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既开,之前在几里外观望的各派修士都涌入城中,聚集在一片开阔的广场地上,木清芳也在那里发放配制的药丸,前几日还死气沉沉的金兰城一片欢喜洋溢。

  几大派掌门纷纷聚首进入城中,苍穹山派岳清源和幻花宫宫主并行,其后,天一观与昭华寺各行其道。

  七名活着的撒种人,全都隔离在昭华寺结界中。

  洛冰河站在老宫主身旁,清晨初阳照耀得他一派神清气爽神采飞扬。

  他一眼就找到了沈清秋,后者正跟柳清歌站在一起说话。

  岳清源走进沈清秋,看了他一会儿,担忧道:“清秋,你脸色,太差了。果然不该让你来的。”

  沈清秋笑笑:“只是昨夜没睡好。”

  木清芳派完药回来,见了他也是一惊:“师兄,为何一晚上就变成了这样?我放在你房间的药吃了吗?”

  沈清秋忙道:“吃了吃了。”

  洛冰河远远望着这一切,忽听身边一阵喧哗,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披麻戴孝,领着一大帮男男女女要给他跪下。他忙阻拦,那帮人却硬是要跪他,为首那人,正是金兰城城主。

  他跪在地上,激动不能自已:“小城蒙各位仙师舍身相救,此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吩咐,定当万死不辞!”

  这话说完,不少别派的人都纷纷皱起眉头,四大派都派了人前来,死伤不少弟子,昭华寺德高望重的无尘大师就因初入城中,尚不了解,中了瘟疫,如今一双腿已齐齐腐烂殆尽到根部,令人叹惜。

  况且还有苍穹山派的沈峰主探清了瘟疫根源,柳峰主抓住了两个撒种人,木峰主也为配制解药殚精竭虑,这城主如今哭着喊着只跪他洛冰河一人,难免让人心里不舒服。

  洛冰河谦虚道:“城主快快请起。金兰城安然渡过此劫,多亏各派同心协力,一人之力,断难通天。”他说话举止,诚恳又得体,这番措辞既没损他自己风光,也让别派听了心里平衡了点。

  城主大赞道:“昨夜亲眼见这位公子一力降住这些害人的东西,修为了得。果真是年少出英雄,名师出高徒!宫主您老人家后继有人了。”

  洛冰河听见“名师出高徒”五个字,笑意加深,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沈清秋这边,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点了一下。老宫主侧头看着洛冰河,目光赞许中带着慈爱,一脸看未来接班人加得意女婿的神情。

  沈清秋展扇回避。

  那七个被团团困住的撒种人桀桀乱叫,令人心中烦躁。有人道:“这些龌龊东西,该怎么处置?”

  岳清源道:“清秋,你可有想法?”

  沈清秋沉吟 ,“有看过古籍记载,撒种人畏惧高温。似乎有提过,烈火焚烧之法,才能除尽他们这身躯的腐蚀传染力。”

  闻言,有修士震惊道:“这……这如何使得,这种方法,岂非和魔族一样野蛮残忍?”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湮灭在周围一片金兰城幸存城民的愤怒呼喝中。

  瘟疫横行的这段日子里,城中已有无数无辜生命逝去,而且死状全部全身溃烂,惨不忍睹。好好的一座繁华商业之都,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模样。谁对撒种人表示同情,就等于是和整个金兰城为敌。

  那几名修士很快被排山倒海的“烧了他们!”“谁反对就跟着一起烧了!”包围了。

  七名撒种人在结界中,大多都龇牙咧嘴,桀桀大笑,毫不示软。它们可不认为自己是罪人,它们正为自己为本种族创造了丰盛的粮食而感到自豪。只有一名身材最为瘦小的撒种人抱头痛哭。

  见状,有人又开始同情心泛滥。秦婉约咬咬嘴唇,靠近洛冰河道:“洛师兄,那名弱小的撒种人,看起来好可怜啊。”

  再可怜,有那些莫名其妙染上瘟疫全身溃烂慢慢折磨致死的人可怜吗?

  洛冰河对她敷衍地笑了笑。可奈何他长了一张任何角度和表情都仿佛温润如玉潇洒倜傥的脸,秦婉约不禁看得恍了神,自己刚说过的话也抛到脑后,回过神来满足地继续围观了。

  谁知那名瘦小的撒种人突然扑向沈清秋,咚地撞上结界边缘,猩红的脸因嚎啕大哭越发狰狞,大叫道:“沈仙师,您可千万别让他们烧死我啊。我求求您了,沈仙师求您救救我啊!”

  沈清秋一脸错愕。广场上,数千双眼睛一下子聚焦在沈清秋身上。

  那撒种人继续嚎道:“我们只听您的吩咐行事,可没说过要被火烧啊!”

  沈清秋对这种简单粗暴的指控只觉滑稽,却听幻花宫老宫主道:“这东西口中所言,沈仙师是否应当作出一番解释呢?”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道:“不错!”

  苍穹山派十二峰同气连枝,此话一出,矛头指向十分明显,不少苍穹派修士都显出不悦之色,岳清源更是直接冷了脸。

  齐清萋讥讽道:“但凡长了心眼的,都该看得出来,分明是这东西死到临头不甘心,还想拉个垫背的,根本是诬陷,魔界宵小都是一水儿的这个德行,居然还会有人上钩,说出去真要笑死人啦!”

  老宫主淡淡地道:“那为何不诬陷别人,单单诬陷沈仙师,倒也值得细思。”

  洛冰河一语不发,仍是温文俊秀的模样,专注盯着那边,表情讶然,漆黑如星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师尊憎恶魔族,此时却被指认与魔族勾结,想起昨晚师尊嫌恶他还给他安了一堆罪名,不得不说,洛冰河心里其实是有些快意的。

  忽然小麻子站出来,对老宫主躬身道:“宫主,弟子方才发现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清秋冷道:“有话便说,既然都开口了,还说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未免虚伪。”

  小麻子没料到沈清秋身为前辈会真的来跟自己呛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连麻子都似乎跟着变色了,又不敢呛回去,只得狠狠瞪向沈清秋:“昨日弟子和几名师兄妹都发觉,沈前辈手臂上有几点受染的红斑,看得真真切切,可是今天再看,红斑已尽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