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对等的对话才叫谈判, 在绝对实力面前, 弱者只有任人宰割这一结局。

  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霸气的少年, 以及那个咒力虚浮的花型诅咒, 作为一族内佼佼者的神官显然将自己视为了拥有决定权的一方,他将产屋敷的友好视作不知实情的愚善, 紧锁着眉头,一边无奈地向产屋敷阐述“邪神”这一存在是多么虚伪狡猾,一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式神纸人,并当机立断传信给了屋外的护卫。

  “虽然她好像救了你, 但你可不要被她的伪装骗了啊煌哉。”

  “邪神之所以被称为邪神,便是因为他们实现愿望方式过于邪祟,代价也惊人的可怕。”

  “这种惨剧我见识得太多了……眼下只有将她控制住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是否要接纳这位邪神”这一问题的开端其实是一场武斗。

  小小的纸人闪耀着灵气的辉光,在风中化为猛虎、白龙两大强力的存在,一前一后以雷霆之力,冲向了乌紫色的花茧。而三位黑衣影卫也从无人注目的角落偷偷出现,意图制服在场的红发少年。

  在场的只有桐寿郎, 还忧心忡忡地立在主公与夫人之前, 警示着可能到来的袭击,并没有直接对缘一出手的意思。他看着眼前的缘一和花茧, 金红色的眼眸里甚至出现了些担忧的情绪。

  而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银发诅咒, 更是用行动,对眼前的袭击表现出了十足的蔑视。

  他偷偷从花茧上揪了一朵咒花,在手里把玩个不停,怀着看热闹的心思, 直接把表现的机会留给了缘一。真人期待地等待着战斗结局,无论缘一还是神官,两者间哪个没了,他看起来都会觉得十分高兴。

  然而战斗,或者说这单方面的碾压,仅持续了几分钟。

  若说之前缘一对于鬼,只是因为没办法阻止再生,才稍微耗费了点时间,那么如今对上脆弱的人、以及完全称不上顶级的式神的话,仅凭手上这把注有咒力的铁刀,便可以尽数斩落。

  那个名为缘一的剑士立于花茧之前,以肉身化为一座铜墙铁壁,令神官无法靠近一步。

  明明是从少年死角袭来的攻击,却被他轻易地躲开了。他像是凭空中多出了几双眼睛,或者有了预言的能力,轻易看透了忍者那磨练多年培育出的默契联击,不仅如此,那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又让他在一息间做出了反击的动作。

  没有机会反抗,甚至没能顺畅捕捉到他的动作,忍者便失去了意识。

  而威猛的式神,也在他挥手间一分为二,化为了飘落的纸屑。

  如说茧里的为可怖的神明,那他便为神明忠诚的祝者。少年面色沉静,甚至在击中忍者时会露出一丝悲悯的情绪,结合那舞蹈般优雅连贯的动作,少年将兵刃相交的血腥战斗化为了一场献给神明的神乐舞。

  就像桐寿郎介绍的,这是一位不忍伤害弱者的慈悲之人,对待神官的护卫们使用的仅仅是刀背而已,仅凭这番不带杀气的剑技,就做到了这种地步,让所有出手的人都在一瞬被击中了要害,被揍得人仰马翻,晕倒在地,失去了战斗能力。

  他用行动很清楚地向神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请停下吧……”

  “我们无意造成争执。”

  “如果不欢迎我们的话,我会带着她自行离开。”

  但不甘心的神官,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静止不动的桐寿郎身上。他看出了缘一刀刃上的咒力,擅自将这非人般的战力推到了作为邪神眷属,拥有特别咒术这一理由上。

  “这一定是咒术!用日轮刀斩的话应该更有效果!”

  “咒术”这两个字一出来就引起了挂机的真人的注意里,他一把捏住了手里的咒花,朝神官发出了忿忿不平的抱怨。

  “哈?咒术!说咒术你看不到我这么大一个特级诅咒么?跟他说什么咒术?!”

  他强归他变态,那该死的,难缠的身体能力和呼吸法,什么时候成了咒术的恩赐?

  这种说法显而易见戳中了作为诅咒,还被人血虐的真人的痛处,彻彻底底点燃了他心中怒火,让瞬身来到神官身后的他,笑眯眯地将乌紫色的花朵直接抵在了他的脸上。

  “既然你看不出来,难怪要封印她……”

  “喂,人类,你真的要试着破坏那个茧么?”

  “你看看这朵小花,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东西失控会发生什么呢?”

  被少年捏在手里,是蜜通过菟丝从产屋敷煌哉身上吸取的诅咒,那些积攒多年的,属于亡者的怨恨不甘,在空气化为了妖致的咒花。在接近人类皮肤时,无害的花朵下又突然滋生出许多细小的触须,不断地蠕动着,渴求钻进神官的血肉,汲取新鲜的养分。

  他就像是弱小的无助的婴孩那般,被实力强劲的大诅咒,狠狠按住了身体,只能感觉到那朵恶毒的花儿离自己越来越近。

  因为咒花的靠近,神官周围的灵气屏障就像是被酸液腐蚀一般,迅速的逝去了,连他白净的脸上也出现了与产屋敷类似溃烂的伤口。

  这只是那枚硕大花茧上的小小一朵而已,仅仅是轻轻碰了他一下,就让神官感到了仿佛被人剥开脸部皮肉的痛楚,一瞬间甚至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煌哉这么多年,就是受这种东西折磨的么?

  “此事是我礼数不周……所有原因在我,请您放过煌哉吧。”

  “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们的。”

  这种恐怖的体验,成为了压垮神官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决定权已经不在他手上了,这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领域了……

  而对于妹夫的关心,终于让他暂时压下了,作为神职人员对于“诅咒”的心理洁癖,变成了一个“好说话”的人。

  如果真要按实力把谈判,转变为一场战斗的话,那么决定权其实是在诅咒这边的。在与诅咒不断切磋的岁月里,少年早已有了与大多数人“好好谈话”的实力,成功地让惜材的产屋敷生出了挽留的意愿——

  “所以,我们还是好好说话吧。”

  “我该如何支付,给神明的报酬呢?”

  “我是否有荣幸,听闻这位神明与您的故事呢?”

  ……

  不善言谈的少年,以平铺直抒的方式。讲述了那个由十六年岁月编织而成的故事。

  但这毕竟是从缘一的角度的描述的故事,在说到自己那可爱的妹妹时,不免会带一点个人感□□彩,给人设里加了一点天真,一点善良,然后很多很多温柔体贴、隐忍克制、总站在别人角度思考,过度奉献以至于差点郁郁而终。

  关键他这个人又有点木讷,性格又认真,所以就算个人倾向严重,听起来又很真,特别特别真。

  那厚厚的滤镜,让一向对诅咒心存憎恶的神官,都克制不住地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作为神官,他本来就是个关心平民,祈求世间和平的好人。

  于是这会儿,他非常文雅地对邪恶的术士表示一系列了问候,接着就义正言辞地向缘一承诺,神社一定会谨遵少女亡母的教诲,辅助神明走在“助人为乐”的正路上。

  连产屋敷都跟着痛斥了一下这位为恶人间的术士,表示鬼杀队会留意他的行踪,以防这位恶徒利用神明造成大规模伤害。

  但偏偏炼狱桐寿郎他不一样,他一直都很不一样。

  这个爽朗的青年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该说的都被前面两个人说了。他就不甘寂寞地从别的新角度做阅读理解,一定也要跟着说点什么。

  要说神官听的是“神明就算被坏人设计污染,也在世人指引下一心向善的宗教故事”,那炼狱听得就是一个“奇奇怪怪但又很浪漫,让人微妙向往的爱情故事”,他听得兴致勃勃,并对故事的几个关键点,及时给出了反馈。

  “我也想和蜜小姐那样的女性在一起!真可惜啊!我没有妹妹!”

  鬼兄。

  “不仅如此,我也没有离家出走,英雄救美后几天就和义妹成为恋人的美妙契机呢!哈哈!真是羡慕!”

  趁虚而入的幼女控。

  桐寿郎明明说的一脸清爽,每一句都带着真心的赞叹,说的情真意切,但偏偏就能让人联想到奇怪的关键词。好像他说着说着,作为”妹妹的英雄”、“五好朴素青年”、“绝世剑客”的缘一,就逐渐不是那个味道了……

  气氛微妙的冷了下来,只有真人歇斯底里的笑声还持续不断。

  炼狱桐寿郎,一位多金爽朗剑技高超的贵公子。

  因为别人经常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就要与他切磋,于是越变越强。

  目前是鬼杀队里年轻一代中最能打的人。

  ……

  虽然交流的结尾有些奇怪,但到底结果是好的,让缘一在凝视着从茧中复苏的蜜时,看着她那双因为不知晓实际情况,而显得怯生生的眼眸,能抚摸着她的长发,好好说上句——

  “已经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真的嘛?这里面没有什么霸王条款吧?”

  但是蜜还是有点害怕的,她翻来覆去地研究着手里那分神社出品,适用于神明的灵契,惊讶地发现上头的内容紧紧围绕“待遇优厚”、“平等尊重”、“互相理解”几个中心主旨,实在找不出能坑到她的地方。

  甜蜜的诅咒在艰苦朴素的岁月里一步一个脚印,等到幸福降临时反而显得瑟缩而忧虑起来了。

  这也不能怪她,她好像就是在十岁生日那夜,在愉快的祈愿后正式开始了倒霉。

  她在不谙世事的花朵时代,被术士连根拔起,在懵懂无知的幼女时期,又被这个实力强大的老狐狸堵门,仿佛瑟瑟发抖的孩子刚学会走路,就对上了粗暴健壮的大人,于是挨打没有商量余地。

  讨厌,可怕,自私,狡猾。

  一切与彼世有关的人物,对于她都成了可怖的威胁。

  让她在坚持艰苦锻炼的时候,有时候都会泄气地悄悄问自己——

  我真的有变厉害么?

  我在成长的同时,那个人是不是也变得更加可怕了呢?

  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消极影响到同样不断磨砺自身的缘一,所以蜜一直将这个想法,小心地隐藏在心底。

  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只在今天,突然就流露出了点可怜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是她在为母亲的病痛感到无济于事,或者看到术士划开自己咒术时露出的表情,这让缘一微微垂下了眼眸。

  因为她待在家里会觉得很难过,所以他才会带她离开。

  现在明明已经离开了那里,已经长大了,但她好像有时还是那个哭泣的孩子……

  这样的想法让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将不安的她直接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用那双赭红色的眼眸,很专注地与她对视。

  “我答应你了。”

  “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做到的。”

  “你也成长了,神官认可了你的咒花和医术。”

  “我们都做到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得很慎重,并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她因为不安而有些发凉的掌心。

  少年的淡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他手上的温度又很暖和,这份温度好像也通过接触,传达到了她的心里,让她一下就踏实了起来。

  正像母亲所讲的,因为一直在努力做着好事,经过三年的蛰伏,她的运气好像终于好了起来,能慢慢从术士的阴影中找回自己的生活了。

  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缘一讲述在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慢慢地接受了“缘一、真人已经是大佬,而自己其实也很能打”这个事实。

  然后她在听到缘一又被人迫害,说成“幼女控”的时候,忍不住掩着嘴唇笑了出声。

  “你是因为没办法,你就是喜欢我,我怎么样你都喜欢。”

  “我是幼女,你为了我,自然就是幼女控咯。”

  她在真人说这种词的时候会不满地追着他打,说什么“不许欺负缘一”,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却又会因为一些恶趣味,默认了这种关系。

  那种总是被溺爱而变得娇纵的神情,在她的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她偏偏又占尽了会被人喜欢的理由,那带着笑意的斜睨,都因此变得秋水涟涟,显得风情万种。

  他跟这样的一个女孩相处了三年,学习了不少新词汇,也习惯了她的一套行为模式,属于恋人之间猜谜似地对话说得有来有往。

  “嗯?你也在欺负我么?”

  少年冲她微微歪了歪头,那种叫人瞧不出是疑惑还是无奈的表情,看起来真是无辜极了,甚至说性感得要命。

  他这个人长了一张清秀的面孔,说话又文质彬彬的,非常有礼貌,所以蜜有时候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懂“欺负”的意思,但他这么问着,纤长的手指却插进了她的发间,不紧不慢地梳理她落在肩上的一缕长发。

  少女的心脏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开始跳得飞快,她觉得自己有点发软,但口头又不想让步。

  “那你也可以欺负回来啊。”

  她这样的逞强在她还是个幼女的时候非常管用,这时候一般少年揉揉她的头发,也就算了。可现在等到她长为少女,到了成年的时候,老实说就有点危险了,有了说不出来的意味。

  “是么,这样啊……你长大了啊。”

  “我要欺负你了。”

  他只是吻她的嘴唇而已,也没做别的什么事情了。

  因为察觉到了她身体在发软,就体贴地用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因为察觉到她正用牙齿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就低哼着发出轻笑。因为能察觉到她的每一次颤抖,便能很容易地吻向深处。

  交换彼此的吐息,用舌尖在口腔壁内搜刮甜蜜。

  这是个让人提不起任何反抗意思的亲吻,非常温柔的,却让她因为羞涩和愉悦,蜷起了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