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

  石竹草花。

  龙牙黄花。

  橘梗花。

  雁来红。

  抚子花。

  绣线菊。

  朝顔、夕颜。

  更有苇草,芒花,虽一无可赏,但我尤爱其萌芽时之姿,遍布水边亦别有一番风情。

  使得秋野遍饶情味者,非此些荒草莫属。时穗端泛红,色甚浓郁,当朝露濡湿之际,试问可还有胜之者?

  秋末时节,则缤纷秋花已凋零。直至冬季终了,好似满头白发,呆然于风中摇曳,只沉湎于往事,极似人之一生。(注)

  男子回望身后,那身穿繁复华美的十二单(注)的女子便上前一步,缓缓握住他伸向她的手,与他并立于被夏末的浓郁颜色浸染的花丛间。

  那时我隐约觉得男子的面孔有些熟悉,但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他。他身着素白的狩衣,头上戴着乌帽(注),风扬起宽大衣摆时更显得身形高挑清瘦。

  眼前的场景消散在纷乱飞舞的落叶中,待我回过神时一切影像都已融入无边的黑暗中。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神经被牵扯得隐隐作痛。

  不同于往日的压抑可怖,这一次的梦境非常柔和,但依旧被挥之不去的愁绪所笼罩。正因为依稀能记起少许片段,所以那份纠结酸涩也更加真实,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一直以来,我只知刀剑伤及身体时会有痛楚,此刻的感受虽有不同,却依然让我无法不去在意。

  从穿着来看,那两人所处的那年代似乎是相当久远的过去。那么这果然不是预知梦呢。

  到底是谁?那个人的名字就如一直盘旋于脑海中的幻像,明明存在,却始终无法记得清晰的摸样。而梦境中似乎听过有人呼唤他,但印象却总在清醒之时迅速模糊。

  “哥哥?”

  轻柔却有些焦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时叶的脸赫然出现在极近的地方,让我一惊。

  “叶…?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围光线很暗,看来并没有天亮,现在大概是凌晨吧。

  我揉着眼坐起来,叶退到一边,依旧盯着我看。

  自开始修行以来我们就分开来住,叶的房间在我旁边,仅隔了一扇拉门,我们经常会跑到对方的被褥里挤在一起嬉闹。但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一起睡的次数逐渐减少。最近这大半年的修炼安排很紧,回来时都是疲惫得碰到枕头就能睡着,叶的情况和我差不多,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在睡觉时来我这边。

  “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安,顿了一下之后又补道:“又做噩梦了么?”

  “呃…不…和以前比的话只是普通的梦而已。”考虑片刻,还是决定不去扩大事态。心里总有一种不算很好的感觉,令我不希望叶过多的牵扯到这其中来。

  “是么…刚才你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悲伤…”

  “啊?我说了什么?”我有些吃惊,本来并不希望被叶知道的…

  “呃…当时我不是太清醒,所以没有听清。哥你也不记得了么?”他有些抱歉地望着我,我立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

  “没事,只是梦而已。”

  叶一直都不曾怀疑过我的话,我希望此刻他也能像过去那样,淡忘今天发生的一切,但他却不依地注视着我,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眸子透出清澈凛然的光,似要将我看透。

  “真的么?你真的没有什么事想对我说么?”

  “恩。别多想。”我定然地点头。

  我一直擅长掩饰内心,而且也并不觉得不想被叶知道那莫名的梦有何不妥。但,过去能若无其事地说出的那些敷衍的话语如今却变得异常沉重。心中涌起的压抑情感,到底是后悔亦或是愧疚,连自己也搞不清,直到叶道了声“晚安”离开我的房间时都依旧恍惚,当时是如何回答他也已记不起了。

  

  时光如梭,弹指间已迎来又送去数载春秋冬夏。

  月见是一个封闭的小镇,尽管步入现代社会却依旧保持着自己悠缓的步调,数年过去,镇上新建的建筑和改变的道路屈指可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海峡对岸的松江和出云,在我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岛经历中,每一次都能体会到巨大变化。不光是这些,日本的其他地方,乃至整个世界,都在经历着变迁。人类的数量不断增加,神信却逐渐消失,只有镇守着禁地和封印之门的地方被抛离下来,成为供物般的存在。

  不为人知的世界沉睡着,在深邃的黑暗中。神官之职责为守护通往黄泉比良坂的封印石,令现世不致堕入黑暗,然而,往那个世界去的通道却始终如野草般不断滋生。灵道的形成有自然,也有人为的原因。

  日本著名的三大灵场中有着连接异界的通道,算是自古就有的天然灵道,规模虽大却尚安定,且都驻有大量守护者。除此以外的其他地方的灵道则是在漫长历史中形成的。

  植物和动物灵偶尔也会化为怨灵,但和人类灵比较起来,危害程度则低得多。须知万物生灵之中,人类灵厄化的几率最高且破坏性也越大,这显然说明了一个问题:所有的生物之中,人类是怀有最深刻无尽恶意的种族。净化或引导这些无法去往常世的恶灵回到黄泉,就是神职人员的使命,因为他们自己已经不再具有人性中善的一面,意识中留下的只有被无限扩大的憎恶与仇恨。

  一旦某处有着未能被处理的恶灵聚集,它们就会不算吞噬周遭的生命扩大自身的力量,长期下去形成更为强劲的灵厄,并和黄泉产生共鸣,令通道开启,这就是“人为”灵道之成因。灵道一旦形成就再难关闭,即使施加封印,作用也很有限。我认为,月见的灵道就属于这类,遗憾的是月见的古文书保存下来的非常稀少,大峯山中的灵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聚集早已不可考。既然无法得知起始之因,就无从解决那最初的“根源之祸”,御五家只能按照古训不断加固封印,祈求门能够永远平静。

  我并不欣赏这种做法,原因有二。首先,长久以来,在正祭和暗祭中作为祭品者不计其数,而镇民们也因为受到这块土地的诅咒而禁锢于此。这种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即使将之当做神官的职责内心也无法平静。我和叶从小接受神官教育,本应早就理解自身使命,但我还是无法想象那一天真正到来时会有多痛苦。其二,据长老们说,最近几十年以来“门”的情况越发不安定,因此暗祭的间隔期也越发缩短,这种情景几百年来也没有发生过。绯月之光变得躁动,暗示着更为巨大的不祥,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按照先人嘱咐所进行的正祭真的就能让月见得到神明的宽恕而长久下去么?

  如果就此继续下去,封印一定会彻底崩溃,月见会就此从地图上消失。各家的长老应该都有察觉,却不敢将之说出口,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拿出相应的对策,也没有一个人敢承担起整个月见的命运。

  我翻阅过所有能够找到的卷宗和古籍,希望能找到关于月见的旧事和灾厄的记载,但最早的不过室町时代(注)而已,而在那之前,zhen府已经将管理权下放给当地贵族令其自制,那应该就是御五家的前身。难道就没有更早的卷物么?如果能找到月见灵道由来的记载,或许就能发现斩断这延续近千年的命运枷锁。

  今天依旧一无所获的我走出了秘密书库。除了我和叶正在学习的《超占事略决》之外,那里还有很多古书,不止是法术,历史资料也很丰富,可惜并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内心里有些挫败感,确实,爷爷也是非常有才能的大神官,加上那么多族人以及其他四家的神官。若是有线索存在,早就该被发现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我的想法还是有些天真啊。

  即使如今的我已经掌握了麻仓家所拥有的《超占事略决》中记载的所有咒术,不需要念出真言就能发动常见的术,不久前还顺利通过了神官长测试…即使如此,也还是远远不够…我的力量还是无法扭转命运的转轮。

  户外明亮的光线刺得我一时有些睁不开眼,揉着因蜷缩成团翻阅书籍而酸痛的脊背,缓缓绕过中庭,经过道场的时候瞥见叶还在里面练习。

  他非常专注,挥刀的动作一丝不苟,全然没发觉我正在一侧观看。逆光的剪影时而静止稳重如山,时而流畅洒脱犹如行云流水,划过虚空的弧光熠熠闪烁,顺着刀锋所及的方向,点点晶莹飞洒而出。

  使用日本刀作为除灵媒介的术师也不算少,但叶会选它倒是让我吃惊的事。因为他从小就很散漫慵懒,做什么事都有些提不起劲的感觉,所以现在看到他使用这种以体术为基础的术,反差不是一般的大。不过呢,往深处想,我是完全能体会他的心情的。

  叶很温柔,这种感情是不吝于给予他身边万物的,不只是人类,他也喜欢小动物、大自然。希望保护这一切的意志成为他力量的来源,让他的内心更加坚强。

  说起来,叶最近除了除灵术也有在练习其他系派的术,似乎与傀儡术有关。诱因大概要追溯到几年前观看过正祭和暗祭时,他对于使用活祭抵触情绪很大,但他也明白神官们别无选择。最近他在修行时听说了傀儡术,那是以雏人偶代替人承受灾厄的一支很冷僻的术,但他无疑立刻心动了。

  能够代替祭祀人选的人偶术非同一般,在月见也被列为禁术,详细内容记载在《超占事略决》中,且被附加上了“独存”制约(注),也就是说,在同一时间内月见只能有一位人偶师。即使叶掌握了术的全部内容,没有“继承”的话也无法使用。现任的人偶师是桐生家的大神官,他一生倾力钻研人偶术,但也未能成功地将它用在暗祭中。(注)

  叶还只是初窥人偶术门径的阶段,但我总有种预感,他会成为下一任的人偶师。

  

  十二岁那年初冬,爷爷招我们兄弟议事。进入和室后我立刻瞥见了母亲也在,马上明白了他们想要交待的内容。

  母亲以前曾对我们提起过,为了延续麻仓家的血脉和使命,继承人都必须于能力被承认的异性结合。考虑到我和叶的情况,还有之后的正祭,家长们或许觉得早一点为我们选择婚约者比较合适。

  心里不觉一沉,我拖着步子缓慢地走进室内。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需要婚约者什么的啊!别这样擅作主张啊。让我和莫名的女人天天待在一起,肯定会疯掉的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我并没有表达出来。一边低头听着爷爷的长篇大论,一边悄悄望向旁边。叶他会怎么想呢?

  他没有低头,而是用一贯茫然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两人,似乎对方在说的根本不是他的事。直到爷爷忽然点到他的名:

  “叶,你明天就去恐山见她吧,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什…什么?见谁?”他忽然惊叫起来倒把房间内的人都吓了一跳,我努力掩住嘴才没笑出声来,他刚才不是魂游四方就是根本没理解爷爷的意思吧…

  “什么谁!你的新娘候选人啊!”爷爷提高音量,面露严肃神情:“我刚才才说过吧,你和好必须要尽早确定婚约者。”

  “诶?!!!”叶几乎跳了起来:“要我去见素未谋面的女生么?!!!”

  “不自己去还能是谁帮你去么?”

  “不要啊……”叶的声音变成哭腔,母亲在一边笑了起来:

  “那孩子是你婆婆推荐的哦,所以叶你必须去见一面,也顺便帮我们问候她吧。”

  “呜…”

  叶的反应不是毫无原因的。在这个形同封闭的岛上同龄人并不多,加上我和叶忙于修炼而没有就读公立学校,学业部分都是由家庭教师讲授,接触女生的机会可以说少之又少。叶本来就是不擅长和异性相处的人,这种场面肯定很让他困扰。

  “好,你的婚约者也在选择中,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下个月,没有问题吧?”

  “啊?这…”我正沉浸在思索中,没想到爷爷忽然对我发难,不禁怔住一瞬,

  “哦…”

  含糊地回应过去,脑子里却忽然乱成一团。

  不要,我才不要去见什么婚约者啊。

  我很想将这句话明确地说出口,但几乎能预料到爷爷和母亲会用怎样严厉的目光注视着我,然后就是“身为兄长和神官长不要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之类的。

  于是那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何时得到赦免回到自己房间也不太清楚。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中间似乎听到叶在耳边轻声叫我起来吃饭,心里却忽然有些无名火起,于是转了个身用被子捂住头继续睡了。

  那天睡得并不踏实,总有纷乱的影子在梦境中缠绕,让我陷入一种意识虽清醒但身体却沉重得无法移动的状态,然后,再度见到了那个身穿狩衣的男子。这次他一人站在长满了秋苇的水边,沉默不语。

  睁眼之时已经近八点,早课的时间早过,心想着这下定会挨骂了我匆忙跳起来。一边穿好单衣一边郁闷,不知为何侍仆没有来叫醒我,负责课业的神官长可不会因此就原谅我。

  正想着外间传来了侍仆问安的声音,随即纸门被拉开了。进来的女佣行了一礼:“好大人,叶明大人让我来转告您,因为叶大人要离开几天,所以这期间也请您休假。”

  “啊?”

  我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视线移向房间中部的拉门,对面自然是寂静无声,叶已经走了吧。

  休假。

  忽然叫我休假,我要怎么休?

  我在中庭绕了几圈,又习惯性地走到书库去。一直都忙于修行,忽然间让我放松,弄得我简直不知该往何处去,于是还是回来研究咒术。

  那里面的书我已经基本读完了,再拿出来翻阅也是索然无味。于是坐到身体又开始麻痹时,我站了起来。

  镇上可去的地方也不多,除了靠外围的田地和住宅区就只剩几条街道。这里的人们长年务农,副业并不多,加上封闭的地理,所以几乎没有娱乐设施,即使是有我也没多少兴趣。

  无目的地在镇上转悠了几圈,遇到的人几乎都会恭敬地向我行礼问候,可是我并不认识他们。隐约可以听到背后有窃窃私语,那让我有些不爽。

  我知道一般民众对御五家是视若神明般地尊崇,但那也等于将我和他们隔离开来。不论他们此刻对我怀有的是好奇还是敬畏,都注定了我无法融入他们这个事实,况且这样被众人的视线注视着根本就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我停下来思考了片刻,还是朝乡土展览馆走去。那边还有一些古书,用来打发时间也是不错。

  虽说是这么决定了,但抱起书本时却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力。盯着一行古文有数分钟,读了几遍以后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读了些什么。拿着书走到角落里又努力了近一小时,我终于无奈地放弃了。

  虽然眼睛是在盯着那些飞扬洒脱的古文,但思绪却早已经不知道飞往何处。在各种纷乱思绪混杂的最末端,我发现自己正猜测着叶此刻在做些什么。

  我和他虽是除了各自修炼的时间外几乎都在一起,但并非没有过分开的时候。最久的一次是我随父亲去出云做法事,有一周都没有见到叶,但即使那时也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难熬。

  叶你这个笨蛋,那么想结婚么?

  在心中愤愤地涌现出这句话时,我不由得自嘲地苦笑。

  我和叶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独当一面主持神事,承担起月见的命运,然而我这个兄长却在为这种事而耿耿于怀……

  没事的,叶很快就会回来,而且去见候选人并不代表他要立刻与对方立下约定,结婚什么的,怎么也要等到我们成年以后。

  怀着这种想法,第一天浑浑噩噩的过去。那时我才体会到所谓“度日如年”的滋味,只盼着叶能快一点完成爷爷交待的使命赶回月见。

  此后的几天(注)情况一点也没有好转,我发现自己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绪也变得越发焦躁,难以抑制。一向都以自控力为傲的我算是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成熟了,为了避免被更多人看到这种丢脸的摸样,我干脆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了。

  那短短四天是我至今为止人生中最长的四天。

  所以当叶欢蹦着扑到被褥上把依旧在蒙头大睡的我揪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当确认了眼前之人那温暖又真切的存在感以后我立刻抱住了他,直到被紧紧箍在怀里的少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唔…我…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忙松开他,叶舒了口气,仰面躺在了我身边。他的长外套上还缀着未融尽的零星雪花,面上却因缺氧而泛着晕开的红潮。

  “要回来之前怎么没来个电话,我还以为你会多住几天呢…”叶就只有到恐山的那晚和家里联系过,让我稍微有些郁闷。

  “诶…抱歉,婆婆那边最近下了很大的雪,电话线路故障了呢…”他露出歉意的表情:“处理完我马上就回来了…”

  “哦…怎么样啊?”

  “婆婆她身体还好。”

  我敲一记他的额头:“我是问你见面怎样!”

  “诶?”他一愣,随即结巴起来:“见…见面…就…见过了…”

  “所以怎么样啊?感觉如何?”我跳起来按住他肩膀,盯着他的脸追问:“她漂亮么?”

  “呃…”叶的脸顿时通红,避开了我的视线;“可…很可爱…”

  内心忽然一沉,忽然涌上的凉意让我骤然失去了追问的热情,松开他的肩膀后我把视线移向了房间另一边,面对庭院的纸门外有细碎的声音传来,雪下得更大了。

  “那她对你满意么?”我淡淡的问,叶顿了一下,有些莫名地起身望向我:“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只见了一面而已…之后她就一直避开我。”

  “你觉得可惜么?”

  叶怔住了,半晌后终于问道:“你在生气么?”

  “我为什么要生气?”烦躁地回他一句,却是极不友善的口气,脑海中涌现出几个字:明知故问。

  叶似乎又思考了一阵,才悠悠地冒出一句:“月见的神官十八岁才算是成年,我们都还只是小孩子而已…”

  “所以呢?那又怎样?你迟早还是会结婚不是么?”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脱口而出的话语根本不受控制。即使理智上觉得必须要就此打住,否者我和叶就会失去现有的“普通”和“平静”的生活,但却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了喷薄而出的情绪。不行,我必须离开这里…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会失控…

  “那哥哥你呢?”背后传来他的声音,轻而薄,却如利刃般犀利。“你也是一样吧?”

  我转身望他,叶的视线径直穿过我一直以来小心维持的伪装,刺入心扉,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有这种慑人心魄的眼神,不愧是我的弟弟呢。

  我轻笑:“不会,我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他继续追问,我感到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悸动又开始升温,心跳得很快,大脑从内到外地沸腾,高温扩散开去,已经无法停止。疾步奔回他身边,将他拥入怀中。叶没有挣扎,任由我的双臂将他禁锢其中,他只是静静地贴在我的胸前,近得能听到清晰的心跳与呼吸,静寂中绽放出花开的声音。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么?”我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不会让彼此太过尴尬的方式来提问。

  我的声音在颤抖。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恐惧的滋味。我害怕听到他的回答,也害怕他甩开我的手。

  过了很久,我感到叶的双臂从我身后轻轻绕过。

  “只要哥哥你希望,就一直在一起。”

  那天晚上,原以为自己一定无法入眠,但后半夜还是逐渐陷入恍惚。与我的心情形成鲜明反差的是那个梦境,从淡淡愁绪变成了充满深切憎恶,黑暗中浮动着不祥的暗红,那无疑是灾厄的前兆。

  事之无从比拟者,如夏与冬。

  夜与昼。

  雨与晴。

  少与老。

  人之笑与怒。

  黑与白。

  爱与恨。

  虽是同一人,然心意一朝改变,与当初相爱之时,竟已判若两人。

  注:本章节首末文字均参考自清少纳言《枕草子》。

  注:十二单,又称女房装束或五衣唐衣裳,平安时代贵族女子正装。一般由5-12件衣服组合而成。按照不同季节,穿着人的身份和场合,十二单衣的颜色和花纹有特定的复杂搭配。

  注:乌帽,平安时代男性正装的帽子,颜色青黑色,帽尖高耸。

  注:室町时代,约1392年 - 1573年。查到的资料显示早在平安时代前,隠岐国就已经成立,作为罪人的流放之所加入日本tian皇管辖则是在平安时代之后。另,补充一点的是,其实现实的隐岐群岛神社很多,绝不止3处。

  注:独存,某些特殊的法术持有者在一定时间和地域范围内只能存在一位,是基于法术本身的特殊性-不容许有破坏术之准确率和平衡的存在,例如占卜师,人偶师等。

  注:傀儡术,用雏人偶代替人承受灾难的术。而要在重大仪式中使用人偶来代替,不容易被认可,成功率非常之低。且,这种内里空无一物的人形会成为恶灵的容器“躯”,非常容易招来灵,是一种极危险的法术。参见零-红蝶。在红蝶里,人偶师为意识失常的女儿制作了一个酷似女儿最重要的妹妹的人形,结果那人形被恶灵占据,最后更是附身在女儿身上,掐死了父亲。

  注:虽然距离不长,但当时月见到恐山的交通非常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