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三十三章

  赫拉克勒斯并不放心让金箭离身,所以一直将仅存的两支随身携带。

  雅辛托斯替他解完药后,赫拉克勒斯便摸索了一阵,将金箭拿出来,不放心地叮咛:“一定要小心。这些箭上沾着九头蛇的毒血,你也知道我师父被金箭射中后的下场……那种疼痛,让他连昏厥都做不到。”

  赫拉克勒斯的语调难免有些低沉。

  医神在提供完选择后,曾跟他说过,切断痛觉等同于在残魂上再挖去一块,讲实话也跟放喀戎离开没什么两样。所以赫拉克勒斯很快就带喀戎折返了,迄今为止,喀戎还在忍受九头蛇毒的折磨。

  用医神的话来说,这其实跟慢性自杀没两样。

  毕竟喀戎魂魄溃散的原因就是经受不住疼痛,心神失守,可想而知不切除痛觉,最后一点残魂消散是早晚的事。

  强留完全只能让赫拉克勒斯自己感到安慰,对喀戎来说,可能还真的不如给个痛快。

  “……”雅辛托斯默默换了个角度拿箭,“我听珀耳塞福涅说,你的箭有什么遇强则强的功效?”

  赫拉克勒斯愣了一下:“遇什么?”

  他问完又顿了一下,接着明白过来,神情骤然变得复杂:“……我以前和同伴还聊过,不过那时我只当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笑……”

  赫拉克勒斯心里很不是滋味,片刻后发出一声轻嗤:“我当时是怎么笑得出声的?”

  他没放纵自己沉浸在情绪中多久,调整了一下神态:“这还是那位同伴提出来的,半是抱怨半是玩笑说我的金箭特别神奇,简直像是有法则附在上面,不论谁被射中都会重伤,就是可惜,每次也只能止步于重伤,最后还得麻烦他上去补刀。”

  回忆过往,曾经算得上美好的记忆在细思之下,竟也笼上了阴翳。

  赫拉克勒斯沉默了一会,收回眼神:“所以,即使有这两根金箭,你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个幕后黑手。你确定不要换我来?或者再准备准备?你要是过几天再——”

  “我今晚就走。”雅辛托斯将箭卡在腰带上。

  正准备告辞,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是珀耳塞福涅为他准备的血瓶。

  雅辛托斯的脚步顿了一下,指尖摩挲过黑陶瓶粗糙的表面。

  有两个选择放在他面前。是留下血瓶,以备保命,还是丢给赫拉克勒斯,送去给喀戎巩固魂魄?

  如果换作另一个人,这一定是道难做的道德选择题,或许思量再三后,还是会选择自保。

  他甚至能说出不少理由,比如连医神都表示任何办法都对喀戎无效,万一给了血瓶是白做工呢?

  再比如,留下血瓶,保的也不只是自己的命啊!更是给摧毁金梭、让后来人摆脱命运的控制多一分机会。

  雅辛托斯没什么犹豫地摘下血瓶塞进赫拉克勒斯手里:“珀耳塞福涅给我留的,你拿去给喀戎试试。”

  珀耳塞福涅在信里说的很清楚,这血是为了防止他扛不住重伤带来的疼痛,心神失守,导致魂魄溃散,和喀戎的情况正恰对症。

  至于他自己……没有自傲的意思,但雅辛托斯确信自己的耐痛力足够。

  客观地来说,要是伤势真痛到连他都忍不了,那魂魄早就该在这种重击下溃散了,哪还能有机会喝药。

  “……”赫拉克勒斯的嘴张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他攥着血瓶,喉结滚动了几下,“你今晚具体什么时候动手?我去冥王殿叙叙旧。”

  好歹也能帮忙拖住哈迪斯或者死神兄弟不要那么及时赶到现场,也算是他尽一些绵薄之力。

  ·

  金箭到手,雅辛托斯一秒都没再耽搁,回到行宫就问侍女莎拉讨来了三头犬的磨牙小球,在小花园中找到正抱着明塔说话的珀耳塞福涅。

  一日为父,终身为父,雅辛托斯啧了下嘴,怀抱着老父亲心态搓揉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把明塔给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姑娘不像往日那么听话。

  她抱着薄荷草没动,抬起头时,眼里有些泪花:“你要去做什么?我感觉很害怕。”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这次放柔了力度,轻轻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去弥补我的遗憾,顺便试试能不能给你带点礼物回来。”

  比如说自由。雅辛托斯在心里补完,懒懒地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把小姑娘拉起来:“不过离开前,我想要个信物,比如说一支金蔷薇。”

  考虑到珀耳塞福涅曾在信中说,她种植这些蔷薇也是为了能在和母亲重逢时展示给母亲看,虽然珀耳塞福涅已经叫他无视这个想法,雅辛托斯仍然补充道:“挑朵你觉得最丑的就行了。你种这花也怪辛苦的,把最美的那朵折给我有点浪费。”

  “……”小姑娘满脸震惊,雅辛托斯用老父亲的雷达基本可以检测到,对方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我养的花都好看,你居然说它丑。

  这让雅辛托斯忍不住笑了一下,从赫拉克勒斯那儿带来的沉闷感顿时像层云被小猫爪拍开:“快点,我赶着今晚出发。待会我走后,你再拟一份邀请函,请克罗托三姐妹来冥界参加你举办的茶话会,这是我给你拟的发送邀请函的大致时间,你照着来做。”

  “为什么啊,我跟她们又不是很熟……”小姑娘嘀嘀咕咕,还是拍着裙摆,走到金蔷薇丛前,左挑右选,掐了一枝摘下来,“我——呀!”

  原本还娇艳欲滴的金蔷薇花丛在珀耳塞福涅折下花枝的瞬间霎时凋谢,干枯成漆黑一片的残枝。

  反倒是珀耳塞福涅手中的金蔷薇盛开的比之前更大了几分,从花枝到花瓣都散发出柔和的金光。

  雅辛托斯哑然片刻,看了眼好像被吓呆的小姑娘,多少有些抱歉:“我以为摘一朵不会影响其他的花。”

  他本想留下珀耳塞福涅最喜欢的那朵蔷薇花,或许以后,他不一定还能回来,但珀耳塞福涅还有机会拿着开得最美的那朵金蔷薇,走到母亲面前……

  珀耳塞福涅却大松了一口气:“幸好我摘得是最好看的那朵!”

  小姑娘抬起手,将金蔷薇和薄荷草塞进雅辛托斯怀中,跟以前做了布偶强行塞进雅辛托斯怀里时一样,拿手哄人似的拍了拍:“一定要平安回来!”

  “……”雅辛托斯笑了一下。

  斯巴达人没有撤退的逃兵,只有战死沙场的勇士。

  小姑娘说,希望他能平安回来,那他就姑且理解成祝福他能凯旋吧。

  …………

  冥界的时间流速虽然和人间不同,但日夜变化倒是模拟得像模像样。

  雅辛托斯特地把发着光的金蔷薇小心装进匣子,骑着训练妥当的高马,趁着夜色,毫无停顿地向岔路口驰骋而去。

  牛头守卫的攻击套路他已经烂熟于心,除了前几百年观察的,更有近几十年亲身实践的,驱马闪过守卫身边时,他甚至能看清几位被他喊来行宫对练最勤的守卫露出惊愕的神情。

  任何生物在惊讶时,做出的攻击一定是出于本能,是自己最熟悉、练习得最多的。

  甚至因为和雅辛托斯曾经多次对练到凌晨,牛头守卫们惊愕之下,下意识用出的招式都基本是平时对练时用的。直到雅辛托斯掠到最后一位守卫面前,小米诺陶们才反应过来,发出被背叛似的悲愤怒吼:“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在心里道了句歉,拨转马头,硬挨下最后一位守卫避无可避的雷霆一锤,在马悲鸣着倒下的瞬间,顺势在地上一滚,越过岔路口,强行忽略右腿腿骨碎裂带来的疼痛,双手一撑,跳上桥梁。

  “卧槽!”桥上的亡魂们被吓得一阵骚乱,雅辛托斯跟没事人似的矫健一跃,攀着桥梁立柱,踩着扶手一路跃向前方。

  后方的小米诺陶们发足狂追,有几位气得大叫:“拦住他!拦住他!断了一条腿还他妈那么能跑!不要脸,没良心……”

  当初雅辛托斯讨教的时候,他们多么掏心掏肺呐,谁他妈能想到是为了出逃准备的,这要是放跑了,他们在冥王陛下面前能有好果子吃吗?

  桥上的守卫听到呼喝,纷纷转头,还在迷惑,冷不丁眼前就刮过一道鬼影,有反应快的本能动手,要么被躲过扑了个空,要么被鬼影无比熟练地反手一揪,狼狈地掀倒在地:“他妈的……”谁啊!怎么对他们出招习惯好像烂熟于心的!

  桥上的守卫们扶着头盔爬起身,抬头一望:“——草!!拦住他!拦住他!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雅辛托斯脚步不停,顺着自己观察过的最佳路线一路往冥河的方向奔去,身后叫骂着追逐他的士兵洪流越发壮大,并且几次警告不见他停下后,逐渐冒出真火:“弓箭手呢?射杀他!”

  生魂想回人间情有可原,亡魂想逃离冥界却是重罪。弓箭手们不再留手,举起的冥弓拉如满月,箭支划破空气,发出尖啸,直射逃亡者的后心。

  雅辛托斯面不改色脚下一拐弯,仗着亡魂与人类身躯不同,只要扛得住痛就还能继续动,他非但没减速,奔驰的速度反而稳步提升,每每箭支射来,都只能恰恰好擦过他的脚后跟。

  越过这座桥,就是卡戎把守的冥河。雅辛托斯甚至还有余力伸手摸向腰间匣子,卡着时间跃上卡戎恰好靠岸的船:“快走。”

  金蔷薇在红匣子里放着辉光,映照得旁边安静躺着的薄荷草也染上瑰丽的金色。

  卡戎的眼神微变,没等雅辛托斯第二次催促,就在冥界士兵们的叫骂声中用力一撑船篙,渡船霎时远离堤岸。

  “操!卡戎你也疯了?!”为首的领队几乎跳脚,匪夷所思地瞠大眼睛,“你——你为什么帮他??他是个亡魂啊!你看清楚!”

  “……”卡戎面无表情地扫了岸边的士兵一眼,收回目光。

  他看得很清楚,雅辛托斯手上拿着的是金蔷薇。

  他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在冥河边等了很多年。

  现在终于能将承诺兑现。

  漆黑的冥河河水打着诡谲的漩涡,在士兵的呼喝下拍向渡船。

  远方,更多的军队涌了过来,为首的军长吹了声号角,冥河河水顿时扭出一道高达数十米夹杂着哭泣与尖啸的水龙卷,几位河神自河水中冒出身影,掀起巨浪。

  雅辛托斯冲着巨浪掀了下眼皮,靠着船帮跌坐下来,不是很有力气地拍拍船沿:“科库托斯。”

  这样说可能有些卑鄙,但雅辛托斯稍微动了下骨头碎裂的右腿,还是道:“送我……”

  本来他想说,“送我平安渡河,我送你和女儿团聚”,这样似乎更有威胁力些。

  但水龙卷中的尖叫与悲泣声声刺耳,他不禁想,对于明塔、喀戎来说,他们的处境比之地狱焦土上的亡魂又好到哪去?如果他还捉着这些良善者的痛处,威胁他们的亲人,那也太不是东西了点。

  他无声叹气,抬手把金蔷薇束在腰间,将薄荷草盛在匣子里,轻轻放上湖面:“我来……送明塔回家。”

  “……”岸边的号角与军令仍在交响,浪潮汹涌的冥河却霎时寂静。

  盛着薄荷草的匣子在河面上飘飘荡荡,像个懵懂学步的幼童撞到混杂着哀号与哭泣的水龙卷脚下。

  高耸的水龙卷像被凝固了时间,静止片刻后,轰然散落,哭河河神科库托斯从坍塌的水龙卷中伸出手来:“女儿——”

  哭河河水中的无数悲泣声跟着悲恸,叹息声跟着叹息:“我的女儿!”

  整片河床发出殷雷似的震颤声,盛着薄荷草的匣子被水流卷入重新聚起的水龙卷中,冥界军队刚在组织下准备下河拦截,弓箭手高抬弯弓射出箭翎,冥河河水便轰然而起,高达百米的水墙重重拍打在岸边。

  雅辛托斯腰间的金蔷薇发出灼烫的热度,像无声的催促,卡戎借着水流船篙轻点,临近河岸时直接抬起长篙,扫向雅辛托斯,将人掀上码头。

  对岸的军队早已聚集,雅辛托斯反手拔刀,刚准备动手,腰间的金蔷薇就一下将他提了起来,越过士兵头顶,飞向地狱门的方向。

  孱弱的花枝不堪重负的弯折,花瓣以极快的速度片片掉落,雅辛托斯不敢再做大动作,只能扭头望向越发靠近的地狱门,将三头犬的磨牙小球摸出来。

  “雅辛托斯——”

  身后传来睡神熟悉的声音,羽翼扇动声由远及近。

  修普诺斯带着点咬牙切齿:“这么长时间没缠着我们问能不能离开冥界,我还当你放弃了……”

  他又磨了一下牙,着实没耐心再对这不知放弃的家伙好声好气,哈迪斯和塔纳托斯虽然因为赫拉克勒斯的造访没来,但他一人足以应付这点小事。

  睡神神力被修普诺斯轻吹出口,能够令塔尔塔罗斯也陷入安眠的神力笼罩向雅辛托斯:“为什么屡教不改?”

  金蔷薇飞得越发急促,像是想和睡神神力竞跑,花瓣掉得雅辛托斯都心疼。

  雅辛托斯反手拔下背后金箭,看着已然停住脚步,只等着他昏睡后摔落的修普诺斯,毫不犹豫地调转箭支,用箭头在左臂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九头蛇毒霎时间融进血液,侵入骨髓,像被置于火架上燃烧的痛楚如赫拉克勒斯所说,残酷而强硬地将笼罩来的困倦驱逐出体外。

  雅辛托斯的脸色骤然苍白,但仍不耽搁他冲着修普诺斯懒散一笑:“不好意思,要是答应了一个人得为她准备礼物。”

  野心可以说得更大一点,他还答应了小姑娘要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