"她高声喊道。

  格拉灵像是一匹刚被放出栅栏的赛马,昂首阔步向前奔去。它翅膀根部的肌肉绷紧,疾驰过庭院的碎石小道,后蹄用力一蹬,双翅唰地向两侧展开。烟雾般的灰色羽翼迎风拍打,载着他们乘风而起。格拉灵在空中盘旋数周,飞得越来越高。二人一马如离弦之箭一般越过了庄园的保护咒屏障,仲夏的晚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隆隆轰鸣自下方传来,连空气也为之颤动。

  赫敏回过头去,最后望了一眼被甩在身后的马尔福庄园。屋顶爆炸了。一条厉火化成的巨龙张牙舞爪地自熊熊火焰中升腾而起,带着震慑灵魂的尖啸怒吼,把整幢房屋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