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这么说, 胭脂姑娘是肯配合何某的工作, 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没有被胭脂这明显戏耍的态度激怒, 何文远几个呼吸之间,就很快平静了下来,反而不动声色顺着对方的话问道。

  虽然被自己的犯人掌握了主动权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但他所从事的行业,遇到这样的情况却也不是第一次了, 朝廷虽然强力, 但人心从来都是无法控制的。

  这世界上有无数人都会被利益诱惑, 被恐惧威胁,但不惧怕这些的却也不少,而敢跟官府作对的, 很多都是这样的人, 想抓住他们的弱点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需要日复一日,漫长的博弈和较量, 所以往往一个重大的案件, 即便有了线索和突破口,想要真正得到结果,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能够从事这种工作,并作出一定的成绩,何文远从来都不缺少耐心。

  “想要奴家配合其实也不难啊……”

  放软声调,胭脂扭动了一下身子,见实在动不了分毫, 可怜兮兮的目光便望向了何文远,见后者无动于衷的看着她,才垂下头来,有些哀怨的说道:

  “何大人真是铁石心肠呢,其实奴家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大人您英俊潇洒,少年英杰,奴家早就仰慕已久,若能得您垂怜,奴家便是死亦无憾了……”

  说着,胭脂还微微抬眸,眼神中带着些仰慕哀凄之色,那副楚楚可怜,一幅卑微祈求的脆弱模样,怕是个男人都不会忍住不动心的。

  不过可惜的很,这自幼训练出来,在无数男人面前都堪称杀手锏的技能,对于一个冰冷的石头,显然是起不到什么预期的作用。

  何文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胭脂在这里做戏,别说他现在专心仕途武道,并没有沾染女色的心思。

  就算有,他也不会选择像是胭脂这样的女人,从那些被收集来的资料上看,被这个女人利用祸害而死的男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别看对方现在说得无比真诚,仿佛真的仰慕他已久似得,但想想也知道,这番话对方怕是不知道在多少人面前说过了,信了那就是傻子。

  见何文远冷冷的看着自己,似乎半点都没有被自己给吸引到的样子,胭脂虽然不至于泄气,但对自己的魅力却无疑是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往日里虽然也有人能够免疫自己的魅力,但那无不都是上了岁数的糟老头子。

  像是何文远这样年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像是理智型的,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事,可也不该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这人莫不是下半身有问题吧,心里这么嘀咕着,再看向何文远的目光中不禁带了些怀疑还有同情。

  被胭脂那诡异的眼神看得有些脊背发寒,何文远眉头微皱,忍住后退的**,开口说道:

  “胭脂姑娘,何某希望,你接下来还是配合一点的好,若不然场面就不会像是现在这么好看了……”

  若是这件案子,完全由自己做主,何文远不会选择现在就向胭脂下手,怎么都要等那几个被这女子拉上船的人都冒出头后,才不会打草惊蛇。

  可无奈,林大人和家主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对他们这些凡事都喜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来说,多等一秒那都是个煎熬。

  所以即便是不愿意使用某种暴力手段,在他准备的计划都宣告破产之后,也没有多少选择了。

  “何大人!您不会真的那么狠心对奴家吧,奴家可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您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呢……”

  装作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胭脂微微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谴责意味,似乎何文远要做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没有被胭脂的这种语气刺激,何文远随手便把刚刚放下的鞭子拿起,在地上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才抬起头来看着胭脂,神色严肃的说道:

  “胭脂姑娘,何某劝你还是不要玩这种无用的把戏,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听出了何文远话中的警告意味,看着对方手上那拇指粗的长鞭,胭脂嘟了嘟嘴,虽然心里有些可惜,但还是很识时务者的放弃了继续逗弄对方的想法。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虽然不怕什么酷刑对待,可是这不是没必要的事吗,她又不是受虐狂,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干嘛让自己的皮肉受苦呢。

  女儿家的身体可是很珍贵的,万一受损了留下伤疤,那多可惜啊。

  慵懒的叹息一声,胭脂扫了一眼被绑得像是个木偶人的自己,明智的没有去奢求对方给自己松开,而是眨了眨眼睛,娇笑着说道:

  “想要小女子配合,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何大人把你们那位家主大人还有林大人请来,小女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眸光微亮,胭脂尽量做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期待的看着何文远。

  虽说计划了多年,但她的仇人地位太高,她的身份又很特殊,还真是从来都没有正面跟那两位见过,若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束手就擒。

  何文远虽然带着官兵围了整个红坊,但毕竟是在水面之上,要想逃走总还是能找到机会的。

  “胭脂姑娘这是把何某当傻子吗?”

  嗤笑了一声,何文远不屑的瞅着胭脂,这女人莫不是当他第一天做捕头不成,竟然提出这么弱智的条件。

  别说这女人不能相信,就算是对方说得都是真心的,那他也不可能同意。

  别看人现在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动都动不了,但这世上有太多不可防范的东西了,□□暗器,谁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能做出什么来。

  “何大人不同意吗,那就算了……”

  见何文远这般模样,胭脂神色一黯,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又重新振作了精神,认真而坚决的说道:

  “不过小女子有一句话想转达给两位大人,这何大人您……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眉头微皱,何文远深深的看了胭脂一眼,心里清楚对方是故意这么说得。

  先提出一个他不可能答应的事情,而后再退让一步,让他无法拒绝,这女子的心机还真是不浅啊。

  不过想归这么想,关于这件事,他还真是没办法拒绝,纵然觉得自己可能中了对方的算计,却也只能是点点头应了下来。

  见何文远点头,胭脂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微微弯起,不再是之前故作的妖媚,倒显得有些纯净,看得何文远都微微晃了一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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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女人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这是向我们示威嘛,都成阶下囚了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听着何文远传达的这句话,何家的家主何庆顿时有些愤怒的说道。

  其实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何庆是不会这么生气的,但架不住大半夜的被人吵醒,睡眼惺忪浑身疲惫困倦,结果还没有什么正事,就听到这么一句示威的话。

  那他这暴脾气哪里压得住啊,再看向何文远的目光都不是那么友好了。

  显然,是有些迁怒这个打扰他宝贵睡眠的侄子。

  而面对着家主的怒火,何文远却很淡定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多少畏惧,脑海里甚至还有心思去琢磨那位胭脂姑娘,非要让他带这句话的意思。

  单纯的示威?有这个必要吗?

  落都落到别人的手里了,嚣张能有没什么好结果,那个女子看着也不像是这么愚蠢的人啊。

  “何大人不必如此动怒,人都找到了,就不怕她能逃脱出去……”

  说着,林如海看向站在大厅中间似乎若有所思的何文远,语气一顿,开口问道:

  “贤侄与这女子接触的比较多,可能看出她说这话的用意?”

  被打断了沉思,何文远倒是也不在意,他微微抬头,见家主和林大人的目光都向他望了过来,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口说道:

  “这女子能潜伏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可见其心机深沉,若说她费尽心思让下官传达这么一句话,只是单纯的示威,应该……是不可能的……”

  说着,何文远扫了眼自家家主和林大人的神情,见两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接着说道:

  “依下官看,这句话与其说是示威,倒不如说是警告,警告我们不要对她动手,若不然便会遭到报复!”

  这一点在牢里的时候,或许是被胭脂给戏弄的多了,何文远一时间并没有想到,现在安静下来,细细沉思之下,便很快想清楚了。

  示威或许有,但更多的却还是警告威胁,用其逃脱在外的那些棋子来威胁,让他们不敢对她下手,从而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过若只是这般,那胭脂未免也太小看他们了,不管是家主也好,还是林大人也好,可都不是会接受对方威胁的人啊,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藏着的意思。

  这么想着,何文远的眉头又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漏了哪里一般。

  “怎么,贤侄又想到了什么?”

  大厅里一共就他们三个人,其他的丫鬟下人都被撵出去了,何文远的模样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林如海发现了。

  因为何文远刚刚的分析,与他所想的相差无几,让林如海有些欣赏,这会见这位在扬州城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如此纠结,他不由得便有些好奇。

  “没什么,只是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见林大人询问,何文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感觉到那一闪而逝的灵光就这么消失不见,心里忍不住暗叹了一声,面上却没有多少遗憾的表情。

  见其如此,林如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扫了何庆一眼,便端起茶盏悠闲的喝了起来。

  他最近的心情很好,因为昨日去看儿子的时候,那些大夫告诉他,儿子的情况很稳定,再继续治疗一段时间,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天花就算是熬过去了。

  虽然贺家的事情还并没有解决,但既然那女子已经被抓住了,无非就是时间的问题。

  他也不用再像是一开始那般担心,敌人最怕的就是藏在暗处,一旦露了面,想对付就容易的多了。

  见林如海笑而不语,何文远有些困惑的看向自家家主,不知道这两人再卖什么关子。

  对此,何庆清咳了一声,便学着林如海的样子,端起茶盏没有理会,这年轻人啊,还是要自己多学会思考才是。

  这般感慨着,瞅着那从小到大,就成熟稳重让人半点成就感都没有的侄儿,何庆就仿佛大夏天喝了碗凉茶一般,只觉得浑身都格外舒坦。

  见两人都这幅神神秘秘,故作玄虚的模样,何文远真是忍不住想翻个白眼,都多大个人了,还玩这种猜谜语的把戏,真是够幼稚的。

  不过考虑到自家家主那小得连针都比不上的心眼,何文远想了想,还是努力的控制住了自己吐槽的**。

  他可不想以后在家的时候,被对方支使得东奔西跑,他弟弟那前车之鉴可是就在眼前。

  只是心里却也更加疑惑了,林大人和家主的反应,都明确表明了,他定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与此同时,翠云阁外,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罩着块黑布的男子,避过了大多数来往巡查的护卫,鬼鬼祟祟的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墙角下。

  四处瞅了瞅,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男子轻轻的把耳朵贴在那墙面上,仔细的听了一会,见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终于有了行动。

  深深的吸了口气,挽起袖子便借着墙下的一块石头,轻巧的跳了上去,落到墙上时没发出半点声音。

  小心的伏在墙上往外面看了看,见四周依旧是没有出现什么人影,这男子松了口气,又往翠云阁里边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脸色顿时就僵住了。

  不大的翠云阁里,四面墙壁都站了不少护卫,手中没有火把,也没有半点声息,就像是活死人一般。

  但此时他们的目光却都看向了他,那眼神不带半点感情温度,让他只觉得浑身发寒,心跳都停了下来。

  咽了口吐沫,这男子脑海里只闪过两个大字,完了。

  不过见那些护卫快速的朝着他靠过来,这男子又很快的回过神来,连忙跳下了墙壁,也顾不得隐藏行踪了什么的,就快速的向府外跑去。

  只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是太晚了,逃了没有几步,就被身后的护卫给打倒在了地上。

  狼狈的倒在地上,看着四周围过来,在黑夜之中显得更为吓人的护卫,这男子畏惧的向后面退了退,而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大声的叫道:

  “我……我投降,我投降……”

  听到这话,刚刚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冬儿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这点胆子,还学人家做杀手做刺客呢,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两个词。

  “你鬼鬼祟祟的跑我们翠云阁干什么来了?老实交代是谁派人来的?”

  冬儿虽然一直在深宅大院里面长大,对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但她智商正常,都不用别人说,一看眼下这种情况自然知道这男子不是什么好人。

  怪不得好好的,老爷往翠云阁里派了那么多护卫呢,原来是知道有人心怀不轨。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竟然这么狠心,小少爷都这样了还不肯放过,难道真要把小少爷给害死了才甘心嘛。

  这么想着,冬儿看向这护卫的目光顿时更加不善了,上前两步,便对其逼问道,审讯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懂得,但瞅着这男子怂成这般模样,也用不着什么技巧了。

  而见她过来,原本正准备把这男子带走逼问的一个护卫,眉头微皱,顿时加快了脚步,抓着这男子的胳膊,就要把他给拖下去。

  眼见这男子被拽得离自己越来越远,冬儿顿时忍不住了,她连忙跑上去几步,拉着那侍卫的袖子喊道: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把这人吃了,等我问完你再带走他,又有什么来不及急的……”

  说着,见那侍卫根本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直接就绕开自己就要把这黑衣人带走,冬儿抿了抿唇,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多想,直接一把就将那黑衣人的蒙面巾给扯了下来。

  望着面前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冬儿瞬间瞪大了眼睛,甚至连那护卫带着黑衣人走了,都没有察觉,整个人完全傻在了那里。

  直到翠云阁里的人见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出来找她,冬儿这才勉强从恐慌中回过神来。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那个刺客已经被护卫抓住了吗,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沈姨娘原本就很关心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会又见冬儿额头全是汗水,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就更是担心了,连忙追问道。

  “不是刺客,若是刺客倒还好了……”

  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冬儿只觉得心里一股股的寒意往上冒,浑身都快被冷汗给浸透了。

  她原本是有过那样的猜测,不过很快就被打消了,哪里想得到,她的猜测竟然成真了,而且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让人更加不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刺客,不是刺客还能是谁?”

  被冬儿这话说得糊里糊涂的,沈姨娘也有些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瞅着冬儿现在被吓成这副模样,她心里清楚,这事怕是小不了。

  “姨娘,我……”

  冬儿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刚刚想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瞅见屋子里伺候的那些丫鬟,到了嘴边的话很快就又被咽了回去。

  就连那些被老爷派来的护卫都是那般表现,就更别说是屋子里这些伺候的丫鬟了,冬儿可不敢在她们面前说那些话。

  若是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她们怕是就更加危险了。

  看出了冬儿的顾虑,沈姨娘站起身来,心里虽有些慌乱但面上却强自镇定:

  “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和冬儿就够了……”

  沈姨娘虽然是妾室,在林府里的地位并不高,但在翠云阁这一亩三分地,那说话还是很管用的,这些丫鬟都很听话的下去了。

  见人都退下了,沈姨娘快步上前,在门口望了眼四周,见并没有人试图偷听后,才又快速的回到桌旁,压低声音有些紧张的问道:

  “冬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沈姨娘紧紧的盯着,冬儿闭了闭眼,心里虽然还是很乱,但这会已经能勉强镇定下来了,为了怕别人听见,她同样压低声音的回道:

  “姨娘,我说得这些,您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不是她们的对手!”

  口中虽然说着这话,但冬儿心里不知道有多替自家姨娘不平,她恨不得直接拿把刀,去把那个恶毒的女人给砍死。

  可想到自家刚刚好转的小少爷,冬儿还是只能摁下性子,给自己姨娘打好预防针。

  虽然以姨娘的性格,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以姨娘对小少爷的重视,做出什么那都是没准的,她真怕姨娘去找老爷和那个女人算账。

  “冬儿,我知道,你快说吧!”

  本就焦急的沈姨娘,哪里受得了冬儿这磨磨蹭蹭的样子,当下便连连催促了起来。

  听出了姨娘话中的敷衍意味,冬儿本想再强调一下事情的严重性,可瞅着姨娘现在的样子,她便清楚就算她在怎么说,姨娘大概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叹了口气,冬儿暗自下定决心,一会一定要拦着姨娘后,这才开口说道:

  “姨娘,我刚刚把那个刺客的蒙面巾摘了下来,虽然那个人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我曾在主院里见过他,好像是……好像是当年夫人陪嫁过来的下人……”

  说完,冬儿一脸紧张的看着沈姨娘,就怕自家姨娘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的举动来。

  虽然这件事她们有理,但看那些护卫的做法,就知道连老爷都不是站在她们这边的。

  想到这里,冬儿就越发觉得心酸,一半是为自家姨娘,一半却是为了小少爷。

  害了小少爷的人,老爷明明已经知道了,却半点都没有为小少爷主持公道的意思,现在更是放任对方再来加害。

  她真的不明白,小少爷不是林家唯一的骨肉嘛,为何老爷竟会这般不在乎,难道平日里的疼爱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这些日子不顾危险的举动,费尽心思的照顾,也都只是为了补偿吗。

  “不可能的……没道理的……怎么会这样……”

  在听到冬儿的话后,沈姨娘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神情都有些恍惚,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身子整个僵直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口中更是喃喃的絮语着。

  这倒不是说沈姨娘有多信任贾敏,事实上,她一点都不信任对方,可信任是一回事,理智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说贾敏对她下手,那她百分百不会怀疑,去母留子的事古往今来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但对她儿子下手,那就完全没有理由了啊。

  贾敏这次生得不过就是个女儿,而且听大夫说以后怕是都没有什么再生育的可能了,有什么理由对她的儿子下手啊,难道对方就不怕自己女儿以后连个能回的娘家都没有。

  再者就算是不说这个,对方如果真对自己儿子下手,那老爷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啊,轩儿那可是林家唯一的骨肉,难道老爷就不怕断子绝孙。

  “怎么不可能!姨娘,这是我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吗,还是说,您觉得这就是个误会,那男的不是被她贾敏给派过来的?”

  听到自家姨娘这么说,冬儿顿时更气了,觉得自家姨娘实在是太天真了。

  虽然说那位太太没有儿子,但对方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啊,这次若是再把小少爷除掉,那林家偌大的家产到时候不都是她女儿的吗。

  什么没有理由,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别说什么贾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做人不会这么短视,利益摆在面前,那人都有糊涂的时候,她国公府的小姐难道就能例外了。

  君不见林如海这个做父亲的脑子都抽了,竟然保护一个害自己儿子害到这种地步的女人,当真是见色忘义到了极致。

  “兴许真的是个误会呢……”

  一开始的震惊过后,沈姨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听到冬儿这么说,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

  “你想想,若是太太真的容不下我和轩儿,那在我怀孕的时候动手脚岂不是更简单,甚至我那时候难产,想要一尸两命对她来说太容易不过了……”

  说着,见冬儿也皱眉沉思了起来,沈姨娘的思路也越发的清晰,语气也没有刚刚那么慌张,显得平稳了很多:

  “而且,你再想一想,前段时间太太怀孕她都没有对我们动手,又怎么可能在知道自己生得是个女孩后,对我和轩儿动手呢……”

  “最重要的是,若当真是太太动的手,那老爷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他虽然不在乎我这个姨娘如何,但我能看得出,老爷是真心疼爱轩儿的……”

  “就算他碍于情面,碍于贾家,不会对太太做些什么,可也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理吧,起码也会给太太一个警告,夺了她手里的势力才对……”

  冬儿一开始说得时候,沈姨娘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心中也是偏向怀疑居多,可后来想一想老爷,她便打消了疑问。

  冬儿与老爷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是这两年,才能常常见到,不过也没有多少近距离的接触,所有冬儿并不清楚,老爷对子嗣的看重。

  当年为了生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一顶顶的轿子那是不断的往府里抬,其中甚至有个特意聘来的良妾,据说家里面有六个兄弟,族里的女儿都特别好生养。

  虽然对方进门到现在,肚子也没有什么动静,但身份上,可和她这种可以随便买卖的妾室是完全不同的,别说是贾敏,就算是老爷,最多也就只能休了人家,而不能随意处置。

  一般情况下,大户人家都是不会有这种挑衅正室权威的良妾,而当年为了生个儿子,老爷可是一点都没有顾及到太太的颜面。

  更何况是现在轩儿已经躺在了这里,若真的是贾敏下得手,那就算是不把对方给休了,主院也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般平静。

  “姨娘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虽然心里已经认定了贾敏不会是个好人,可听着沈姨娘这些话,冬儿却也有些被说服了,毕竟姨娘说得确实都是事实,从这方面看,事情确实有些不对劲。

  可转念想到刚刚那个侍卫,急切的把那男子拉走的举动,冬儿却反而更加肯定了这事是贾敏做得,她正色的看着姨娘,很是认真的说道:

  “姨娘,您这是被贾敏的表面功夫给蒙骗了,她等到这个时候动手,或许就是为了这一点……”

  越说冬儿便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贾敏之所以以前不动手,都是为了让别人相信她是无辜的,要不然小少爷若是出了事,她怎么摘脱干净。

  见姨娘也被她说得沉思了起来,冬儿就更是有理有据的说道:“而且您刚刚没看到,那个护卫都不等我问完话,就急着把人给拉走了,您想想,若是没有什么事,怎么就这么急呢,这不就是摆明了想为对方遮掩吗……”

  “要我说,兴许不只是您,就连老爷都被她给蒙骗了也说不定,那些护卫虽然是老爷派来的,但她一个太太想要收买这些人那还不容易嘛……”

  越说越激动,冬儿的声音不自觉得便有些大了起来,直到瞅见那大开的房门,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连忙把声音又给压低了下来。

  姨娘不把房门关上那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什么,可她若是太大声了,一样会招来人的,这点必须要注意才行。

  “若真是这样,那也太可怕了!”

  被冬儿这么一分析,沈姨娘只觉得不寒而栗,她简直不敢想,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贾敏的心机得深到什么程度,才能瞒过老爷,甚至是瞒过她这个敌人。

  拽着自己胸口处的衣服,沈姨娘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她连忙起身,坐在儿子床边放置的椅子上,望着小床上安静躺着的儿子,这才觉得那股渗人的寒意消退了些许。

  摸了摸儿子这段时间明显消瘦了不少的小脸,沈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若儿子的天花真是贾敏做得手脚,那她死也不会放过对方的。

  不要说什么对方是正室,她是妾室就只能认命这种话,她自己可以认命,从不去争什么抢什么,甚至就连儿子被抱走都能够接受。

  但她绝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儿子,这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在得知儿子出了天花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比死了还痛苦。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儿子更重要的了。

  “姨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跟了沈姨娘这么多年,冬儿能看得出来,姨娘大半是信了她的猜测,不过并没有一丝激动兴奋的意思,她心里反而更加的忐忑了起来。

  她们的敌人那可是贾敏啊,不仅是正室,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可以帮她的人,甚至就连老爷都向着对方。

  而她们呢,整个翠云阁里,可以相信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原先还有个田嬷嬷可以商量,但上次的事情过后,对方早就被赶到了庄子上养老。

  而且就算是对方没被赶出去,就冲着上次田嬷嬷做的那些事情,显然也不是个能够信任的。

  “那个黑衣人不是被护卫们带走了吗,这几日你试探着过去套套话,记得,千万不要暴露你认识那男子的事情……”

  其实若是可以,沈姨娘更想让冬儿去主院打听一下,那人是什么身份,与贾敏和贾家又具体是什么关系,可无奈,现在因为天花的缘故,她们不能随意出入翠云阁。

  更何况,儿子身边也离不开人,相比于奶娘她们,她还是更加信任冬儿,这种时候,她自然不能让冬儿离开。

  “我会的,不过那些护卫一个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别说套话了,根本就不带理人的,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出什么信息,实在是太难了……”

  想起那些冷冰冰的护卫,冬儿便有些丧气,不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这个任务的级别实在是太高了些。

  “你尽量去做吧,套不出话来也没关系,等到轩儿好了,翠云阁解禁了,再想打探就好办了!”

  见冬儿这么说,沈姨娘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也有些无奈,她在林府好歹也待了几年了,虽然过得不太如意,但若说一点人脉都没有,却也不至于。

  可架不住现在翠云阁被封了,便是她想做些什么也不行,好在老爷派了不少护卫过来,只要紧紧的盯住儿子身边,暂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阳光暖不了我的地雷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