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神君他又想渣本座[重生]【完结】>第036章 报复(此章节剧情已重写)

  等裴昭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萧衍才回到屋子里,说道:“都下去吧。”

  “喏。”侍女们唯唯而退。

  屋子里重归于寂静,萧衍坐回椅子上, 手搭在腿上, 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打着拍子。

  四面点着灯,摇曳的火光在未沉的天光里显得如此多余。

  他一挥手, 那些点上的灯便灭了, 黑暗将人重新吞噬。

  萧衍在黑暗里仰靠着太师椅, 阖上眼, 诸多的画面昏天暗地的冲过来, 一幕幕浮在眼前。

  线索零零散散,像是错综复杂的网,把人兜住了。

  城西。陌生的男人。晏顷迟。萧衍想着这些事,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棋。

  那日明明只需要再近一步,就可以拨云见日的。可他放掉了这样的机会,选择了继续和晏顷迟周旋, 萧衍觉得他们之间的胶着越来越微妙, 本来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现在却像是相互制衡住了对方, 稍稍错一步都有让局势倾斜的可能。

  不能让晏顷迟占据上风。

  萧衍轻扣指节, 萧然意远。他顺势朝后仰去,墨发从椅把上滑落下去, 再睁眼时,水漾的眼睛里倒映着微弱的光。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了,屋子里只得见到一点点残阳的余晖, 萧衍的侧脸浴在这天光里, 被勾出了柔软的弧度。

  自己重生那日, 邪物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城西碰见的人会是谁?

  裴昭今日话里说漏的事,是不是表明江之郁在他们那里?萧衍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宗玄剑派里藏着。

  看来还是得去一趟九华山才行。萧衍斟酌间,忽然想起了晏顷迟,晏顷迟沉疴未愈,身子是累赘,估计日后还得靠喝药度日。

  萧衍这几日一直能收到眼线们的呈报,晏顷迟现在已经可以出院子了,气色也比先前好很多,只不过外表看起来仍旧羸弱。

  院子里没外人来过,连先前那两个轮流来照顾人的小公子也不去了。

  他们将所看到的,巨细无遗的告诉了萧衍,再往深了去,他们便不晓得了。

  晏顷迟的本事萧衍心知肚明,要是让眼线跟着,只怕一个都活不了,好在晏顷迟也没有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无非是出院子晒了会太阳。

  萧衍这半月来忙得焦头烂额,晚上还要去盯梢,现在只是靠在椅子上一阖眼,便觉得天旋地转的,困意翻涌。

  如果去九华山的话,阁里事务还得留人打理。萧衍无声摩挲着指腹,又想到了沈闲。

  他要下好这步棋,让这个人心甘情愿的为己所用。

  ——*****——

  时过子夜的时候,静谧的风拂过四野,月色稀薄,笼罩下来,照不清夜里的九重宫阙。

  今夜的雾气重,四面游弋,沈闲隔着和萧衍不算远的距离,却只能看得清他身侧的灯,红黄相融的火光在风中明灭不定。

  招魂幡本是道家的法宝,后被玄门百家广泛传开使用,能够聚阴,也能够招阴,每每现身,必是万鬼齐哭,其中玄机多之又多,一旦用错,会立时被阴气反噬,所以施术者必须是阳气八字都极重的生者。

  沈闲本想帮忙施术,但是裴昭没让他来插手,他不放心让一个外人来帮衬,尤其是沈闲这样看起来金玉其表的。

  等阵法被彻底打开,沈闲又一次望向了萧衍这里。

  萧衍站在不远处,闲闲地倚在红漆柱上,冷眼旁观着一切。

  风霰萧萧打窗纸,廊前点了灯,他的眸子在火光下时明时暗,沈闲分不清他的目光有何种意味,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招魂幡招死魂,夜幕下,只见地上逐渐显现出数道猩红的光线,朝插着旗子的八个方位延伸出去,随着猩红渐深,阴风席卷天地,刮得八面幡旗猎猎作响。

  只一瞬,萧衍身侧的灯便被阴风刮灭了,还没等他抬眼再看,院子里连着数盏灯笼依次被灭。

  整个京墨阁在顷刻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中,风中忽然响起凄厉的哭嚎声,尖细刺耳,像是猫叫。

  裴昭一睁眼,从阵法中退出来,只见黑暗中凝聚游弋着无数死灵,影影绰绰,它们被困在阵法里,呼啸狂涌着想要冲出来,却在刚碰到阵法结界的刹那,碎成了无数片。

  这招魂幡能吸引外界的死灵,哪怕是被夺舍的人也不例外,生魂寄居体内,引不到,只有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魂魄才会受到影响。

  现在,裴昭只需要依次检查京墨阁上下所有人,便能够准确无误的辨认出来谁有鬼了。

  沈闲的指尖不断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扇柄,他再一次望向了萧衍那里,却陡然发现,那位置已经没人了。

  “请吧,二阁主。”裴昭说道。

  沈闲应声,领着人朝校场走去,为了确保这次招魂没有意外,京墨阁所有的弟子都聚集在校场,等着宗玄剑派的人来查。

  校场离布阵的地方很近,沈闲在这过程中,用目光四下找寻着萧衍,却仍是没瞧见人影。

  人去哪儿了?不等沈闲要说话,裴昭已然开口:“怎么没见萧阁主?”

  “应是暂且有事去了。”沈闲说道,“方才还见他人在廊下把关。”

  “方才?二阁主也晓得是方才了,”裴昭意味不明的说道,“我这前脚阵法刚布好,后脚萧阁主就不见了人影,怕是有点说不过去吧。二阁主难道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吗?这万一要查出点事儿,总得有人来担待的。”

  他心里记着白天的仇,循此机会,断不会放过。

  沈闲笑了笑,温雅地说道:“仙长既然称我声二阁主,那我自然也是担待的起。”

  “……”裴昭嗤笑一声,不屑之意表露无疑。

  两人借月色,很快便来到了校场,校场上乌泱泱站满了京墨阁的弟子,阵仗浩大。

  自招魂幡而生的八面冥火直上九霄,在虚空中纵横交错,连成了八卦阵,透过冥火,能看见阵法中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脸,时隐时现,它们尖叫,哀嚎着,在不断腾起身躯,扭动挣扎。

  裴昭轻挥了一下手,身后弟子登时涌入人群中,迅速穿梭在京墨阁弟子中。

  “安静!都跪下去,跪好!要搜查死魂附身!”为首的弟子喝道。

  众人哗然。京墨阁的弟子又不是犯人,况且还未查出问题来,哪能用跪的?这不是在折京墨阁的骨气,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不把人当回事吗?

  弟子们面面相觑,但这群宗玄剑派的弟子皆是肃穆待事,他们手持灵剑,威压着所有人,要他们屈膝下跪。

  沈闲觉得觉得不可思议,京墨阁再不济也是个仙门,哪能被人欺压到这个份上?他要上前阻拦,但旁边有弟子拦着,不让他靠近,说是会影响到裴昭的判断。

  裴昭看着这群卑躬屈膝的弟子,走上前,用剑抬起他们的下颚,挨个看过去,在不断排查着任何可疑的人。

  那些被他觉得有问题的人,全部被拖到一边,再由自家几名弟子看管着。

  不多时,校场的另一边就跪满了京墨阁的弟子。

  沈闲觉得此事有异,裴昭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朝他轻蔑道:“好啊,你们京墨阁还真是有本事,挺会藏啊。二阁主知道私养义庄死灵,这是什么罪吗?”

  “我不知道裴仙长所指何意。”沈闲淡然道。

  “看来二阁主不问俗世已久,已经忘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裴昭冷声说道,像是下了宣判,“这是死罪,是仙会上定下来的规矩,义庄死灵是阴邪之物,没有任何仙门敢养,往小了说是修习邪道,往大了说,谁晓得你们藏了什么祸心?”

  沈闲:“哦,这倒是真没听过。那看来搜查死魂要跪下,也是仙会上定下来的规矩了。”

  裴昭不欲和他废话:“萧翊呢?是等着我亲自来找,还是你们自己把人送上来?”

  沈闲:“阁主日理万机,许是先休息了。”

  “是吗?”裴昭笑了,他挥手道,“来人,去萧阁主卧房看看,人在不在此,若是无人,就立马给我搜查京墨阁!”

  他一语罢,身后弟子迅疾离开校场,搜人去了。

  沈闲没拦他,只淡淡道:“裴公子在我京墨阁拿人,也得有上面的通缉牌吧,如若不然,谁又晓得话里真假?”

  “通缉牌没得看,”裴昭说道,“不要跟我油嘴滑舌,人证物证都摆在这儿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不成还要说我冤枉你了?”

  “不是没有可能,”沈闲说道,“万一招魂幡出错了呢?”

  “你别跟我能耐,”裴昭得了势,气焰越发嚣张,“一会要是查出来了,你们京墨阁所有的人,我都要押走,听明白了吗?秉公办事,有什么冤屈,都同我们周掌门讲去!”

  沈闲瞧着他。

  裴昭见他不说话,笑里满是轻蔑的神气:“你们这——”他话还没讲完,目光忽然凝注了。

  沈闲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这才发现萧衍不知道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在盯着裴昭看。

  裴昭脸色微微变了。他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今日用茶的事,他一直记在心里,想要寻个机会暗中使袢子。

  是以,他早就在招魂的时候故意找人引走了萧翊,这样一来,只要搜查的时候,萧翊人不在,那他只需要随便扣点罪名,都有理由将人给捆回去。

  可现在,萧翊竟然重新站在了他面前。是没中计,还是计谋被发现了?裴昭猜不透。

  “怎么不说了?我适才见你们聊得挺高兴。”萧衍状似意外的问道。

  裴昭心念电转,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来的正巧,这真好有事要询问萧阁主。”

  “萧翊,你刚刚去哪了?”沈闲压低声关切道。

  “太乏了,在屋里小憩了会。”萧衍说着,来到裴昭面前,好声道,“裴仙长要问什么?”

  “你这京墨阁还真是不露圭角,藏得深啊,”裴昭似是感慨,“竟然能搜出这么多被死灵附身的弟子,我先前差点以为萧阁主说得群蚁附膻,只是玩笑话。”

  “这事不是证据确凿么,”萧衍说道,“既然查出来人,就该带回去审的。”

  裴昭:“看不出萧阁主还是个明事理的。”

  “那是了,”萧衍无辜的说道,“我长这么大,只学过贪生怕死这四个字,哪敢得罪了宗玄剑派的人。我惜命,怕的很呐。”

  他边说边瞧了眼跪在裴昭面前的自家弟子。

  那些弟子规规矩矩的跪在那,由宗玄剑派几名弟子看管着,面色紧张,连身上校服都被扯烂了,也不敢吱声。

  萧衍只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说道:“这些都是需要裴仙长带走审问的?”

  “不错,”裴昭不屑道,“招魂幡在招死魂,凡是可疑的人一律得审,不仅要审,我事后还得带回宗门,萧阁主要是有意见,也可以随我去趟宗门,把你的委屈都讲给周掌门听。”

  萧衍但笑不语。

  说来也是巧,他今日之所以没有被招魂幡引走,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属于自己,而非夺舍来的,以至于他的魂让招魂幡都辨不出来是生魂还是死魂,故此才能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

  萧衍默了半晌,才饶有意味的说道:“裴仙长该不会是还惦记着前头那事,想要公报私仇吧。”

  裴昭提到吃茶的事就觉得来火,他两步贴近萧衍,说道:“公报私仇?这事儿明明白白的在这摆着呢,你是眼神不好没瞧见?”

  他说着,又笑出声来,“是了,萧阁主刚刚一直见不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问心有愧,藏起来了?这很难让人怀疑你没问题啊。”

  “唉,这可怎么办,我什么都没做,都得被咬一口,冤死了,”萧衍轻叹,转而对沈闲说道,“二郎,你不知道,我舅舅临死前只晓得贪图享乐,殁了才告诉我一个道理,这天底下不是谁都有权力狗仗人势的。今日我也将这个道理告诉你,想要当趋炎附势的狗,最主要的就是找个有能耐的主子。”

  他说得含沙射影,没有点明是谁,倘若裴昭这时要接话,那就成了对号入座。

  裴昭闻言,脸憋得发胀,都是一字未言,他像是真听不懂萧衍的意思,咬碎了牙,也只能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沈闲忍俊不禁:“阁主所言极是。”

  裴昭指甲都快扣抠进肉里了,还在佯作平静:“萧阁主,这件事跟你有没有牵连,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又何必同我在这浪费时间呢?这说不清的事,你今日就是舌灿莲花,也还是得跟我走的,若你清白,我们宗玄剑派也断不可能污蔑好人。”

  “是么,”萧衍说道,“可裴仙长连吃茶不小心撒了这种事都要同我分斤掰两的,让我好生害怕,去九华山又是路途遥远,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命没了,又无人看见,岂不是有理说不清。”

  他话里藏话,清楚自己今日是会跟裴昭回去的,但裴昭为人锱铢必较,难保路途上不会做什么手脚,而自己此言一出,为的就是路上但凡出任何一点差错,裴昭都将成为首要的怀疑对象,包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会成为人证。

  裴昭没想到萧衍还会有此层算计,只觉得好笑:“萧阁主未免太会臆想了。”

  “未焚徙薪总好的过临渴掘井。”萧衍说道。

  沈闲听出了萧衍话中意思,对裴昭说道:“裴仙长今日来是奉命办事,既然招魂幡下证据确凿,那我们自不会阻拦,可萧阁主不一样,他是在你不足为凭的猜测下,为了自证清白,才同你去的。你且听好了,倘若我们阁主在路上出了任何一点差错,你裴昭都得拿命来抵,明白了吗?”

  裴昭额角青筋蹦出,没说话。因为纵使他心里万般不悦,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这里是京墨阁的地盘,他方才叫人跪下检查,已经是在仗势欺人了,只怕这事再闹下去,被阁老晓得了,自己又得狠狠挨训。

  余下的只得等回去以后,再想办法把这气报复回来。

  思及此,裴昭背过身,对自家弟子说道:“把人绑好了,统统给我带走!”

  萧衍倒是很乖巧,他直接把双手伸到裴昭面前,露出了那一截白而瘦削的腕骨,等着对方给自己拴上。

  但是裴昭不敢这么做。是以,他觉得萧衍的这番举动,更像是种无声的挑衅。

  “不绑我么?”萧衍问。

  见萧衍脸上笑意未散,裴昭只得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说道:“萧阁主是尊驾,这样有失礼节,就不必了。”

  “好的,裴仙长。”萧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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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