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人士闻讯而来, 不一会儿占住了病房的几张椅子。

  其实医生本来的意思是要用些熟悉的事物来测试一下林溪的认知能力,结果大家实在太热心了,一个个大活人主动上场, 只给他留了围观的份。

  谢意平上来就胡说八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大哥啊, 你怎么就忘了我,你来容城特意找我认亲的。林溪一点不信。

  萧枫排开他, 跟着张嘴就来:你受伤是因为我们的一起秘密行动,我是你的队长, 你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林溪迟疑片刻问他:属实的话, 医药费是公家出吗?萧枫悻悻退场。

  张九厘排队伍第三, 刚想胡编,林溪先高兴的叫他:“九厘哥, 你也来了。”

  张九厘好生欣慰啊,差点儿想哭。

  是吧, 每一份五三都会有他应有的回报吧。

  他主动担当起了赶走骗子的重任,挨个给人撵了出去。最后还记得自己也跟着退出去,并给林溪和谢虞川两个人关门。

  林溪呼出口气, 揉了揉眼角, 一瞥,谢虞川正坐在一旁, 单手托下巴, 含笑看着他。

  其实尽管不认识两位访客, 但某种亲切感让林溪生不出讨厌的心。

  毕竟丢的只是记忆, 不是感觉。

  谢虞川递了水杯过来, 装了半杯温开水,让他润润喉。

  大手覆盖在了他的手指上方, 温暖干燥的肌肤,在接触的一瞬间,就仿佛带出了电流。

  “我呢,”谢虞川问他,“我是谁?”

  林溪一怔。

  谢虞川却没有等他的回答,兀自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吻:“我去送他们,很快回。”

  说着走出去。

  房门轻轻关拢,林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又用手背试了试脸颊的温度,那里是滚烫的。

  ……他到底为什么做的而这么自然啊。

  他们在医院再呆了几天,做了详尽检查,确定身体再无大碍之后,便出了院。

  医院里毕竟人来人往,最好的环境也就是那样,还不如回自己的地方,备好随时待命的康复团队,这样对他们身心都更有利。

  这天,办好手续,林溪跟谢虞川坐车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园林,。那园林位于老城区,林荫路上有游客拿着相机在拍照,偶尔有几辆汽车出入,速度都降得很慢,也不鸣笛,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这地方显出与热闹都市完全不同的静谧。

  就好像是另一个平静缓慢的世界。

  他们的车慢慢的走,在经过许多棵大树后,拐进一处名叫“今园”的住所。

  行李被依次搬下来,由管家指挥,放到该放的地方。

  林溪被谢虞川牵着,慢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头顶葡萄藤上结了一串串紫色的葡萄,他好奇伸手去摘了一颗,居然清香甘甜,很是爽口。

  “唔。”他递给谢虞川。

  谢虞川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另一半,随即也点头:“是不错。”

  ……没有让你吃我那颗啊。

  谢虞川又伸拇指摩挲他唇角,将他唇边的果子汁液擦去,动作无比亲昵,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了。

  林溪微睁眼睛,片刻后错开,眼睫扇动,去看脚底下别的花和草。

  他们一同走过小道,经过小半个园林,最后通过一扇圆形石制拱门,进入一起院落。

  院中种了树,树下放石桌凳,还有一口井。这般景致,与他们的雪山小院无二。

  林溪快步走上去,双眼亮起。

  他用手指抚过石桌凳,又去触碰梅树的树干。

  但那是新的,手感很陌生。

  因院落而兴奋起来的心缓缓落回去,但依然是安定和宁静的。

  林溪回头,谢虞川落后他半步,眼睛一错不错的落在他身上。

  林溪猜想,他应该一直在看自己。

  “喜欢吗?”

  “很漂亮,”林溪说。

  他不说喜欢,而说漂亮,谢虞川明白他的想法,问道:“哪里不满意?”

  林溪顿了半秒,余光从那些忙着将行李物件们搬进搬出的陌生工人身上擦过去,他不懂现在的情形,不懂这些人是谁,这个地方是哪里。

  他说:“没人给家门口的树浇水,会枯死的。”

  谢虞川垂眸凝视他,片刻,什么也没说,单手搂着他肩膀,将他往里带。

  “去里面看看。”他忽略了林溪对回家的请求。

  林溪略觉迷茫,却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

  里面陈设还是和雪山小院的差不多,值得注意的是,添了个狗狗专门住的房间。

  林溪好奇的推门朝里看,下一秒,就被一条小型犬扑了个满怀。

  定睛一看,那狗长的丑萌丑萌的。

  他是很喜欢狗的,马上蹲下来陪玩,带着狗转圈圈。

  “叫什么?三三, ”他捏着狗脖子上的吊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觉得就还行。

  但以这种调性来看,肯定不是他哥起的名。

  他回过头,谢虞川半靠在门口,果然不怎么感兴趣。

  “是你收养的。”

  林溪立马接受良好,又玩了会儿狗。直到谢虞川过来牵他,说他玩太长时间,病刚好不宜这样。

  林溪乖乖跟着。

  还好谢虞川马上被别的事情拆去了注意力,管家和工人对一些东西的摆放尚不明白,过来问他。他一一回答,有些还亲自去盯。

  林溪起先还跟着,看着那一样样陌生又熟悉的东西从车上下来。

  其中有些乐器是他的,谢虞川征求了他的意见,放在了特定的地方。

  而原本习惯放林溪卧房的钢琴,却摆去了他自己房间。

  另外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林溪没有什么大意见的,都由谢虞川做主了。

  后来因觉得无聊,林溪拿起据说是自己的手机,坐在一边玩。

  开机后,不过几分钟,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

  应该是熟人,因为有备注。

  叫冯……胖子?

  他这边刚接了电话,那边就倒豆子似的一通噼里啪啦,弄得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根据声音,对方应该是中年的年纪,一听他接了电话,就抱怨他失联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听到了居然还是在医院的病讯,而等对方想去看,特么人去床空。对方一度都快怀疑他被卷进什么黑恶势力斗争了。

  ……某种程度也猜对了。

  他那边说了好几十秒,林溪才有说话的机会,几乎是没有过脑子,下意识的,林溪说:“冯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话说出来,对方哑了火。

  而林溪在半秒惊讶和莫名后,自洽了起来,很顺口的继续说:“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已经全好了,找个时间见见您,和您道个歉。”

  “这话说得,”那头胖子说,“我就是担心你,道什么歉呐,行了,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有空你也给那个姓赵的王八蛋去个电话吧,人才是快疯了。”

  那又是谁?

  林溪陷入新的迷惑。

  大概也猜到他可能刚经历了些事情,精力不济,冯胖只再与他唠叨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林溪继续翻看自己和社交软件、聊天记录、相册图库等等。

  就俩字:陌生。

  那重新登录的账号上,999+的消息砸的他人快晕了。

  明星?艺人?

  ……这都什么。

  就在林溪因过量信息而晕头转向的时候,一道人影落在他眼前。

  高大的影子与他的影子衔接,融为一体。

  “别看了,”谢虞川道,“伤神。”

  确实是伤神。

  林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下一秒,谢虞川托住他手臂,带他起身,并很顺手的将手机给拎走了。

  林溪晃了晃脑袋。

  他看向外面,忽然注意到:人呢?

  谢虞川告诉他:“都出去了,他们会住外围,内园只有我们。”

  这处园林需要开车进,想想就知道有多大,内园虽是生活起居之所,但也同样大的离谱。

  四处静谧,只有风声和虫鸟声,诺大一个地方,唯剩下了他们二人。

  林溪怔然。

  当天下午,林溪还想要看手机,被谢虞川以“你自己找找”为托词敷衍了过去。

  林溪无事可做,只好闲逛。

  无人的园林,起先有些趣味,但后来越发觉得孤单。

  天色渐暗,暮色落下,林溪回到住处,在厨房围观谢虞川做饭,两人一起吃饭和吃药。

  更晚些时候,就寝前,依然按照他们的生活习惯,林溪窝在床上、谢虞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都低头看书,时不时抬头向对方分享有意思的片段。

  林溪很快困了,揉眼睛要睡觉。

  谢虞川去关了灯。

  ……然后也睡了上来。

  这就让林溪不太习惯了。

  黑夜中,身边的床铺塌下去半边,林溪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躺的笔直。

  谢虞川伸手将他捞过来,像抱一个大型抱枕,全部团在了自己怀里,并从后方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

  林溪一天内第三次扣问:……他为什么这么自然?

  情绪在黑夜之中蔓延,陷入卧房内安静的只听到呼吸的氛围中。

  “因为,”谢虞川自如的说,“我离开没多久,后悔了,回来答应了你。”

  “………”

  他这又比谢意平水平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