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川醒来后, 一度头脑锐利清醒、思维惊人,乃至于他人无法与之对话,因为会感觉他太过跳跃, 有点莫名其妙。

  但其他人却也都清楚, 这是药物正在发挥影响。

  芯片中关于“还原”药剂的配方被找了出来,他们迅速调集人手进行生产, 经历了二十四小时,成品出炉, 一支幽蓝色透明试管被小心翼翼的从药物实验室捧到病房,在许多双眼睛的监督下, 被打入谢虞川的体内。

  药物发生作用的过程出乎意料的和缓, 谢虞川变得嗜睡,一连十几个小时都在沉睡之中, 不过根据实时监测的脑电波以及呼吸心跳来看,他一直在做梦, 至于梦见了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醒来数次,每次都会到旁边林溪那里确认对方的生命体征, 而随着清醒次数的增多, 他的躯体恢复速度也超过了正常水平,医生认为, 这可能和“还原”的药效有关。

  这也让更多人对韩乾萸产生了好奇。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到底是拥有多么绝顶的聪明才智, 才能在逝世多年后, 仍然以某种方式控制着事态的发展。

  她是成功的科研者?失败的母亲?但这或许都不是答案, 因为每一个人眼中的她都是不一样的,而她只是她自己。

  没有用多长时间, 谢虞川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他清醒后,张九厘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事件的后续处理,包括芯片的内容和移交国内的需求等等。

  但出于兵贵神速的道理,他还是率先将涉案名单先一步提取了出来,递给了双方,方便其进行出其不意的抓捕。

  陆续有高层人士和政商两界名流落马,其中甚至有公众形象非常好的知名慈善家。

  对该名慈善家的抓捕是秘密进行的,但是,来到他家后,警方发现他已经先一步被人杀死,牙齿拔光,四肢断裂,手法非常的残忍。

  随后警方在他家中地下室敞开的保险柜里找到了纸质记录,上面记载着他与几家福利院合作,用伪造死亡证明的方式,偷偷将孤儿运出国边境,从中攫取带血的利益。

  就好像是谁特意将之取出,放在那里,亮给警方看。

  “从作案手段看,应该是……”

  张九厘以省略代替名字,谢虞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另外,”张九厘把他昏迷时现场发生的事情一一描述给他,着重强调了谢珉的下落。

  “治安署很关心这件事,加上这次刺杀,他们感觉对方在自己头上动土,所以很是强调要查出九尾狐的下落。”不过这种强调很难落地,毕竟名单之中有着治安署高层的名字,他们内部正是多事之秋,恐怕难以顾忌其他。而这也是张九厘要求对方移交案件给国内机关的原因。

  “做的好,”谢虞川表达了肯定,“后续你去处理,尽量配合,不用逐事都汇报。”

  “包括谢珉?”

  谢虞川半倚在病床前,英俊立体的五官因这段时间的奔波和病累而愈发深刻,脸颊瘦削,显出深陷的阴影,但他神情平淡,反而比往日更加松懈一些。

  “是,”他说,“只要确保他被绳之以法,其余也不需要特意汇报。”

  张九厘了然,点头应好。

  不记挂过往,才是对自己鲜活生命的尊重。

  对话很快结束,张九厘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

  他在走廊与萧枫相遇,轻轻点头以示问候,擦肩而过时,他见到对方朝相反方向走了去,而那头正站着一个人,头戴鸭舌帽、看不清面容,但从骨骼和站姿看,应该年纪较轻。

  ……

  又几日之后,对外围涉事人士的抓捕仍然在继续推进,但实验室的人基本都宣告到案。

  他们供出了更多的细节,详细讲述了整个实验室的构建和历程。

  数年以前谢珉以死脱身,投靠三角区反叛军,从而组建二代实验室,反叛军失势后,他们离开了三角区,投靠了东欧某财阀,吸收了前一次的教训,这之后他们狡兔三窟,在多个地方建立站点,并对所有实验员进行全方位的洗脑和控制,从而保证整个组织都紧密联结。他们本可以在地下继续生长粗壮,深深扎根,但谢虞川联合治安署共同展开的制裁使得他们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这个时候,“还原”成果的出现也给了团队核心会心一击。他们开始从内部被瓦解,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谢珉因此采取过激的手段,把主意打到了谢虞川和林溪的身上,希望借此一个小小支点,重新粘合起他的伟大事业。

  而这当然以失败告终。

  所有人的供述都显示,谢珉无疑是这个团队的核心,而他,也终于在紧锣密鼓的搜查寻找之中,现出踪迹。

  那是离容城非常近的一个城郊小镇,三无宾馆的老板在打扫房间时,见到被捆束在椅子上的谢珉。当时他人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无一处好的,不知被喂了什么吊命的神药,还留着一口气。

  宾馆老板通知了当地派出所,派出所拿着通缉令一对,立刻上报。在数载的潜藏后,谢珉终于以这样罪有应得的姿态重现在了光底下,被日光映照出腐朽的皮肉和恶臭的灵魂。

  他到案后,整起案件终于完完整整的被移交给了国内司法机关。

  相关机关对案件进行梳理之后,特意来见谢虞川这个关键证人,进行了询问。

  这时候谢虞川的状态已经完全好转,基本与平时无异,接受完询问后,他甚至礼貌性的送人到了大门口,与人握手告别。

  来者相互望了望,平和微笑着,态度很不错的说:“祝您身体早日康健,继续为本地税收和就业做出贡献。”

  而这也是不会连坐的意思了。

  谢虞川转身回院内。

  不知不觉盛夏已过了,气温不比从前炎热难耐,微风裹挟着草木香气,轻轻拂过人的面颊。

  他走到病房之前,在门前轻轻顿足。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眼睛忽然亮起来,立刻伸手将门推开。

  被子被掀开到一边,留下空荡荡的床榻。

  整齐摆放在床边的拖鞋已不见踪影。

  开了窗户,白色纱帘被吹拂的鼓起,飘摇。

  嗒、嗒、嗒。

  脚步声从浴室方向过来,少年清越的嗓音响起来:“哥?”

  满是惊喜。

  谢虞川回过头去。

  林溪穿着淡蓝色病号服,脸雪白俊秀,望着他的眼眸如星辰一般清亮,就好像是小动物见到了最最值得信赖的对象一样。

  他终于醒了。

  医生说林溪的头部受了击打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但生命体征的没有问题的,只让大家耐心等待,而这等待,实在太难捱了。

  谢虞川喉头微动,大步上前,将他一把抱进了怀中。

  怀中躯体有一瞬间僵硬,脸上的表情是惊讶错愕。

  不过很快林溪便放松下来,试着用双手回抱,并试探的拍了拍谢虞川的背:“哥,你怎么啦?”

  谢虞川心口酸胀。

  “对不起,”他嗓音嘶哑,低头去找林溪,额头贴着额头,“还好你没有事,以后不要这样了。”

  林溪眼眸微睁,茫然的看着他。

  刚要开口问点什么,嘴唇上落下了炙热的温度。

  ……

  谢虞川托着林溪的后脑勺,感受到那鲜活的模样和温度,才感觉自己的心重新放进了肚子里。

  然而,他再重新抬眸,看清林溪时,却发现,林溪那眼神里分明是惊疑。

  林溪脸已红了大半,尴尬道:“哥,你、你是还在生病吗?”

  谢虞川一怔。

  ……

  在CT室外等候许久,又陪着重新回到病房,看着林溪乖乖的坐回洁白的床上,谢虞川走出去,与医生一同到病房门外交谈。

  “海马体功能有点受扰,不是大事,只是丢失片段记忆,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医生努力的解释。

  但这片段,却囊括了他来容城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谢虞川沉默。

  他的沉默给了医生压力,医生结结巴巴:“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因为这不好的经历,他也全都忘掉了,这对创伤后精神舒缓有着很大的帮助啊。”

  谢虞川轻轻重复道:“也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