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39章 往事·十四

  2002年,八月

  这天晚上,她和马尔福都默不作声。她施了清洁咒后,他没有退缩;她敷上镇痛剂和药膏时,他也非常安静。

  "韦斯莱家的那个女孩还活着吗?"他站起身后突然问道。

  赫敏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他,试图猜测他问这个问题背后的原因。难道是卢修斯想要确认吗?

  他此刻还没有把衬衫拉回肩上。他站得离她那么近,当他低头看着她时,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量。他的瞳孔深处就像一场风暴,当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他的神情闪烁了一下。

  "那我就假设她还活着了。"说完,他便从她身前走开,开始穿衬衫。

  赫敏眨了眨眼睛。"她确实还活着。虽然并不是因为你父亲不够努力。"她尖刻地回答。

  德拉科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我希望你别指望我会对我父亲的行为负责。我自己造的孽肯定已经够多了。"他一边飞快地扣上衬衫的扣子,一边用严厉紧绷的声音说道。

  "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她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再继续这场谈话。

  "也许你听了会觉得惊讶,格兰杰,但我并不是特别希望看到你的朋友们死去。"

  赫敏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我父亲—"他刚开口又犹豫了一下。接着,他的脸变成了一张冰冷的无形假面。"算了。"

  赫敏的心往下一沉。她需要和他就此谈一谈。于是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

  "抱歉。这个问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不会因为你父亲的所作所为而怪你。只是—"她的声音突然中断,收紧了握着他手腕的手。"我知道你们对韦斯莱一家只有蔑视—但他对他们所做的一切真的太可怕了。"

  马尔福沉默了。

  "我很抱歉。"他说。"我以为你不会相信我,但是我并不—他的复仇实在是没有道理。"

  "你不赞成他的做法?"赫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

  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如果我真的把我母亲的死归咎于他们,我就不会问起那个韦斯莱家的女孩了。"

  "谢谢你关心她。"她尴尬地环视了一下房间。"这对你来说一定很难。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崇拜你的父亲。"

  德拉科显然对谈话的走向感到很不自在。

  "是的。那么—回见,格兰杰。"话毕,他便幻影移形了。

  赫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顾着两人刚才的对话,然后才返回格里莫广场。

  她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时,发现哈利正在里面陪着金妮。她站在走廊里局促不安,随后开始往楼上走去。经过一间较小的房间时,她看见一头蓬乱的红发伏在一张地图上。她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

  "嘿,蜜恩。"罗恩一边心烦意乱地打着招呼,一边在地图上移动着棋子,然后心不在焉地用魔杖挠了挠头。他的表情紧绷着。

  "有时间吗?"她问。

  "当然。"他把魔杖塞进口袋,抬头望着她。"我只是在回顾一下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不少袭击,你一定很忙吧。"

  他看向她的目光犀利无比。赫敏不由地垂下眼睛。

  "我相信你已经看出他们的策略了。"她平静地说。

  "金斯莱用魂器阻止哈利上战场。"他回答。

  赫敏轻轻点了点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对吧?"

  罗恩闻言,神情更加僵硬,他耸着肩点点头。

  "我们需要他来完成最后一击,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冒险去参加别的小规模战斗没有一点好处。没错,我知道。那并不意味着我喜欢这样。这其中还有一些行动—"他拉过几卷羊皮纸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这根本就是自杀式的。我之前还没意识到,金斯莱为了哈利一直以来都多么'小心'地在玩这些游戏。要是我们直接离开几个星期,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满眼愤怒地盯着羊皮纸上的报告。"我们不在的时候,伤亡率到底是多少?"

  赫敏张嘴正要回答,却被他打断。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能看到这里的数字。真他妈的难以置信。要是金斯莱在这儿,我会二话不说直接揍他。"

  他的面色因为怒意变得通红。

  "罗恩,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承受不起的。"赫敏的胃开始在身体里扭曲打结,因为她想到了过去几个星期里她亲手合上了多少人死不瞑目的双眼,想到了她帮比尔一起施加保护咒的那间新的收容安全屋。"我想你应该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资源已经枯竭到了什么地步。你以为哈利的金库还能养活一支军队多少年?医院的病房到处是硝烟,整个欧洲都被汤姆控制着,我们剩下的唯一选择只有冒险。但我们不能拿哈利去冒险。"

  罗恩沉默了。赫敏可以看到他下巴上的肌肉在抖动,他的双手手指也在不停地握紧又松开。

  "我们得找到魂器。"许久后,他终于回答了她。赫敏紧张地屏在喉间的呼吸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没错。汤姆和哈利是这场战争的关键。食死徒们本就各怀鬼胎,能让军队保持凝聚力的只是汤姆的力量罢了。如果我们能彻底杀死他,剩下的人自然会内讧不止,抵抗军也就自然会占上风。"

  "依我看,汤姆那永生的幻想至少有一个好处,他不用费尽心思去培养一个继任者。"罗恩看着另一份报告,声音有些木然。赫敏可以看到自己在那张羊皮纸底部的签名,以及用简洁且冷冰冰的数字核实的伤亡情况和损失。"不过我毫不怀疑,既然贝拉特里克斯死了,马尔福家一定会认为他们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妈的一群变态!"

  "你得让哈利明白,找到魂器才是第一要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罗恩,"尤其是现在—金妮受伤了之后,我担心他只想无视魂器。"

  罗恩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是啊。"他轻声应道。

  赫敏迟疑地向他走近了些。

  "罗恩,我希望我昨晚在会议上说的话没有让你觉得那是你的错。你确实救了金妮的命。至于那条信息,我认为隐瞒是不合适的,但我也不是有意要说出来伤害你。"

  "没关系,"他生硬地说,"你做了正确的决定。"

  "对不起—"

  "别。我真的不想再谈这个了。"他声音颤抖,语气却不容争辩。

  赫敏的视线扫过他的脸,看见他眼眶周围的皮肤绷得很紧,双耳泛红,面色苍白如纸,脸上的雀斑像血滴一样明显。

  如果她再逼他,哪怕只是轻轻一下,他也会瞬间爆发。

  赫敏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她转身离开。

  她缓步走上一段楼梯。

  为了不与哈利和罗恩争吵,她刻意回避的话题已经太多了。这在他们之间渐渐形成了一条鸿沟。

  努力集中精神。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她把所有的个人问题和争论都向后一推再推。假设有一天战争会结束,他们也许就有机会在不用分散注意力和不冒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处理这些。

  然而,战争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现在他们几乎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交谈。不曾宣之于口的怨恨太多了。他们等了太久,以至于许多话都再也说不出口。每一次的分歧都不仅仅是针对眼前的问题。

  想要他们能够修复这一切,甚至是回到过去形影不离的状态,这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也许在马尔福提出那些条件之前,他们还有机会。可是现在—

  赫敏几乎可以肯定,她已经越过了那条界线—他们永远也不会允许她回来了。对他们来说,这种背叛是极其严重的,严重到会彻底断送他们的友谊。

  光是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难以呼吸。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间训练房。她走上前,把脚伸进一个用来存放器械的橱柜下方,开始做仰卧起坐,直到腹肌酸胀难忍。

  她发现德拉科为她制定的锻炼方法能很好地帮助她排解压力、沮丧和悲伤。她从没打算告诉他这一点,但她现在觉得若是她从多年以前就开始这样锻炼该有多好。压力导致的身体症状无法靠大脑封闭术来抑制,而锻炼却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就像把它们全部丢进高温炉里一把火烧干净一样。

  运动之后脑下垂体的内啡肽分泌激增也是一项额外的好处。

  做了那么多仰卧起坐后,她几乎已经无法从地板上爬起来,于是她干脆翻了个身,开始做俯卧撑。对于这些运动,尽管她毫不擅长,但却足够坚决。她决定继续努力做下去,直到她真的连着做完德拉科所指示的次数。

  做完所有的重复练习后,她已经汗流浃背,觉得自己仿佛中了恶咒,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虽然只做了四分之一的量,但她终于努力完成了所有不同的练习项目。

  她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窝在窗边的座位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抗议,几乎没有一处不疼。她匆匆跑下楼梯,闪进浴室,赶在其他人起床之前花了很长时间冲了个淋浴。

  到了晚上,她在心里仔细地检查了德拉科的切口封闭手术所需物品的清单。她买了一瓶便宜的龙舌兰酒,以防万一他到时想要喝点什么。她怀疑他从来没尝过麻瓜的酒,于是她暗自决定,如果他无视了她的建议不自己带酒过来,那么就让他活该受罪。

  当她收拾魔药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闯过了储藏室的保护咒。她扭过头,发现哈利正尴尬地站在她身后。

  "赫敏,"他只和她的眼睛对视了短短一小会儿,就垂下了目光。

  "什么事?"她小心地问道,同时又把几瓶魔药塞进了背包的口袋里。

  "我—"他刚开口就又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七分钟就到她和德拉科约定的时间了。

  "是金妮让你来的吗?"她的声音有些刺耳。早在金妮和哈利开始上床之前,金妮就自说自话地强迫赫敏和哈利在每次吵架后尽快和好。

  "是啊。"他一边笨拙地回答,一边把双手揣进口袋里。赫敏绷紧了下巴。

  "好吧,你可以告诉她我们已经谈过了。一切都没事。没有不好的感觉。我相信你只是累了,只是关心你最好的朋友而已。"赫敏语气轻蔑,又看了眼手表。

  哈利没有答话。于是赫敏开始绕过他身边准备离开。这时他抓住她的胳膊。

  "赫敏,"他坚定地说,"对不起。不单是因为金妮让我来的。是我越界了。我生气是因为看到罗恩那么难过,可我居然把气撒在你身上。尽管我知道你的首要任务一直是照料病人,可我还是质疑了你对待金妮和罗恩的方式。对此我真的非常抱歉。"

  赫敏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盯着哈利。

  他这是为侮辱她和质疑她作为治疗师的专业而道歉。不是在向她道歉。

  他花了几秒钟打量着她的脸。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补充道。

  赫敏觉得她内心有什么东西渐渐消失了。仿佛她心中原本有一团火焰,但现在它突然熄灭了,让她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后半句—并不是他的第一反应。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曾经这么说过;因为这是他应该对她说的话而已。

  她感到自己的下巴在颤抖。

  她仍旧盯着他。她的表情也许流露了些什么—因为哈利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她也紧紧回抱住他。

  "对不起。我真的非常抱歉,"他贴着她的头说出这句话,声音低沉。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放纵自己的情绪。

  她的双手在他背后攥成拳头,颤抖了一会儿。然后她强迫大脑封闭术的墙壁归位—那里已经没有哈利的位置了。

  "我只是累了。你关心罗恩,这没有错。你说得对,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没有顾虑到他。"她从哈利怀里挣脱出来。"对他来说,你真的是个非常好的朋友。"

  哈利注视着她。

  "那对你来说,我是个好朋友吗?"他问。

  赫敏迎上他的目光。

  "你是最好的,"她用坚定的声音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哈利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金妮说她想去一家麻瓜酒吧测试一下她脸的效果,所以我们几个今晚要出去。庞弗雷说你今晚不值班。你想一起来吗?"

  赫敏的心向上浮了一下,接着又沉了下去。

  "我没有时间。"她说。"我答应过要去一间安全屋做检查和清点。我已经迟到了。"

  "哦…那好吧。我只是想问问你。"哈利说。

  "玩得开心。"

  哈利点了点头。"我会转告金妮的。"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储藏室。随后她关上了魔药柜的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试图控制住一切。

  她用鼻子使劲地呼出几口气,然后用力踢着墙底板,直到脚趾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她不能哭。之后还有复杂的治疗手术等着她去完成。她的头脑里没有空间可以容纳这些不稳定的情绪。她也没有时间为哈利哭泣。

  她把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努力让自己重新集中精神。

  过了一分钟,她终于把那股情感的漩涡压了下去,推向了脑海深处。她一直等到自己的呼吸恢复平稳,这才微笑着走出格里莫广场,向每个前往伦敦的人挥手道别。

  当她走进棚屋时,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四分钟。一分钟后,德拉科出现了。

  他盯着她。

  "我差点以为你准备放我鸽子。"他挖苦道。

  "有人想和我谈谈。我找不到借口立刻离开。"她一边说,一边变出一张小桌子,开始从背包里拿出各种手术需要的东西。

  马尔福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你简直就是一个移动医院。"他评价道。

  "我必须这么做。"

  她把所有物品都按她需要的顺序排列好,然后召唤了一把椅子。

  "对你来说,坐在椅子上测试灵活性要比在医疗台上容易得多。"她解释道。"你应该把衬衫全部脱掉。"

  他开始解衬衫扣子,赫敏整理了一下她的用品,最后一次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有两种方法可以治疗像你背上这么深的切口。"她抬头看着他。"第一种方法不会有任何疼痛,但是肌肉组织的疤痕会让你肩膀的活动能力长期受限。第二种方法会很痛苦,但可以确保疤痕组织不会缠绕在一起干扰你的灵活性。我猜你会选择后者。"

  他点了点头,警惕地瞧着她。

  "我可以在那些还没治愈的伤口上施镇痛咒,但我不能用任何魔药来减弱你感官的感受,否则你就无法告诉我疤痕组织是否正在正常形成。所以,这会很疼。"

  "我知道。"他语气生硬。

  赫敏拿出她买的那瓶龙舌兰,放在桌子上。"酒精会有所帮助。就算你没有完全喝醉,它也可以帮你控制疼痛感,同时又不会减少你肩膀的神经感官以至于影响疗效。这是一种麻瓜酒,叫做龙舌兰。很便宜。毕竟我可没有太多买酒的预算"

  她又拿出了缓和剂。"双倍剂量的缓和剂也会有帮助的。但紧张可没用。"

  她将一大瓶缓和剂递给德拉科,看着他喝下去。

  "准备好了吗?"她问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对治疗手术感到如此紧张了。

  他跨坐在椅子上。于是她开始手术。

  她小心翼翼地挥动魔杖,让一道切口结成疤痕组织,然后让他三百六十度地转动、伸展以及绷紧肩部。肌肉有些紧。她施了一道咒语让疤痕组织略微松弛一些,但活动还是有些受限。她只得切除一部分,好让新的皮肤组织重新长出来。

  一点,接着一点。

  随着动作的不断刺激,鲜血也不停地从其他的符文里流了出来。

  在她封闭了第四道符文切口后,德拉科终于忍受不住,用无杖咒变出一瓶年份火焰威士忌。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用牙齿咬开软木塞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几秒钟后,他把酒瓶重重地放在龙舌兰的旁边,垂着头抵在椅背上。

  "操。操。操。"他低声咒骂着。

  "抱歉。"她一边尴尬地说着,一边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然后继续手术。

  "闭嘴,格兰杰。"他吼道。他脸色煞白,双手紧抓着椅背,直到指关节都泛白。

  在那之后,赫敏每封闭完一道切口,他都要喝一大口威士忌。

  当她开始治疗他的另一侧肩膀时,他已经渐渐地不再满嘴嗡嗡乱吠,而是进入了一种早期的醉酒状态。

  "操他妈的,"他低吼一声,"我一直都说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婊子,不用再证明给我看了。"

  赫敏紧紧地抿着嘴唇,心情在愤怒、愉悦和同情之间摇摆不定。

  "是给你治伤的婊子。"她说。

  他笑出了声。

  "这倒不假。"

  之后他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在她询问有关伤疤组织的问题时给予回答,直到她封闭了所有切口。她将他背上的血全部清理干净。

  她轻柔地在他背上涂上镇痛剂和最后一层奶油色的魔药,以帮助新生成的组织固定在原位。每一道伤疤都是通红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过了午夜。所花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长。

  "好了,"她说道,"结束了。"

  马尔福长抒了一口气,举起瓶子把最后一点火焰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把第二只喝光了的酒瓶放到桌子上,紧挨着第一只。

  他一动不动地呆怔了几秒钟,仿佛又清醒了过来。然后他把头侧向一边,打量着那瓶龙舌兰。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边说边一把抓过瓶颈,仔细审视着。

  他几乎完全没有醉酒的迹象,说话毫不含糊,握着酒瓶的双手也没有一丝颤抖。赫敏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在喝了这么多酒之后,还能在外表上表现得如此平静。

  他的克制简直令人生畏。

  "别喝那个,对你来说太廉价了。你已经喝了价值上百加隆的年份威士忌,没必要用这种便宜货来收尾。"

  可他就是不听。他拔开瓶塞,凑近闻了闻,试探性地抿了一口,随后立刻把它吐到地上。

  "操!这他妈的是清漆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毒死我吗,格兰杰?"

  "我原本想,如果你不肯相信我,不自己带酒过来,就干脆让你喝这个作为惩罚。"赫敏挖苦道。"我听说,如果加点盐还有一片青柠,味道会好一些。"

  "听说?"

  "我不怎么喝酒,尤其不在麻瓜世界里的时候。"赫敏提醒他。

  "你根本不知道你买的是什么鬼东西。"他的嘴仍然扭曲着,似乎无法摆脱舌头上残留的味道。

  "我只是挑了瓶度数高、价格又便宜的。"她说。

  "我确实不应该为此感到惊讶。你所谓的喝醉,就是喝点波尔图,然后假装自己是头呆在桥下的巨怪。"他轻笑了一声。

  赫敏面露不悦,把她的治疗用品收拾好。她将背包翻了个遍,不禁暗自咒骂起来。她只带了对付宿醉的解酒药,却忘了醒酒剂。她早就明明白白地把它写在心里那张清单上,可哈利一出现,她就把这回事给忘了。

  "那么,手术已经完成了。你能安全地幻影移形吗?"她边问边小心地注视着他。她觉得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还做不到。

  他似乎花了好几秒钟思考这个问题,不停地把头从一边歪向另一边,眉毛也拧了起来。

  "我觉得医嘱不会建议这么做。"他最后说。

  她宽慰地叹息一声。如果他坚持说自己足够清醒,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想知道如果他认真反抗的话,她到底有几成把握能把他打昏。

  "没错。那,需要我帮你变张床出来吗?我很擅长这个。"她问。

  "这么急着要走?"他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地扫了她一眼。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喝醉。"有人在等你?"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眨了眨眼睛,想到其他人此刻都在麻瓜酒吧里—除了她。

  "没有。"她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然后,他抬手一挥便召唤出一瓶奥格登珍藏火焰威士忌[1]。"干脆一起喝吧。"

  她怔怔地盯着他,根本没料到这个夜晚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他此刻竟然还没有酩酊大醉—这不科学。他喝了那么多的火焰威士忌,早就应该醉得不省人事才对。

  "我可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她侧身朝门口走去。

  "来吧,格兰杰。"他的语气几乎是在诱哄。然后,他大步走向她,一步步逼近,手里拿着酒瓶,仍然赤着上身。"来吧,凤凰社孤独的小治疗师,偶尔也试试在河边以外的地方喝点酒吧。"

  赫敏被他逼得不断后退,直到她的背撞到了墙上。她抬头后仰,以保持与他的目光相接,他则低着头,勾唇笑着看着她。

  "你该感到荣幸才对。我几乎不跟任何人喝酒,也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喝醉。这么做实在是太愚蠢了。大脑封闭术会变得差劲,反应也会变得迟钝。太愚蠢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赫敏把手伸到背后,摸索着想找到门把手。

  "我有吗…?"他眨了眨眼睛。"看见没?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和你有关—"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将前额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赫敏惊愕得无法动弹。

  他抬起那只空着的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拇指腹划过她的颧骨。赫敏的呼吸随着他的动作生生哽在了喉咙里。

  "你总能让人作出糟糕的决定。是你身上的某些东西。但我想不明白…"他抬起头,微微直起身子,刚好能够注视着她。"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特别?"

  赫敏摸到了门把手,用力一转想把门拉开。但是门毫无反应。她低头一看,却见德拉科的鞋尖正牢牢抵着门板。

  她抬头看向他,他勾起了唇角。

  "来吧,格兰杰。你那些格兰芬多的勇气上哪儿去了?"他声音低沉,几乎是从喉咙后面发出来的,听起来很沙哑。"陪我喝一杯吧。我甚至还可以叫你赫敏。"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像水珠一般从他的嘴唇里滴了出来,她浑身一颤。他平常说话时那种简洁明确、直截了当的方式已经消失了。此刻的他顽皮得惊人,就像一只用利爪把地精牢牢困住的猫狸子。

  她又一次转动了门把手。他似乎离她越来越近了,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她能感觉到他裸露的胸膛散发出的热量熨烫了她的脸。他低头望着她,眼皮微微耸着,但那双银灰的眼睛却闪闪发光。

  心脏开始越跳越快。她几乎就要请求他允许她离开,告诉他他吓到她了。

  她张开嘴刚想要开口,但马上克制住了自己。

  她应该留下来。

  德拉科·马尔福把自己盛进一只酒意醉人的盘子里送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她此前曾祈祷能够得到一个机会,那么就是现在这一刻了。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重来。就连他也承认自己正在犯错。这是一种冒险。

  对她来说,留下来是一种冒险—她心里的某处角落如是低语道。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没有去理会那道声音。

  她必须留下来。

  她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表情和动作上流露出任何改变主意的迹象。

  "我可没有害怕。"她仰起下巴,放开了门把手。

  他冲她一笑。"真的?"

  "真的。"她说着朝他迈了一小步—可供她移动的空间本就所剩无几。

  她从他手里夺过那瓶奥格登,举到眼前打量着。这是一瓶八十年的陈酿。她拔下软木塞,凑近瓶口闻了闻。

  她的酒量向来很浅。但她也怀疑自己的演技还不足以装出喝醉的样子。德拉科会发现的。

  她需要勇气。她完全不知道德拉科·马尔福放松了自控力后会变成什么样。这个念头让她害怕得浑身发冷。

  她仰头饮了一大口,同时对上了他愉悦的目光。

  他们之中的一个已经成为了盘中鱼肉。问题只剩下一个—那个人究竟是谁?

  [1] Ogden's Reserved. 奥格登(Ogden)是原著中风靡巫师界的火焰威士忌品牌,吉德罗·洛哈特和婚后成为破釜酒吧老板娘的汉娜·隆巴顿都非常喜欢喝奥格登陈年火焰威士忌(Ogden's Old Firewhi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