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瓶邪同人)年轮>第3章 长沙

  第二天我是在胖子响亮的笑声里醒来的,他这一嗓子直接把我惊醒了,我瞬间睡意全无一骨碌爬了起来,看了看时间才发现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我很久没睡得这么死过了,花了几秒钟清醒了过来,扭头一看发现胖子正跟闷油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闷油瓶不知道醒了多久,已经换好了衣服,胖子搁他旁边插科打诨他也没有过多的回应,但我看得出来他是有在听的。

  胖子发现我醒了,上来就是一巴掌,差点没把我拍飞到床底下:“赶紧的,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长白山行程接近尾声,昨晚又好好睡了一觉,胖子的心情格外好,哼着小曲就先出去了。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正在收拾背包,仿佛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了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打了声招呼就先去放水了。

  小花和伙计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我很快收拾好自己和闷油瓶胖子上了车。胖子和我讨论过接下来要把小哥放哪儿,虽然我已经打算把生意都给小花,之后和胖子他们去雨村定居,但总归还是要回去一趟处理一些事情。

  我否决了胖子把闷油瓶带回北京的提议,胖子是个糙人,他的糙贯彻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和他搭伙无所谓,现在的闷油瓶和他搭伙,估计又会变成一场单方面的迫害行动。

  我打算让闷油瓶跟着我先回长沙,接下来我再带他去杭州休整一段时间。同时我告诉胖子,得让小哥多感受点人气儿,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活得像个正常人似的,他得从以前走出来。

  我想起当时张海客问我:“那你会告诉他什么呢?”

  我说:“我会告诉他,他只是一个病人,现在开始,他可以休息了。”

  胖子也没做过多的反对,只是说了一句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胖爷我觉得小哥不需要治病。”

  他没多解释,到了机场先下了车,拍拍屁股回北京处理他的事情了。我也没多想,因为闷油瓶没有身份证,我们只能一路开车回去,折腾了好久才到达目的地。

  坎肩和我还有闷油瓶一个车,到长沙下车后总偷偷往我们这边看。我原先以为他是因为见到了道上赫赫有名的哑巴张心生崇拜,后来发现他那眼神鬼鬼祟祟的,总在我和闷油瓶身上来回打转。

  我看他一副要放屁不放屁的样子,不由有点火大,上去就冲着他屁股踢了一脚:“看什么玩意儿,有屁就放。”

  坎肩缩了一下,又看了闷油瓶一眼,憋了半天后来了一句:“老板,我觉得……我觉得你们关系挺好的。”

  说完他就转身跑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又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我身后,没有什么反应,我咳了一声,决定将这话抛到脑后:“小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去我房间歇着?”

  闷油瓶没动,我走了几步发现他还跟着我,也就作罢了,直接去了茶馆。

  哑姐和白蛇在里面,伙计已经走了大半,其他人看到我都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让位置。

  这次上长白山的,都是我能找到的信得过的吴家堂口的人,折损了的伤了的,该给的钱都得给。哑姐已经处理了大部分,见我过去说了句:“姓黄的还在闹腾。”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本子看,头也不抬,冷冷地说:“他算老几,老子的生意哪怕给条狗,都跟他没有丁点关系。”

  各大堂口的整合和收尾工作老早就开始做了,但总有几个人把自己当根葱。王八邱当年闹得这么厉害,我全权接手后没少找人蹲在我家门口打我,有一次直接给我后脑勺开了个瓢。要不是正好有其他伙计路过,那人慌里慌张地跑了,我差点就趴在我家门口溺死在自己的血里了。

  几次下来,那些不安分的就差没叫伙计背个炸弹冲进来和我同归于尽,如今一一收拾了也算安分。潘子教过我如何当一个东家,除了需要习惯将那个现实中不存在的面具戴实在脸上,还需要学会在各种鸿门宴中将自己定在椅子上,不为所动地看手下在血泊中为他们的东家拼命。虽然学会这一切花了我很多时间。

  那姓黄的也就这几年才来的,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把自己当回事儿。我摆了摆手,示意先不要管他,这时门外却浩浩荡荡走进来一批人,为首一个穿得跟暴发户一样的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哟吴老板,前些日子堂口都搬空了,做什么大买卖去了,怎么也不叫上我。”

  我没理他,面无表情继续看手上的帐。那人也不恼,继续说:“兄弟我听说咱这堂口要换掌事的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啪”的一声,我把账本丢到了桌子上,站了起来,对哑姐说:“速度加快。”

  然后我转头瞥了他一眼,同样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应他:“要滚麻利点,东西给老子留下。”

  “吴邪你他妈……”姓黄的没什么段位,果然一点就爆,他旁边的手下一拥而上就想开打。我站着没动,我的伙计同时叫嚣着围了过去。

  我这时感觉我身边的闷油瓶也动了动,往我前方靠了靠。

  我没看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呵斥了旁边的伙计一声,然后几步走到了姓黄的面前:“黄老板,大家道上这么多年了,狗改主也是常有的事情。绳子我没给你拴着,门就在那边。”

  说到这里,我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是这东西,多的一个子儿也别想拿走。”

  我的经验将我面对的人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需要弯弯绕绕讲话的,另一种是不需要弯弯绕绕讲话的。姓黄的属于后种,虽然收拾起来要费点力。

  他听了面色一僵,憋着一张脸看了我好一阵,突然笑了起来,抖着手指我:“行,你行!”

  他笑了几声好像找回了理智似的,语气突然客气了起来:“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儿,您把伙计都带走了,我这边啊,最近找到个大单,缺人啊!”

  他说着拍了一下大腿,显得很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不为所动,看着他,只是扯了下嘴角:“什么时候黄老板也做起‘铁筷子’了?”

  这姓黄的果然把自己当根葱,几天没收拾手就伸得这么长。他却仿佛没听到我语气里的嘲讽,冲我笑着拱了拱手:“要不您带人走一趟?是个大油斗,我派人探过了,不凶,这不就留着孝敬您嘛。走完这一趟,我这边儿也该退休了。”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回话。我知道他是在拖延时间,这姓黄的虽然没太大本事,但收拾起来也得费不少力气,何况这濒死的鱼都得跳一跳。

  我如今已经不太想浪费时间和他打持久战硬耗了,他这一出无非就是想支开我。于是我又看了他一阵,在他刻意的笑容中,突然也笑了笑,开了口:“成,黄老板都这么诚心了,明天我就……”

  “三天后。”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的声音顿住了,扭头看向了闷油瓶。

  从进来茶馆到现在,他一直都很安静地站在我旁边,唯一有动作的时候,是姓黄的差点和我开打的时刻。我也没有刻意去看他,他的身份注定会让他显眼,而我的过多视线会在对家面前暴露我的关注点。

  此刻,他却突然开了口。

  旁边的伙计都噤若寒蝉,似乎是很惊讶他插话,而且还是自己做了一个决定。我略微有些不适应——的确是太久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一种自己判断和决定所有事情的状态,闷油瓶突然出声让我突然有了一种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感觉。

  周围安静得吓人,我盯着闷油瓶看,他面不改色,也淡淡地回看着我。姓黄的八不得能多拖几天,马上打破了安静:“得嘞,三天后就三天后,您这刚回来也得休整下不是,回头我给您把资料都送过来。”

  说完他就带着一帮子人稀里哗啦地走了。其他伙计识相的也跟着散了,我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又盯了闷油瓶一会儿,吸了一口气,回头对哑姐说:“把坎肩叫回来,去把那黄孙子的老窝给我翻出来。”

  “再找一批人,明……三天后跟我下去。”

  哑姐似乎有些惊讶我这么快就改了主意,但很快也应了下来。我没说话了,也没理闷油瓶,直接向门外走去。

  闷油瓶也没说话,跟着我走了出去。我带着他走到了旁边我的住所,周围没人了,我才忍不住说道:“那姓黄的就是在拖延时间,狗屁的油斗,油还能轮到我。”

  “明天我下去,其他人端他的老窝,最快就……”

  “我知道。”闷油瓶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我看着他,这次真的有点恼了。

  他这样仿佛一下子就把我拖回了十年前一样。那时候我永远是缩在后面的一个,而做决定的永远是别人。这些年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站在最前面,但他却仿佛一下子把我打回了那个不堪的原形。

  “三天太久了,我不想耗。”我冷冷地说道。

  换到以前我是绝对不敢这么和闷油瓶死杠的。在下地做决定这件事情上,他们更有经验,也更加坚决,特别是闷油瓶,十个粽子都拉不回来,我还生怕一和他硬杠他火了能直接把我头拧下来。

  “你需要休息。”突然,他淡淡地补了一句。

  他这话让我愣了一下,同时一下子把我的火头给浇灭了。

  趁着我发愣的空档,闷油瓶看了看我手里拿着的钥匙,直接接了过去把门打开:“三天后我跟你下去。”

  “你不用下去。”我反应了过来,马上拒绝,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继续解释道,“姓黄的搞不出什么大阵仗,你没必要下去,我下去就够了。”

  我已经决定要他过普通人的生活了,这趟回来只是一些收尾的活,没必要让他再过这趟浑水。甚至刚才我都不太想让他跟着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哑巴张重出江湖了。

  闷油瓶回头看了我一眼,突然拉了我一把,把我拉进了屋子,然后脚轻轻一踢把门关上了。

  我第一反应是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想阴我,但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情况,他就一下子抬手把我按到了墙上。

  他手劲儿用得不大,但也刚刚好控制在能把我按住了的力道。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弯下腰把脸贴到了我的胸口上。

  这一下我完完全全懵了,同时感到他的呼吸透过衣料喷在了我的皮肤上,不由一个激灵,仿佛有电流噼里啪啦顺着我的脊梁骨炸到了我的头皮。

  随后我条件反射地想动,但闷油瓶把我按得很死。我的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往他肩膀上放,还是该把他推出去,同时也思考了一下我和他抗争的胜算——基本上他一脚就能直接让我贴到墙上再也下不来。

  但很快我就发现他是在拿耳朵听我胸腔的动静。我觉得有点尴尬,半晌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小哥?”

  “别出声。”闷油瓶说了一句。我觉得他的声音有点严肃,不由闭嘴了,开始平复自己的心跳声,尽量让自己的动静听在他耳里没这么丢人。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几秒,闷油瓶直起了身体看向了我,我看到他的眉毛拧了起来。

  “出来时我觉得你的身体状况不对。”他说道,“很多器官的状态都不太好,肺的问题比较严重。”

  我惊了一下,心说我知道他听力好,没想到跟医院的检测仪器似的,他这要是转行到医院,医院能省多少钱,还不得当尊佛供着。

  他似乎看出我在走神,捏了一下我的肩膀:“具体情况我不知道,要去医院查。”

  “不用。”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道。倒不是没去过医院,胖子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况,但我从来都不会深入去检查,因为那时候我的棋还没有下完。

  如果有问题了,治得好治不好是一回事儿,这只会增加我对于时间的一种焦虑感。躺医院里并不能把那帮孙子拉下马,赖活不如好死。

  闷油瓶又皱了皱眉。我突然觉得他这才从门里出来几天,却仿佛整个人都比以前鲜活了一些,大概是他的局已经结束了,他已经不需要再背负这么多了。

  ——这是好事。

  我心想,同时不想再继续下去,故作轻松地说:“我查过了,没什么。下斗的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毛病,隔壁堂口一小伙儿,年轻,二十多岁还风湿病呢。”

  说到这里,我打算结束这个话题,拿了他的包往卧室走:“这边也就是个临时落脚的,我一个人住,乱了点,小哥你将就几天。”

  说着我转头看他:“你睡我房间,我去隔壁书房……”

  这话说到一半就哑火了,我看到身后的闷油瓶还在直直地看着我,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黑墨一样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我已经能够通过各种细微表情判断各种人的想法,但他的这种情绪,却让我有些看不真切。那眼神很复杂,带着点无奈,又好像带着点莫名的伤感。

  我心头跳了一下。我觉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但心里却隐隐有个地方,在告诉着我什么。我听不清楚那个声音。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或许在很多年前,我心里就已经有了这颗种子,只是后来他消失了,这片土地就变成了一片废土。

  在他回来的那一刻,荒芜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