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神君他又想渣本座[重生]【完结】>第037章 胁迫(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九月已是秋季, 然而放眼望去,九华山的草木依旧葳蕤葱郁。

  连着几日阴雨不休,在屋子里看, 瞧得见窗户纸上有残存的水痕, 雨声潺潺,如溪流般绵延不绝。

  掌灯时分, 灯影昏暗, 照地回廊狭长幽暗。

  墨辞先坐在太师椅里, 苍老的手持着一杆烟枪, 白烟袅袅, 掩住了他眉眼间的阴鸷,那双不大清明的眼睛凝着窗外的雨,像是沉陷在另一片光景里。

  “阁老,晏长老还在外面等着见您,半个时辰了。”旁边有弟子低声禀告。

  墨辞先没说话,他听了会儿雨声, 末几, 将烟枪往旁边递去, 那弟子心领神会, 立时吩咐人去煮茶了。

  紧接着, 门被推开,黯淡的天光顺着门缝, 缓缓扩成了扇形。

  晏顷迟自灯影交错中走来,清冷的与这连绵夜雨意外合称。他今日来,依旧是恒久不变的白袍, 袍子上绣着繁复的暗纹, 在光线的明暗下, 熠熠生辉。

  他三日前悄然回宗门的事,并没有朝外声张。

  “墨阁老。”晏顷迟沉声道。

  “晏长老,”墨辞先嗓音沧桑,“坐下说罢。”

  晏顷迟微颔首,落座时,能闻见他身上残存的药香。

  “老朽近来身子不爽利,又逢雨季,嗜睡,接见晚了,”墨辞先并不看他,只望着窗外的雨,“晏长老勿怪。”

  墨辞先与晏顷迟向来道不合,在过去的数年里,两个人就像是摈斥异己,各自领着宗门的两方势力,既不为谋,也不言和。

  他适才有意晾了晏顷迟小半个时辰,挫他颜面,本以为晏顷迟会走,未料人竟是留下了,这不符合晏顷迟的脾性,是以,墨辞先不用想,也知道他来所为何事了。

  这正中墨辞先下怀。

  晏顷迟似是不大在意,淡声说道:“阁老哪里话,是我叨扰了。”

  “老朽同三长老,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想来三长老先前一直是查案去了?京墨阁段掌门的事,让人唏嘘,”墨辞先握着烟枪,说道,“不过晏长老高瞻远瞩的本事,也真叫老朽喟叹啊。”

  “不过是行险侥幸,见笑了。”晏顷迟的眼角眉梢都漾着笑,他病容未散,唇色浅,偏眉眼深邃,光照上去,像是打了层阴影。

  墨辞先吐出一口雾气,说道:“经此一案,晏长老声名鹊起,何等风光啊……前几日就听闻三长老回来了,老朽应当去你宫中恭贺的。”

  “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墨阁老劳驾一趟,”晏顷迟说道,“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

  墨辞先早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还是佯作不懂的问道:“哦?是什么事,能让三长老舍得屈尊光临寒舍?”

  “我在回来的途中瞧见过许多宗门里派出的弟子,在查义庄死魂之事,”晏顷迟说道,“义庄是我管的,出了事也应该经由我手负责,阁老这样僭越,怕是不合规矩。”

  “晏长老言重了,”墨辞先笑道,“都是宗门的事,出了力,哪分什么你我,况且晏长老前段时间许久未归,老朽这么做也是几位长老周全考虑过后决定的,这外头百姓要出了什么岔子,难道他们之间会分,是你晏长老做的,还是我墨辞先做得吗?坏的不都是宗门名声,三长老啊,做人还须得看开些,分那么清,只会伤了和气的。”

  他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占理,晏顷迟并不否认:“阁老所言极是。但凡事都要讲究泾渭分明,在宗门外如此,在宗门内也应如此,这义庄的事,所涉甚广,阁老先前从未涉足过义庄事务,很多事都不大清明,要是在途中出了岔子,就算外面百姓不清楚,可宗门里岂不是还得要您来担着?既然我回来了,此事就不烦您费心了。”

  墨辞先握着烟枪的手微微一滞,两个人相继沉静下来,能听见的唯有窗外淅淅沙沙的雨声。

  “我来此也不是要求您中断招魂的,我只是想要接管此事罢了。”晏顷迟说着,忽然拿出一卷册子。

  那册子留存太久,边角都被磨得毛了,厚厚一摞,页面上什么都没写,却盖着朱红的印,印是裴昭私人的,证实了这本册子的主人是谁。

  “先前在查城西一案的时候,顺着线索查到了潋花坊,阁老也清楚,此事和潋花坊是脱不了干系的,据我目前所有的证据而言,坊里花魁十三娘和义庄走尸的案子有着匪浅的关系。”晏顷迟说道。

  “那看来三长老,是对此案有想法了?”墨辞先笑了笑,“既然有证据,就应该将人带回来审问的,义庄走尸一案也查了有段时日了。”

  “嗯,我也确有此意。”晏顷迟说道,“十三娘前些日子里,已经被我安置妥当了。”

  “倒是没听说过。”墨辞先说道,“这些事都是三长老消失的时段里做得?那三长老今日来,是还想再和我说一说此事后续了?”

  “是也不是,”晏顷迟说道,“久闻阁老两袖清风,修正风姿确在晏某之上,倒是裴公子挺让我意外的,我先前就在潋花坊里见过他几回,他似乎和潋花坊的十三娘交涉颇深,不过他毕竟是阁老您的嫡传学生,是以,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这件事。”

  墨辞先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册子,册子已经被风吹开了几页,上面落满了没密密麻麻的账目。

  竟然是裴昭的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义庄卖出的走尸,卖给了谁,得到的数额,以及日期,不过看字迹,娟秀整洁,不像是裴昭的,那极有可能是别人记给他的帐,再由他来过目。

  这是他参与义庄走尸案最直接的证据。未料落在了晏顷迟手中,成了最致命的胁迫。

  “原来是这样啊……”墨辞先没着急回答,他握着烟垢斑斑的烟枪,手搁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白烟升腾,烟嘴是玉琢的,抹不去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已经泛了黄。

  晏顷迟亦不言不语,端看着他,只是目色里多了些许冷意。

  这便是他前段时间让贺云升做的事,想办法拿到裴昭的账簿,这账簿本来是为了将裴昭重新送回天牢才准备的,想不到竟然用在了此事上。

  晏顷迟来这里有自己的思量,墨辞先要查死魂的事,绝对是因为对萧衍的事起了疑心,所谓的担心死灵逃逸,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晏顷迟绝对不能让萧衍有任何暴露的可能,也不能让萧衍回来的事被墨辞先察觉到。

  他来这,已经是给墨辞先留有余地了,至于这情面要不要,就取决于他自己了。

  如果墨辞先执意不肯放弃义庄死魂的事,那晏顷迟就会将裴昭的事公之于众。

  裴昭是墨辞先唯一的学生,就算此事和墨辞先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免引人遐想,这也是当年为何江家之事中,墨辞先极力将裴昭保了出来。

  晏顷迟在看墨辞先,见他目光始终落在那本账簿上。

  两个人在心里各自斟酌权衡着利弊,只不过面上不约而同的尽是笑意。

  不多时,有人将茶端上来,墨辞先呵出最后一口烟雾,说道:“三长老,吃盏茶吧。”他言下之意,是在斟酌,不急于一时给答复。

  “嗯。”

  酽茶里面搁了桂花香片,晏顷迟拨着沫,就着浅尝了一口,兴致乏乏。

  再抬眼时,夜幕笼罩,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

  “义庄的事,终归是晏长老自己宫里的事,”墨辞先从寂静中挣扎出声,“老朽从未有掺和的想法。既然三长老回来了,想接回这事,那便叫下头负责此事的弟子和你交接吧。”

  他说着,轻招手,唤来心腹,简要交代了此事,又叫外面的弟子进来做了个见证。

  晏顷迟眼眸沉沉,唇边有笑:“裴昭年纪小,没有接触过义庄事务,不懂其中危害,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罢,拿起账簿,一团火光自掌心涌出,瞬间便将这本账簿化作了齑粉。

  “此事,承蒙三长老关照了。”墨辞先的烟枪空了,他呵着气,没曾留意。

  “分内之事,阁老言重了。”晏顷迟瞧见了,叫人重新拿来了烟草。

  侍女要替他烧,未料被晏顷迟接过来,亲自擦亮火,以手拢住,点燃了那杆烟枪。

  茶烟袅袅,火光未灭,他修长的手指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旁,指缝间透着虚实不定的光。

  “好了,”晏顷迟低声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墨辞先接过烟枪,明白其中意思——晏顷迟这是在提醒自己,已经欠下债了。

  他装作不经意,只微微颔首,说道:“老朽身子不大舒坦,这回就不恭送晏长老了。”

  “无碍。”晏顷迟起身离去。

  等人彻底消失在宫里,下人才上来换了一道新茶。

  有人自屏风后走出,坐在了墨辞先旁边的位置上,将茶盏端起,惬意的轻抿了口。

  “浓了。”他道,“我不爱喝酽茶。”

  墨辞先眯起眼,望向晏顷迟离开的方向,目光锐利:“江公子如何看今日之事?”

  “这不好吗?”那人说道,“他回来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先来找你,已经说明了此事对他的重要性,你招不招魂,不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了……”墨辞先笑道,“既然江公子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所言,那老朽也信得过你。”

  “清溪街一案,”那人说道,“是萧衍做得错不了,他当时要同晏顷迟周旋,心都系在那上面,我放了分.身试探他,他都没来得及靠近就散了,定是瞧不出端倪。”

  那人说罢,又笑了起来:“协作愉快,墨阁老。”

  “协作愉快,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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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2卷 沉酣经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