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三十七章

  挺好笑的,看卡俄斯眼神飘忽的样子。

  雅辛托斯微微挑眉,磨了下牙,语调有些危险:“可怜?嗯?”

  虽然之前就因为这事儿揪过一次卡俄斯的耳朵,但那会儿他也只是隐约确定,卡俄斯绝不是哈迪斯口中的小可怜,实力应当胜于宙斯兄弟。

  但鬼能想到阿卡会是混沌之神卡俄斯?!

  这一瞬间,很多从前的片段涌上心头,比如当初阿卡听闻他曾用泥塑打发走西风神,为什么面色微妙,为什么看着丑了吧唧的泥巴坨还想收藏……但这!都特么地不能解释这个家伙怎么好意思在他心疼地说辛苦、可怜时,厚脸皮到说“嗯”!

  说出去能笑死一百个哈迪斯,混沌之神在深渊过得很辛苦,很可怜……到底辛苦可怜的是谁??

  “……”卡俄斯缓缓将手里的烂橘子放下,站在远处没靠近,“你……记起多少?”

  雅辛托斯哼笑了一声,正准备诈对方一下,说全部想起来了,近旁的珀耳塞福涅不安地扭动了几下,含糊地哭喊了一句什么,接着猛然惊醒:“——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酝酿起的演技都被打散了,他将目光转回到小姑娘身上:“醒来的第一句喊得是我的名字,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卡俄斯原本还站得老远,保持谨慎的安全距离,闻声顿时冷着脸迈开大长腿,稳稳停在雅辛托斯近旁,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雅辛托斯回了下头,简直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还有脸哼哼唧唧的,换做是他早就——嗯,好吧,他的字典里也没有不好意思这个词。

  德墨忒尔无措地跪坐在旁边,打从珀耳塞福涅和雅辛托斯一并晕倒,她就懵了,直到现在才连忙动作起来,扶住珀耳塞福涅:“怎么了珀耳?怎么会突然晕倒呢?你吓死我了!”

  “……”珀耳塞福涅似乎还有些无法从记忆中走出来,两眼放空地坐在地上,望着前方喘了会气,才缓缓转过头,望向母亲。

  雅辛托斯能轻易从珀耳塞福涅的动作中看出,这位应当是拥有全部记忆的那位可靠同盟。毕竟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姑娘是格外娇气的,早该扑进母亲怀里哇哇大哭,不像此时的珀耳塞福涅,怔怔看了母亲一会,突然伸开双臂,揽住母亲的腰背,将自己埋进母亲的怀里。

  她的哭泣幅度很小。最开始只是无声的拥抱。

  接着她怎么养也养不丰腴的瘦弱脊背开始难以克制的微颤,直到最后,带着些微哭腔的撒娇才从德墨忒尔的怀抱中传来:“好痛啊,我好痛啊。”

  千万年的时光已经磨去了她应有的娇憨,她撒娇时的语气都不甚熟练。但她抱得很用力,很紧,像是涵盖了过去漫长时光里所有难以一言倾诉的过往与情绪,这些陈酿了多年的情绪,爆发得并不声势浩大,带着成年人克制下的沉闷,却再真实,又再沉重不过。

  德墨忒尔不明所以,只是觉得这样克制哭泣、低声撒娇的女儿莫名让她心疼,好像在她不知晓的地方,她娇憨的孩子经历了什么,变得学会忍耐、突然之间长大了:“好,好……哪里痛?手指痛对不对?给你吹吹好不好?”

  她哄得很幼稚,也有些落时,对于经历了那么多、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要痛呼呼的小姑娘的珀耳塞福涅来说,有些不太适宜。

  因此她又很无措,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努力找着安慰的词:“不坚强了,珀耳不想坚强就不坚强了,当我刚刚的话没说行不行?”

  珀耳塞福涅含着一丝未褪的泪意从母亲怀中直起身,嘴角带着一丝浅淡却发自内心的笑意:“那可不行。我还等着你夸我呢,可不能让我这么些年白坚持了……”她又有些叹息,“就是没什么证据了,本来我还为你准备了信物……是一朵很漂亮的金蔷……薇……”

  她的语速慢下来。

  雅辛托斯早就感觉眼睛不太舒服,像有什么东西使了劲儿地想往外钻,揉了下眼皮后,几束金线悄无声息地沿着眼角蜿蜒而出,在空中凝聚成形,化成一根凋谢了大半、连叶子都带着折痕的蔷薇花枝。

  雅辛托斯按了下眼角:“别看我,我的记忆还没恢复完整,大概是后来我找到什么办法把这玩意儿给贮藏进眼睛里了吧。”他这回没忍住,自己吐槽自己,“上一世我是真把眼睛当仓库这么使的?”

  想想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三把金梭、一堆的命运之线,现在又多了一根凋谢的几乎只剩光棍的金枝……雅辛托斯想着想着嘶了一声:这么说起来,那赫拉克勒斯给的两支金箭呢?后来是用掉了?还是……也被塞进了眼睛里?

  他琢磨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回想起当初制服月神阿尔忒弥斯时的细节。

  他记得,当时阿尔忒弥斯想对他们出手时,阿卡……嗯,卡俄斯坐在原地,不仅没有躲闪阿尔忒弥斯的弓箭,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阿尔忒弥斯看。

  那时候他还怀疑阿卡是不是对阿尔忒弥斯一见钟情什么的,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卡俄斯在酝酿着要不要搞死阿尔忒弥斯吧!

  “……”雅辛托斯抬手抹了把脸。

  真的,现在回想起曾经的很多事情都太生草了。

  大概他当时拉拽卡俄斯的举动,也算是间接救了阿尔忒弥斯一条小命,后来他向着阿尔忒弥斯弯弓搭箭……

  “嘶。”雅辛托斯咧了下嘴。

  他记得,自己当时在引弓时,也落了一滴金泪,这金泪包裹住了搭在弓上的箭翎,变得金光璀璨。

  后来他还觉得,可能这就是金线裹在普通箭支上带来的改变,但在恢复了和赫拉克勒斯讨箭的记忆后,两相对比,那分明就是赫拉克勒斯的金箭!

  雅辛托斯忍不住又嘶了一声,感觉有点蛋疼。

  难怪当时卡俄斯盯着阿尔忒弥斯不放,还直皱眉头,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在心疼阿尔忒弥斯,而是在心疼金箭吧!

  雅辛托斯虚捂了下脸,觉得这些后知后觉越想越生草,不过现在的重点是:“金箭呢?”

  他问的没头没尾,换个人可能就要懵逼了,但卡俄斯微抬了一下眼皮:“在我这。”

  当时雅辛托斯将阿尔忒弥斯托付给他照料,他刚好趁机将金箭回收了。

  雅辛托斯放了口气,过了片刻:“等等,那真是金箭?我怎么感觉射中阿尔忒弥斯以后,她不仅没中毒,还挺活蹦乱跳的?”

  活蹦乱跳可能有点夸张,但和能让哈迪斯也退步的重伤肯定相差甚远。

  卡俄斯愣了一下:“这些你都不记得?”

  “……”完犊子,好像诈不了话了。雅辛托斯眯了下眼睛,虚张声势:“我记不记得很重要?怎么,不记得就能糊弄我?”

  “……”卡俄斯被噎了一下,退步地低声道,“你进深渊的时候,身上还有九头蛇毒。为了解毒,我已经把两柄金箭上的毒液都用掉了。至于活蹦乱跳……你拿金箭本身就是为了对付命运用的,后期为它编入了新的命运之线,牺牲掉了它对不相干人的威力,转移到针对命运上。”

  他说得毫无遮拦,丝毫不担心一会一句命运会不会被命运听见,显然丁点儿都不怕命运能不能听见他们堂而皇之的谋划。

  雅辛托斯听得牙又开始发痒,想起之前卡俄斯还装得好像多么忌讳命运一样……嗯……这么说起来,之前他们好几次在亲热的时候都提到了命运,那岂不是命运每次都能听到祂的两个死对头滚到一起?

  很好,这很精神折磨。

  雅辛托斯不仅没觉得被命运偷听有什么不适,甚至还兴起几分恶趣味,冲着卡俄斯慵懒地勾勾手,将人拽到身边,侧过脸吻住:“怎么办,我突然觉得做的时候有人听着还挺刺激的。”

  唇舌相交间,他说的话有些含糊,但相必命运肯定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暴跳如雷。

  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雅辛托斯吻到一半就忍不住抵着卡俄斯的额头,低低地笑起来。

  “……”卡俄斯的身体紧绷了几秒,接着有些无奈又无力地放松了肩背的肌肉,用唇堵住雅辛托斯的嘴,“接吻的时候别提扫兴的东西。”

  他不怎么顾忌身份形象地半跪在地,前倾着身躯,雅辛托斯微微退去后,他又紧跟着凑过去,抬手摁住雅辛托斯的肩膀,在深吻中一齐倒入草丛。

  在送雅辛托斯进山谷前,他本已经做好会迎来雅辛托斯厌弃的准备……

  一旁存在了跟没存在差不多的德墨忒尔母女:“……”

  珀耳塞福涅冷静地擦干眼泪,觉得她的感伤时刻基本上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本来她还想倍受触动地感谢一下雅辛托斯居然还帮她保存了金蔷薇:“我们——”

  雅辛托斯随手冲珀耳塞福涅摆了摆,示意滚蛋。

  珀耳塞福涅:“……”

  她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拉着母亲从草地上爬起来,自觉为草地里的狗男男腾出空间。

  但转身的时候,她仍旧不免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漾出一丝笑意。

  她很为自己高兴,因为她选对了盟友,她能够出现在这里就是雅辛托斯成功的证据。

  她也很为雅辛托斯的意志与柔软的心感到触动,他足够坚强到完成难度堪称偷天换日的计划,又心底柔软到愿意为她保留金枝,明明她在信中都已经说过放弃。

  她知道这肯定不简单,将金枝藏在眼睛里,听起来似乎挺容易,但……雅辛托斯只是个人类。

  或许很多人在大部分时候都会忘记,但雅辛托斯确实只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怪物的血统,也没流着神明的血液,从头到尾全凭着人类之躯,坚定的意志,才走到今天。

  想也知道,人类往自己的眼睛里杵东西肯定不会舒服到哪去,但偏偏雅辛托斯为了她的那点情怀,记着她的那点情怀,并且为了她做到了带回金枝。

  她带着母亲走出很远,进到林子,看不见花谷时,德墨忒尔才从僵硬中缓过来,带着几分心有余悸与不敢置信抓住珀耳塞福涅的手腕:“真是吓死我了,你能相信?穿白衣服的那个——那是混沌之神卡俄斯!”

  那样的存在,怎么会和一个人类在一起?

  珀耳塞福涅愣完,笑了一下:“我相信。”

  那样一个人类,能凭借毫无神力的肉.体凡胎,就闯出哈迪斯治下只进不出的冥界,击败命运逆转时间,他不远比任何一个神明要强大?

  一个坚韧强大,又心底柔软的存在,又有谁能不喜欢他?

  橄榄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珀耳塞福涅转身举起金枝:“可能它已经不是很好看了,但你愿不愿意让我为你挽发?”

  金色的枝条点缀在褐色的秀发间,前世怅然不可期的愿想终于在今世画下完美的句点。

  ·

  雅辛托斯的洁癖很玄学,偶尔间歇性发作。

  好在卡俄斯一向擅长顺年轻国王的毛,红色的披风在草地上铺开,光滑细腻的缎面衬得年轻王储像一块放置在红丝绒中央、令人爱不释手的羊脂玉,细密的汗在微光下甜腻惑人。

  雅辛托斯胡乱拽了一下红披风的袍角,手没攥一会就被卡俄斯温和又不容置疑地握住,拉离被扯得快变形的布料。

  雅辛托斯随着动作闷哼了一声,没忍住转头,使劲咬了一下卡俄斯的耳垂,带着喘息含糊地说反话:“你可以做得再凶一点,等我被做回亡魂,恰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每回卡俄斯都做得让雅辛托斯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有了这次没下次。

  他大约能估计到,上一世自己和卡俄斯的感情结局可能不会太好,但人嘛,不能只活在过去。

  反正现在的卡俄斯雅辛托斯是挺喜欢的,只要上辈子令他们分道扬镳的原因不触犯雅辛托斯的原则底线,他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雅辛托斯微喘了几下,略微推开卡俄斯:“咱们得谈谈。”

  卡俄斯这个心病挺要命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心理阴影,但雅辛托斯感觉,这心理阴影要是不解决,估计再做个几回,就得转变成他的心理阴影了,毕竟从客观层面来说,他还是个人类,目前比较适合细水长流。

  雅辛托斯正色地——考虑到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可能也不是特别正——将这些想法说了,轻抬了一下下巴:“上一世,你没伤害过我?没利用斯巴达或者我的朋友威胁过我?”

  “……”卡俄斯忍耐得相当辛苦,胸口与肩背的肌肉绷紧,展露出漂亮又极具侵犯力的线条,“没有。”

  他微微想了一下,挺诚恳道:“还养肥了。”

  “……”这就不用说了,雅辛托斯立刻堵住卡俄斯的嘴,“那你就不用担心……”

  他想了想,吻了下卡俄斯紧蹙的眉头,贴着唇畔低语:“就算是我对你的一点纵容。”

  这话雅辛托斯说得挺平淡,也没觉得多动人,但卡俄斯黑沉的眸中却蓦然闪过一丝光亮,环着他的手臂微微用力。

  某些过往,某些细节,可能雅辛托斯记得不清晰,或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但卡俄斯却始终没有忘记。

  比如阿波罗还在斯巴达的那段时间,在某个对黑劳士来说是灭顶之灾的节庆来临之前,他们曾有过一段对话。

  阿波罗叭叭地表达着对外出体验节日气氛的期待,卡俄斯就站在旁边微蹙着眉头听着。

  他很多次想开口打断阿波罗的聒噪,直接一句“不准,万一你借机去神殿告密”打断对方的非分之想,顺道还能提醒一下阿波罗你现在的身份是阶下囚,而不是雅辛的情人,哪里有那个立场想这些享乐的东西。

  然而雅辛托斯看了眼阿波罗发亮的眸子,就笑了一下,心软到愿意冒着风险纵容阿波罗上街。

  而他甚至连不高兴的立场都没有。

  “嗯……”雅辛托斯喘了一下,抬手抵住卡俄斯的额头,好气又好笑,“我说软话是指望你能节制点,你怎么反倒更疯了?”

  “……”卡俄斯的手撑着雅辛托斯两侧的地面,前倾身躯,将下巴虚搁在雅辛托斯的肩窝,避开对方的视线。

  他绷了一会脊背,还是没忍住:“你……还喜欢阿波罗吗?”

  “?”雅辛托斯的爪子顺手揩油,“你怎么会这么想?”

  卡俄斯重重蹙起眉头:“你一直对他很纵容。”

  他细数:“他失去神力后,你说是已经和他断了关系,但他一说想要体验节日气氛,你就纵容他上街,你还怕他出事,给了他你自己的红披风……”

  堂堂一始源神,讲起这些话来酸酸溜溜,像个翻旧账的醋缸子。

  雅辛托斯有点想笑,但看着卡俄斯隆起的眉头,又觉得现在真笑出声有点混蛋:“这都多久之前的醋?嗯?今天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打算就在肚里一直存着?想自个儿酿到什么时候?”

  他照常嘴贱完,又抬手抚了一下卡俄斯的脊背:“难道我前世没跟你说过?我会喜欢上阿波罗,全是命运的安排。”

  “只是‘说’。”卡俄斯依旧蹙着眉,显然对此耿耿于怀,“上一世你已经捻散了自己的命运之线,不再受命运的控制。逆转时间后,你虽然没有记忆,但其实在预示梦前半个月,就已经回到了斯巴达。但你还是和阿波罗在一起……”

  然后还有纵容阿波罗上街。

  送阿波罗红披风。

  卡俄斯在心里再次翻了一波旧账,但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雅辛托斯挑眉:“你也说了我没有记忆——”他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头轻轻碰了下卡俄斯,“那下回我不展示风度了行不行?以后但凡跟阿波罗碰面,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先通过你批准。”

  他说到后面,偏头亲了一下卡俄斯的侧脸,放柔声音:“行不行?你少醋一点。”

  他生前死后,遇到过那么多人,和那么多神明打过交道,很少遇到像哈迪斯之类强大到足以目空一切的神明会患得患失的。

  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卡俄斯在他面前是有些自卑的,总把自己跟阿波罗比较。

  这比较毫无道理,没有任何价值,换任何一人——哪怕是阿波罗自己来看,都不会觉得两者有任何可比性,偏偏卡俄斯一直比较到这一世,还总忧虑着自己是否会比不上阿波罗。

  有一种说法是这么讲:爱情总能让最自信的人失去自信,最强大的人变得软弱,当坚硬的贝壳被撬开,露出里面的软肉时,那是爱情最触动人的时候。

  但雅辛托斯不这么觉得。

  他想,一段健康的感情,总该让身处其中的人,自信的变得更加自信,强大的变得更加强大。

  最触动人的不是撬出软肉的时刻,而是你知道他的软肉在哪里,却因为爱意不去强撬触碰,温柔地化作彼此的护盾,为对方坚硬的贝壳再加上一层保护,从此他坚韧不摧,没有人能够伤到他的软肋。

  雅辛托斯不知道卡俄斯的这种没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但怎么想都多半始源于上一世,始源于他。

  照这么想,他现在被做到半死不活,也只能说是前世的他搬起石头,砸了后世自己的脚。

  那能怎么办呢,自己撬开的贝壳总得自己负责。慢慢养呗。

  雅辛托斯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壮烈牺牲的心理准备,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目光从泛红的眼角斜睨向卡俄斯,带着湿意的睫毛微颤:“你是想动,还是想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