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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天音夫人说出制止的话语,少女便先停了下来,追在她身后的时透有一郎没刹得住车,一下子撞在她身上。好在少女手疾眼快伸手扶了他一下,这才使他没跟地面有亲密接触。

“你——”

追着她跑了这么久,时透有一郎肚子里的那股子火气早就跑得消掉了大半。

对方若是真有意要带走无一郎,早就直奔门口去了,哪里会在屋子里跟他兜圈子玩躲猫猫?

他努力平息絮乱的气息。

“嘘。”

和泉铃把时透无一郎放下,推到还有些气虚的时透有一郎身前。

少女一拂腰侧的羽织,抬手摁在刀上。

时透有一郎这才瞧见她腰间还别了把刀。

想起先前自己莽撞的举动,他身后惊出一身冷汗。

剑士剑士,身上总归是有带武器的。

都怪这个女人!要不是她总做出那些挑拨他的事来,他也不至于……

屏息。

静气。

木门被外力破开的同时,和泉铃的刀也跟着拔出。

仿佛带着赤焰的刀刃利落斩下了食人鬼的脑袋,嘶哑难听的嘶吼仅持续了一半便消逝殆尽,自脖颈喷洒出的血液淋湿了地板。食人鬼脑袋咕噜一下滚到了旁边,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对上了两个男孩的眼睛。

时透有一郎下意识捂住了弟弟的眼睛,并拉着他和拿着刀的少女拉开了距离。

——她杀人了!

只用了一刀!!

和泉铃嫌恶地将刀上的血甩到屋外,点点血迹沾湿了屋外的雪,如绽开的红梅。

外面分明还是白天,太阳却因为这场越下越大的雪,被掩盖地几乎瞧不见。再看地上这只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鬼,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物,裹得跟粽子似的,若不是手中的日轮刀足够锋利,或许她还没法斩下对方的头颅。照这个样子来看看,八成是因为饿得失去理智,闻见这间屋子里有人类的气息,这才跑过来觅食。

利落地收起刀,她转身看着那两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和泉铃伸手指了指正在消散的头,道:“这就是鬼。要想杀死他们,只能用日轮刀,或是阳光。”

那扇木门被打了个稀巴烂,木头碎块沾着些血,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外头的风夹杂着雪粒往里吹,冻得时透兄弟打了个冷战。冷风卷起少女肩头的发,将她的羽织吹得呼呼作响,少女面色淡淡。

“只要鬼一天不灭,你们仍会遇到这种事情。这一次有我,那么下一次,下下次呢?你们还会这么幸运吗?”她的声音如此平稳,却又在诉说着残忍的事实,“卧病不起的母亲,和两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大概只用一息,就会全部死掉吧。”

蓝色的眼对上那抹饱含怒气的青色。

说完这些,和泉铃便不再看那边的二人。她捡起食人鬼留下的破布,勉强做了个遮挡的帘子挂在门上,顶着风雪径直走了出去。

该说的她都说了,听不听就是那对兄弟的事了。

……

和泉铃捡了半篓的树枝,终于在山腰处找到了时透先生,他大半个身子被雪埋在了下边,把那堆雪扒开时,对方怀里还紧紧抱着几株焉黄的药草,一双布满伤痕的手被冻得发紫。裂开的伤口渗出了血,滴在手下的雪块里。

她叹了口气。

调整了一下背上的竹篓,她伸手将男人扛到了肩上,顺着来时的脚印返回。

和泉铃回到屋前的时候,冻得整个人都在打颤,睫毛上覆满了冰霜。

听见屋外沙沙作响的雪声,时透有一郎像炸毛的猫一样,拖着那把笨重的斧头赶到门前,他身后是举着擀面杖的时透无一郎。

和泉铃:“……”

少女左右摇晃了一下,缓缓呼出口白气。

“这是什么新的迎接方式吗?”

她承认,确实有被这两个小家伙吓到。

定睛看清了少女肩上的人,时透兄弟双双撒开手里的「凶器」,一左一右地帮忙将人迎了进去。天音夫人早早就将包裹打开,在旁边的榻榻米铺上一层由厚衣物组成的「床铺」,时透兄弟扶着父亲躺进床铺后,哥哥火急火燎地跑到灶台那边去要生火,摸了半天也没找着半根柴火。

“背篓里有树枝,”和泉铃接过天音夫人递来的棉衣,朝掌心呵了口气,“回来路上沾了点雪,可能会有些湿。”

……冻死她了。

男孩的背影僵了僵。

“……谢谢。”

一句小声的谢谢顺着风飘了过来。

和泉铃没说话,只是不断往掌心呵着热气。

耳边是无法停息的嗡鸣。

心心念念的都是家里温暖的被炉和毛茸茸的棉拖鞋。

冷,太冷了。

冷得她想哭。

天音夫人忧心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少女的手冷得像块捂不热的冰。

“我没事。”和泉铃忽然移开手,往旁边挪了点。

似乎是意识到了语气有些生硬,她补充道:“我身上寒气重,您离我远些。”

和泉铃冻得上下牙床都在咯咯地打颤,跟台缝纫机似的。

她实在受不住了,把手压到了屁股底下坐着。

时透有一郎生火的速度很快,他甚至还抽空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味增汤,里头飘着几块浮上浮下的褐色藻类。炉火被移到榻榻米旁边,室内的温度总算上升了一些。

第一碗味增汤被递给了和泉铃。

男孩脸上多少还带着些别扭,却仍郑重地向她说了。

“很抱歉,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嗯,”她勾起唇,弯了弯眼睛,“我接受了。”

于是她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碗味增汤,里面的汤激烈震荡着。

“——要撒出来啦!”

时透有一郎连忙稳住少女的手。

在喝净了热汤后,两个小孩从柜子里翻出了破破的棉被给二人,然后一左一右地钻进了父母的被窝里,为冰冷的床铺带来温暖。

天音夫人把被子裹在身上,将试图逃离的和泉铃搂进了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

“不用担心将寒气过给我。”女人轻笑着,“身为神官,可没那么容易染病啊。”

少女挣扎了两下,安静下来。

藏在发间的耳朵染上一抹绯红。

……天音夫人真温柔啊。

怀抱也很温暖。

这场雪足足下了一个时辰。

时透先生和时透夫人在期间相继醒来,得知二人的来意,以及两次的救命之恩,他们决定与二人一起搬离这里。

“十分感谢,天音大人,和泉大人。”时透先生端正了身子,向二人道谢。

没想到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会食人的恶鬼……

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他身旁还带着病容的时透夫人也跟着垂首,接着是双胞胎兄弟。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垂首道谢。

和泉铃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索性.交给了天音夫人。自己则是出去唤来鎹鸦,替她向最近的隐部队传信,带些人手过来送这一家子回蝶屋。

时透夫妇暂且不提,光是兄弟俩那营养不良的样子,就该丢到蝶屋调养一下,吃点好的补补身子。瘦不拉几的,吹阵风都能把人刮跑了。

正好,她也要回一趟蝶屋让香奈惠帮她检查身体。

这具身体似乎畏寒得有些过了。

收到隐部队的传信,告知他们在半个时辰内收拾好东西,之后会有人来接。和泉铃和天音夫人同时透一家告别后,回到了据点。

万万没想到的是,产屋敷耀哉居然在门口迎接他们,旁边站着精神奕奕的炼狱杏寿郎。

和泉铃一看到炼狱杏寿郎,脚步都有些迟疑。

正想让天音夫人慢些走,好拖一下时间。

身边的端庄美人风一样小碎步走了过去,代替炼狱杏寿郎搀着产屋敷耀哉,一双美目里盛满了忧色。

“耀哉,你怎么出来了?身体没事吧?”

“无须担心,并无大碍。”

炼狱杏寿郎被挤到一边了也不恼,看着对面孤零零站着的少女,扬着笑迎了上去。

“欢迎回来,铃。”替人拂去肩上的积雪,他自然地捧起对方冻僵了的手指,拢到掌心,呵气搓了搓,“这次任务还顺利吗?”

“啊、嗯。”

和泉铃完全不敢看他,低着头支支吾吾,连手都忘了抽回来。

奇、奇怪……

怎么刚才还那么冷,现在一下子变得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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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600收,晚上还有一更(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