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子,久到让奥尔良海鳗又开始有点忐忑不安,她急忙回道:“我是不是刚才说的有些太沉重了?我可能因为说Boom Zero说到最后有一点奇怪的感慨,是不是有点太自说自话?有没有很怪?”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不是的,海鳗小姐,不是的。”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海鳗小姐,一点都不奇怪。”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想问,海鳗小姐,不再害怕了吗?”

  “奥尔良海鳗:哈哈哈,其实我很想回答我不害怕,但是其实,我仍然很害怕,很害怕,每一天都在害怕,GZDK一天比一天像真的,一天比一天看起来更要像从我脑中的虚构世界里走向现实,我就一天比一天害怕。”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GZDK真的……是假的……”

  “奥尔良海鳗:那我可能会大哭一场吧,和朋友一起约一个晚上喝个烂醉,放一晚上GZDK剪辑,唱着同人歌,把自己淹没在泪水和酒精里,想象自己一点点腐烂。”

  “奥尔良海鳗:哈哈哈,真的很像失恋一样啊,可能男朋友和我分手,我都不会哭这么惨。”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会难过吗?”

  “奥尔良海鳗:会难过啊。”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会害怕吗?”

  “奥尔良海鳗:会害怕啊。”

  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东西……回应的可能性几乎为0。

  明明知道自己最后到底会有多难过。

  明明现在这么害怕。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就算这样,也还要去爱吗?”

  几乎没有任何延迟,下一条信息就出现在屏幕上了。

  “奥尔良海鳗:当然啊。”

  “奥尔良海鳗:我要去爱。”

  绿谷出久的眼圈又一次红了,他眼周的酸涩感越来越重,他开始想起爆豪胜己那砸在他心上刀子一样的话,传进他耳朵里时比书桌撞在门上的声音还大,不知道门有没有砸坏,不然爆豪胜己恐怕要补维修费。开学后那个班级里,可能会有个高中生惊奇地发现他的书桌变成了新的。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好勇敢。”

  “海鳗小姐,真的好勇敢啊。”

  时间又一次往前回溯,嘴唇上的疼痛仿佛还在,爆豪胜己大声说着他很可笑,爆豪胜己不在乎任何人,自然不用向任何人道歉,爆豪胜己不在乎绿谷出久,自然不用对绿谷出久道歉。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看过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GZDK同人小说。”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那里面有好多个绿谷出久,也有好多个爆豪胜己。”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看过海鳗小姐的同人,那篇《我尽力靠近你时我的样子》,海鳗小姐笔下的绿谷出久,他好勇敢。”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即使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得到回应,即使知道那个人对这份喜欢嗤之以鼻,尽管明白自己那副拼命追逐却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样子,在那个人眼里只是个笑话。”

  他想起在照片事件在网络上爆发流传的时候,他向爆豪胜己求证是否有对方的推波助澜,那是他最早开始对他们之间的搞笑勾当产生忧虑的时候。也许那不仅仅只有忧虑,甚至还有微不可查的发抖和齿冷,这个人对他不以为意到了到底何种地步。曾经心里微妙的埋怨在此刻被放大无数倍,每一丝每一毫都被解读,他想,爆豪胜己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甚至不去问作为共同参与者的他,他想,在爆豪胜己的眼里,他恐怕只是一个好用的道具,也许这样的结果他都应该感激涕零,起码此时不算废物。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但他还是那么赤裸地喜欢着对方,那么执着地表达着对那个人的爱。”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真勇敢啊。”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GZDK还有许多个绿谷出久,他们都一样勇敢,就像海鳗小姐你一样,大家都很勇敢。”

  他脑中突然闪过过去的片段,那是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当这幅画面在他的脑中浮现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原来他的人生中还有这样一段的经历。时间跨度如此之大,就像穿过了莫比乌斯环的一个节点,时间不再往前流去,终点成了起点。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可是我其实……并不勇敢。”

  那是他们很小的时候,四岁?五岁?绿谷出久实在记不清了,他们在山谷中玩,爆豪胜己不慎掉入了溪流里,那时候他还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未来要无数次被爆豪胜己推开拒绝,他那时傻傻地向爆豪胜己伸出了手。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一点都不勇敢。”

  那时那个金发红眼的小孩子愣住了。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因为我已经被拒绝……太多次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

  恶狠狠地把绿谷出久推进了溪流。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真的不想……再对GZDK真情实感了。”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因为我一点都不勇敢。”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没有办法把感情投到一个永远不会给我任何回应的东西身上,也实在没有办法对注定结局的东西有希翼,唯独面对这件事,我不相信奇迹。”

  他没有抓住,他伸过来的手。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海鳗小姐……对不起。”

  “奥尔良海鳗:为什么?”

  “奥尔良海鳗: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奥尔良海鳗:小世界,我觉得,如果你想说对不起的话,应该换个对象哦。”

  “奥尔良海鳗:你应该对自己说对不起。”

  “奥尔良海鳗:我今天要大言不惭一次了,因为你虽然一直在说,自己不想,自己没有办法,可是在我看来——”

  “奥尔良海鳗:——你已经真情实感了啊。”

  绿谷出久的眼睛睁大了。

  他酸涩已久的眼眶在这一刻终于决堤,眼泪夺眶而出,温热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他把脸埋在手心里,笑声被揉碎在泪水里,眼泪从他的下巴流到脖颈,他哽咽着,流泪着,笑着。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是啊……”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已经真情实感了。”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并不是现在才开始,可能从很久很久以前——”

  “世界第一的欧鲁迈特:——我就已经真情实感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爆豪胜己烦躁地揉着头发,他的发质很硬,尽管他内心的焦躁多到能漫出整个房间,头发也仍然没被他弄得很乱。

  为什么要哭啊?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还是那家伙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女人?喜欢到甚至要用那种碍眼的眼神看着他的程度?甚至要和他对呛?

  绿谷出久脑子他妈的是有泡吧?

  爆豪胜己忿忿地回想着黄昏时他和绿谷出久的那场争论,他越想越觉得绿谷出久不可理喻。他哪里有说错一句话?会喜欢那种妄想症女人的家伙才他妈是眼光差到爆吧?

  【为什么不可笑?她既然知道自己到底在喜欢什么东西,还是把感情和精力投入进去了,那她不就是在自我陶醉吗?没有任何收益,也没有任何反馈,自以为自己在做多了不起的事,实际上不过就是在那里演独角戏,这不可笑吗?】

  爆豪胜己把手从头发上放了下来。

  爆豪胜己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七年前,在国中的书桌前,他看着熟睡的绿谷出久的时候。

  那时,在绿谷出久趴着的那张桌子上,有一本翻开的,记到一半的,满是批注的英雄笔记。

  绿谷出久曾经就是那个,对永远都不可能有回应的东西有着可笑的期待,把精力和感情,投入到一个无望的,近乎不可能梦想的,蠢到至极的家伙。

  ——然后,绿谷出久等到了那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