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那声尖叫引来屋外鸟雀啼鸣,还有咕噜噜的肚子打鼓的声音。香取遥看着太宰,嘴角微微上扬。

  太宰非但不尴尬,还干脆将床铺随便团起来踢到角落,捂着肚子跟大爷似的说:“饿死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点外卖,我要吃螃蟹大餐。”

  “为了不被发现,我们不能点外卖。”

  “没事,你钱给我,我出面付。”反正都是到货付款。

  香取遥摇头:“我忘记带钱包了。”

  两人面面相觑,太宰苦着一张脸,装模作样的抹着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之前还喊人家小甜甜,小四四,连顿饭都不请我吃,你算什么男朋友,终究是错付了啊。”乱步先生还能每个月拿一大笔安家费,他顶多蹭两顿饭,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艺卖出去的价钱也太廉价了吧!

  但不管太宰怎么撒泼都没用,香取遥没钱,他自个儿也没钱,最后还是太宰服软去了厨房,在冰箱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蟹肉罐头放在中央的矮桌上。

  “就一个?”看着那个寒碜的罐头,香取遥傻眼了。“至少来点米饭吧。”

  “家里没米,我都在外面赊账吃的。”太宰嘟囔着,用工具打开罐头的盖子,蟹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他似乎不是很想跟人分享,可看到香取遥眼巴巴很馋的样子,啧了一声去厨房拿了两个碗和两双筷子。

  是分罐头的时间了,香取遥看着自己碗里只有薄薄一层的蟹肉,又看了看太宰碗里叠得高高的蟹肉,没说什么的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塞进嘴里,沉默。

  “……太宰,这就是你最喜欢的蟹肉罐头?”香取遥有点犹豫,虽然确实是螃蟹肉做的,可加了不少防腐的东西,真的算不上好吃。

  “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有本事你请我吃新鲜的帝王蟹。”太宰啊呜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露出享受的表情。“果然~蟹肉是最好吃的~唯有蟹肉才能让我感受到人世间最后一点美好。”

  一块巧克力递到太宰的眼前,香取遥眨巴着眼睛真诚的说:“那就再加一个巧克力吧,很甜哦,最后一块了,给你。”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分你的。能给你吃那么多已经算是极限了。”没有接过巧克力,太宰三两口将碗里的蟹肉全部扒拉进嘴里,这是他第一次吃得这么着急,生怕食物被抢走的样子。

  他晃着干干净净的碗,笑得格外得意,也有些孩子气。香取遥把巧克力放在他面前,拿起筷子把碗里那一点蟹肉也吃干净,学他的样子晃着碗,笑嘻嘻的说:“我也吃光了哦~”

  搞得好像刚才太宰的挑衅其实是催促他快点吃一样,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太宰觉得有些空虚,他瞄了眼那块巧克力。

  “不吃还给我,我没吃饱。”那点蟹肉连垫底都没做到,但香取遥伸手要取回来的时候,太宰反手盖住像抓金壳虫一样把它塞进兜里。

  他眯着眼睛大言不惭的说:“虽然作为提供食物和住宿的报酬来说,寒酸得不行,不过看在你那可怜无家可归的份上,就大发慈悲允许你留下来一晚上。”他强调着,“只有一晚上。”

  能给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已经是太宰的极限,香取遥往嘴里塞了颗辟谷丹缓解饥饿,用一次性的洗漱用具做了清洁后,没有提出要被褥的话,而是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搁在窗沿,看着外面的夜空。

  “咦?今天是满月耶。”香取遥感叹,“要是有好心人送上一杯用八十度水泡的茶就更美了。”

  太宰侧躺在榻榻米上玩着终端,听了这话后干脆趴着,身体死死的黏在榻榻米上,不准备动弹的样子。

  “那位明明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只能够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蹭吃蹭喝的,收留处于困境之中的我的,犹如刚萌芽的种子一般散发着无限生命力的无所不能,机警聪慧的男人……”

  “给你了,求求你不要说了。”太宰啪的一声把茶放在了矮桌上,就算是被绷带包裹住的身体也都能看到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他用力的搓脸想要让它不要那么僵硬,脸色非常动摇。

  香取遥回过身坐到桌边,抿了口茶水,意外的说:“好喝。”

  “加点洗洁精味道会更棒哦,你要么?”手里拿着一瓶洗洁精的太宰,像是电视上的导

  购员一样强烈推荐着。看到香取遥摇头,切了一声把东西随手扔到后面去。

  “我在港口有看到你的资料,前干部太宰治。”

  在香取遥说出这句话时,室内的电灯突然闪了一下,忽明忽暗之间,太宰的双眸存在感竟比他身后的满月更加的强烈。鸢色的眸子失去高光,犹如一滩死水,身体和脸仿佛都融入了阴影之中。

  灯光恢复了亮度,这种感觉一眨而逝,眼前的那个人依旧是印象里那个多动症儿童一般吊儿郎当的不可靠男子。

  但是,香取遥知道大概没有比太宰治更加可靠的人了。

  “鸥外跟我提过一次你,似乎对你还恋恋不忘的样子。”

  香取遥并没有说过自己是港口干部的事情,自从卧底港口后,他也一次都没出现在武侦社,在此之前每次去也是有意识的降低存在感。他不想因为自己复杂的背景影响到福泽大叔和乱步他们。

  彭格列的叛徒,在逃顾问,若是被人知道的话,带来的是无止境的麻烦。作为只是出资方的港口干部,有脑子的敌对势力不会盯上他,没脑子的还没靠近就会被港口的人消灭。

  在横滨,掌控黑暗的港口黑手党,触手遍布多个角落。但彭格列不一样,以家族为纽带的欧洲黑手党家族,私底下盯着的人不少,若是他的身份曝光,不只是想要分杯羹的里世界之人,就连各国的官方都不会善罢甘休。

  陷入了回忆之中,香取遥的脸上难得失去了笑容,这时候太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听到他夸张的,仰着头露出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想呕吐的表情,双手在空气乱抓着。

  “呜哇好恶心,被森先生恋恋不忘什么的,刚才吃进去的珍贵的蟹肉要全部吐出来了!”

  “吐吧,吐完就可以吃巧克力啦~”香取遥笑眯眯的说,“真的很好吃哦~”

  “……我怀疑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料。”太宰飞快从兜里掏出巧克力放回桌子,警惕的盯着巧克力的样子像以为这是什么剧毒物品。

  香取遥拿起来拆开包装纸,正要往嘴里放的时候,被太宰死死的抓住手腕。太宰眼神不停的闪烁着,神经兮兮

  的说:“里面说不定有毒哦。要是你被发现死在我这里,我会被森先生追杀的吧!”

  要死请死在外面,不要跟他扯上关系啊!

  香取遥淡定的说:“里面没毒。”

  “问题是这个吗?!!”

  “因为我加的不是毒啊。”

  太宰,歪了歪头,像是被电到一样的松开手往后退,因为太过吃惊嘴巴都合不拢,然后嘴里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不慎吞了下去,咕噜一声,滑入食道。

  “啊,吃下去了。”香取遥震惊的瞪大双眼,抓住太宰的手臂,眼里含泪的喊,“不要啊太宰,你不能出事,你出事了你欠我的钱怎么办!就算把你的尸体捐出去也填补不了这个窟窿啊!”

  太宰眼神已死,啪的一声额头撞在了桌面上,气若游丝的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香取遥立马收住了眼泪,认真又诚挚的说:“太宰不是一直想要死么?没事的,这样就可以死掉了哦,就是有点痛。里面加了虫卵,在身体里孵化,慢慢的吃掉内脏,一定会死的!”

  “……你一脸无辜的在说什么恐怖的话啊!我才不要经历这么痛的死法!医生、医院!救命啊!!”太宰像诈尸一样的跳起来,完全看不到刚才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抓过钱包和钥匙就要往外冲。

  香取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啦,那是普通的威士忌巧克力。”他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小治,真的好有趣哦~”

  太宰背对着他的身影,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外焦里黑。他猛地大叫一声,像是背后有什么恐怖的动物追赶一样冲出了员工宿舍,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合上,吓得刚回到宿舍的国木田差点喝水噎死。

  咳嗽许久才缓过来的国木田气冲冲的出门,一脚踹开了太宰的宿舍门,一边卷袖子一边走进来:“绷带浪费装置,说了多少次不要扰民了!大晚上鬼叫什么,今天还翘班了吧,你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

  香取遥躺在乱糟糟的被褥里,身上盖着棉被,和愣住的国木田打招呼:“您、您好……”他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眼

  神躲闪,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那个……是要找小治么?他、他刚才出去了……”

  国木田推了推镜片,看着被窝里那个小小的脑袋,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像是愧疚于自己吓到对方。“小治……是太宰么?你是他亲戚家的孩子?”

  因为香取遥上次去武侦社,国木田不巧和社长一起去军警本部开临时会议,所以没有认出他。

  “不是……我是他的……恋人。”香取遥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娇羞的说,“小治收留了我,说要带我玩好玩的游戏,让我在被窝里等他,他去准备小道具……啊,等等,你要去哪里?”

  甩身往门口走去的国木田,转过身朝着香取遥声音低沉的说:“去制裁一个变态的正太控,这次我会亲手送他去地狱,用最痛苦的方式。”

  “这样啊,那我可以去您家么?因为……这里乱糟糟的,还散发着一股臭袜子的气味,好脏哦。”像个娇生惯养又离家出走的小少爷,皱着鼻子嫌弃的说,“看小治很好看的份上,看不出屋子里这么乱呀,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小房子里睡觉。”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可是除了这里,不知道去哪里……肚子又很饿,他说要等大人的游戏结束后才给我吃的……”

  国木田的表情非常凝重,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无法置信太宰竟然是这种肮脏的人,但是……好像对方也做得出来这种禽兽的事情。

  十分钟后,香取遥坐在国木田宿舍的饭桌前,大快朵颐的吃着蛋包饭。穿着围裙的国木田在厨房里忙活着。将切好的牛肉放进锅里和洋葱一起炒,偶尔颠一下锅,手法专业又熟练。

  虽然和太宰的宿舍是一样的大小和格局,但这里被改装得很有小家庭的氛围,家具不多不少,分出了办公区、休息区、就餐区,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收拾得井井有条。

  就连饭都很好吃。香取遥敲着空空的盘子对国木田说:“独步,再来一份饭~~”

  国木田用空碗给他盛了白米饭,将做好的洋葱炒牛肉放在他面前,歉意的说:“家里就只有这点材料,还请不要介意。”

  “不会,还要谢谢独步请我吃饭~啊,我可以叫您独步么?”香取遥咬着筷子尖,嘻嘻的笑问。

  误以为对方只是十来岁的少年,加上差点落入魔爪,国木田也就没有纠正这一点。“按你喜欢的方式叫就行。对了,香取君,你家在哪里?吃完了我送你回去,你的家人现在应该会很担心……”

  “叫我小遥就好。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的姓氏。”香取遥戳着碗里的米饭,神情落寞,“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是个没有姓的人……啊不好意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他勉强的笑了笑,重新埋下头继续开吃。

  镜片在灯光的反光下,隐藏了国木田眼睛里的所有情绪,他定定的坐了一会,起身去给他空的汤碗重新盛了一碗味增汤,又取了小片包装的海苔拆开包装膜,放进香取遥已经空了一半的饭碗里。

  国木田微微低着头,用手指推着镜片,声音低沉的说:“这个包饭会很好吃,你可以试试。”

  香取遥的后背僵直,过了好一会才重重的点头,用海苔片夹了一口米饭塞进嘴里,头没抬的说:“恩,真的很好吃。”

  国木田没有再提送他回去的话,督促他刷牙洗脸,将屋里唯一的单人床让给他,给香取遥盖被子的时候,听到这个似乎有着很多心事和忧愁的半大少年,用一种低低的像是压抑着什么的语气说。

  “独步,我们的头发颜色好像。”

  国木田嗯了一声。“你的颜色比我要深一些。”

  “是吧,嘻嘻~有人说我的头发像是阳光一样金灿灿的哦~”香取遥笑过后,碧蓝色的眼睛柔和的看着国木田。“我明天就回去,会报答你的。”

  国木田想回应,看到香取遥已经闭上眼睛,吐息均匀显然已经睡过去的样子,无奈的失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去收拾对方吃剩的碗碟,全程放轻了力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