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银英同人)【吉莱】银河恋曲>第二十三章 Chapter 23 Love Of My Life

  love of my life don't leave me

  you've taken my love you now desert me

  love of my life can't you see

  bring it back bring it back

  don't take it away from me

  because you don't know

  what it means to me

  you will remember

  when this is blown over

  and everything's all by the way

  when i grow older

  i will be there at your side to remind you

  how i still love you i still love you

  Ⅰ

  星星从天空的第一扇窗扉显身,点燃她的第一线光,温润着庭院里被长草和紫蓿托举起来的大地。吉尔菲艾斯靠在高高的椅背里,把思绪从眼前的文件堆放逐到过去的世界。

  两个小时之前的过去,罗严塔尔的副官,确切地说是前副官施密特尔刚刚离开。

  罗严塔尔之乱以来,经过几个月的梳理、安顿、平抚、处置,原来直属于金银妖瞳的舰队经改编后纳入到各位提督麾下,高级军官在逐一接受审查后大部分没有受到追究,施密特尔则是很不幸的属于“小部分”。因为有证据显示,施密特尔不仅直接参与了叛乱的谋划与组织,而且是幕僚中少数几个支持罗严塔尔决定的人,甚至在被俘后依然不曾改变立场,因而受到降职处分,同时被调往军务省后勤装备厅任职。对此决定,施密特尔没有辩白,只是要求面见陛下。这当然不可能,但是念及他曾在莱茵哈特直属舰队任职多年,同时也为了解开萦绕在心头的纠结,吉尔菲艾斯最终决定接见他。

  “少将,不,施密特尔少校,陛下不能见您。有什么话请对我说。”

  “殿下,元帅,请问从去年年末开始陛下的病情如何?”施密特尔僭越地问道。

  吉尔菲艾斯警觉地望着对方,没有回答。

  “看来是很严重了。”施密特尔敏锐地捕捉到吉尔菲艾斯的潜台词。

  “对您对陛下表现出的关切与 忠诚我表示赞赏,但是我更期待您以其他形式表现出这些品质。”吉尔菲艾斯不紧不慢地答道。

  “下官这么问并非想表现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毕竟,这事关罗严塔尔元帅的清誉。”

  清誉?罗严塔尔有那种东西吗?吉尔菲艾斯脑中第一反应出的是莱茵哈特式的揶揄。话到嘴边,却成了以退为进的“您是否得到了确认”。

  “是的。如果陛下确实病重量,那么,我几乎可以确认罗严塔尔元帅的无罪了。同时,我也有理由相信您,并且交给您这个。” 明显的,施密特尔整个松驰下来,他从军服衣袖的隐蔽口袋里取出一片微型磁碟递到吉尔菲艾斯面前,“罗严塔尔元帅的日记,我直接从他的个人电脑里下载的,当然是根据元帅的命令。”

  “元帅他命令您把这个交给陛下?”吉尔菲艾斯迟疑着。

  “不,元帅命令把这个交给米达麦亚元帅,由他处置。但是——”

  “但是?”吉尔菲艾斯也很想知道是什么促使忠诚的部下可以违背长官的遗命。

  “您是可以改变未来的人,也许,同样可以改变过去。”施密特尔眼中满含了期许。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吉尔菲艾斯很清楚少校所说的“改变过去”意味着什么,特别是读完罗严格塔尔的日记以后。

  所谓日记就是用来身后发表的东西,所以在里面可以毫无顾忌地写别人的坏话。不过鉴于罗严塔尔生前就从不吝惜当面冷语对人,在他的日记中没有更多非议他人的内容也就不足为奇了。日记从罗严塔尔出任新星省总督开始,多是对政事的记载、评论和感想,寥寥数笔,点到为止。日记的最后一篇,则一反常态的详尽,记录了奥贝斯坦来电的全部内容,日记的时间是新帝国历005年的 12月7日。透过近乎谈话笔录的句子,吉尔菲艾斯几乎可以想见奥贝斯坦冷着脸煽风点火的情景,可以看到桀骜不驯的罗严塔尔内心由此所燃起的熊熊烈焰。日记的最后,罗严塔尔不无自嘲地写道:毒药已经送上了门,但我却被那外在的名为“自尊”的酒香陶醉而欲罢不能。以错误而耻辱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并将以错误而荣耀的方式离开。我的皇帝啊,这是您赐予我的最高奖赏了。除了这一处,从头到尾,莱茵哈特的名字都没有被提到,也没有任何的揣测、怀疑,这让吉尔菲艾斯更可以确信施密特尔所宣称的,罗严塔尔的“清誉”确实存在。由此而来的,前些日子的流言,也在很大程度上被证实了,而莱茵哈特这么做的想法与初衷不用说大体上也可以想到。

  在并不遥远的过去,吉尔菲艾斯毛遂自荐地担当莱茵哈特的参谋,却被后者淡若春水地拒绝了:“吉尔菲艾斯要以全军副司令的身份统辖整个舰队,没有时间,而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吉尔菲艾斯也没有与之争辩,因为很清楚,自己并非全能的,自己并不适合参谋的位置,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谋。这不是能力而问题,而是关乎性格。吉尔菲艾斯的正直、善良与仁爱,在普通人身上是为美德,作为居上位者却是脆弱的脚踵。然而莱茵哈特从未要求自己弥补这个弱点,相反的,他以自己的巨大羽翼遮蔽阴冷凄雨,让吉尔菲艾斯可以始终保持阳光下的无邪微笑的模样。从最初的最初到那个已成废墟的星球再到现在一直如此。吉尔菲艾斯也总是微笑着接受莱茵哈特的美意,因为对方冷峭外表下的无尽温柔,那是自己之于对方具有特殊意义的证明,因为对莱茵哈特而言,他需要的不是在官场上多一个得力助手,而是可以托付其全部的灵魂伴侣。可是莱茵哈特未必知道,他所希望的那个微笑少年早已不复存在,不,也许是仅仅存在于浪漫的想象之中,因为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格。

  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费沙的月亮一如既往地闪出淡淡的蓝光,把地上的影描得更加清晰,叫低头检视它的人仿佛可以因之回到过去。弗莱娅号上满脸病容的师生、在记者追问声中宣布辞职的工部次长施塔格和他的年轻情人罗布斯比、海尼森街头抗议示威的民众,众多陌生的脸孔以及脸孔背后所蕴藏的愤怒与哀伤,如今只如这夜风一般清淡,一如吉尔菲艾斯目前的心境,他甚至悠闲调出归在休闲类的某份电子文档,用以消磨时间。

  文档的标题是《试论帝国初期英雄主义诗歌的流变及传承》,那是辗转交到自己手中的故友马丁·布佛贺兹的毕业论文。文章有夸张的六十页之长,句子也是充斥了学究气的冗长,所以吉尔菲艾斯并没有如承诺的那样全部仔细通读过,但是一些有趣的地方却看过不下一遍,甚至可以复述,比如现在微笑着重温的某个注脚所引用的一则寓言——

  古代世界的善是一位年近五旬的妇人。她表情严峻,身形瘦削,常年游走在边远山区,靠为平民吟唱诗歌度日。她的嗓音并不是天籁,但伴着三弦琴,那深奥艰涩的诗句便宛如仙乐,让人如醍醐灌顶,幸福无比。闻悉此事的城中领主以重金将妇人带入尖顶的城堡,款以佳肴美酒华服贵器。在某个重要的节日,领主请来国王。“臣将向您献上这个世界的至善与真理,聆听她的吟唱,据说可以获得世界的力量与智慧。”王对领主的话将信将疑,但仍坐到大厅中央的御座上。演出伊始是一些颇具趣味的暖场,来自遥远东方的捕蛇人,充满了阳刚气息的剽悍士兵,婀娜娇媚的舞者,所有表演都精彩纷呈又无比乏味,让人对后面的节目更加充满期待。终于,华服的妇人在四十位红袍僧侣的护送下缓缓登场。在屏息以待的众多贵人面前,她毫不怯场,只象征性地点头算是尽到了礼数。就座,调弦,试音,动作利落而优雅,让人觉得眼前的是真正的大师。演奏开始,琴声悠扬,却长久不听不到妇人吟唱。“你是怎么回事!”领主率先耐不住大叫起来,却被妇人冷冷的言辞挡了回去。妇人说:“您听不到吗,我的王。”王沉思了片刻然后回答说他听不到。妇人露出应该可以算作出笑容的表情道:“正是这样,至善与真理只是说于世人听的。至于王,你就是至善与真理本身,所以我无法在你面前吟唱。我能做的只是拨弄琴弦,让它可以符合您的心声。”

  关闭文档,金发爱人无与伦比的绝美容颜在吉尔菲艾斯脑海中挥之不去。“莱茵哈特,你真是太宠我了。你已经为我做了你能做的一切,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将你的诗句配上合适的弦调,让世人都可以欣赏吧。”

  Ⅱ

  “殿下。”军务尚书闹钟一样准时出现,和最初的晨曦同时出现在办公室,宣告了新的一天的开始。

  从奥贝斯坦的脸上从来推测不出他所要呈报的是喜是忧,同样也无法从他的语气中探知他的心情,如果他还有“心”的话,看着眼前的男人,吉尔菲艾斯很刻薄地想,但是同时也很清楚地知道,奥贝斯坦的许多做法就现实选择而言是百分之百正确的,比如几个月前对罗严塔尔所采取的行动。

  可吉尔菲艾斯并不想刨根问底,追问奥贝斯坦的做法是否经过莱茵哈特同意之类的问题,问了也不会有结果,这与其说是出于对这位多年同僚的信任,不如说是对莱茵哈特的无条件的相信。即使到了现在,莱茵哈特在精神上也没有显现出任何衰弱的迹象,黄金狮子也许会倒下,但决不会被击倒。因此,以为皇帝卧病就能瞒天过海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而奥贝斯坦是从不会做梦的。这么看来,他为莱茵哈特大人做了了不得的事呢,而这些应该是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这种认知让吉尔菲艾斯对头发花白的男人隐约产生几分好感,说话的口气也柔软了许多。

  “例会的话还早。还是有其他事?”

  “海尼森有消息过来。”奥贝斯坦冷冷地答复上司的好意。

  来得好快!罗严塔尔死后,新领土和海尼森必然会有所不同,但是有驻留的缪拉和毕典菲尔特两位提督的强势统辖,至少可以支持一段时间吧,吉尔菲艾斯曾这样奢望过。

  “什么事?”

  “刚刚得到消息,海尼森中心医院特护病房里那个叫安德烈·帕默尔的病人死了。”

  安德烈·帕默尔,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他的真名——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每个人都不会感到陌生。

  莱茵哈特进入费沙以后,原领主鲁宾斯基便如鼹鼠一样消遁于地下,不知所踪。直到两个月前,帝国平乱军到达海尼森的时候,才在某次巡逻检查中无意发现了已经罹患重病的鲁宾斯基。黑狐当时的身体状况已经相当之差,没有办法负担恒星间飞行,所以被秘密安置在海尼森中心医院接受治疗,在医院中登记的名字则是——安德烈·帕默尔。

  “知道了。然后呢?”吉尔菲艾斯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接受更大的、真正的冲击。

  “他自己拿掉了生命维持装置。当他的脑波停止的同时,事先装在头盖骨的脑波控制引爆装置引发了波及大半个海尼森的爆炸和大火。”

  “采取应急预案,抓紧抢救受伤人员,优先恢复涉及民生的基础供应,加强治安保障。就这样指示毕典菲尔特好了。”

  平乱之后,毕典费尔德和缪拉被安排为驻留军,其中行事细密稳健的缪拉被任命为新星省代理总督,掌管着巨大的领土与纷繁的事务,毕典菲尔特则进驻海尼森,协助自治领政府维护当地秩序。后者虽然是帝国军中的猛将,勇战激进可说是无人能出其右,但应对复杂局面怕是不能周全,意识到这一点的吉尔菲艾斯于是补充了自己的话:“还有,命令缪拉立即赶往海尼森——”

  “可是毕典菲尔特已经行动了。”不等吉尔菲艾斯讲话,奥贝斯坦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似乎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一般,“他在海尼森实施了全城戒严,逮捕趁火打劫的不法分子,拘禁前同盟高级军官,还将自治领议会和政府置于帝国军的监管之下,当然,这些举动也引发了针对帝国及帝国军队的抗议和骚乱。另外,这些骚乱并非无序的,似乎地球教是背后组织者。”

  吉尔菲艾斯觉得简直可以用开香槟来配合奥贝斯坦说话时的表情,所以也并不奇怪他给出的建议。

  “殿下请命我立刻赶赴海尼森平息事态。”

  “我并不希望领教您用新的鲜血冲刷旧的血迹的处理方式。”吉尔菲艾斯直言不讳地指出,又稍稍缓了缓语气,“海尼森发生动荡,需要阁下留在费沙调度全局。”

  “您的想法只会错失机会。安全部门花了很大的气力也未能完全剿灭地球教以及敌对分子,现在他们却自动浮出水面了。如果可以彻底铲除帝国的隐患,就算再建一个海尼森波利斯也是可行的……而且,您该不会是想亲自过去吧。”奥贝斯坦的口气听上去近乎嘲讽,但吉尔菲艾斯却从中听出了同情的意味,因为对方很清楚,自己目前不可能离开费沙,离开狮子之泉,离开特护病房中现在已时常陷入昏迷状态的人。

  “总之,先让缪拉赶去,负责安抚当地民众以及自治领政府。要记住,在帝国框架下设立自治领并且保证其和平稳定不是我或者你个人的政治选择,那是陛下代表罗严克拉姆王朝对银河所作的庄严承诺。”

  奥贝斯坦沉默了片刻后道:“缪拉提督也不能保证可以协调好与自治领政府的关系,如果事态继续恶化,或者自治领出现突破帝国框架的趋势,请做好最坏的准备。既然您提到了王朝和陛下,我想说,我所知道的陛下决不会接受虚伪的和平,他的承诺也不是为海尼森而作。”

  吉尔菲艾斯没有说话,因为奥贝斯坦的话其实更接近事实的真正面目。

  局势的发展,果然同奥贝斯坦所预计的那样,并不让人乐观,然而,和某人共进下午茶之后,吉尔菲艾斯却打消了向海尼森增兵的念头。

  4月5日,杨威利在议政会议大楼的办公室见到了应邀而来的吉尔菲艾斯。

  “齐格飞,我打算回海尼森。”一见面,杨威利以少有的严肃表情开门见山。

  吉尔菲艾斯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平凡的外表让人很难将他和那个让凌厉的黄金狮子在战场上屡屡受挫的魔术师联系起来,只有那明亮而坚定的眼神会给人某种确定的力量。

  “回去后有何打算?”虽然在那里享有很高的声誉,但目前的形势,已经不是某个人振臂疾呼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了。

  “恢复海尼森的秩序与法度。我会联系一些议员和政府官员看看,应该总有人还没失去理智。”杨威利并不轻松地答道。

  “也许有的人的理智告诉他们,这是自治领摆脱帝国,实现独立的好机会。”吉尔菲艾斯很坦率地当面对朋友说出自己的忧虑。

  “恐怖活动不会改变历史进程,同盟作为对抗鲁道夫专制统治的任务已经结束,在新帝国做恢复同盟的尝试,再怎么费尽也是白搭。所以,我只是回去劝告一些人,让他们少走弯路。”

  杨威利漆黑的眼睛中似乎孕育着巨大的风暴,吉尔菲艾斯觉得那才是这个温和男子的真正面目,但是那种感觉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因为杨威利马上露出了平易近人的普通笑容。“齐格飞,有机会再来海尼森,上我家吃饭。”

  “哦,如果厨师是尤利安的话,我很乐意。”

  两人会意地大笑,随后握手分别。

  临出门之际,杨威利突然叫住吉尔菲艾斯:“我说,那个,很幸运当年是你代表帝国军参加了战俘交接仪式。”

  吉尔菲艾斯微笑着接受对方的善意。由战俘交接仪式伊始,两人都把对方看做了认识多年的朋友,惺惺关切之情不曾因银河的战火纷飞而离乱,反而在一次次交锋中明晰起来,最终结成了坚韧的纽带。这种联系是如此牢固,让吉尔菲艾斯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这是天经地义存在着的东西,因而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任何警觉。

  4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莱茵哈特从持续两天的昏迷中苏醒,吉尔菲艾斯特意赶去特护病房,给消瘦的病人喂药喂饭,又低声说了些宽慰的笑语,噩耗便在这个时候传来。

  “不是好消息?”通报消息的修特莱走后,莱茵哈特注意到吉尔菲艾斯脸上不能被忽视的阴郁。

  吉尔菲艾斯踌躇了片刻才黯然道:“杨元帅,杨威利死了。他,不是死于事故。”

  莱茵哈特踌躇了更长一些的时间,然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便不再说话。

  的确,莱茵哈特没有必要知道,杨威利是在抵达海尼森的第二天,在拜访了自治领某位资深议员后回家时遭到了激进分子的奇袭;他没有必要知道,杨威利,那个并不乐意抛头露面的人,“为了以自治领法律许可的方式改变现状”,已经宣布参加即将开始的议员选举;他没有必要知道,那个温和的人在被送往医院急救的路上还不忘叮嘱他的养子,“恐怖袭击只能消灭人的个体,却不会打倒人的精神”……所有这些对莱茵哈特而言都无关宏旨。杨威利死了,在皇帝驰骋纵横的征服中唯一没有征服过,却反过来被他的想法植入心头因而可说是被他所征服的那个男人一去不复返了,对莱茵哈特皇帝而言,只需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Ⅲ

  在吉尔菲艾斯的感性当中,世界的进展完全是因为某个名叫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青年。那个拥有太阳光芒的青年,在稚气还未完全从脸上褪去的时候曾对自己伸出手说“我们一起得到宇宙吧”,身后是看似遥不可及的星空。那时自己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个誓言的可能性,却在巨大的感性力量驱使下答道“是的,莱茵哈特大人,请得到宇宙吧”,同时心想,仿佛这个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多年以后,当华丽却不失纯朴的青年将浩大的银河掌握在自己手中,吉尔菲艾斯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以及五百年来的历史,只是为了展现莱茵哈特的才华与气魄而存在的。

  时至今日,也就是宇宙历804年的5月,吉尔菲艾斯突然意识到宇宙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在遥远的海尼森波利斯,杨威利的葬礼隆重举行。原本限于少数亲友出席的吊唁仪式由于普通市民的不断加入而演变成为规模盛大的公祭,地点也从海尼森市民公墓(原国家公墓)的礼堂转移到了市政广场。在那里,杨威利的养子,普遍被认为是其思想和政治生命继承人的尤里安·敏慈面对近十万民众真诚呼吁。“恐怖袭击只能消灭人的个体,却不会打倒人的精神”,他引用了杨威利的遗言,要求、恳请海尼森恢复其赖以存在的和平和理性,并且以这种有尊严的方式告慰英灵,告慰为了海尼森的和平和理性而付出生命和幸福的人们。百合少年平和而富有力度的语调具有神奇的疗伤作用,海尼森人浮躁焦虑的心也随之平复了许多。另一方面,赶赴海尼森的缪拉着手调查鲁宾斯基事件并取得重大进展,费沙前领主运用金钱和野心所构筑的地下犯罪网络浮出了水面,随着组织的骨干(包括杀害杨威利的暴徒)一一被擒拿,海尼森的喧哗与骚动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逐渐归于平静。

  “那么,鲁宾斯基的自杀只是死前的绝望报复。”听完奥贝斯坦的汇报,吉尔菲艾斯试探地问着。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但是,有些事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吉尔菲艾斯注意到奥贝斯坦在面无表情中用了“我们”一词,心下不免诧异,却并不急于指出军务尚书的语用错误,而是很配合地问道:“是什么?”

  “从鲁宾斯基的资金流向以及被捕罪犯的体检结果等一系列证据来看,隐藏在费沙旧势力背后的是地球教。”

  因为奥贝斯坦这么说了,所以这就是事实吧,吉尔菲艾斯点了点头,道:“地球教一直没有被完全缴灭,特别是高级干部,总大主教之流,完全不知所踪。”说话间,28岁的额头显出淡淡的横纹。

  “这是宪兵总部的失职。”奥贝斯坦直言不讳地批评着自己的同僚,“我的情报渠道显示,地球教的骨干分子日前已经秘密潜入费沙,极有可能正在策划更大的破坏活动。”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思维快速运转着,将零散的碎片组合到一起,吉尔菲艾斯苦笑道:“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吧,鲁宾斯基也只是一颗棋子。”

  由鲁宾斯基的死引发动荡,借着混乱潜入费沙再伺机制造更大的混乱。至于暗杀杨威利,那是为了将混乱推向极致,同时排除潜在的阻碍吧。毕竟一个颇具威望又厌恶恐怖统治的军事天才在他们的计划里绝对是多余的人物。确切地说,所有具备高度才华、领导能力和坚强意志的人在他们看来都是多余的。这样一来的话……

  “奥贝斯坦!”发现问题严重性的吉尔菲艾斯低声喝道。

  奥贝斯坦脸上写着“您终于明白了”的字样,仍然是无动于衷地向上司禀报:“狮子之泉的安全等级已经升到了一级,费沙也在加紧戒备。但是,对方是谁,在哪儿,会怎么做我们完全没有头绪,这大概就叫坐以待毙吧。”

  吉尔菲艾斯知道对方只不过在激起自己的焦急和愤怒,但他不会就范,因为既然那个男人预料到了形势,一定已经准备好万全的对策,所以他询问对方有何对策。

  奥贝斯坦似乎牵动了薄薄的嘴唇,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用X光般的视线审视面前的男人,良久,才向不久之后将要行使帝国最高权力的人禀报:“已经有对策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公开。”

  吉尔菲艾斯成功地没有将惊讶的情绪外露,并且最终没有追问奥贝斯坦的对策是什么。多年来从政的经历让他明白,在将来的日子里,会更多的出现这种情形,这对帝国统治者,对臣下而言都是幸事,绝对控制并不是要知道每一件事,而是让每一件事的结果都符合自己的设想。这种情形也让吉尔菲艾斯不由想到自己之前的掌权者,在他作为军人,作为统帅的生涯中,一定也存在过这样的沉默瞬间,在他看似平静冷漠的外表下,一定也如自己现在这样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但他是怎么应对的呢,比如那个时候?威斯特朗特,熟悉而陌生的地名让吉尔菲艾斯手心微微冒汗,苍白的事实化作利刃穿刺过他的记忆。在伯伦希尔的休息室里,他大声责问莱茵哈特的话语仍记忆犹新,但被责问者的心情他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完全体会。那个时候,他一定不是像自己这般沉默的,而是坚毅地昂起头,从口中清晰地传达每一个指令,并不把事情的决定权交给别人。想到这里吉尔菲艾斯不由沮丧起来,觉得自己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经过长时间的艰苦旅行,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挫败感让他几乎失去了继续的力气。他摆手示意奥贝斯坦离开,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赶往病房,他灵魂的避难所。

  还只有下午四点多钟的光景,刚刚结束治疗的莱茵哈特已经进入了梦乡。随着时间的推移,保守疗法的效果已经越来越趋于保守,莱茵哈特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越来越高,各种病发症也排山倒海地袭来,所有人都明白,那一天的到来,也许就是明天。但是莱茵哈特并没有被疾病所打倒,证据就是他的美貌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熟睡中的脸庞反而因为病态的嫣红而愈发娇艳,宛如花园中即将盛开的玫瑰。隔着防菌罩的关系,吉尔菲艾斯不能触碰到那个梦中的容颜,只能用手指在透明的罩子上摩画爱人的侧脸,剔透的硅晶表面因而变得模糊浑浊,让吉尔菲艾斯几乎无法看真切近在眼前的人儿,随着视觉的逐渐模糊,吉尔菲艾斯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到迷茫的大海中去,他听见自己喃喃地道:“莱茵哈特,绝对,绝对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齐格,你还好吧。”淡金的光辉破除了黑暗,让吉尔菲艾斯回到现实。

  “安妮罗洁大人。”见了来人,吉尔菲艾斯赶忙站起,恢复了严整的军人之姿。

  “今天公事结束了?”安妮罗洁略带惊讶,尽管这里是他的眷恋所在,责任心极强的吉尔菲艾斯也总是在公事毕后或者有限的间隙才会过来。

  “恩,只是过来看看。”吉尔菲艾斯斯自觉在那位女性面前有些心虚。

  安妮罗洁因为哀伤而显得无比透明。很多年来,眼前的人以及身旁的人是她和这个世界连接的纤细银线,然而这种联系就要到此为止了么?但是,无论是从眼前这个人憔悴却依旧挺拔的身形上,或者身旁的人有些急促却十分清晰的呼吸中间,她都看不到这种联系将要断绝的迹象,他们并没有放弃,而她也不会放弃。

  “齐格,我和施塔尔大夫谈过了。”安妮罗洁作了继十五岁那年以后最为重大的决定,她很确定地告诉吉尔菲艾斯,“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治疗莱茵哈特,一切的力量。”

  Ⅳ

  新帝国历006年的5月20日晚上,米达麦亚、奥贝斯坦、艾齐纳哈、瓦列等帝国军高级将领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位于狮子之泉内苑皇帝私人套房外的小会议室,另外梅克林格也受命从奥丁赶来,但是缪拉和毕典菲尔特则因为众所周知的理由留在了海尼森。在忍受到达极限的时候,大家将话题引向了费沙最近的治安局势。

  “最近的一些破坏行动据说都是地球教徒所为。”瓦列说话间,窗外响起巨大的雷声,蓝闪将会议室照得辉煌耀眼,但是雷电过后,房间迅速蜕变为原来的暗棕颜色。

  “那些只是佯攻行为,他们的目的只在于皇帝陛下,所以加强这里的保卫才是当务之急。”梅克林格因为昼夜兼程和巨大的心理阴影而身心疲惫。

  “克斯拉已经去到第一线了,地球教的组织性破坏很快就可以控制,只剩下少数头目需要缉捕而已。”米达麦亚的话让大家意识到有一位同事并不在场,克斯拉的敬业令人敬佩,但他是藉着执行公务来熬过这痛苦的等待,这也是不容否定的事实。

  众人在点头认同后再次陷入了沉默,就在这个时候,奥贝斯坦突然起身出门。

  “想起了重要的事要处理。”那个男人这么解释自己的离开,在场的人也没有情绪过多追究下去。

  皇帝的病室之内,安妮罗洁正在和弟弟作着告别。

  “我做梦了,姐姐……”

  莱茵哈特苍冰色的眼珠中闪着耀眼的光芒,那是安妮罗洁从没见过的满足光彩。皇帝莱茵哈特一向渴求得到,得到足以抢回姐姐的力量,得到本就该属于他的宇宙,得到人生的一切幸福。然而,得到了所有这些是否意味着他人生的结束。安妮罗洁不能确定这一点,所以她问:“还想继续做梦么,莱茵哈特?”

  “嗯,不,已经够了。我已经做了任何人都没有做过的梦了!”莱茵哈特露出极为柔和的表情,就像在佛洛伊丁山庄曾经露出的一样,“姐姐,谢谢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还有,对不起,还要拜托你更多的事。”

  但是安妮罗洁并不想要弟弟的感谢和道歉,擦去弟弟额角的冷汗,她在他耳边轻声问:“想要休息一会儿?”

  莱茵哈特摇了摇头:“以后再休息好了。让他们都进来。”

  安妮罗洁点了点头,退到一边,一直在室内沉默不语的吉尔菲艾斯则要求修特莱“把阁下们都请进来”。

  内阁各省的尚书走在队列的前面,将领们则稍稍耽搁了一点时间,因为刚才就在等候的会议室里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十九点五十分,一度离开的奥贝斯坦元帅又出现在小会议室,军务尚书告诉大家,地球教徒的最后残党为了结束皇帝的生命将要潜入狮子之泉,面对众提督不解的反应,奥贝斯坦给以了最直接的说明:“我的手下散出谣言,宣称陛下决定在病情康复之前,用核弹把地球摧毁。为了阻止皇帝这个行动,他们决定铤而走险。”

  窗外雷声大作,室内却悄然无声。

  “您把皇帝陛下当成诱饵了?”沉默了许久,梅克林格终于开口。

  “陛下将要逝去,王朝却要继续。为了王朝的未来,地球教的首脑必须加以根除。陛下也一定很乐意为他所开创的王朝鞠躬尽瘁。”

  米达麦亚豁然起身,大步冲到奥贝斯坦面前:“这是身为臣下应该做的事么!而且,万一出了意外该如何交待!”

  面对疾风之狼的暴怒,奥贝斯坦只淡淡道:“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歹徒来袭时会把他们引到预定的位置。”

  米达麦亚愣了半晌,又重重坐下,因为不得不承认,奥贝斯坦的方案的确是最具效率而正确无比的。

  于是,从二十时到二十二时之间,皇宫卫队在克斯拉的指挥下,陆续射杀、逮捕了十余名入侵者,这当中包括地球教的大主教德维利。而奥贝斯坦则如他所承诺的,将最后的歹徒引到了他自己所在的套间。所以,进入皇帝病室的提督行列里并没有军务尚书灰白的身影。

  屋内,之前的治疗仪器和防护罩已经被撤除,房间因而显得尤为空阔。穿白褂的医护组成员还留在房内,他们站成两排分列在病床侧后方,神情肃穆,眼目低垂。

  皇帝唯一的血肉之亲,一袭黑裙的格里华德大公妃坐在病床左侧。她那可与皇帝媲美的金发被高高盘起,堆在头顶,仿佛天然的皇冠,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一如她项间的珍珠项链。

  吉尔菲艾斯大公站在床头另一侧,英俊的脸庞上并不流露任何表情,但是,那一头敛艳的红发却是提督们看过的最悲伤的颜色。

  皇帝的脸色已经白得近乎发灰,精神却不错的样子,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半靠在床背上。在场的人都明白,这并不是皇帝病情有所好转,只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罢了。

  皇帝逐一扫视他的臣子,似乎要用目光把那些面容永远铭刻在心里一样,然后,他发现心中的影像少了些什么:“朕没有看到奥贝斯坦。”

  “军务尚书目前正在处理十万火急的事。”米达麦亚踌躇着说道,没有如实禀报奥贝斯坦因为地球教徒的最后疯狂而被炸伤目前正在接受紧急治疗的事实。

  “那个男人总是有正当的理由啊。”皇帝认真抱怨的口气让人产生误解,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明媚日子。

  转过头,皇帝恢复了日常的口气,对着马林道夫小姐说:“朕下面的话,由首席秘书官负责记录。”

  希尔德从文官的行列中站了出来,用最大的自制力保持了平静而优雅的风度。

  “朕将皇位传于——朕的姐姐,格里华德大公妃殿下。现在该说是皇帝陛下了。”

  莱茵哈特的声音并不高昂,但却给了在场者以最大的冲击。一些人甚至悄悄望向一边的吉尔菲艾斯,力图在那透明面具的背后寻找蛛丝马迹,但是却失望地(其实是不出意料地)发现吉尔菲艾斯并不为所动,只是继续专心聆听莱茵哈特的每一句话。

  “新皇心底仁慈,性格坚毅,相信一定是你们可以全力效忠的优秀君主。”

  安妮罗洁从座位上起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帝国今后就拜托各位了。”

  “啊!”“呃。”

  众臣在那张与莱茵哈特有着不相上下美貌的脸孔上看到与前者不相上下的威严神态,纷纷低头向新皇致敬。

  莱茵哈特会意地微微点头,继续道:“加封吉尔菲艾斯大公殿下为辅政亲王,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这道御令明确了吉尔菲艾斯作为帝国实际统治者的地位,在场的人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奈特哈尔·缪拉、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艾伦斯特·冯·艾齐纳哈以及伍尔利·克斯拉等六人晋升为帝国元帅,当然,这要由新皇来任命。”

  “王朝的统治者未必是世上最强大的人,但必须是可以让世上最多的人得到幸福的人。以此为前提,要实行立宪制或者其他的,全由新皇依据现实来决定吧。”

  莱茵哈特对将来的安排,尤其是对帝国走向的意见,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感到极大的冲击,戎马一生的金发霸主在人生的最后一幕不是带着征服者的铁甲出场,而是换上了拯救者的洁白长袍。但是,奇怪的是,在场的人中没有谁会对这种变化感到意外,因为他身边的两个人其实早就在慢慢编织这件衣服,并且让莱茵哈特最终乐意地换上。同样没有人觉得莱茵哈特的政治遗嘱过于软弱,反而从那中间看到了只有王者才能具备的开放胸怀和自信。正如梅克林格在他的回忆录中所写到的,“莱茵哈特皇帝,即使在病榻上度过的最后时刻,始终是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开国皇帝,他的意志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退,正是这样,才会让在场者的感性发生动摇”。当然,这位接替遭遇地球教炸弹恐怖袭击而去世的奥贝斯坦担任罗严克拉姆王朝第二任军务尚书的“艺术家提督”的记载未免臆断,因为莱茵哈特皇帝的最后时刻的详细情形,他并没有看见。

  宣布完一系列的重要事项,莱茵哈特缓缓闭上眼睛。

  “陛下只是睡着了。”医疗组组长施塔尔博士对关切地注视着病人的众臣解释着。

  “你们退下吧。”安妮罗洁发布了被宣布为女皇以来的第一条命令。

  众人鱼贯而出,安静而迅速。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

  安妮罗洁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病人放平,盖好被子,和大部分医护人员陆续退了出去,留下的只有守在床边的吉尔菲艾斯以及远远站在一边的施塔尔和艾密尔。

  莱茵哈特再度醒来,已经是这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

  “吉尔菲艾斯。”最放不下的,其实是这个人。

  “我在这里。”轻轻抓起永远不想放开的手,放在唇边反复吻着。

  “对不起,大概还是要留下你一个人了。”如果可以,多么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别那么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姐姐,还有帝国……”不需要说出来的吧,吉尔非艾斯的话,一定会照顾好这些的。

  “我知道了。”不需要说出来的,因为我大概只剩下那些了。

  “你自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答应我。”莱茵哈特突然变得强硬,因为这件事,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我,我会的。”吉尔菲艾斯牵着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灼热的胸口,让有力的心跳许下一个誓言。

  “吉尔菲艾斯,这么长时间以来,谢谢你。”莱茵哈特微笑着,眼中流过爱的小溪。

  艰辛的时世中有你等着我,荆棘和乱石之地有你和我同行,我们一起去感受、去面对,我们结成伴侣,然后满怀希望地去生活。真的,谢谢你。

  “那是我想说的,莱茵哈特。”吉尔菲艾斯俯下身,在莱茵哈特耳边说道。

  你为我所做的,不是送上石竹和丁香,不是带来爱情的蜜糖。你用你的手去战斗,去冲刷,去与这险恶的世道为敌。真的,谢谢你。

  “呐,吉尔菲艾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莱茵哈特伸手抚上吉尔菲艾斯的头发。

  “嗯。”永远不会忘记,流金的岁月。

  “我们迷了路,天又冷。吉尔菲艾斯把仅有的一条围巾给了我,还紧紧抱着我。”莱茵哈特努力回忆着,幻想着并不存在的真实。

  “啊,那天真的很冷,不过星星却意外地漂亮。”吉尔菲艾斯沉醉到对方编织的幻梦当中,因为他不想打破莱茵哈特最后的梦,甚至,他希望这个梦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他们忘记彼此。

  “可是,吉尔菲艾斯,好冷。”莱茵哈特打了个哆嗦。

  “稍等一会儿。”吉尔菲艾斯把莱茵哈特轻轻抱到怀里,抱得紧紧的,生怕怀中的黄金有翼狮子飞驰而去,“现在暖和了?”

  “嗯……吉尔菲艾斯,那个,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吧。你会一直戴着的,是吗?”莱茵哈特的脸贴在吉尔菲艾斯的胸前某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上。

  “会的。”吉尔菲艾斯的声音有些发闷,“莱茵哈特,还有东西给你。”

  吉尔菲艾斯从怀中摸出一份叠好的文书,仔细地展开,生怕纸张展开的响动惊扰到怀里的爱人。

  “是什么。”莱茵哈特有些吃力地睁开眼。

  “我们的结婚文书。很抱歉,拖到现在。”本应在圣诞节期间拿出来的,但是时局的剧烈动荡让吉尔菲艾斯犹豫了。

  “呵呵,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莱茵哈特努力直起身子,接过吉尔菲艾斯递来的笔,签署了这一生中的最后一份文件,“但是,需要两位证明人吧。”

  吉尔菲艾斯签完字后,莱茵哈特这么问道,这可是至关重要的文件,绝对要保证它的效力。

  “博士,艾密尔,请帮一下忙。”吉尔菲艾斯转脸示意站在一边的两人。

  莱茵哈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两人签署好文件,那神情仿佛是在检阅一支舰队:“这样就可以了么?”

  “我明天会拿去司法部备案。虽然法律要求是双方共同去的,但是,我想这一点还是可以通融的。”吉尔菲艾斯肯定地答道。

  “呵呵,你滥用职权,亲王殿下。”莱茵哈特用这种方式认可了对方的回答,“呐,吉尔菲艾斯,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么。

  “我的父亲一生碌碌无为,没有什么成功,也没经历过轰轰烈烈的失败。”

  “莱茵哈特大人,还是这么毒舌呢。”吉尔菲艾斯的笑容有点发苦。

  “可是哪,他却做对了一件事,只有一件事……他在酒精里挥霍了不多的财产,不得不把祖居卖掉,然后……然后搬到了奥丁的莱顿镇。在那里,那是春天……我……”

  很多年后,吉尔菲艾斯都想不起当时自己说了什么,相对的,另一个声音却深入骨血,让他没齿不忘。

  “吉尔菲艾斯……如果得到了宇宙,我们……”

  新帝国历006年5月21日零点三十七分,皇帝病室的门开了。

  帝国大公,现在已经是辅政亲王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从里面缓步走出。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安妮罗洁皇帝面前,俯身鞠躬,行吻手礼。

  那个时候,安妮罗洁分明感到,自己的手背被什么东西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