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一十七章

  “……”雅辛托斯脸上的笑容微僵。

  这群人怎么回事,开玩笑听不出来?

  如果不是雅典娜脸上的迟疑太真实,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众神在反过来拿他开玩笑。

  眼看雅典娜试探地伸手,大有把闪电柱子解剖的意思,雅辛托斯脸色一黑:“行了,那不是宙斯。”

  他伸手把雅典娜的爪子拍开:“这是我在涅琉的院子里看到的新鲜玩意儿,想着挺有意思,就带来给赫菲斯托斯看看。”

  死神竟是不信,而且理由充分:“你开玩笑吧,涅琉不是个人类吗?他的院子里怎么会有这种能发闪电的东西。”

  众神在旁边赞同地点头。

  “……”雅辛托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涅琉托他带来的东西丢给赫菲斯托斯,“祭台要准备,还得等一段时间。他让我把这些东西带给你,里面记录了他研究假肢时的意外发现。”

  他转过头,冲着还在狐疑打量闪电柱子的雅典娜啧嘴:“真不是。要真是宙斯,我不得拿他勒索空你的神殿?”

  “……”众神奇异地被说服了,纷纷点头,小声嘟哝些“这倒很有道理”“听起来挺可信”。

  雅典娜也面色一松,接着又紧张起来:“刚刚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没多少,从搬板凳开始吧。”雅辛托斯再次赏了众神一对白眼,环臂抱胸,“你们怎么聊起这个话题的?我可能听的不全。”

  “我问塔纳托斯,波塞冬——哦!”雅典娜突然想起来,“之前光顾着自证,还没问完,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波塞冬?”

  “冥界没有外派冥神到海底的习惯。”哈迪斯淡淡道,“以后也不会有。冥界的改建结束后,我会派遣他到塔尔塔罗斯手下……‘帮忙’。”

  “……”众神一时噤声。

  在座的都是刺儿头,很少有神明能让他们畏惧。

  哈迪斯算一个,另两位一个是世界的起源,混沌之神卡俄斯,另一个就是深渊的化身,塔尔塔罗斯。

  前者在创世后,不知在那里沉眠,另一个则镇守在冥界深处。

  此时此刻,在他们脚下,就有无数魂灵在塔尔塔罗斯创造的地狱焦土上痛苦哀嚎,流出的眼泪汇聚成哭河,环绕整个冥界。

  深渊之中,还囚禁着众多前代神明,即便强大如前任神王,也从未有一次能逃离囚牢。

  雅典娜忍不住看了哈迪斯一眼。

  哈迪斯这话,与其说是让波塞冬去给塔尔塔罗斯“帮忙”,倒不如说是变相地将波塞冬打入深渊。

  有塔尔塔罗斯镇压,哪怕波塞冬再有小心思,也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雅典娜停顿片刻,因为重提旧事而苍白的脸色渐渐舒缓,接着露出一个近乎愉悦快意、带着泪光的笑。

  本就该是这样。

  奸.淫掠杀的恶人死后会堕入地狱,神明却仗着长生与强大肆意妄为。

  波塞冬如此,宙斯如此。

  这份屈辱和仇恨只有受害者记着,令受害者的亲人们痛彻心扉,施害者却毫不在意,拍拍屁股开启下一段猎艳。

  “那哈利洛提奥斯——”阿瑞斯一时瞪大了双眼。

  “一样。”哈迪斯很明白对方的心理,简短道,“冥界的改建结束,他们就会被调进深渊。我会和塔尔塔罗斯提前知会。”

  至于知会什么……说起来也很简单,无非是神明作恶,与人类同罪。

  该受的惩罚,他们一个也逃不掉。哀叹之河的泪水,也该有他们一份。

  室内又安静须臾,雅辛托斯才打破有些压抑的气氛:“阿芙洛狄忒呢?我不是早早传信,让她来带阿瑞斯走了吗?”

  还沉浸在情绪中的众神:“……”

  你还问……!阿芙洛狄忒怕你怕得都宁可守活寡了……!

  ·

  闪电柱子的误会解开,众神怀揣着对雅典娜的话的思考,各自离去,雅辛托斯也善良地带着阿卡离开,去冥河听听这段时间离奇的故事有没有增加。

  走到冥河边,他们就听见游吟诗人们提着嗓音高声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下一个为瑰宝殿下倾倒的神明会是谁?”

  雅辛托斯:“……?”

  冥河这风气是该整治整治了,当众设赌局可还行?

  幸好摆渡人卡戎勉强算得上靠谱,抬篙将亡魂驱散了:“这是摆渡船,不是赌场。”

  不等雅辛托斯欣慰,卡戎又哑着嗓子道:“想下注的等接受完审判,去爱丽舍灵地的酒馆赌。”

  雅辛托斯:“……???”

  他妈的,这还有个固定地盘?

  雅辛托斯没好气地哼笑了一下,正想上前敲打一下这群家伙,脚下的土地突然一震。

  “轰——”

  余震连绵不绝,冥河河水更加汹涌,幸好卡戎的船还未离岸,雅辛托斯和阿卡疾步上前,和卡戎一块把船绑在码头,才没让上面的游吟诗人们掉下去。

  摆渡人咒骂了一声:“怎么回事?波塞冬造反了?”

  不太可能,波塞冬的神格还稳稳呆在雅辛托斯胸膛里呢。

  雅辛托斯望向声源方向,远远瞧见一片火光:“——嘶。”

  他突然想起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赫菲斯托斯试了涅琉的“驱虫药方”?

  一包药粉可能不算什么,但火神的工坊里,各种炼炉、熔炉都是时时常烧着的,而且体量极大,万一形成连锁反应,引发连接着工坊内部的火山……

  雅辛托斯抹了把脸:“去看看。”

  赌局不赌局都不重要了,雅辛托斯拉上阿卡,向火神工坊的方向赶,沿路遇上炸着翎羽的死神兄弟,一见到他塔纳图斯就嚷嚷:“你还说那不是宙斯!那肯定就是宙斯吧,把我们火山都炸了!”

  雅辛托斯无语:“真不是,那应该是涅琉给赫菲斯托斯的另一个配方。”

  “配方??”塔纳托斯眉毛挑得就像之前的雅辛托斯,“你是想说,有个人类不仅炼出了能掌握闪电的仪器,还能用药方令火山爆发?”

  听起来很荒唐,但事实如此。

  雅辛托斯懒得和塔纳托斯争吵,飞至火神工坊上空时,果然看见整片工坊都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

  火山边缘,雅典娜和阿瑞斯惊魂不定地跪坐在地,赫菲斯托斯的神力包裹住两位失去神力的神明,火神本尊则悍然跃入火山口,将不断涌动的岩浆逐渐抚平。

  雅辛托斯匆匆落地:“你们没——不是。”他看见阿瑞斯手中抱着的某物,不禁一扶额头,“这么危急的情况,你居然还记得带着这根棍子?”

  阿瑞斯挠头:“顺手……嗐。它这回也算是跟我们一块经历过惊险了,养着吧以后?”

  这是个死物,又不是猫狗,什么叫养。

  雅辛托斯正想吐槽,赫菲斯托斯从火山口爬出来:“宙斯没事吧——噢噢,幸好没事。涅琉信里说,这柱子里面可能蕴藏着大玄机,指不定假肢就得靠它起作用。”

  “啊哈!果然是宙斯!”死神愤然一指,“你们也是疯了,居然还想养宙斯?难道是命运又对你们下了手?”

  雅辛托斯:“……”

  累了,这误会怎么还能继续加深?

  幸好这回有赫菲斯托斯代为解释:“不,不是那个真宙斯,之前雅辛不是跟我们开玩笑?我觉得‘宙斯’这名字挺贴切的,就准备以后这么叫它。”

  “对啊,我们这只宙斯不比山上那个乖巧?还能摸头。”阿瑞斯伸手挠了挠柱子顶端放射着闪电的球体。

  闪电像有意识似的,阿瑞斯的手触碰上时,立即恋恋不舍地缠绕住他的指尖,看起来乖巧又无害。

  ……说实话,有点点酷。

  毕竟雷电可是宙斯的力量,其他神明又体会不到,但这闪电缠绕、跟随手指的感觉,却让阿瑞斯有了种仿佛在驾驭雷电的快感……虽然这玩意儿连个蚊子都电不死。

  雅典娜坐在地上看了会:“……给我试试。”

  有点意思啊这个,之前没试过,还能这么玩儿?

  死神:“???拜托你们回头看看还在烧的工坊——下一个让我来。”

  雅辛托斯:“……”

  阿卡:“……”

  …………

  火神的工坊炸了,还差点引起火山爆发。

  这件事传出去,迅速引起冥界人心惶惶,大家都在忧虑会不会还有残余影响,火神到底造了什么危险的神器,才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相比较之下,工坊内部的气氛就比较不思进取,沉迷享乐了——

  雅辛托斯听闻工坊移址完毕,去新工坊探望时,就看到一堆神明聚众玩“宙斯”。

  就连哈迪斯也环抱手臂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众人轮流在“宙斯”的秃脑壳上起舞。

  放得开一点的如丘比特,此时正一边舞动手指,将闪电把玩于股掌之间,一边微低下头做深沉状:“吾乃众神之主,雷霆之神宙斯——”

  雅辛托斯:“……”

  站在他身后的阿卡盯了丘比特半晌,移开眼睛,眼神中略流露出一丝丢人。

  “咳。”雅辛托斯清了下嗓子,打断这沉迷玩乐的气氛,“你们都没事要做?”

  一大半人当场跳了起来。

  丘比特溜得最快,大有他亲妈但求自保的风范。其他人也从宙斯柱子旁作鸟兽散开,各自板着脸,仿佛找回了工作的严肃感。

  雅典娜极大地发挥了自己身为智慧女神的超强适应性,此时勇敢地留在原地,一脸肃然地对雅辛托斯道:“你知不知道,这些配方、机械,意味着什么?”

  雅辛托斯挑眉:“聚众偷懒?”

  雅典娜差点没绷住演技,硬着头皮说完早早想好的台词:“……意味着武器,战争。越强的武器带来的不一定是和平,反而可能是更多的鲜血。”

  雅辛托斯点头:“是,我看见了。阿瑞斯今天摸了多久宙斯?他还在流鼻血。”

  雅典娜:“……”

  过于能拆台了,雅典娜端起的气势顿时一泄而空。

  她憋屈地道:“我是想说,不希望有战争因此而发生。赫菲斯托斯和涅琉研究的是假肢?我愿意加入他们,希望研究出的东西是用来治愈伤害的,不是用来破坏和平的。”

  雅辛托斯看了雅典娜一眼,挺想说谢谢,但又知道对方这么主动示好,分明是另有所图。

  按照之前雅典娜所说的故事,这位姑娘一直没说出口,却频频暗示的请求,恐怕就是希望雅辛托斯能帮她搞定宙斯,救出母亲。

  从情感上来说,雅辛托斯也希望宙斯能滚去和波塞冬作伴,但从客观来看,他暂时还没摸准金线的控制方法,没法给雅典娜打包票。

  比较理智的办法,就是只要对方不找上门,最好暂避锋芒,试清楚金线怎么操纵……

  雅辛托斯不禁有些失笑。

  他居然真在正儿八经地想,要怎么推翻宙斯,干掉命运,明明最开始,他唯一的诉求就只是能击败西风神,得以自保。

  不过话又说回来……雅辛托斯摸摸下巴,询问雅典娜:“你对西风神仄费洛斯熟不熟悉?”

  过去这么长时间,他遇到的神明一个接一个,还真是把仄费洛斯给忘了。

  说起来也奇怪,按仄费洛斯记仇的性格,居然到现在都没再露面。难道是听闻了他和哈迪斯的关系,理智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西风神?”雅典娜困惑地重复,没什么好感地皱皱眉头,“不熟。我只知道他曾经掠夺过克洛里斯。”

  她不是很想讨论这些令人不快的人,恰好侧过脸看见阿瑞斯正吭哧吭哧扛着一个大架子进门:“这是什么?”

  雅辛托斯跟着顺势转身,就见阿卡扶着铁架的边缘,虽说仍然神色淡淡,但微微放松的唇畔体现出几分高兴:“转生门。”

  ——这都不是几分高兴了,阿卡居然会主动搭其他人的话,语气还挺平和,看得出阿卡因为这个铁架子相当心情愉悦。

  阿瑞斯挺自豪地将架子扶起来,一手叉着腰:“我看到赫菲斯托斯的工作台上有这个,想着你们讨论的事我都不明白,但打打铁我还是会的——”

  “打打铁??”赫菲斯托斯的音调挑得跟当初抓奸有的一拼,他眉头高高上挑,满脸匪夷所思得活像被羞辱了信仰,“会??”

  他画在图纸上的转生门多漂亮啊,这鬼玩意儿长得跟个藤蔓爬架似的,这他妈能叫“会打铁”?

  阿卡心情好到甚至主动劝架:“重点不是样貌,是功效。”

  阿瑞斯显然在转生门上是下了苦功的,虽然没能还原设计的美貌,但所有赫菲斯托斯在图纸上详细拆解、仔细标注过的功能结构,他都勤勤恳恳地进行了还原。

  赫菲斯托斯勉强从鼻子里哼气,刚想忍下来,阿瑞斯就一脚踹飞阿卡给的台阶:“样貌怎么不重要了?”

  硬汉理直气壮:“这黑铁,直线条,多那个什么,流畅!豪迈!简单就是美,还需要什么装饰?这个最重要的不还是现有的设计无法实现转生?”

  在工坊干了这么长时间的白工,阿瑞斯也算能对着图纸看出点门道,不管赫菲斯托斯满不满意,反正他满意了:“我要把它安装在爱丽舍灵地最美的山谷,以后如果转生能够实现,我希望亡魂们能在最完美的地点开启新生。”

  原本还在装模作样、各坐各事的神明们顿时投望过来,死神兄弟紧跟几步:“等等吧,让赫菲斯托斯装饰一下……至少让我们跟你一块去选地点。”

  就阿瑞斯这个审美,他们很害怕啊,别到时候选个沼泽、瘴林?仔细想想也很符合战神的审美,前者布满死亡的刺激,后者满是朦胧美的瘴气。

  雅辛托斯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瞥了眼阿卡的神情,想着难得是件对方上心的事,他总要也跟着上点心才好:“我也——”

  他本来想说我也跟着去的,话说一半,胸口某处关窍突然一松。

  属于海神的那枚神格流溢出几分神力,像喝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蹿出来,一时往下沉坠,一时又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向上扬起。

  几番挣扎,神力最终屈服,猛然扬起,飞跃出冥界门户,穿越高山岱岳,一头扎进海里,裹挟着其中零碎的神格,一股脑飞入海神殿中如往常一般处理事务的安菲特里忒胸口。

  起先,这位兢兢业业的海后还未曾知觉,批阅着公文,只抬手随意抚了下胸口,又往后批了几个字,笔尖骤然停住。

  纯净的、不掺杂任何命运窥伺操纵的神格安稳地呆在她的胸口,海洋般浩瀚柔和的神力缓缓扩散,驱开了她在办公桌后连轴转带来的疲惫,也驱散了笼罩在她脑海中的迷雾。

  曾经的不甘,曾经的抗争,一步步地暗插棋子,每一夜的殚精竭虑,统统回到安菲特里忒的脑海。

  她控制不住地骤然起身,失控的力度撞翻了身前的长桌,目光掠向伫立在门口的守卫。

  他们曾向她效忠,为她不平,也曾困惑地领命,百年如一日驻守在波塞冬身边。

  他们等待着一个尽职的王者,等待着一个曾许诺让他们的妻子儿女不再人人自危的保护伞迟迟未曾如诺撑开。

  可她却忘得彻底,忘得干干净净,即便波塞冬已经被困冥界,不可能在回来,她仍旧迟钝地守在她海后的位置上,不曾动弹一步。

  海神殿外,模拟日月的夜明珠缓缓熄灭,又重新亮起,象征着昼夜更替,海面上太阳升起,新的清晨来临。

  领队的守卫长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她身边,疑惑地扶起桌子,一如过去百年每天清晨为她点亮桌边的夜明珠:“安菲特里忒殿下,今天西方也有雨,您想不想出行?我们可以为您撑伞。”

  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她会不厌倦地回应:还不是时候。

  还要再准备的齐全一点。

  准备到整个海洋所有波塞冬势力布及的地方,都有她的军队。

  准备到在起义打响的那一刻,所有仗着波塞冬名义滋事作恶的卑劣之众都会被第一时间践进泥里,永无翻身之日。

  准备到能在整个海洋建起密不透风的“帷帐”,让海域的惊变一丝一毫的消息都透露不到宙斯或其他神明耳边。

  这样的对话,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发生,直到从海岛归来。

  她忘却了所有的谋划,忘却了曾经的承诺,困惑于守卫长的问候:

  “什么?我为什么要出行?正殿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

  “……好吧,我知道今天又有雨,世界哪天不在下雨?下次不用告诉我了。”

  “你就是不懂得放弃是不是?行吧,但小心一点,波塞冬不会喜欢自己的卫队长每天跑来跟我请安。”

  但没关系。

  没有关系。

  即便她忘记了要推翻波塞冬的目的,即便她遗忘了对守卫长的承诺,她仍然在这百年中,本能地攫取每一份势力,将每一寸海域,一点点规划在自己的掌下。

  正殿中央,海图被她每天夜晚梦游似的走来点亮一点,再点亮一点。逐渐连成线,汇成片,笼罩了整颗蔚蓝的球体。

  只等着伞撑开。

  “?”一旁的守卫长打理好散落一地的公文,没听到海后的回应,“您怎么了?”

  安菲特里忒轻轻拨动不知多少年前,她亲手放在正殿的海图。

  蔚蓝的微光扑闪一下,骤然熠熠生辉:“伞准备好了。你们呢?有没有准备好跟我出行?”

  “……”门口的守卫兵们齐齐投来目光。

  片刻的宁静后。

  响亮的回应在蔚蓝一片的正殿撞击回荡:“——时刻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