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斯巴达小祖宗>第一百三十五章

  落日余晖倾斜入窗,明明尚有余温,却照的雅辛托斯指尖冰凉。

  他在原地静立数秒,仍是收敛起情绪,抬手挑起金线。正准备继续解线,门外突然传来计划之外的动静。

  “为什么我就是不吃教训?”少女的啜泣声伴随着脚步声靠近。

  雅辛托斯动作顿了一下,反手摸出麻痹香球,贴在手工桌底面,吞下解药后扫视一圈四周,姑且抱着金梭蹲在橱柜后。

  屋外的抽噎声仍在继续,雅辛托斯侧耳聆听,毫不意外地听到三个小姑娘满含委屈的互相哭诉。

  正如他刚上岛时所怀疑的,命运并没有对身边的人手下留情。三位命运女神因为命运安排的“完美故事”变得丑陋不堪,城堡里一面镜子都不敢放,沐浴时不敢低头看水面,触摸自己的皮肤自己都觉得恶心。

  珀耳塞福涅的邀请信明明寄的恰是时候,三个小姑娘却在鼓起勇气赴宴的路上,被一个孩子哭着说丑,半途中就无地自容地逃回岛上。

  “……”三姐妹中性格比较坚强的克罗托都因为姐妹的话默默无言。

  “我们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阿特洛波斯有些歇斯底里,“哪点不够听话?祂对我们唯一的信任,也不过就是在我们提及命运时懒得聆听——是懒得听!因为祂知道,我们是祂的附属神,永远也不可能反抗得了祂!”

  屋外静默了一阵,阿特洛波斯又恨恨地咬牙:“凭什么?凭什么这混账玩意儿偏偏是至高神?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制得住他?!”

  “……有吧,”拉刻西斯有些犹豫,“祂不是对混沌非常忌惮?就是现在隐居在深渊里的那位,一切的起源,混沌之神卡俄斯。据说他们是同时诞生、不分先后的,所以真要说至高神,其实有两位。虽然……祂和那位相争的时候,我们还没出生,但之前我在纺线的时候,有用我的那把金梭窥探到一些画面,祂曾经试图给那一位编过命运。”

  “?”阿特洛波斯的声线顿时因为紧张而有些提高,“祂成功了?”

  拉刻西斯:“嗯……祂编过很多次,只有第一次成功了。而且只成功了前半部分。”她回忆了一下,“我记得祂编的内容是……‘混沌无形,不应有识’。根据我看到的画面估计,祂纺的命运之线只来得及实现‘混沌无形’的部分,就从中截断,大约是对面那位立马就觉察到不对……反正后面不论祂再怎么费劲想续接,都无法接在那一小截命运之线后纺出半寸金线。”

  阿特洛波斯发出快意的冷笑:“做祂的白日大美梦,‘不应有识’?一上来就妄想把另一位至高神的神智抹了,步子迈得太大也不怕扯到蛋——哦,祂也没这玩意儿。”

  拉刻西斯叹了口气:“如果人人都能像那位大人一样,察觉到命运的操控,只要不愿意,命运就拿他没办法,那就好了。”

  三姐妹一路骂着上司,一路走进工作坊。

  拉刻西斯随手将原本打算带去冥界的果篮放下,目光不怎么在意地一扫:“——有……”

  她想喊有人,刚发出半个音节,一股酥麻感就顺着脊柱蹿向四肢,霎时抽空了她的力气,她不受控制地腿下一软,和姐妹们一道委顿在地。

  雅辛托斯躲的位置其实根本就不隐蔽,克罗托使劲往上一掀眼皮,就能看见有个陌生男人抱着金梭半蹲半跪在橱柜后:“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她色厉内荏地喝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

  来她们岛上的人能想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自己该死的、荒唐的命运。总不能是对她们几个丑得能止小儿夜啼的老太婆心怀不轨。

  克罗托抿了一下唇:“你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劝你最好不要——你干什么?别白费力气了,金梭是毁不掉的。命运创造它们时,就已经赋予了它们唯一性,并且无法被任何人损毁——除了祂自己。”

  “……”雅辛托斯没轻信命运女神的话,自顾自抬手用金箭狠扎了几下金梭裸露出的部分,没留下任何划痕。

  大约在金箭的判定法则里,金梭是个死物,自然也就谈不上“重伤”。

  “你快走吧,”阿特洛波斯瘫软在地上苦劝,“看看天色,命运很快就会回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别以为你现在的命运已经足够悲惨,我们在命运身边看得多了,没人的命运在祂手底下是悲惨到不能再悲惨的,祂总能想出新法子折磨人。”

  拉刻西斯也跟着劝:“喀戎,你知道吧?那位全知全能的大贤者,现在被祂折磨得只剩下一道残魂,痴傻到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更别提加诸在他身上的九头蛇毒液的折磨……”

  雅辛托斯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他此时还身负和喀戎同款的九头蛇毒液。

  他没搭理姐妹三人细碎的劝说,只稍微思量了一下克罗托话中提供的“金梭具有唯一性,且不能被除命运以外的人损毁”的信息,就果断地抄起拉刻西斯放下的果篮,将里面的水果粗暴地往外倒,倒是意外地倒出了一座小山。

  雅辛托斯眼神微妙地扫了眼脚边的水果堆,没浪费时间,转回身就将金梭丢进篮子里,开始顺着橱柜把里面存放的金线往果篮里扫。

  这还得了?三姐妹顿时急了,克罗托都有些失却冷静:“住手!你要干什么?你想改自己的命运,我给你找你的命运之线就是了!”

  她奋力催动神力,一道细如牛毛的金线颤颤巍巍从果篮里钻出来,飘到雅辛托斯面前:“够了吗?快把果篮放下!少你一根金线祂不一定会发现,你把金梭和这么多命运之线全带走,连门你都走不出去知不知道?”

  阿特洛波斯也尖声惊叫:“别!命运对金梭管控得特别严,你带着它一出房门,命运就会立即赶到!”

  这混账玩意儿还踏马挺警觉,雅辛托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你带金梭走干什么?”克罗托也是头一回被逼得这么急,“我都把你的命运之线找出来了,你顺着线尾往上捻散它,就能摆脱命运的控制——救完自己就走吧!你救不了所有人!趁命运还没回来,我们还能帮你瞒一瞒!”

  克罗托憋红了脸,竭力操纵着麻痹香球影响下格外滞涩的神力,将雅辛托斯的命运之线硬怼进雅辛托斯手中。

  【“——我说到哪了?啊,阿波罗。光明之神,天之骄子。”命运伸手撩拨着窗口漏进的阳光,“顺遂的人生是不会被人铭记的。他总得在别的地方付出点什么,才算公平,对吧?比如情场,怎么样?我要让他的每一段爱情都来的轰轰烈烈,最终又黯淡收场。”

  祂兴致勃勃地跃下窗台,飘到命运女神身边:“让我来看看给他挑点什么样的人选?嗯……这个达芙妮怎么样?因为丘比特的报复之箭,平凡少女被太阳神追爱,最终化身月桂。”

  祂抬着手,如果不知内容,乍一看还真像个对自己的杰作津津乐道的剧作家。

  “该不该从男性里挑一个出来?这次来个身份高贵点的吧,快,你们找一找,有没有那种人生轨迹无聊又平淡的国王?”命运催促,“就是那种,聪慧的、俊美的、坚毅的,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未来——他会用仁慈之心和强硬手腕振兴城邦,将和平之种播撒至人间。”

  祂啧嘴:“和平是最无聊的间奏,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国王即位,打扰我的创作。”

  “大人,”克罗托小心翼翼道,“目前,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国王诞生。”

  “那就等一等。”命运不在意地挥手,“虽然他只是阿波罗的一个附属故事,但我也不想太放宽标准。一旦他诞生,立即告知我,明白吗?这是命令。”】

  【“嗯?”命运倚在花藤编成的躺椅上,语调懒散,“什么国王?”

  “就是……您很多年前命令我们为您注意的,那位适合阿波罗的国王。”拉刻西斯不敢抬头,“您让我们等他一诞生,就告诉您的。”

  “啊……”命运沐浴着阳光喟叹,“我都忘记了。”

  祂似乎有些发懒,不想起来,片刻后随意打发道:“算了,随便编点什么吧——让我想想,最常见的套路是什么来着?对了,爱情会让人盲目,让英明的君主变得昏庸。但作为补偿,他将作为阿波罗的情人被史书记载……”

  祂说着说着,干巴巴地啧了一下嘴,语带抱怨:“都怪俄狄浦斯。他的故事是我最满意的杰作,现在再看这些国王,再怎么践踏他们傲骨都像是少了点劲头,索然无味。”

  祂勉强撑起劲头坐起身:“让我想想,再给他的故事添几笔。嗯,让这段爱情里再加进一人吧?比如……西风神?就他吧。他会和阿波罗同时看上这位俊美的王储,却因为这个雅……什么的选择了阿波罗,心生嫉恨,怒极杀死自己倾慕之人。”

  祂说着说着,起了点兴趣:“这个故事的结尾倒是不错。原本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未来君主死于情杀,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具有嘲讽意味,又让人深感遗憾的呢?噢——我可以让他的死法更加荒诞一点,比如放西风神潜伏在草丛中,看着这对小情侣在草地上嬉笑比试,暗地里操纵西风,令铁饼转向,砸烂这个雅……什么斯的脑袋!哈!没错,故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才好。拉刻西斯,等到了那一天,记得喊我欣赏这场喜剧。”】

  【“大人……您二十多年前说过,等西风神要杀死雅辛托斯时,让我来提醒您欣赏杰作。”拉刻西斯低着头,挨挨蹭蹭地挪到命运身边。

  “啧。什么杰作?从俄狄浦斯之后,我还创作过什么作品能称得上杰作的?”命运像个郁郁寡欢的剧作家,不是很感兴趣地挥挥手,“算了。懒得看了。他今天就死?死完就把他的命运之线拾掇到橱柜里吧。”

  祂对着窗台哀叹:“为什么人只能死一次,魂魄只能消散一回呢?俄狄浦斯上了岛来,得知自己辛辛苦苦拼搏数年才找到海岛也不过是我的安排,原因是我需要他来完成你们的命运,那时候他的表情多么精彩呀!哈!我真是一秒也不想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尤其是他心里知道诅咒你们的代价就是死后魂飞魄散,但还要按照我的安排回到自己城邦自戮双目,流浪一生,只为了等待死亡降临时魂魄消散……”

  祂的神情又变得哀怨:“那是唯一一个我从生跟到魂飞魄散的一个杰作,往后就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偶尔吓唬吓唬春神,逗弄逗弄小海妖都算什么呢?一些小打小闹而已。”】

  破碎的画面一一闪过,最终定格于命运的满脸遗憾。

  “小、打、小、闹。”雅辛托斯咬着牙,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字。

  他近乎想笑。

  他想到珀耳塞福涅这么长久以来经受的折磨,想到岛外忘却一切,却还记得不曾离开的小海妖。

  想到赫拉克勒斯,想到喀戎,想到自己来时路上还自我派遣,说运气不错,现在看来,也变成了一种嘲讽。

  为什么他能顺顺利利地走到这一步?因为自始至终,命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连为他编写的荒诞故事都懒得回看。

  他都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束缚他的故事线很短,到因西风神的铁饼而死就截止,反而给了他更多于珀耳塞福涅、小海妖等人的自由。

  原来克罗托一直重复的“少你一根金线祂不一定会发现”是这个意思。

  当然不会发现,几百年前,从他死的那天,他的金线就被丢进橱柜,命运连他生前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死后。

  “天哪,你就听我的劝吧!”阿特洛波斯急得脸通红,斜着眼看窗外越发低的夕阳,“你看看自己的命运,是不是很惨?不惨你也不会这么辛苦找上岛。难道你不想改变它?你现在还有机会,赶快把你的命运之线捻散就走,你要是非要大发善心,想救其他人——你救不了的呀!命运一回来看见你,不就知道你改过命运之线了?到时候祂要求重新纺织,你不是白做工!”

  珀耳塞福涅也曾在信中写过这些话,“你救不了所有人”。

  雅辛托斯垂下眼,松开绷紧的手指,一边将命运之线从末尾捻散,一边道:“先帮我找几个人的命运之线,珀耳塞福涅、小海妖、赫拉克勒斯、喀戎、明塔……”

  “你疯了你!”阿特洛波斯恨不能跺脚,“你知道这命运之线多难捻散,你最多救完四五个人——可别指望我们帮你,虽然我也想帮,但我们可没法违背命运到这种程度。”

  雅辛托斯笑了一下,睨了她们一眼:“真想帮我,就帮我找线。如果真赶不及,被你们那位大人撞个正着,我教你们怎么说——告诉他,我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来。”

  阿特洛波斯都要懵了:“那你,你这线不是白捻了?不是,我这么说,命运肯定会要我们重新纺织你的线的啊!”

  克罗托却睨了雅辛托斯一眼,默默铆足劲,挨个挑出雅辛托斯要的金线,顺便低声呵斥姐妹们:“少说话,做事。”

  她听懂了雅辛托斯的意思。

  从头到尾,雅辛托斯捻自己的命运就不是为了自己。

  他想为改变其他人的命运打掩护。

  如果她们动作够快,或许真的能来得及把这些人的命运之线统统拈完,甚至还能多救几个。

  到时候就算命运回来,撞见还没离开的雅辛托斯,只要她们一口咬定这个小贼是来改变自己命运的,以命运那种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根本不会猜到有人宁愿牺牲自己,换取别人的自由。

  届时,命运只会想到去检查雅辛托斯的命运之线,然后发觉正如雅辛托斯所说,他的命运已经被毁,就算发脾气、惩罚,也只会针对雅辛托斯一个。

  雅辛托斯也差不多这么想,不过他的心情可能没有克罗托想的那么悲壮,反倒挺轻松的。

  活着的时候,他没有机会像个斯巴达男人一样战死沙场,死后百年,他倒是重获机会了。

  他也绝不可能如三姐妹所说,毫无心理负担地靠着珀耳塞福涅、明塔等人的帮助,背着赫拉克勒斯的金箭跑来海岛捻完自己的金线就跑路。

  斯巴达人言必行,行必果。

  斯巴达没有逃兵。

  更何况……亲眼目睹这么多,亲耳听闻这么多,他如何能冷下心让自己无视?

  如果不是需要当幌子,做障眼法,雅辛托斯都懒得浪费时间去拈自己的金线,毕竟按照破碎画面里传达的信息,命运对他的束缚早几百年前在他死时就结束了,现在捻金线,除非时间倒流,一切再来一遍,不然纯属脱了裤子放屁。

  珀耳塞福涅首先被克罗托挑出来交到雅辛托斯手上,然后是喀戎和小海妖。

  “快点快点,还有赫拉克勒斯和明塔呢!”阿特洛波斯在地上催得恨不能自己跳起来帮忙,虽然她真跳起来也没法帮,“如果今天那个狗东西回来得晚点,你说不定还能多救几人。”

  捻线又不需要脑子,雅辛托斯挺好笑地搭话:“之前你还劝我快走。”

  “这不一样。”克罗托冷静地说,“既然你准备把自己的命配上,那肯定是能多捞一点赚一点。”

  拉刻西斯很吃惊地看着克罗托,像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么带匪气的话。

  命运之线正如阿特洛波斯所说的那样难以捻散。

  主要是其上承载了命主诸多不甘,无数磨难的画面碎片在雅辛托斯眼前一一浮现。

  为了防止命运之线交融,雅辛托斯一次只能左右手各捻一条线。

  好在他“故事”并不算长,“高潮”来得很快就戛然而止,倒是珀耳塞福涅的更加难捻,唯一的慰藉——雅辛托斯心里这么想时,带着嘲讽的语气——是珀耳塞福涅在命运的操纵下将明塔变成薄荷草后,命运很快就看腻了年复一年的重复,后期也将珀耳塞福涅的命运之线束之高阁,唯一束缚珀耳塞福涅在出逃时屡出意外的,由祂本身,变成了呆板迟钝的一句话法则,给珀耳塞福涅留下了漏洞可钻。

  雅辛托斯不是很真诚地在心里感谢了一下命运的喜新厌旧,不然祂要是像跟俄狄浦斯一样一直跟着珀耳塞福涅,还指不定事情现在是什么样。

  雅辛托斯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命运之线捻完,接过喀戎和小海妖的,两份记忆碎片互相穿插,一会是喀戎靠在床边,赫拉克勒斯哄着他重新学习怎么如厕、怎么吃饭,隔天又得重头来过,一会是小海妖在海岛周围执拗地阻止任何人靠近,却在对方询问她叫什么、为什么不换个安全的地方生活时面露疑惑。

  命运偶尔会在画面中现身,比如仗着无人看见,拍掉喀戎手里的餐具,或者将他在如厕时推倒,兴致勃勃地看赫拉克勒斯忍着眼泪为喀戎重新打理衣物,喀戎带着表达不出的委屈迷茫回望。

  又或者漂浮在小海妖身边,欣赏对方妙曼的歌声,嫌恶小海妖说得多、唱得少,随手为她编写只有在歌唱时才能恢复声音,说话时嘈杂难听的命运,好让小海妖在不唱歌时闭嘴不愿说话,想说话时想到自己难听的声音,于是选择唱歌。

  雅辛托斯简直不知道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混账的东西,说祂混账指不定连混账都觉得不乐意。

  雅辛托斯顺着线尾,一寸寸往前捻,捻散了小海妖无法说话的命运,捻散了喀戎被宙斯打下冥界后,命运刻意为他加上的重新遭到九头蛇毒折磨的命运。正要继续往前倒推,阿特洛波斯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后续的话,阿特洛波斯说不出来,但雅辛托斯看着命运三女神骤然苍白的面色,以及笼罩在工作坊间的庞大阴影,就立即意识到:糟了。

  那个说混账都辱混账的玩意儿提早回来了。

  无形的阴影在屋内浮动,雅辛托斯的手本想摸向金箭,看着阴影又不大确定金箭能不能射中命运这种没有实体的形态,万一一击不中,命运再一看他用来射祂的是赫拉克勒斯给的金箭,那就糟上加糟了。

  如果只涉及自己,他倒是不惧赌一赌,但要是牵扯到他人,他就不能不三思而后行了。

  命运显然没有听到雅辛托斯内心的祈祷,完全没有变成人形的打算,低而轻的声音像水中游过的鳗鱼,在工作坊的桌椅柜台间穿梭游弋,叫人产生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放下来,放下你手中的金梭和命运之线。我允许你安安全全地离开。”

  听你放屁。雅辛托斯冷静地抱着果篮,往后退了一步,眼角余光扫过身边窗台。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在看完那些记忆碎片后,他的良心除非是被狗……嗯,被命运吃了,不然怎么可能放下。

  他一向不信不撞南墙不回头这鬼话,就是撞上南墙,如果有必要,他也要带上锤头多撞几次。

  只要不到最后一秒,他就还能再想办法。

  他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大张旗鼓地一撑窗台,从工作坊跃了出去。

  感谢命运的狗……嗯,狗都不如的人渣脾气吧,雅辛托斯看了那么多的破碎画面,确信对方看到自己逃跑的第一反应不是会生气,而是兴致勃勃,像这样的人,他生前在元老院里见得多了,最爱做的事就是扮演恶猫逗老鼠,虽然把自己比作老鼠有些不爽吧……但这至少给足了他思考的时间。

  又或者……求助的时间。

  雅辛托斯抱着果篮,大长腿甩开,有袍子遮着,鬼都看不出他的腿骨还碎着,身上背负着九头蛇毒:“你能解除隐匿气息的效果吗?”

  他这话是问金蔷薇的。

  大约是被血滋养那么多年,多少有些许本能的意识,下一秒金蔷薇就晃晃荡荡熄灭了微光。

  身后,命运果真没有立即出手将雅辛托斯制住,反倒不紧不慢地先将命运三女神身上的药效给解除了,放狗似的拍了一下她们的脑袋示意追上,才乌云似的缀在雅辛托斯身后,保持一个不近不远、极有威胁感的距离:“为什么要逃?嗯?你知道你逃不过我……”

  雅辛托斯鸟都没鸟命运的屁话连篇,只管笔直地往海岛边缘冲,就算一直跑到踩进了浅滩的水,仍旧毫不犹豫往前冲。

  他身后,不得不听从号令的三女神都他妈要尖叫了:你难道是想着用水泡泡金梭就会坏掉吗??

  雅辛托斯当然打的不是这个主意,他还记着呢,三女神刚回来时,站在工作坊门口说的话:“祂不是对混沌非常忌惮?就是现在隐居在深渊里的那位,一切的起源,混沌之神卡俄斯。”

  所以才说赫拉克勒斯不适合执行这次行动,别说什么计划了,那位莽惯了,估计前脚听到的话,后脚都想不起来。

  不像雅辛托斯,阴谋,阳谋,他从生到死,耍得最得心应手,生前死后,最拿手的就是长程的计谋。

  雅辛托斯往前奔跑,九头蛇毒在血液里灼烧着血肉骨骼,他却背对命运,微微提起唇角。

  下一秒,他面前的海面便出现一条长长的裂隙,塔纳托斯和修普诺斯同时出马,亲自率领冥界军队缉拿出逃的亡魂,两神站在队列最前面:“好啊,可算找——诶,不是,你干什么?!”

  雅辛托斯迈着长腿掠过懵逼的死神兄弟,顺道拍了一下修普诺斯的肩膀:“谢了。”

  来的很及时,谢谢帮我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雅辛托斯:表彰冥界的出警速度,及时拯救亡魂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