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二十四章

  艾芝显然也想到这点,皱了下鼻子咕哝:“……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单独行动的风险总是比集体行动要大些。或许是担心真的被反击了,才涂了一击即倒的迷药。”

  “……”雅辛托斯若有所思,他一边想着待会儿的行动,一边将那支涂了药的箭支拔了出来,单独插在腰侧。

  元老院子弟选择的“狩猎场”,相对比较平坦开阔,坡度不大。但这是山麓,该有的灌木、植被一点不少。

  艾芝居高临下地找了会儿,不禁啧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应该早点来的。诺姆的人在白天发现他们的行踪,这会儿没了光,他们不动还真不好找。”

  但没有关系,总有人替他们打破这片平静。

  月光下,几条影子从地形更低的地方摸了过来,就像一群分散低飞的蜻蜓,掠过那些低矮的灌木丛时,几乎没有造成一丝响动——

  几乎,而已。

  那些安静而无害的灌木丛骤然展示出狰狞的利齿,反着银光的刀刃猛然割破他们的足踝或是侧腹,接着一双双手如同黑海中的八爪鱼触手般伸出,将他们捂住口鼻拖入灌木丛。

  挣扎被钳制,怒喊被手掌封于口鼻,紧接着是布料被刀锋割开、徽章落于敌手的声音。

  一切都不比聒噪的蝉鸣更大声,如果不是早盯上这些灌木丛,你根本不会意识到,就在下方不远处,有一群选手被悄然无声地淘汰了。

  那些元老院子弟们就像真正的八爪海怪一样,在灌木丛中懒洋洋地将猎物搜刮了个干净,接着向灌木丛外的草堆里,吐出那些已经无用了的选手。

  只是有一个灌木丛不大一样,吐出的“食物残渣”有点沉闷,不过选手或胖或瘦、体重不一很正常,没人注意到不同。

  也就没人能发现,原本蹲在灌木丛中的“猎手”,此时正歪七扭八地晕厥在自己猎物的旁边,脸上还残留着不甘和惊怒。

  雅辛托斯蹲在刚挤进的灌木丛里,同样懒洋洋地将猎物、以及猎物的猎物给搜刮干净,顺便瞄了眼旁边的灌木丛。

  艾芝在那里头摸索了一阵,也紧跟着吐出两个倒霉的猎物。

  潜伏最考验的就是耐心,雅辛托斯无聊地扳起手指计算:元老院除了国王占有两个名额外,还有二十八个长老,其中二十个都有子嗣参加了这场试炼。

  除去达斯那一帮人,还剩下十二个,现在有两个已经倒在草丛里,那就还有十个。

  夜风掠过低矮的矮灌木,将兵戈相交声送入耳畔。

  越是临近结束,帕尔农山中的暗潮反而越发汹涌。一小群负着伤的选手正在缠斗,其中一拨已经有些力竭,不得不边战边退,一脚踏进这片布满窥伺目光的灌木丛。

  “——有埋伏!”

  有人匆匆发出警告,这群选手几乎立即做出决定,握紧武器一致对外:“出来!”

  他们将长长的弯刀横劈向灌木丛,逼得那几个“吞噬”失败的元老院弟子不得不跃起身,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结局。

  剩余的几处灌木丛中,其余的猎手齐齐出动,猛扑向这些负了伤的猎物们。

  银色的直刃短剑犹如银蛇舞动,在弯刀击中自己前直接扎入猎物的手臂,接着击晕这些可怜的选手们,如同现身时一样迅速,拖着新到手的猎物钻进灌木丛。

  然后,其中一个幸运儿就和趁机占据他藏身处的雅辛托斯对上视线。

  这位幸运儿惊愕地瞪大眼睛,雅辛托斯毫不吝啬地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微笑,嘴唇无声掀动:【惊喜!】

  “……”惊你妈,幸运儿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被臭烘烘的药草糊满口鼻,在窒息和作呕中不甘地失去意识。

  还有八个。

  雅辛托斯特地把草药给晕厥的幸运儿补了补,安静地在草丛中等待。

  白天那些不敢靠近水源的选手们,终于趁着夜色靠近溪流,他们结着队伍,轮流负责打水、盯梢,有几个口渴得早已面如土色,灌满水囊后迫不及待地仰头也灌了自己一口,克制地没敢喝多,因为接下来他们还准备翻山越岭。

  负责放风的选手们将狐疑的视线投向那些灌木丛:“我们绕道走,还是直接从这儿过?”

  “抓紧武器,路过灌木丛的时候刺几刀。”领头的那个人收起水囊,当先举起反曲刀,绷紧身体靠近第一个灌木丛。

  一切就像不久前事件的重演,猎手们从灌木丛中冲出来,不过这一次猎物的实力有点难啃,他们不得不花了更多时间去周旋,也在打斗中突然意识到不对:“——嘿!怎么感觉我们少了几个人??”

  ——已经迟了。

  雅辛托斯的三根弓箭早已涂好了草药,架在拉满的弓上。

  感谢阿卡的按摩,他的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足以锁定目标。

  雅辛托斯松开右手,箭支疾射向被缠住的元老院子弟们,其中两个闷哼中箭,坚持了不到几秒便摇晃倒地,另一个及时将对手拉到自己身前:“有埋——”

  他的话音未落,肩头就是一痛。

  艾芝半蹲半跪在另一个方向,将第二支箭搭上弓,不等敌人反应过来,便疾射向剩余的选手们。

  “嗖嗖!”

  两边射来的箭再次命中三个被缠着躲闪不及的选手,眨眼间剩余的八个猎手就倒下了五个,尚且幸存的三个脱口而出:“迷药!是单独行动的弓箭手!”

  “?”雅辛托斯的眼睛一眯,将弓上的三根箭支射出,同时向后一滚,躲过劈来的弯刀,“单独行动的弓箭手?”

  那个搞定了对手扑来的元老院子弟看清了雅辛托斯的脸,磨起牙:“怎么是你!”

  雅辛托斯眼睛眨也不眨,反手拔刀出鞘,抵住对方的弯刀,不着痕迹地套话:“怎么,很失望?你以为我是成年战士?”

  元老院子弟没说话,但表情证明了一切。

  所以,这群大贵族出身的选手也被迷箭攻击过?那看来迷箭确实不是针对我和艾芝几个人的了。

  雅辛托斯心中思量着,左手往腰间一抹,拔出直刃短剑,俯身横腿一扫,在元老院子弟误以为他要攻击自己下盘,力气下沉、牢牢站稳脚跟之际,将弯刀一抛,抽出长弓对着元老院子弟的脑壳就是一甩。

  “啪!”

  元老院子弟晕头转向地往后踉跄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难闻的草药糊住口鼻:“唔唔!”

  你妈的,哕……

  元老院子弟不甘闭上的眼睛里仿佛写满这句话。

  “搞快搞快!”艾芝已经趁火打劫,在僵持的两拨人中间腾跃好几回了,放倒了三四个选手后,被终于决定暂时对外的选手们集体针对,“殿下!”

  雅辛托斯一个滑铲从后方追上,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用弓弦绊倒一个,右臂一撑,跃起后大幅度地甩动手臂,又抽晕一个,当他顺着惯性借力滚到自己扔开的弯刀边时,场上站着的只剩下两个元老院子弟。

  “……艹!”那两个子弟忍不住爆出一声脏话,不甘示弱地分别向雅辛托斯和艾芝扑来,艾芝凭借蛮力和其中一个缠在一起,雅辛托斯则向后一撤,躲开劈来的弯刀。

  这个举着刀的年轻选手很眼熟,雅辛托斯在闪避之余回忆了一下:“铁面——咳,”不小心把取得绰号给叫出来了,“铁达列元老是你的爷爷?我记得达斯被猪拱的那会,你是不是也在旁边帮他?”

  铁达列之孙冷哼:“是又如何,你光躲什么?有本事迎战啊!”

  “我就是确定一下,”雅辛托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觉得自己的学习能力如何?”

  什么如何?铁达列之孙紧追几步,刚想怼回去,就觉足下一麻,右脚在疾跑中骤然失去控制,左脚兀自往前迈,当时就一个劈叉坐在地上:“……”

  痛到失声。

  铁达列之孙的表情一时扭曲起来,斯巴达训练中可不包括柔韧性的训练,没人觉得在战场原地劈叉可以喝退敌人,但此时,他痛苦地想:至少可以保护自己的……啊!

  惯性带来的作用力之大,不仅将他梆硬的筋拉开,还带着他狠狠墩在地上,双腿之间某两个微妙不可言名的蛋状物直拍地面,差点没让他坐蜡了。

  “……”呃,这个跟我预想的有点不一样,雅辛托斯尴尬地抽了一下嘴角,“那个,这不是我本意。”

  铁达列之孙倒是能忍痛,挥动弯刀逼向准备蹲下的雅辛托斯:“你……你这个恶毒之徒!”

  雅辛托斯举起双手后退:“我只是在刚刚扔下弯刀时,顺带原地安了个带麻痹效果的暗刺,踩上了最多跌一跤,我怎么知道你跌跤的方式这么与众不同?”

  “什么?”艾芝从打斗中支出头,他和对手互相打掉了彼此手中的武器,正用最原始的方式滚在地上扭打,此时艾芝略胜一筹,一手牢牢钳着对方的脖颈,试图往不停甩头的对手口鼻糊草药,“什么时候安的……算了,刚好。”

  艾芝箍住对手的挣扎,将人拖到暗刺边扎了一下,终于气喘吁吁捋下对方胸口的徽章,顺带粗鲁地扯走对手腰间装满徽章的包囊:“我就看到你俯下身以后,把弯刀扔了,换成弓箭,我还当那就只是为了声东击西。”

  雅辛托斯看向旁边的铁达列之孙,对方倒是努力拖着麻痹的右腿,想要站起来,最终还是跌坐在地,拳头攥得咯吱直响。

  只是一根不起眼的刺,一根那么微小、不上台面的暗刺……

  “即便时光倒流,再来一百次,你还是一样会栽在这根刺上。”雅辛托斯看着对方的脸色,慢慢道,“当然,可能摔倒姿势不太一样……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在战斗中比你多看了一步。”

  雅辛托斯泰然自若地厚着脸皮自夸:“而你自始至终就没意识到可能有暗刺的存在。如果这是在战场上,将会怎样?”

  是死亡。

  所以那些军团的士兵没有对失败者展示任何仁慈,他们凭借自己的实力,躲过了死神的镰刀,从战场活着回来,比谁都清楚这群抱怨着“五十人怎么可能打过”、“只是一点点小疏忽”的人,如果是在战场上,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谁说淘汰不是一种仁慈?至少他们不会收割走失败者的生命。

  雅辛托斯不等铁达列之孙说话,就将从这些元老院子弟身上掏来的包囊拿出一个,数了二十个徽章扔在铁达列之孙面前。

  “——你干什么?!”铁达列之孙显得有些神经质地抬头瞪他,“你想羞辱我?!”

  雅辛托斯抱臂环胸:“我只是觉得,你们比起达斯那帮人还算有救。但你要这么想也行——我都打赢你了,羞辱羞辱还不行?怎么,还要经过你同意?”

  铁达列之孙:“……”

  你他妈的。好像没法反驳。

  “我用的麻药和弓箭手箭头上涂得不是一种,你的那些同伴很快就会醒来。”雅辛托斯将陷入纠结矛盾中的铁达列之孙抛在身后,提溜住还在狂摸“尸体”,试图撸下更多资源的艾芝,往更远的方向走,“要不要分给他们是你的选择,但我建议你动作快点,这里连续发生这么大动静,军团肯定会赶来。”

  “真不多多拿一点箭支?我看他们的箭翎做得很不错,”艾芝失望地在雅辛托斯手下晃荡,像一只抱满了鱼、还眼巴巴看着河里小虾的猫,“而且还把徽章还给他们干嘛?”

  雅辛托斯颠了颠腰间一波肥的包囊,语气虚伪:“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压低声音,“而且那么快把他们淘汰了做什么?我还怎么打五六七八遍?谁给我们继续输送营养?”

  把羊放出去再养一波嘛,这不就跟割山羊毛是一回事。

  雅辛托斯不禁摇摇头,深刻地觉得应该让参加训练的斯巴达男孩们多去干干农牧活,很多看似复杂的问题,解决方案就蕴藏在这浅显易懂的农活中。

  艾芝跳下地面,和雅辛托斯一起加快步伐:“虽然很不希望会这样,但以铁达列元老的性格,教出来的孙子估计真的会把徽章平分给战友,毕竟他们之前是以小组配合的形式行动。被我们袭击过一次,这次多半会选择像军团一样聚在一起,不留逐个击破的机会。”

  他们一路向高处走,雅辛托斯巧妙地挑选着路线,保证行动的隐蔽性,直到在某个山洼处停下:“所以,该点火了。”

  数十根枯枝被两人搬运过来,划好绝火线后,艾芝用火石将篝火点亮:“快走。”

  军团本身就很有可能冲着这边过来,看到篝火肯定第一时间被吸引,他们必须迅速撤离。

  “要猜猜元老院那批人会往哪里走吗?”艾芝按照跟诺姆等人说好的方向,快步走向碰头地点,“他们看到篝火和浓烟,肯定会想到军团会过来,所以势必往反方向走,但是那里又有一处裸岩地,很不安全,所以中间的狭流谷地就是必经之路。那条道两边都是光裸的峭壁,一旦踏上了,就必须要走到头……等等,你不会是故意在刚刚那个位置点火的吧?”

  雅辛托斯致以微笑。

  这就叫抓小动物千日,用经验一时。

  于是,在最后一根枯枝恰巧燃尽的时候。

  元老院子弟们发着牢骚匆匆走至狭流谷地的中段:

  “这群狡猾的家伙,我们辛苦了一天!白忙了!要不是刚刚路上还碰到几队送菜来的,我们这个成绩……算了,我们这个成绩也和倒数没区别了。”

  “‘群’?他们只有两个人。波尼,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承认,自己就是技不如人被打败了?”

  “那个一直钟爱在黑劳士堆里风流的殿下就算了,他毕竟也是亚基亚德家族的后裔。但是艾芝?他身上可留着一半黑劳士的血!”

  “够了,如果一个斯巴达人胸襟狭窄到被敌人打败,还绞尽脑汁否认敌人的实力,那还会有什么进步?”

  “那你赞同黑劳士比我们斯巴达人强咯?”

  “为什么不?一个有荣誉的斯巴达人,应该不惧于向值得敬佩的对手坦坦荡荡地表达尊重!”

  “嘿……”

  其中一人突然抬手,拦住埋头疾走的同伴们。

  “安好,阁下们。”诺姆依靠在山壁边,身边是数十个不同出身的选手一字排开,都环臂抱胸冲着元老院子弟们龇牙而笑。

  他们按照信号从山的另一面赶来,正正巧巧将元老院子弟们的去路堵住。

  ……靠,元老院子弟们数了一下对方的人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有人回头:“——靠!!”

  谁啊,怎么把心声喊出来了,现在是露怯的时候吗?当即就有人不满地拧头,然后发出更加响亮的合声:“靠!!”

  也有一部分人是从山南赶来的,此时站在雅辛托斯、艾芝身后,冲着扭头的元老院子弟们露齿而笑。

  笑得不像群斯巴达人,像群剪径马贼。

  雅辛托斯用弯刀的尖刃随意抵着地面,懒懒地冲猛然抬手捂胸的铁达列之孙挑眉:“看起来你伤得不重?我听见了,你的同伴里似乎有人对我们以少胜多击败你们很不满嘛?”

  雅辛托斯满脸和善:“我们是很好说话的,那就如你所愿,我们换种方式。”

  “……”你他妈的,铁达列之疯狂揉胸顺气,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把要围攻说得好像委曲求全一样!

  他忍不住大骂,几乎破音:“你到底什么意思?!之前放我们离开,现在又带人堵路,你是想跟我们通通结仇吗?!”

  雅辛托斯叹息:“为什么你们总不能理解我的好心?我辛辛苦苦折腾这些,还不是为你们好?”

  元老院子弟们:“…………”

  好你……他们忍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咒骂,却忍不住拔刀的欲望。管他什么敌众我寡,反正已经没有退路,不如背水一战!

  元老院子弟们的气势被雅辛托斯激得空前高涨,他们凭借着多年来结伴的默契,立即变队成阵,十五人在外,五人在内,弓箭手在外围同伴的护持下,齐齐抬臂。

  “上!”

  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句,几乎是顷刻间,狭流谷地就成为刀光剑影密布的战场,伴随着年轻人的怒吼和大喝,这一场战斗谁都表现得不像个本应该沉默如山的斯巴达预备军人。

  雅辛托斯身边围聚着诺姆在路上召集而来的数名摩塔克斯,他们就像在真正的战场上一样,牢牢将君主守护在中央,就是喊的口号不大对:“上啊!快点打完,赶在天亮前说不定还能有下次!”

  元老院子弟:“???”

  怎么个意思,还想下次再来??

  雅辛托斯冷眼看着元老院子弟有一大半被气得七窍生烟,趁机发出一道简洁有力的指令:“左翼,攻后路,诺姆,带人跟着一起突进。”

  之前受过伤的几个元老之子力有不逮,和其余被情绪蒙蔽的同伴们出现了一瞬的脱节,诺姆的斧背狠狠击中那个薄弱环节的后背,将人锤得向前扑倒。

  防御圈被击破,立即有平民选手在闪避中拉弓搭箭,将利箭射向防御圈中心不断输出的弓箭手:“——等等,小心!”

  “嗖——”

  诸多兵刃碰撞与箭支破空声中,一道风声几近被淹没,但雅辛托斯几乎是立即仰头,顺着弓箭的轨迹逆寻向山壁顶端。

  月光下,一道泛着银光、穿着盔甲的身影短暂地从山壁边缘冒了个头,人影一闪而过。

  “——落单的弓箭手!”雅辛托斯和铁达列之孙一道喊出声。

  狭流谷地里的战局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这几拨人多多少少都被弓箭手骚扰过,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清晰的身影。

  互相之间的恩怨顿时被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不服输、想要一较高下的猎奇心理压下,他们禁不住渴望地望向那道身影冒头的方向——

  五十人的军团他们应付不了,落单的弓箭手难道还不能抓到一个吗?

  比起能抓到一个弓箭手,眼前的对手算个屁啊!所有人心中都不禁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雅辛托斯是最先行动,他摁住身边人的肩膀,腾跃而出,冲着弓箭手冒头的方向疾驰,峭壁虽然没有攀爬物,但互相之间离得极近,雅辛托斯当初曾在这里和阿波罗比过不用绳索攀上岩顶的速度,他巧妙地借用这来回蹬壁的力度,像飞一般身轻如燕地蹿上岩顶。

  然后在那里驻足。

  “怎么了!”铁达列之孙急切地喊,这会儿他已经遗忘了刚刚的不对付,“追啊!”

  “……”雅辛托斯反而沉默地从岩壁上滑下,“已经不见了。还有军团在靠近。”

  斯巴达人在夜间行军时,是不会点燃火把的,他们已经训练出在暗夜中潜行的适应力,但雅辛托斯刚刚冒头,就看到一大片火把组成方阵,在不断欺近。

  这可能是一种示威,也可能是对于试炼场内的弱鸡选手们的一点点照顾。

  铁达列之孙:“……有多近?”

  雅辛托斯:“——跑!”

  真是场令人不快的试炼,雅辛托斯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已经在心里想念起阿卡那双带着魔力、能驱散一切疲劳的手。他将手摸向腰间的那根弓箭,猛地刹住步伐。

  铁达列之孙因为之前的伤跑在最后,居然也跟着停下来:“你干什么?”

  “你才干什么?”雅辛托斯掀了掀眼皮,示意大队部别管自己,继续走,“刚刚还跟我们打得你死我活,现在停下来关心我死活?”

  “……”铁达列之孙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憋红。

  雅辛托斯探手入囊,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布囊,里面是沿途询问艾芝,采摘下来的一些具有毒性的药草:“还是说,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之前的几次失败,都是来源于对地形的忽略、对战地情况的缺乏防备、纵容情绪蒙蔽理智,只是你为了脸面不愿意承认,但看到我突然停下了,良心又过不去,所以不得不停下脚步?”

  “……”铁达列之孙的表情一时变得很精彩,“你是不是不会和人聊天?还有,教你看透人心的人,没告诉你不要把看破的事情当面说出来?”

  雅辛托斯耸耸肩,将那根涂了迷药的箭戳进布囊,蹭上毒药草的汁水:“你会在意吗?我听见了你们的讨论,如果你会在意,就不会一直反驳你的同伴。”

  有很久的一段时间,他都认为斯巴达已经从根系上腐朽,老旧的律法与观念、贪婪的贵族、传承了父辈腐朽思想的年轻继承者们。

  直到石林中的那一瞥。

  或许其他人看到的是达斯的狼狈模样、是解气,但他看到的是腐朽根系中那些被淤泥裹挟、却还坚持着干净与新生的希望。

  一位正直的长老教导出了一位正直——但可能没那么努力的孙子,雅辛托斯示意铁达列之孙:“我准备想个法子,让军团抽不出身,从这场试炼中离开。想要帮忙吗?”

  “……?”铁达列之孙神情复杂地道,“我为什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就想看什么美中不足的东西——算了,你说的这个法子不可能存在。”

  “打赌吗?”雅辛托斯将箭在手中转了一圈,“如果你输了,就把你刚刚在狭溪谷地里说的话,对你的爷爷说一遍。”

  ·

  山壁边缘。

  负责领队的军官向下方的谷地投去视线:“他们跑得倒快。”

  “还不是因为这可笑的火把?谁会在夜晚潜行的时候每个人手上拿一根,生怕敌人不知道我们在这儿?”副官大为抱怨,“而且还限制我们的行进速度,不能跑——那还抓什么选手,抓海龟得了。”

  “被淘汰的选手有点出乎意料的多,虽然铁达尼元老认为这样很好,但我们需要新的有生力量……”军官顿了顿,“东边的马其顿传来消息,一洋之隔似乎有个大家伙在蠢蠢欲动。这会儿不是削减兵源的时——”

  “嗖!”

  一柄箭支从无人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射来。

  军官抬手便抓住羽根:“别追了,这是用机关发出来的。”

  士兵们停下脚步,副官看着军官摩挲了一下箭身上被勒出的痕迹,摘下上面的布料:“上面写着什么?”

  军官的眉头缓缓皱起:“上面说,进山的成年战士之中混杂着敌城邦的间谍,这根箭支就是有人射向他们的,上面涂了毒药……”

  “毒药?这一天的捕猎还不够让他们清醒吗?他们觉得我们对付他们还需要用得上药??”副官瞪大眼睛,“肯定是骗人的,拿了我们的箭回收利用——”

  “这上面有铁达列长老的家族徽印,还有雅辛托斯殿下的印泥,你知道大贵族和王权从来水火不容,尤其是雅辛托斯殿下他的政见……”军官的眉头皱得越发拧巴,“重点是,这不是进山的成年战士配备的箭支。”

  远处的丘陵中。

  铁达列之孙靠在一颗松树后:“看!他们向我们装机关的地方射来了火箭!那是不是回复?”

  雅辛托斯驱使他:“你去捡。”

  “凭什么?我是伤员,现在我们算是短暂的结盟,同伴之间就该互相援助。”铁达列之孙死赖在地上,“而且万一那是他们的陷阱怎么办?”

  雅辛托斯就想偷个懒,这一个晚上他跑的路已经够多了:“一起,可以了吗?”

  他从树根上站起,叹息着忍耐铁达列之孙的啰嗦。

  谁能想到他深入接触的每一个斯巴达人都是潜在的话痨呢?相比较之下,还是阿卡更宜人一点。

  雅辛托斯决定说些不痛快的话题,好结束聊天:“你知道的吧,当军团撤离后,我们之间的比试还没结束。”

  铁达列之孙咕哝了一声,随后道:“如果你打败我以后,每次都能直接点出不足,我会更乐意经常和你切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间或用言语刺一下对方,很快划入火箭落下之处。

  雅辛托斯将信从箭尾捋下来,铁达列之孙迫不及待地把他的大脑袋凑过来:“说的什么?”

  他带着几分急切想要知道打赌输赢的心,渐渐凝固。

  布料上简短而潦草地写了一段话:

  【二位射来的箭支并非进山战士所配备,我们也不曾、更不需要往箭支上抹迷药。】

  铁达列之孙脸上的兴奋缓缓消退,他抓住雅辛托斯的手腕:“不可能的,那箭也曾射向过我,如果不是成年战士?”

  雅辛托斯蹙了一下眉头,用炭条在布料上匆匆写了几笔,将裹着询问的箭射了回去。

  他们现在所站的是一片开阔地,正处在对面军团的视线范围内,仅仅等待了一会,新的火箭就飞了过来。

  雅辛托斯拆开布条:

  【单独行动的弓箭手?所有进山的成年战士都是成团活动,没有单独行动的弓箭手。

  以斯巴达军人的名义,请两位立即进入军团驻扎地。】

  “当我们在山西遇到弓箭手时,你们在山南……”铁达列之孙喃喃,“而我和同伴之所以聚在山的西面,是因为我们在不同的地方遭到了弓箭手的袭击。”

  这场试炼里到底混进了多少外来的人?

  四周的旷野中,是否潜伏着窥伺他们的眼睛?

  “——我们最好走快点,”雅辛托斯反攥住铁达列之孙的手腕,“之前他们还会趁我们单打独斗时放冷箭,刚刚已经发展到几十人聚在一起仍然光明正大的放箭了,谁知道他们敢不敢在军团的视野中下手?”

  远方,军团的火把逐渐开始移动,主动向他们靠近,先前避之不及的碾压机器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可靠和暖意。

  “那波尼他们怎么办呢?”铁达列之孙又问。

  雅辛托斯挑眉低头,看着这个不自觉中将后背与他的后背相抵他的矮个青年。

  人真是很具有多面性,之前在西边的灌木丛中潜伏,这人还表现得格外干练,现在又有点像警觉但难掩纯良的兔子,很难想象这是那位铁面元老教养出的子嗣。

  但这也说不准,毕竟那位元老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可能这位铁达列之孙根本就没被祖父允许过接触那些政治的黑暗面,而是作为斯巴达的一柄刀培养着。

  所以他拥有一柄刀该有的一切优秀品质——精于潜行、不畏生死、忠于城邦、信任战友、品德高尚。

  这或许是这柄刀头一次直面复杂的黑暗,如果不及时加以淬炼,或许就会在那美好的刃面上迸出裂纹。

  雅辛托斯:“那些弓箭手之前没有得逞,现在也不会。我们去和军团汇合,不是为了躲避弓箭手,而是为了抓住他们。”

  “噢,”铁达列之孙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逐渐被点亮,他望向雅辛托斯,“我们……”

  “……”铁达列之孙的表情有点僵,“你他妈为什么要用我祖父看我的眼神看我。”

  雅辛托斯语气温和:“有吗?教你看透人心的人,没告诉你不要把看破的事情当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