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银英同人)【吉莱】银河恋曲>第十章 chapter 10 starry starry night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

  Swirling clouds in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Colors changing hue

  Morning fields of amber grain

  Weathered faces lined in pain

  Are soothed beneath the artist`s loving h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And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

  And when no hope was left inside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

  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Starry, starry night

  Portraits hung in empty hall

  Frameless heads on nameless walls

  With eyes that watch the world and can`t forget

  Like the strangers that you`ve met

  The ragged man in ragged clothes

  The silver thorn of bloody rose

  Lie crushed and broken on the virgin snow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Then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Ⅰ

  新帝国的第一个元旦是在伯伦希尔的典礼大厅度过的,迎接新年的仪式只限于高级军官参加的简单庆祝酒会和向全体士兵分发红酒而已,因为皇帝向他们许诺了,在完全占领海尼森之后会举行大规模的庆功会。近百万支舰艇中,“莱茵哈特皇帝万岁”的欢呼声回响不绝,打破了半个宇宙的宁静。隔着伯伦希尔玻璃幕墙远远望去,数以千万计的帝国舰船在如墨的宇宙中撒下光的种子,绽放着,闪耀着,奔腾着,形成人工银河般巨大的光带。在光带的前端,米达麦亚所部正以其凌厉的疾风扫除同盟分散于各地的残敝据点。米达麦亚身后是两名年轻的上将,亚尔佛瑞德•格利鲁帕尔兹和布鲁诺•冯•克纳普斯坦的舰队。两人原属连内肯普麾下,因为上司的死亡而获得了更多展示自己的机会。在他们后面是远征的第二集 团,以艾齐纳哈一级上将为重心,包括有克罗弟瓦鲁上将、瓦肯塞尔上将、克里希中将、麦霍哈中将等人的舰队。负责结合前方各部与皇帝直属舰队的重任交给了有着水蓝色眼珠和白金发色的男人,阿达尔贝尔特•冯•法伦海特。 至于皇帝的本队,其下负责舰队运用的是贝尔玄克、皮罗、皇帝高级副官亚瑟•冯•修特莱中将、次席副官迪奥多尔•冯•流肯少校、首席秘书官希尔格尔•冯•玛琳道夫,以及幕僚总监、帝国宰相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大公殿下,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那个人。相应地,罗严塔尔元帅被安排到了后队,与奈特哈尔•缪拉一级上将一起负责后卫的工作。虽然将前者放到这个位置表面上看起来有大材小用的嫌疑,但一旦费沙方面有异变产生,他必须调回头成为全帝国军的先锋去压制敌人,同时还必须确保后方的补给路线。这种要求完美的攻守平衡以及高度的统筹组织能力的任务,罗严塔尔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因而这种安排不会引发他的不快——我是这么相信着的。

  收回视线,人头攒动的大厅内,华丽的银黑两色军服现成压倒性的景观。伴着悠扬的舞曲,将官们的高谈阔论,众人碰杯欢笑的声音萦绕耳侧,轻松的气氛洋溢在每个角落。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同盟军虽然集结了比预想要多的两万艘战力,但是战舰及宇宙母舰数量不多,因而火力居于劣势。虽然这个时候,前面的毕典菲尔特和本队之间的通讯非常之不正常,而伊谢尔伦的鲁兹不知何故无视我出击的命令,但是,只要他们两人以及舒坦梅兹没有被各个击破,实在没有动摇的必要——这是幕僚们的一致判断。

  “莱茵哈特大人,新年快乐。”秒针指向十二点的那一刻,温柔的祝福一如期待中的准时降临,虽然立即被淹没在“帝国万岁”、“皇帝陛下万岁”的欢呼声中。

  除夕,在很长时间里,意味着我和吉尔菲艾斯的独处。军校岁月中每年的最后一天,在贵族子弟纷纷回家度假之后,在暗褐苍绿的校园被细雪装扮之后,在完成了“留下来的人的义务”,把宿舍过道乌黑的地板擦到油光发亮之后,在用完了不带热气的番茄浓汤、黑麦面包和一小根香肠的晚餐之后,我们回到宿舍,关上门,进入自己的天地。

  我总是一头扎进又冷又硬的床铺,口中还不忘抱怨几句“真是的!把我们当成清洁工用。幼年军校的经费都被上层贪污了啊!”

  吉尔菲艾斯于是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低声喝止道:“莱茵哈特大人!”

  翻过身,用肘部支撑全身的重量,眯起眼望着他:“我知道,我知道。别人面前我不会乱讲的……但是,真的很累啊。”

  面对我的撒娇,吉尔菲艾斯总是照单全收:“辛苦了,莱茵哈特大人。”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享受到他最周到的按摩服务。

  晚些时候,我们关灯,点上蜡烛,在微暗的光亮中共同等待新年钟声。

  可在那之前,我往往累得眼皮发沉,吉尔菲艾斯便会体贴地问我要不要去睡。

  “不!我要和吉尔菲艾斯一起守岁。”好胜地拒绝朋友的关切,然后更得寸进尺地占用他的肩膀。

  “哪,吉尔菲艾斯,讲故事吧。就不会想睡了。”所谓索求无度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我——从前……”可以在课堂上把战史说得头头是道的优等生遇到了难题。

  “嘻嘻。不为难你了。那就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嗯,比如怎么淘气啊,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啊……”仰头观察他的表情。

  “莱茵哈特大人!我,我从小就和你在一起啊。哪有……”如我所料,真的着急了,搂着我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吉尔菲艾斯,你真暖和。

  ……

  我们在如此这般的嬉闹中迎来新的一年。

  呆板的钟声响起,我坐直身子:“吉尔菲艾斯,离那一天又近了哦!”

  “是的,莱茵哈特大人。”

  于是,他的笑容,他坚定而温和的语调长久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很久以后的今天,也许我已经记不真切他昔日送我的新年礼物是哈耶克的《论舰队编制》,还是巧克力布丁,或者只是在扉页留下“给莱茵哈特”字样的简单电子记事本,但他的话语与神态,他蔚蓝眼眸中的纯粹却依然历历在目。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已不再是落魄贵族缪杰尔,作为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皇帝,即使身处浩瀚的宇宙,我所统帅的带有黄金狮子图案的战舰仍可算得上煊赫一时,但这豪华的仗义并不足以填补我体内的饥渴感,相对的,不用眼睛也能看到的身边人儿的笑容,却足以维持我内心的平静。

  “吉尔菲艾斯,离那一天又近了。”

  “是的,莱茵哈特大人!”不是错觉,温和如玉的声音如今平添了几分玉的坚韧。

  ……

  宇宙历800年,新帝国历002年,我得到生平最好的新年礼物——与我的爱人相守到黎明。当然,宇宙中没有昼夜更替,也没有彤红的日出,有的只是永恒的夜以及散落银河的千万亿星辰。

  “莱茵哈特大人醒了吗?”

  “嗯。”回应爱人的问候,把肢体更紧地投入温暖的所在。

  “在想什么。”

  “想,想以后的事……吉尔菲艾斯想过吗?”

  “呵呵,那个嘛……莱茵哈特大人完全不必担心哦。”

  “啊?”如此肯定,竟有些不太像我的吉尔菲艾斯了。

  “对方会组织一次具规模的反击,但从兵力、火力和智力资源来看,这次反击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把他们消灭之后,就带兵直指海尼森,结束同盟……至于杨元帅,对于同盟政府而言,他的身份是逃犯,而且鉴于陛下之前的宣战书,他回同盟的空间已经极小。当然最近独立的艾尔•帕西尔可以成为他的政治根据地,但从战略层面来讲,那个据点太小了。作为应对,只需利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加以严密封锁,艾尔•帕西尔不出两年就会出现能源、经济、人口以及内政危机……那个时候,就能和杨元帅谈谈了。不过,要注意费沙旧势力,孤注一掷的商人可能会在艾尔•帕西尔和杨威利身上下注,所以在战事进行的同时应该加快费沙经济的改革,限制垄断、鼓励竞争,对中小投资者给予政策扶植……财务省已经在——”

  “分析得头头是道啊,吉尔菲艾斯。”赞赏地望着恋人的侧脸,心头却涌起某种违和感。

  “那是因为在莱茵哈特大人身边的缘故。”不这样就不配站在我身边吗?可吉尔菲艾斯,你是知道的,你对我的意义,绝非只是帝国宰相或者幕僚总监。

  “呐,吉尔菲艾斯,我所说的以后的事……”到嘴边的话因为他的笑容而打住。

  是啊,吉尔菲艾斯怎么可能不明白我的用意。或者,你不想提起?然而你马上否定了我的猜测。

  “我也想过。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为止。”

  他的心跳一如往常的节奏,正如他说这话时并不带着更多的激情,所以,在别人而言是可作为山盟海誓的言语,对吉尔菲艾斯则是平常的陈述。我们会在一起,这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可是……

  “那么,帝国的未来呢。吉尔菲艾斯有什么设想?”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王朝,应该由莱茵哈特大人的血脉之亲来继承。”

  公式化的回答。

  “我不会有孩子了……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之亲就是姐姐,可姐姐……”

  我们都明白,那不可能,即使姐姐可以为了我而接受,即使我可以无视对姐姐的愧疚而这么要求,但是,不可能。

  “群臣不会接受的,那些提督,还有士兵们。但是——”我挪动了身体,对视他无垢的眼睛,“有一个方法。如果吉尔菲艾斯,你和姐姐……结婚!”

  吉尔菲艾斯在民间、在士兵中间都具有高度的威望,作为女皇的丈夫而主持国政,这是可以让人接受且能够安抚人心的结果。当然,问题在于吉尔菲艾斯对这种安排的态度。

  他没有我料想中的激动,只是凑到我耳边,柔声问,“为什么不是莱茵哈特自己结婚,生子呢?”

  从没考虑过。

  “……那,呵呵。我要和谁结婚呢……伯爵小姐吗?”

  她好像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性,不过,我从未将她作为女性看待。

  “不错啊。她很漂亮,不是吗,头脑也好。”他开始拔弄我的耳垂。

  “不可能的。我做不到。吉尔菲艾斯明明就知道……”躲避他的动作,看到他眼里的笑意,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可能的。吉尔菲艾斯绝对做不到我所建议的事情。我的问题,我们的问题,依然没有答案,我们的行进的路线似乎被一堵玻璃幕墙挡住了:依旧可以看到美丽的前景,但是,我们过不去。

  Ⅱ

  幸好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像飞蛾一样一次次徒劳无功地撞击那堵墙壁。

  两周以后,帝国军开始大举进入马尔•亚迪特星域,也就是宇宙历800年,新帝国历002年的一月十四日。

  “吉尔菲艾斯,给你的生日礼物就是战役的胜果。”屹立于伯伦希尔舰桥,我对爱人如是许诺。

  但是,战事进行得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名为马尔•亚迪特的星域,恒星极不稳定,表面不断地爆发,极大地干扰了通讯;行星的数量则难以计算,直径最大也只是一百二十公里的小行星群形成巨大的行星带,恒星风暴混杂着势力和能量带着微小陨石的乱流无秩序地运行。在这样的舞台上,兵力庞大会导致的指挥系统难以协调,因而成为一种制约。敌方司令官亚历山大•比克古元帅选择这样的战场,令人尊敬之余,让人更感国之将亡的悲壮。一月十六日,从十时三十分双方的第一次正面炮击,到二十三时十分完全包围对方,局势逐渐从对抗演化为一方对另一方的屠杀。

  “也许这才是战争的本质呐。”

  “陛下。”吉尔菲艾斯似乎是听到我的话一般,“臣在想,是不是可以招降?”

  “没有用的。那位老将肯投降的话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了。而且,身为胜利者为什么要去奉承失败者呢?”

  “陛下,对败北者伸出宽恕的手代表胜利者的器量,而不接受这个好意的战败者只是暴露自己狭小的气度而已。”

  明理的论调,不过竟然不是来自吉尔菲艾斯,而是我的首席秘书官。

  的确是头脑很好的女性,不知怎的,联想起日前与吉尔菲艾斯的对话,随即听到自己的苦笑:呵呵,不可能的。

  “陛下?”吉尔菲艾斯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伯爵小姐说的有理,但是不宜由朕做通告。”

  “是的,那么,请米达麦亚元帅代理。”

  ……

  “通告敌将……” “疾风之狼”的声音在同盟舰只的坟场上空回荡。

  很快,伯伦希尔荧幕上映现出老提督铅灰色的脸孔。

  “莱茵哈特陛下,我要对你的才能和器量做极高的评价。如果我有子孙的话,我希望他们之中有你这样的人才。但是他们不会做你的臣下。”

  “杨威利也一样,他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但是他不能成为你的臣下。虽然这事不关已,但我几乎可以打包票。”

  “让我大胆地说一句,民主主义是一种交对等朋友的思想,而不是建立主从的思想。”

  “我希望交到好朋友,也希望做一个对某人而言堪称为好朋友的人。但是我并不想有好的君主或好的臣下。因此,你跟我无法服膺于同一面旗帜之下。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这个老迈的躯体已经对你没有什么用处了。”

  老人和他的参谋长在荧屏的那一边举杯,庆祝一个时代的灭亡。朋友吗,不相干的人会知道什么呢。

  “……向民主主义干杯!”

  在我微微点头示意之后,幕僚总监迅即挥手,他们的豪情壮语在火球爆裂的同时变得一文不值。

  例行公事般和舰桥上的将官们干杯庆祝后,在吉尔菲艾斯的坚持下,我回房间稍作休息。

  品着艾密尔送来的苦苦的咖啡,我问:“朋友啊,吉尔菲艾斯也说过要我和杨威利做朋友。为什么?”

  “为什么不?难道在得到宇宙时不能让特定的人屈服很不甘心么?”我贤明的朋友为我解下披风。

  “因为,朋友,有吉尔菲艾斯就够了。”别人的误解无需理会。

  “可是,我已经做不成莱茵哈特大人的朋友了。”

  于是释然。

  “吉尔菲艾斯,生日快乐!”

  但是快乐只维持了三个小时。

  伊谢尔伦陷落的消息传来,欢庆胜利的酒杯顿时成为承载愤怒的碎片。

  “难道银河帝国将军的存在只是为了成就杨威利的名声吗?”

  环视群臣,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吉尔菲艾斯身上,等待他和风般的进言,化解我内心的怒气。

  可是,他没有吱声,只是静静望向我身后。

  片刻,身后传来首席秘书官冷静的声音。

  “陛下,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他们彼此之间独立运作的结果在时间上的巧合罢了。原因有二。其一,如果是有联系的作战,应该是由比克古元帅负责伊谢尔伦攻略的任务,而由杨威利亲自与陛下决战的,因为攻占伊谢尔伦只需按事先定下的策略行事即可,而要和陛下正面周旋则非得杨本身不可。其二,牺牲比克古以确保自己胜利并不像杨的行为,不但会对杨的名誉有所损害,而且即使是杨,也难以承受这种损失的。所以,杨应该不会想出这么愚蠢的计谋……”

  理智上的清醒并不能驱散心头的不悦,宣布了对鲁兹的紧闭处分,我退回自己的房间。

  “可以进来吗,莱茵哈特大人。”

  吉尔菲艾斯是要劝解我吗,可刚才又为什么保持沉默。

  “啊,想劝我的话已经晚了,我已经不生气了。”啊,什么呀,明明还是在生气,在向他撒娇。

  “是么,看来向莱茵哈特大人进言的职责,可以由马林道夫小姐承担了。”

  “别想逃避责任,我的大公。”吉尔菲艾斯是无可取代的,“那么,是对鲁兹的处分有看法。”

  “鲁兹提督未能完成陛下赋予的任务,受到处分也是理所应当的。”

  “噢。”不完全否定我的做法,这是吉尔菲艾斯惯有的语言模式,所以我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其实,莱茵哈特大人更希望自己在战场上打败杨威利吧。”

  杨威利是我的敌手,所以说其战略计谋都远在鲁兹之上,后者的败北因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同样,将如此重任交付给鲁兹的我也必须承担用人失察的责任。吉尔菲艾斯委婉地批评了我,虽然这种批评对鲁兹而言太不厚道了——我这么告诉我的幕僚总监。

  “鲁兹提督曾是我的副将,我了解他的能力,不过他这次的失败,更在于失去伊谢尔伦之后。”他平静地道。

  ——即使失去了伊谢尔伦,仍然拥有近一万艘舰的兵力,尽可以强袭那个几近不设防的艾尔•法西尔。但提督只是将维持名誉放在首位,毫无建设性地退回干达尔星系的同僚舒坦梅兹处。

  “如果吉尔菲艾斯是伊谢尔伦的驻留司令官就好了。”听完他冷静的分析,我不禁叹道,“那么,对于接下来与那个人的交锋,你有什么想法。”

  “莱茵哈特大人一定有很好的战术,夺回要塞。”他对我眨了眨眼。

  杨威利能做到的,莱茵哈特大人当然也能做到,所以无需借助别人的智慧——吉尔菲艾斯在给我信心的同时还体贴地考虑到我的自尊。

  “但是当务之急并非对伊谢尔伦采取行动,更要考虑新领土的治安警备和平稳过度。”他接着道,“短期内可能出现的物资供应问题和市场紊乱要采取应对措施,另外行政机构也可能出现人手问题,请做好现役军人接管的准备。”

  我满意地点头:“还有同盟的行政区划问题。长久来看没有必要设立新领土总督之类的职务,应该从地缘出发划分成若干行政省,省的首脑地位等同于目前的帝国总督,他们直接向皇帝负责。当然,目前而言,总督仍是不可或缺的,至于人选——”

  我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而是甩了甩头发,像是要把某些不愉快从脑中驱散一样。

  “是吧,吉尔菲艾斯,去海尼森,去得到我们的宇宙。”

  Ⅲ

  新帝国历002年二月九日,海尼森是一个晴天。黄金狮子的旗帜悬挂在原同盟的旗杆上,被干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史上第一位涉足此地的帝国皇帝的车队,夸耀似的在空阔肃静的街道上徐徐前进,穿过失败者的敌意和不安。失败者需要适当的形式掩盖自身的屈辱,所以,虽然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武力上的抵抗渐渐结束,精神层面的不合作却难以平息。如吉尔菲艾斯所预料的,行政机构的中层管理人员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几乎导致国家机器的停顿,幸好我们对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经过十多天的磨合,二月二十日,新帝国二年的敕令公布了,地点是海尼森原同盟政府机关一角的冬蔷薇园。

  “银河帝国皇帝,朕,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在此宣告。自由行星同盟已经丧失了悬挂这个名称的实质,这个国家已经灭亡……”

  放眼望去,隆冬时节,蔷薇依旧。鲜红、淡红、浅黄、月白的颜色给几何形的广场增添了不少生趣。蔷薇园一角,一栋附带客房的二层建筑,也许可以我和吉尔菲艾斯日后的别墅……奇怪,在如此庄严的场合,帝国皇帝脑中所想的竟是如此琐碎的事情。

  当天晚些时候举行了高级军官庆祝会。我没有出席,因为恼人的低烧再度袭来,被医生和吉尔菲艾斯勒令休息的缘故。

  从位于暂时大本营的旅馆顶层望出去,海尼森的城市轮廓已经被巨大的黑暗所吞噬。军事管制的关系,城中的灯火分外稀疏,宛若萤火,因而衬托出满天的璀璨。这片广阔的土地,现在不过是为我所征服并由我来支配的领域中的一部分而已。在黑暗中俯视城市的星空,与奥丁的,与马尔•亚迪特的,与巴米利恩的,与兰提马利欧的,与亚姆利札的并无太大的不同。一次次的胜利,使我成为这个宇宙中最为强大的存在,但从此以后我又能飞向何方。也许,还有杨威利,有伊谢尔伦,那再以后呢?难道我的人生在四分之一的地方便要迟缓下来,遁入常规和习惯的轨道么。吉尔菲艾斯,或许你更清楚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吧。

  没缘由地低落下来的情绪被敲门声所打断。不用问也知道那是谁,这个宇宙中,只有一个人有权不经副官通报而直接敲我的门。像晚间迎接母亲查房的孩子,在回到床上躺好之我,我向他发出进来的邀请。

  “这么早就结束了?”

  “没有,大家兴致还很高……我过来看看你。”温暖的手按上我的额头,“药吃了?”

  看着我老老实实摇头的样子,他露出一副“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开始尽皇帝私人护士的职责,“提督们都在议论对伊谢尔伦的出兵计划,鲁兹失去的东西由我们为陛下夺回来,大概是这么说的——喝药吧——也就是说,您被提督们排出在出征名单之外了,莱茵哈特大人。”

  服下他送上的药,我半躺着继续听他的汇报。

  “罗严塔尔元帅是主动请缨的,‘我们的皇帝呀!如果你有什么万一,我们的新王朝将会解体,时代也将失去舵手。请暂时回费沙再从长计议吧!杨威利就请交给属下和米达麦亚两人去讨伐吧!’……您别笑,我无意模仿罗严塔尔的语调,但是他的话有道理,‘因为唯有陛下亲自坐镇,费沙才能安定,也才能巩固基础,成为全宇宙的中心’,这是马林道夫小姐的意见。很有见地的秘书官啊,对局势得分析很冷静。”

  感觉到吉尔菲艾斯是在刻意提起这个名字,我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他却并不以为意:“……啊,其实我的意见和她是一致的:虽说占据艾尔•法西尔使得杨威利取得了回廊出口的控制权,但如此一来,他的兵力就捉襟见肘了。只要他无法整合这个矛盾,战争的主动权就在会掌握在莱茵哈特大人您手中了。”

  说了半天,还是不支持我对杨用兵。

  “可杨说不定有办法能让这个矛盾整合呐!”

  我抗议似地噘了噘嘴,却被他狡猾地用嘴封住:“所以现在莱茵哈特大人更需要安心把病养好啊。”

  结果对伊谢尔伦的行动暂时被搁置了,原因除了吉尔菲艾斯的有效劝阻,还有就是二月二十七日接到的来自费沙的报告书:罗严塔尔元帅有不稳的迹象。

  Ⅳ

  二十七日早晨,我和吉尔菲艾斯共进早餐,一边商量新领土经济重建的问题,首席秘书馆马林道夫要求晋见,“因为十分紧迫而严重的事态”。

  “马林道夫小姐,真早啊。”吉尔菲艾斯颇具绅士风度地起身,“用过早餐了吗?要一块儿来?”

  美少年般的女性略显拘束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事么,马林道夫小姐。”我示意她打消顾虑。

  “陛下,从费沙传来一份报告书,对罗严塔尔元帅的忠诚提出指控。”

  我和吉尔菲艾斯对视了一眼:“报告来自于谁?”

  如果是奥贝斯坦或者朗古的报告,也许马林道夫小姐可以不用绷着一张脸了。

  “是司法尚书布鲁克德尔夫。”

  看了不能一笑了之了——

  布鲁克德尔夫,那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精干男子。早在任地方检察官时,就因为监控边境驻军倒卖迷幻药以谋取暴利的罪行而声名鹊起,不过在得到了司法界的高度赞赏之后,最终却很蹊跷地没有获得实质上的重用。而我擢升他作为新帝国的第一任司法尚书,也是基于他对政治的清明态度和对高官决不宽容的精神。至于这也可能引发他对既有军人政治的偏见,却是始料不及的后果的。当然,布鲁克德尔夫对于罗严塔尔的指控更多的是有证据和证人为基础的——窝藏立典拉德的遗族的事实和可被视作叛逆的话语。

  也许只是细枝末节,不过正好借以了解“金银妖瞳”的心思。

  “吉尔菲艾斯——”话到嘴边,我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然后转向马林道夫小姐说,“马上让缪拉提督到我这儿来。”

  早餐以后,接悉缪拉传达的罗严塔尔要求面见的请求,对帝国元帅的审查会随即在蔷薇园对面铁杉树林里的原同盟美术馆大厅开始了。

  军队进驻前这里还在举办青年画家双年展,作品还未撤走,自吉尔菲艾斯以下的最高干部端正地坐在抽象派雕塑中间,感觉有些滑稽。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的罗严塔尔,深深的黑色和锐利的蓝色组成的双眼,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

  “罗严塔尔元帅。”

  “是……”

  “你在家中窝藏了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女人,此事属实吗?”

  “是事实,陛下。”

  干脆而肯定的回答在在大厅中激起一股波涛。

  “陛下,那个女人恨罗严塔尔,他的生命受到那个女人的威胁。臣下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无礼,但是臣下恳请陛下考虑过事情的前后因果关系之后,赦免罗严塔尔的轻率之罪。” 罗严塔尔的好友,阵前勇猛无比的米达麦亚继续道,“陛下,我伟大的皇帝,臣下在这里要弹劾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和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在杨威利一党占据了伊谢尔伦要塞公然和帝国为敌的现在,他们竟然诽谤陛下的首席幕僚罗严塔尔元帅,意图破坏军队的统一和团结,这不等于……”

  的确可以这么说,但是……

  “米达麦亚元帅,可能您误解了,报告书来自司法部。当然,您所说的利害关系,包括罗严塔尔元帅的事,陛下一定会明察的。”吉尔菲艾斯礼貌地打断了米达麦亚的话。

  帝国军最高的勇将一时涨红了脸,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笨拙地坐了下来。打断皇帝和受审者之间的问答本来已属不敬,但并没有引起我的不快。

  “我的皇帝呀!”罗严塔尔用独特的语调把“我的皇帝”这个词讲得无比动人,“明知艾尔芙瑞德•冯•克劳希与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关系,却还把她留在家中确属臣下的不察,臣为此深感懊悔。可是只因此事而指为臣有背叛陛下之意……臣下发誓绝非如此。”

  “那么,那个女人告诉你她怀孕的事情,你又为什么祝福她,并且说为了孩子你会爬上更高的地位?”

  无数双视线落到罗严塔尔身上,比现在的罗严塔尔更高的地位,那也只有全宇宙的皇帝了。

  “这完全是谎话。臣下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怀孕的事。如果知道的话……”

  “会怎样?”我逼问着。

  “臣没有做为人父的资格,陛下。”罗严塔尔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虽然阴郁,却并不犹豫。

  我略略瞄了瞄近侧的吉尔菲尔斯。他一脸坦诚,没有丝毫腼腆或者尴尬的表情。记得当年成功营救米达麦亚后,我和吉尔菲艾斯背后议论起新得到的盟友,在一致肯定了他们的能力后,我不经意地问道:

  “吉尔菲艾斯知道米达麦亚的绰号么?”

  “呃,疾风之狼吧。因为米达麦亚提督用兵神速。”

  “噢,了解得很清楚嘛。那么罗严塔尔?”

  “金……银妖瞳?”

  “不对,是‘风流浪子’。当然不是因为战场上的能力而得到这个称号的。”

  当时,单纯的吉尔菲艾斯立刻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现在,吉尔菲艾斯却能从容面对,在他纯洁的品格当中,如今多了一份成熟和包容,正如经过琢磨的美玉浑身散发出润泽的光芒,又或许,他只是了解到,即使身为帝国军人也有那方面的需要而已。

  这种颇为恶质的想法让我的嘴角有微微上扬的趋势。

  “五年前那个滂沱大雨之夜,你还记得吗,罗严塔尔。”

  “没有忘记!陛下。一天都不敢忘记。”

  一缕阳光照进大厅,罗严塔尔的眼神看起来没有任何的阴暗。

  “很好……这几天在宿舍里等候对你的处分。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你的职务暂由缪拉一级上将代理。”

  深深鞠躬,罗严塔尔和陪审的诸将退了出去,我回到原为馆长室的办公室,询问有关人员的意见。

  修特莱颇具忧思地第一个发言:“陛下,众所周知,罗严塔尔元帅是陛下的功臣,也是国家的元勋。如果轻信谣言而处分功臣的话,恐怕会动摇人心。请陛下公正处置这件事。”

  “哦?朕看来像要处置罗严塔尔的样子吗?”

  我这样答道,一边把视线转向马林道夫小姐。然而颇具见地的伯爵小姐此时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修长的睫毛下垂,遮挡了她的眼神。

  在吉尔菲艾斯发表意见之前,我挥手屏退了众人。

  “认为如何,罗严塔尔会背叛我吗?”对吉尔菲艾斯没有掩饰的必要,直接切入主题就好。

  “罗严塔尔元帅是有才干的人,不仅仅局限于军事方面的才干。”他深深地打量着我,“但同时有自己的尊严,对他所认同的君主,他会尽忠的。”

  “所认同的君主?我登基不过八个月,应该还没有脱变为墨守陈规的皇帝呢。”我轻快地笑道,“虽然近来经常发烧,不过我不认为这是自己虚弱化的表现,也许是太久没上战场了。”

  他却并未露出惯有的笑容,或许我的幽默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莱茵哈特大人还有强大的敌人,战事马上就会开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处分一名重臣视不合适的。”

  “杨威利啊。”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某些重要的事情,“这么说,吉尔菲艾斯现在支持对杨威利用兵了?”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他突然把我搂进怀里,久久,久久,“莱茵哈特大人,一起去伊谢尔论吧。”

  “吉尔菲艾斯,你……”

  哪怕我只是小小的中尉,吉尔菲艾斯还是会同样爱我、珍惜我;但对帝国重臣,对千百万士兵,他们对我的忠诚心却来自我的胜利,来自于对永远屹立阵前的皇帝的崇拜。吉尔菲艾斯意识到这些,所以做了妥协。但还不止于此,不断打倒眼前的敌人,这其实是我的生存之道,是我生命的热力所在,吉尔菲艾斯所以最终选择陪我走这条深红星路。我的吉尔菲艾斯……

  离开他的怀抱,我定了定神:“对罗严塔尔必须有所处分,他有错在先。”

  “能降到最低程度么?”他也恢复了温和的笑脸。

  “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也是需要台阶下的。

  不出几天,奥丁大神就给我铺好了台阶。

  海尼森的大火虽然造成一定的损害和人员伤亡,但藉着这场火,原同盟的弊端被一扫而光,地球教和“优国骑士团”被施以最严厉的镇压,而由于罗严塔尔事先周密筹划了紧急事态处理办法,原本因火灾而出现的暴乱,都在初期得到了控制。

  三月十九日,在冬蔷薇园的临时大本营,对罗严塔尔元帅的处分结果宣布了。

  “罗严塔尔,朕决定解除你统帅本部总长的职务。”

  “朕要重新给你任务。你将以帝国新领土总督的身份驻守海尼森,负责掌管旧同盟所有区域的政治及军事之各项事宜。新帝国领土总督的地位及待遇将与各省的尚书相当,你将只须对皇帝负责。”

  我面前的罗严塔尔恭恭敬敬地低垂着头,但脸上泛起的血色依然清晰可辨。这是兴奋或者是其他危险的讯息,我无暇顾及,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统帅本部由吉尔菲艾斯大公统辖。但是,以上的人事变动要在使占据伊谢尔伦要塞的杨威利一党屈服之后才会生效。朕要在各个势力、各地方的反乱分子尚未蠢动之前讨伐杨威利一党。如果再给他更多的时间,不但会让他强化了战力,人们也会说朕和朕引以为傲的军队畏于一个人的奇略而推卸统一宇宙的责任。朕要在此宣告,在朕没有让杨威利跪在我面前表示屈服之前,朕就不回奥丁或费沙……”

  我知道,我的话在诸将胸中奏起了一首名为英雄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