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尔忒弥斯这么问,有一小半确实是生怕雅辛托斯迁怒,想赶紧站队,表达立场。

  但更多的,却是真的等不及想把宙斯从神王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四年来,几乎没有一个夜晚她是安然入睡的。

  偶尔有几夜,她也想偷偷懒,毕竟休息几个晚上不训练能有多大影响呢?

  可每当她在床上躺下,透过窗栏,看到夜空中高高悬挂的大熊星座,柔软的床铺顿时就像竖满了银针,扎得她无法安心闭上眼睛。

  卡利斯托,那是她的侍女,更是她的朋友,是她应允了要施予庇佑的姑娘。

  她没能在宙斯的觊觎下庇佑住卡利斯托,如果连替卡利斯托复仇也做不到,那她活的也太失败了。

  雅辛托斯抬起酒壶,微微调整了下身体的角度,背对宙斯:“不急,等我倒完酒。”

  他准备试试能不能用冥石榴直接放倒宙斯,如果能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就没必要大动干戈。

  他会顺着宙斯的意思敬酒,也是将计就计。

  等酒水倒完一圈,宙斯肯定不会对酒产生怀疑,届时他再不动声色地将冥石榴籽泡进酒壶,让宙斯喝下去,指不定连神战都可以省了呢?人总是要抱有美好的希望的嘛。

  雅辛托斯稳稳当当地倒完酒,施施然离开。

  直到他快走近下一桌,阿波罗姐弟才大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座位,深仇苦恨地盯着酒杯:这酒他们是得喝,还是不能喝?

  喝了好像真接受雅辛托斯为他们倒酒似的,万一雅辛不高兴呢?

  不喝又好像不给雅辛托斯面子,连亲自倒的酒都不喝,万一雅辛不高兴呢?

  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被这个问题支配的神明,很快就不止他们姐弟两个,每一位神明都是战战兢兢地站起,如丧考妣地坐下,直到雅辛托斯走到雅典娜的桌前。

  这位智慧女神经过观察思索,起身接受敬酒时,动用了世间最老套,也是最经久不衰的计谋——贿赂,压低声音询问:“若是这次能成功救出母亲,我愿用世间所有雅典娜神庙中的贡品和神像做报酬。能不能明示一下,这酒能不能喝?”

  “……?”雅辛托斯奇怪地看了雅典娜一眼,“喝啊,不喝宙斯都要怀疑这酒是不是有问题了。”

  雅辛说要喝。

  雅典娜果断一口把酒干了,沉稳地坐回桌后,不知道的看她的气势还以为是在饮什么断头酒。

  旁边偷摸摸观察动态的神明们见状,连忙也争先恐后地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活像晚喝一秒就会被三头犬咬似的。

  台上的宙斯:“……?”

  这些家伙怎么奇奇怪怪的……宙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转念又想,情有可原。

  毕竟这些人对雅辛还暗含情愫,虽然说畏惧于他的威严,能表面装作臣服特地起身接酒,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纠结的嘛。

  算了,好歹他们在雅典娜的提醒下,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把酒给喝了。他这个利益既得者,也不要表现得太过分,宽容地装作没看见吧。

  台上,宙斯为自己的宽阔胸襟而感动,台下,雅辛托斯也举着酒杯走到了炉灶女神赫斯提亚面前。

  这位是在场诸神中,少有的未曾与雅辛托斯谋过面的女神。相由心生,赫斯提亚眉眼淡淡,乍一看就给人一种安静平和的感觉,就是不知为何,她扫向雅辛托斯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忧虑的意味。

  这就有些奇怪了。

  毕竟他们从未有过接触,赫斯提亚不明就里,没有像阿波罗、雅典娜那样站起身是正常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很不正常。

  难道他们在上辈子有过交集?但雅辛托斯仔细打量赫斯提亚的眉眼,却没能捕捉到任何一丝熟悉感。

  因为这点违和,雅辛托斯在赫斯提亚的桌前多停留了一会,台上的宙斯却会错了意。

  之前几轮神明恭敬的态度让他生出误会,认为只有站起来接受倒酒,才算是这些神明对他间接地表达臣服之意。

  就连阿瑞斯这个刺儿头都站得毕恭毕敬,怎么他一贯不在乎权势的长姐却偏偏坐得安安稳稳,难道就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合群吗?

  宙斯坐在上首,威严且不悦地睥睨了一下赫斯提亚,很快又被雅辛托斯倒酒的姿态吸引住注意力:唉,怎么会这么完美?

  他列过这么多的艳,甚至没有哪个能比得上雅辛托斯十分之一。

  如果雅辛不是个男子,能够为他诞下后嗣,他一定会立刻甩开赫拉这个毒妇,娶雅辛为神后。

  宙斯越看越着迷,内心的满足感难以言表,就像猎人徘徊在自己的战利品陈列墙前,盯着自己新捉进笼的金丝雀无比自满。

  台下的阿波罗抬头遥望了一眼宙斯,不禁啧了一下舌,抬肘捣了下阿尔忒弥斯:“我以前也那么傻逼么?”

  “什么?”阿尔忒弥斯正襟危坐,随时准备相应召唤,有些没跟上弟弟的思路。

  阿波罗撇撇嘴。

  就是那种傻逼的神态——宙斯欣赏雅辛托斯就像欣赏笼里的金丝雀,却不知周围的众神看他就像瓮里的鳖。

  在场的人里,可能也就雅辛托斯这个当事人一点不在意宙斯怎么看自己。

  他在赫斯提亚面前磨蹭了半天,直到再磨蹭可能会让宙斯意识到不对,才遗憾地走到最后一位神明,农业女神德墨忒尔的桌前。

  其实仔细论起来,他虽然没跟德墨忒尔见过面,但早在阿尔忒弥斯还在斯巴达时,他就和阿尔忒弥斯谈过这位女神。

  可以这么说,奥林匹斯山上诸多神明,他只想跟两位神明扯上关系,一个是阿尔忒弥斯,一个是德墨忒尔。

  一个关系到牲畜配种,一个关系到农民种田。

  雅辛托斯态度格外友好地冲着德墨忒尔一笑:“德墨忒尔殿下,能不能扶一下酒杯?”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德墨忒尔的酒杯被碰倒在桌上,这位女神也没想着扶起来。

  雅辛托斯微微压低酒壶,打算正儿八经倒个酒:“……德墨忒尔殿下?”

  直到他都快把酒倒出来,德墨忒尔也没伸手扶起酒杯,雅辛托斯才察觉到这位女神的不对劲。

  她甚至比赫斯提亚还要明显,整个人像尊石像硬邦邦地杵在座位上,手僵直撑着膝盖,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这都已经是德墨忒尔克制过的结果了,事实上如果有人在这时候把她的椅子撤走,她能当场腿软地坐倒在地。

  和其他神明关注的点不同,她的注意力停留在打从踏进花园,就保持沉默降低存在感的阿卡身上。

  当初这位跑到她藏女儿的深山要她催熟果实的事还历历在目,可能是求生欲激发了思维的潜能,短短一瞬间,赫斯提亚就完成了一系列的推论:

  比如像这样的大存在确实不在乎口舌之欲,但人类却不一定不在乎。

  再比如奥林匹斯山上传的沸沸扬扬,有一位斯巴达国王容貌无双,引得一众神明竞折腰,可惜那个人类不怎么识抬举,好像一直喜欢一个老爱穿白色衣服的前任奴隶。

  在今天之前,德墨忒尔从未把那位大存在和这个传闻联系起来,直到阿卡跟雅辛托斯同时站在她面前。

  披着红披风的斯巴达国王,穿着白色衣服的奴隶。

  有那么一会,德墨忒尔的脑海中充斥着自己的尖叫:奴隶??

  奴隶?!?

  德墨忒尔白着脸僵硬地抬起头,眼神有点恍惚,她和赫斯提亚一样没站起来的唯一原因就是腿太软:“不……”

  “?”雅辛托斯疑惑地蹙了下眉,比较关切地道,“您没事吧?脸色怎么看着这么苍白?”

  他还想继续问,上首的宙斯却有些按捺不住地敦促:“好了,德墨忒尔要是不舒服就不必给她倒酒了。雅辛,过来,到我身边来。”

  宙斯近乎克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他早早地抓住酒杯,准备接受雅辛托斯的斟酒,原本和赫拉相挽的手不是很耐烦地抽出来,预备好一会儿等雅辛托斯靠近就趁机作乱。

  时间像在这个关键节点倏然放缓了几秒。

  在这几秒内,所有神明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神色各异。

  雅辛托斯不动声色地分开指缝,一粒汁水饱满的冥石榴籽滑入酒壶。

  宙斯脸上的笑容扩大几分。

  赫拉面色微变向宙斯投去眼神。

  ——时间的流速骤然恢复正常。

  赫拉的尖叫声划破花园的上空:“动手!你们还等什么?!”

  “……!”

  宴席的表面和谐霎时被打破。

  宙斯惊愕的睁大眼睛,赫拉直接将手中的酒泼到他的脸上,原本还在等待雅辛托斯发令的神明们因为计划的提前败露,不得不立即掀桌而起。

  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的反应最快,充分体现了这四年未曾停歇过的磨炼的成果。

  他们一撑桌子翻至前台,一边向宙斯的方向冲去,一边齐齐抬起双手,各自的神力从指间瞬息间涌出,拉长蔓延,形成无数仿似雅辛托斯金泪的金丝与银线,凶猛地扎进宙斯的四肢。

  很可惜,赫拉的叫喊到底还是唤醒了宙斯的警惕。匆忙间,宙斯唤出埃癸斯之盾,挡住了阿波罗直扎向他胸膛的神力:“你们!”

  埃癸斯之盾由火神赫菲斯托斯亲自打造,虽然是用山羊皮制成的,却连宙斯自己的雷霆都能够神奇地阻挡住。

  宙斯怒而抬手,用盾缘斩断扎进他四肢的神力,右手一伸,由独眼巨人打造的雷霆之矛就出现在他手中:“你们怎么敢!”

  愤怒的雷霆笼罩了整座奥林匹斯山,粗壮的闪电像自天而降的陨石,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上的神明。

  雅辛托斯敏捷地闪过一道差点洞穿他右肩的惊雷,抬手在背后箭筒中抽出一根羽箭,将冥石榴籽碾出汁,涂抹在箭杆上,刚准备招呼阿卡不打算出手就跟他一块站边上放冷箭,左手手肘就被迎面撞上来的赫斯提亚一拽:“嗯?”

  “这可是神明之间的争斗,你一个人类凑什么热闹。”赫斯提亚语速有些急促,张开一道神力屏障护住雅辛托斯,“德墨忒尔呢?把这两个人类带走藏好,绝不能出岔子。我留下应对宙斯。”

  “……”德墨忒尔嘴张了几下,讲实话有点跟不上眼前的事态发展,她的思绪有点打磕巴,只下意识地问了句,“你留下?你不是从来不蹚浑水的么?”

  这么说起来,一向呆在人间、不爱凑热闹的炉灶女神赫斯提亚,会特地从人间赶到奥林匹斯赴宴,本身就很奇怪。

  有种种的前车之鉴,雅辛托斯难免有些多疑,更何况赫拉刚刚才疑似被命运操纵,破坏了原本完美的计划:“我们之间似乎并不熟悉吧?赫斯提亚殿下。”

  赫斯提亚忧郁的眸子看了雅辛托斯一眼,大约是感觉到雅辛托斯并没有那么容易说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我来……是因为宙斯派来请我的神侍反复强调,他这次设宴是因为掠来了人间的斯巴达国王。”

  这行为其实很反常,毕竟宙斯一向知道她很少凑热闹,更喜欢呆在人间安静地守护家中灶火,很早之前就不再邀请她参加奥林匹斯山上的宴会。

  更别提宙斯知道她在人类和神明之间,其实立场更偏向于人类,又怎么会派了神侍来请她,还反复强调这次掠的是一个人类,而且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是关系到整个斯巴达,乃至整个希腊安定的斯巴达国王?

  赫斯提亚的声音有些飘忽:“很多神明说,墨提斯被宙斯吞下后,就化成了宙斯的思想、宙斯的意志,不再有属于自己的意志。如果……不是呢?”

  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残魂,在本能地坚持着她的公平正义,所以宙斯才那么多次马失前蹄被推翻,如果不是每回都有巧合相救,或许他早就被掀下王座。

  所以万年不至的神侍才突然敲开她居所的门,反复重复被抓走的是斯巴达的国王,如果她不插手,可能会造成希腊少说几十年的大动乱。

  “赫斯提亚!德墨忒尔!”宙斯的怒吼声殷雷一样响彻整座奥林匹斯山,震得人耳朵一阵嗡鸣,“你们竟然也敢加入违逆我的行列?把你们手中的人类交给我!”

  阿瑞斯乘着阿波罗凝成的日光合身扑向宙斯,手中也不知拿的是什么东西,嘶啦一声浇淋在宙斯手中的埃癸斯之盾上,原本坚不可摧的山羊皮盾牌霎时被侵蚀大半,伴随着浓绿的烟散发出一股恶臭。

  “——!”宙斯不可置信地瞪着手上的盾柄,下一瞬反应过来,“赫菲斯托斯,连赫菲斯托斯也加入了你们?!”

  原本还挂记着战场的雅辛托斯心顿时放了大半。

  只要解决了牢不可破的埃癸斯之盾,宙斯的雷霆在众神的围攻下不足为惧。

  他正想劝抚赫斯提亚放心,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等他找准机会用沾满冥石榴汁的箭射中宙斯,这场战争就会结束,肩头突然传来一道轻却不容抗拒的推力。

  阿卡扶着他的肩膀,淡淡对德墨忒尔道:“赫斯提亚说的没错,这里有诸位神明就够了,战场对我们两个人类来说确实危险。请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不会被宙斯找到的地方吧。”

  “……”德墨忒尔差点给跪了,要不是发自本能的畏惧,她都想吐槽,什么时候人类的定义突然扩展了?您大概是什么时候,用什么姿势挤进这个分类里去的呢?

  但她能说吗?她不能。

  不仅不能,她还要眼睁睁看着那位大存在捏住雅辛托斯的下巴,当面撒狗粮,肆无忌惮地和对方接吻。

  “唔,”雅辛托斯用箭的翎尾微微抵开阿卡,想要板住脸指责阿卡不分场合的来着,话到嘴边就忍不住溢出笑,他低声道,“你干什么?嗯?命运也请了你来做托?”

  “……”阿卡又啄吻了他的眼角一下,一直力道飘忽,似乎不那么坚定的手才变得有力,带着他看向德墨忒尔,“走吧,夜长梦多。”

  “?”谁夜长梦多?梦多什么?雅辛托斯刚想问,手肘便被德墨忒尔搭住,眼前一花。

  惊雷的蓝紫色电光转瞬即逝,斑斓的色块在眼底拉成一条条光怪陆离的线,唯一不变只有搭在他肩头的那份沉稳的力道,好像有几分沉重。

  这让雅辛托斯的神经也有些紧绷起来:难道阿卡对德墨忒尔说的“安全”是什么暗号?这个所谓的安全之所,有什么比宙斯更加难以对付的危险潜伏其中?

  他想得有点深,所以当眼前的画面定格住,看到一片缭绕着朦胧雾气的花谷时,还有点回不过来神。

  这花谷似乎处在一座深山中,除了植被没有任何活物,鸟啼虫鸣都被隔绝在外,浓郁的云雾压盖着整片天空。

  仅有的光都聚拢在花谷中央,此时有个金发的年轻姑娘半坐在地上,一看到德墨忒尔,漂亮娇气的小脸就一垮,举起手指冲着母亲,眼泪说掉就掉:“好痛啊,花刺把我的手指戳破了!”

  德墨忒尔既心疼又尴尬,连忙走过去把女儿扶起来,一边拍干净珀耳塞福涅的裙摆,一边哄:“别哭了,坚强一点,一会儿就不痛了。你说你……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说哭就哭的?”

  春神将头埋在母亲怀里:“就哭,不想坚强嘛……”她娇嗔着,又忍不住悄悄抬起头,趴在母亲怀中望向来客,水光未褪的眼里闪出几分欣喜,“母亲怎么会带人来?这还是第一……次……”

  珀耳塞福涅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忪怔,几滴没落干净的泪趁机滑过她干净柔和的脸庞。

  她望着雅辛托斯:“……你。”

  明明是没见过的人,她的心底却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名字,像是很熟稔,非常熟稔。

  雅辛托斯的目光停留在珀耳塞福涅泪意未干的脸上。

  片刻后,缓缓下移,定格在珀耳塞福涅仍擎着蔷薇花枝,滴着鲜血的手指。

  时光像在这一刻发生了交错。

  相差无几的画面,截然不同的场面,大量的记忆片段毫无征兆地涌来,雅辛托斯只依稀听见耳边似乎响起几声惊呼,他的眼睑便不受控制地一闭,沉重得怎么也掀不开,整个人头重脚轻地向前一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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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辛托斯?是你吧?”穿着爱丽舍行宫的冥界侍女站在雅辛托斯面前,审视地看了几眼面前的年轻人,“……你不应该披着斯巴达人的红斗篷吗?”

  雅辛托斯好脾气地更正:“是披风。我……最近不怎么披了。”

  “为什么?”侍女顺口搭了一句,显然没打算也没兴趣听雅辛托斯的解释,后一句话紧接着就跟了上来,“不好意思,因为要带你去见的是我们冥界尊敬的王后,我必须谨慎一点。”

  她顿了一下,看得出是有意地加强语气:“——希望你也谨慎一点。冥后殿下不得不离开人间,在冥界呆着心情一直不好,你最好别拿老是骚扰守卫或者死神等几位殿下的问题来问冥后殿下,她可不会喜欢。”

  雅辛托斯的脸皮倒是够厚,听到侍女这么说,只是摸了下鼻尖:“你也听说过?”

  “对,当然。你胆子大到连哈迪斯陛下都敢拦住追问,我能不知道你?”侍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所以我才特地提醒你,冥后殿下召请你来,是听闻你样貌出众,让你来陪她聊聊天散散心的。你聊天就好好的聊天,哪怕当个花瓶站在旁边不出声呢?都比张嘴就问冥后‘我能不能离开冥界’要好。”

  雅辛托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他确实没什么心情来陪冥后殿下“聊天散心”,但张口就戳别人的痛脚,这事儿他也做不出来。

  更别说这位冥后殿下大抵上可以说是跟他同病相怜。

  爱丽舍行宫的走廊迂回漫长,只有在这里服侍了很长时间的侍女们才能走得熟练又毫不犹豫。

  抱着多准备总比少准备好的心态,雅辛托斯漫不经心地随意打量左右,大致记了记路线,就被侍女领到一扇大门前。

  两个长得珠圆玉润的小门童伫立在门口,看到侍女连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冥后殿下心情正不好呢。”

  那是不是该改天来拜访啊?雅辛托斯微挑了下眉,刚看向侍女,准备顺势婉拒冥后殿下的青睐,就被侍女忙不迭地一推后背:“那不是赶了巧了,人就是为了这时候备的。”

  “咔嚓——”

  沉重的大门被侍女推开,雅辛托斯掀了下眼皮,满园的花团锦簇便撞进他的视野。

  那位被尊称为冥后的女神就站在露天的花园中央,手中擎着一支金色的蔷薇花枝,黑色的秀发柔顺地缀在脸侧,乍一看是幅十足养眼的画面。

  雅辛托斯也就欣赏了一秒,就注意到不对,不单是这位女神寡淡的神情,顺着她微垂的眼神望去,雅辛托斯瞅见对方白皙的指尖被几枚倒刺扎破,殷红的血珠顺着苍白纤长的手指一路蜿蜒向下,滑过消瘦的手背,一滴,又一滴,砸进面前的金蔷薇花丛。

  过于苍白的皮肤令纵横的血痕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然而这位冥后却像一点痛觉都没有似的,还把玩一样拈着金蔷薇花枝转了转,尖锐的倒刺霎时在她脆弱的皮肤上点出一片殷红,这就不是养眼了,像自虐。

  珀耳塞福涅的目光过了会才淡漠地扫过来,雅辛托斯被看得又摸了下鼻子,扭过头本来想拿侍女当挡箭牌的,却发觉花园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只剩下他独自面对这个显然心态不太正常的冥后殿下。

  “……”雅辛托斯莫名有种被坑的感觉,放下手叹了口气,“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包扎?”

  来都来了,他总不能真跟侍女说的那样,杵在这儿当个养眼的花瓶吧?

  他四下里打量起来,想找找有没有适宜包扎的东西,就听珀耳塞福涅语气平淡地开口:“不需要。”

  她只是看了雅辛托斯一眼,就扭回头,继续看着手里的金蔷薇,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脸颊边,衬得她越发苍白,像一道徘徊在冥河边的失落亡魂:“我在浇花。”

  “……”用血浇花?这癖好挺特殊,您喜欢,这花喜欢吗?雅辛托斯有点接不上话,只能姑且听从了一下侍女的建议,微笑,闭嘴,当个养眼的花瓶。

  好在珀耳塞福涅也没有非要他搭话的意思,纯把金蔷薇的刺当按摩似的浇完一轮金蔷薇丛,黑色的眸子才望过来:“你右手边有盆花。”

  “?”雅辛托斯随意往旁边看了眼,看花盆挺小,便单手去拿,“这个?”

  “你轻一点。”珀耳塞福涅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乍一听和雅辛托斯进入冥界时,在冥河边听到的那些失落亡魂的碎语差不多,好像带着凝聚了很多情绪的叹息,又好像单纯就是没有什么力气,“她很脆弱。”

  “……”她?雅辛托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盆栽。

  这是一株纤细的、翠绿的草叶植株,嫩而小的叶片绿得倒是挺喜人,就是雅辛托斯左看右看都没瞅见一朵花,实在搞不清珀耳塞福涅为啥给一株草赋予女性的称呼。

  直到花园中微风吹过,混杂在花香中,有那么一缕单薄的清凉芳香,轻轻打着旋从他鼻翼掠过。

  ——这是一株薄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