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一直沉默着的零小姐突然开口, 吓了我一跳。
我甚至能够想象到她在我精神里那间休息室中翻着白眼嫌弃的样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她嫌弃的说道。
155
我觉得，如果我的故事被做成一个动画片, 这个时候, 我的背后就会浮现出一个虚影, 零小姐会以一个与我完全成为对比的酷炫样子登场，然后万分帅气的与我做一个人格交换, 期间还有背景改变以及魔法少女变身元素，用以吸引低龄观众。
可实际情况是盖提亚悠然的坐在玉座上大放厥词, 而我只能龟缩在魔力构成的白金之星的虚影后面, 惴惴不安与自己是否能躲过盖提亚的下一波攻击, 并头疼与他的不死之身是否还有第三种方式来终结。
是的, 第三种。
第一种是医生以身示范的哪一种, 我已经见过、体验过、痛苦过、思考过, 并在最终, 为了逆转他而回到过去。
而第二种，是我曾经思考好的，但如今我却产生了犹豫和迟疑, 久久不愿行动，妄图得到第三种方法。
零小姐嗤之以鼻的冷笑，给我泼冷水，“以你的脑袋瓜想要在几分钟之内想出解决当前事件的第三种方法？你也太高估自己的智商了吧？立香？”
我倒抽一口冷气, 心里想：我这么做都是因为谁啊——
然后下一刻，就听到零小姐说，“好了, 就这样吧。”
156
“立香，从我接受你的那一天开始, 我就知道你要我面对的是什么了。”
“而我之所以接受你，就是因为连我自己都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和你为我安排好的结局。”
哦，对，我们之间有该死的记忆和经历共享。
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我把这茬给忘了。
157
零小姐很少这样。
她的语气莫名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大约是在她自己的记忆中那难得的提亚马特的温柔对她造成的影响......总之她大概是觉得所有的告别都要以此为结尾。
“立香，已经够了，不用再想了，我接受一切。”
她说道。
“我没能选择自己的诞生，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
“而且你真的，完全不适合去做Beast。”
“你是救世主，立香。”
“所以，去拯救世界吧，尽你所能，去做一切你想得到的事，为了你想要的未来？”
她说到这里，语气略带嘲讽。
“......哪怕是你自己根本就看不到的未来。”
158
我没有回应她最后所说的这句话。
因为我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谢谢你，零小姐。”
“以及对不起。”
“哦？为了什么？”
“......大概是为了自己的负罪感能够得到些许安慰？”
159
零小姐嗤笑了一声，然后从我的身体中浮现出来，毫不客气的几乎带走了我储存的所有魔力，最后将手伸向白金之星的残像，想要回收其中储存的魔力。
或许是因为我感情中突然涌出的不舍，她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停在半空。
“......立香。”
她叹了口气，轻轻叫我的名字。
于是我在我们共同所有的意识中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160
除了姓氏，这是承太郎目前唯一一个陪伴在我身边的证明。
但我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舍弃他。
就像是舍弃其他我所有的一切一样。
161
盖提亚游刃有余的以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在说：看，你做的再多努力，在我眼中都不值一提。
即便在他面前的我正逐渐改变，成为非人的模样，成为BEAST，成为与他一样能够毁灭世界的存在，他看我的眼神依然高高在上，如同俯视蝼蚁。
“你知道——虽然我们同为Beast，但于我相比，你实在太过弱小，编外之兽。”
“你甚至不能算是Beast，只是被勉强归类其中。”
“即便如此，你也决定与我为敌么？”
他如此说道。
162
零小姐将长发别在耳后，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然后回答。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身为Beast，我甚至都没有不死之身。”她直视着盖提亚，缓缓回答，“即使你已经在自己的高傲之下失败过一次了，你仍然改不掉你的坏毛病，不是么？”
盖提亚缓缓坐正，俯视着她、或者是我。
他没有说话。
零小姐却没有闭嘴，与平时的她不太一样，她现在面部表情丰富，不像之前那么冷酷帅气，但却似乎人性化很多。
......不过考虑到她在乌鲁克的巨大感情波动，我觉得冷酷帅气这个形容词还是算了。
163
零小姐抬起了手，她直视着盖提亚，面带微笑，然后她说了句大概是在我精神世界里做宅女时候看到的话。
她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对盖提亚说，“Suiprise！”
然后她永远的离开了我的身体。
164
我一直都很清楚，在这具被迫改变为Beast的灵基的身体中，一直都是零小姐占据着主动。
但是因为她的偏爱，所以我长久的握有这个灵基的控制权。
其实她一直都可以随时收回她赋予的魔力、灵基、乃至一切，然后重新成为混沌之兽，成为一个货真价实，完完整整的Beast。
而我一直以来想要做，却到最后都没能做的，就是凭借我手中的一切：达芬奇亲给予的魔法阵、奥尔加玛丽所长翻遍了书籍完善后附加的控制魔法阵、甚至梅林不怕事儿多提议的精神控制魔法之类的。
我应该用这一切来压制和控制零小姐，迫使她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我的武器，然后在面对盖提亚的时候，为了破除盖提亚的不死，以Beast对抗Beast。
混沌之兽，那是模糊了一切概念的存在。
她无视时间，无视空间，无视□□与精神，可以去到任意的时间节点，肆意妄为的通过改变过去而影响现在。
但她没有不死的属性。
她是不完全的兽，不完全的神，她无法承担这份力量带来的反噬。
所以盖提亚称她为编外之兽。
因为她是介于兽与神之间的存在，像是一件由玻璃制作的武器，锋利、华丽、晶莹剔透、因为打磨而具有杀伤力，但同时在唯一一次的战斗中就会变得粉碎，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165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是兽。
她蕴含强大的魔力，可以轻易杀掉我，所以盖提亚让我发现了她，让她成为了我追求的那个圣杯，然后让她被唤醒，想要借助她的手杀掉我，然后专心去对付立夏。
可零小姐没有杀掉我。
盖提亚并不因此而害怕与慌乱，因为他高傲的觉得，身为半神半兽的零小姐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对他产生影响的。
毕竟在他眼里，零小姐只是残次品。
我只是侥幸运气好的区区人类罢了。
我们两个根本不值一提。
166
但事实并非如此。
可以跨越时间的存在有着如同必杀一样的能力。
混沌覆盖了这个世界。
零小姐脱离了我身体后，她的本体只是一颗布满了裂痕的灰色的蛋，如同潘多拉的宝盒被打开一样，先是不停地冒出莹白的光芒，然后它逐渐散成一个又一个小块，慢慢化成灰，被风带走。
世界被这些微小的灰尘染成雾蒙蒙的灰色。
Beast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零小姐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167
“以此身为代价，这是只有一次的神迹。”
【これを代償に、これは一度だけの奇迹だ。】
“混沌将世界染成灰色，将一切翻转。”
【混沌は世界を灰色に染め、すべてをひっくり返した。】
“破坏、杀戮、拯救、皆可重新进行。”
【破壊、殺戮、救い、再開することができる。】
“圣人、罪人、凡人、皆被重新定义。”
【聖人、罪人、凡人、すべてが再定義されます。】
“仅以从母神手中获得的权柄祈愿。”
【母神から手に入れた権威だけで願います。】
“逆转吧，命运。”
【逆転しましょう、運命】
168
零小姐的虚影浮现在空中。
她不再狰狞，不再恐怖，似乎失去了一切利刃，变得神圣而无法直视。
让人忍不住思考。
——这就是神明么？
——这就是神明吧。
169
盖提亚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从玉座上直起了身，像是震惊的说道，“不！这怎么可能！你为什么——”
零小姐俯视着他。
然后笑了起来，回答，“在成为Beast之前，我是个神。”
“与你不同，所罗门王所持有的72魔神柱、拥有恶魔之名的使徒啊。”
“我为拯救母神之子而生。”
“而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毁灭一切而诞生。”
170
人理烧却的光带指向零小姐，向其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攻击。
即便我离她所在的空中和位置都有不短的距离，我也仍然感觉到了一股灼热扑面而来，并且若不是我及时闭住了眼睛，恐怕我已经被这光带的集合体彻底闪瞎了双眼。
但没有用。
攻击的余温散去后，零小姐依然在那里，她昂着头，笑容高傲而自信。
与其说是神、或者Beast，她现在更像是个女王，高傲自得，带着一点莫名的狡黠。
除去她显现的身影越加透明之外，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171
“我说过了吧，”她笑道，“重来一次，你仍旧这么高傲，盖提亚。”
“所以你将再一次死于这份高傲。”
172
所罗门的躯体正从盖提亚的身上逐渐消失。
不死的特性亦在消失。
但魔神柱的愤怒不曾褪去，悲悯之理未曾离开。
他所留下的魔力——仍旧远超于我，即便是身为英灵的我。
173
那不是我曾经面对的人王盖提亚。
他如今似乎介于所罗门与盖提亚的外形之间，愤怒喷涌，72重声音叠在一起如同一场合奏。
他愤怒的大喊，“你做了什么——藤丸立香、人类！”
174
零小姐倍觉不满大声回答，“是我做的好不好！你尊重我一下啊喂！”
175
虽然具有单独显现 A，拥有即死耐性、对时间操作系攻击的耐性、拥有堪称BUG一样，即便人理毁灭也能存在下去的显现条件。
但医生曾经的自爆让我知道，克制他的方法是有的，我唯一知道的那一个：从根源去抹杀、消灭他。
176
医生的自爆是通过消除自身这个所罗门的创造者而进行的灭杀。
而我最初本想通过向圣杯许愿的形式回到某个节点，然后通过已经成为了英灵的我自己的自爆来阻止盖提亚的诞生。
当然，这份计划被达阿赖耶评价为异想天开级别的可能性，即便世界再怎么对我网开一面，能够实现这份计划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但在获悉了零小姐的存在之后，我们将这份计划告诉了迦勒底的一些人：技术支持达芬奇亲（再知道计划后狠狠地痛骂了我一顿，但最后还是帮助我进行了计划）；魔术支持奥尔加玛丽所长（她在旁边看达芬奇亲痛骂了我三个小时，并且中间一直不停地对我冷嘲热讽）；以及神秘顾问梅林。
我们最终拟定的计划是通过不断积存魔力，然后通过灵子转移将零小姐送到我确定的那个节点，然后将其当做一个定时炸弹，通过精神操作把她BOOM的一下炸掉。
总好过我自己自爆那么夸张。
177
在知悉了混沌之兽可以自主跨越时间之后，这个计划就变得更容易了，甚至可以不需要迦勒底的帮助。
我们可以彻底掐断我和迦勒底之间的联系，以此来困住医生，让他想再自爆一次都不可能。
178
计划非常完美。
除了我真的与零小姐产生了感情，甚至想要放弃这个计划之外。
179
零小姐做的事非常简单。
她使用了自己的宝具，回到了过去的那个节点——所罗门王将死，而七十二魔神柱还被关在他的身体中，未能获得觉醒的那个节点，然后即将死亡的所罗门王发动了那个曾经由医生发动的魔术。
【Ars Nova】
【诀别之时已至，其为放手世界之人】
180
活着的所罗门王将一切还给了神。
但他的史诗流传了下来，使他重新成为英灵。
但七十二魔神柱却在他奉还一切的那一刻就失去了魔力供给，陷入了休眠，等待着重新醒来的那一刻——或许也是所罗门王将被圣杯召唤的那一刻。
而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零小姐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所剩的魔力全部用来毁灭所罗门王的遗体。
181
在发动宝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去。
除了那曾经由母神孕育的灵魂仍旧在短暂的时间滞留人间之外，她存在的一切都将彻底消失。
她的身体、虽然只是颗蛋，但也已经化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这是没有回头的宝具。
作为强大的证明、作为强大的证据、作为神明、亦作为她自己。
她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182
盖提亚还没有失败。
虽然神殿如同我曾经见过的那样开始崩塌，但人理烧却的光环却还颤颤巍巍的像是坏掉的LED灯一样半明半暗。
并非人王、而是被愤怒驱使着的七十二魔神柱大声高呼，“已经够了——即便是这些魔力，也要尝试毁灭这一切——”
183
他们仍旧留存有足以毁灭到公元前几千年的魔力。
虽然不足以回到他想要回的四十几亿年前，从根本上铲除人类的存在，但至少铲除现有的全部人类和人类史是足够的。
我仍然需要阻止他。
即便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我一个。
筋力已经成为正常的E，魔力值也因为圣杯的离开而掉落到了E，身为一个人类的平庸数值让我在成为英灵后也只会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英灵，不会突然得到什么超乎常理的加强。
我只是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兽造成什么伤害的，普普通通的救世主而已。
184
唯一的幸运是，由于魔力值的底下，使得零小姐留给我的那一点点微小的魔力，都足以让我发动自己的宝具。
185
这是身为Beast时的我失去了的、只有Rescuer的灵基才能发动的，唯一一次的宝具。
我不知道它来自于哪里。
也许是来自于我人类的身份。
也许是来自我不断挣扎的人生。
也许是来自那么多教导了我、给予我勇气的英灵。
他们使我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成为了一个或许不再那么普普通通的御主。
186
然后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特殊职阶的英灵。
187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然后看向盖提亚。
这是我最后的魔力，燃烧着我的灵基，将我的一切献上，成为通向未来的一座桥。
我有些许遗憾。
但却并不害怕。
188
无需更多语言。
宝具的名字就在我的灵魂上刻印着，我开口就能说得出来。
我的双手置于胸前、闭上了眼睛、然后身体化作金色的颗粒，如同在那么多特异点中，英灵与我告别之际的样子一样。
金色的颗粒扩散、链接，成为以我为圆心的固有结界，在这结界之中，金色的卷轴不断浮现、然后燃烧、转化为魔力，我所有的羁绊在此化为一封封卷轴，与我的存在一同燃烧殆尽，魔力续存期中，相互融合，直至无法忽视。
这庞大的魔力将形成漩涡，然后将其间存在的一切绞杀，不分敌我，无法逃脱。
这一刻我忍不住在想。
看啊，盖提亚，这就是人类。
即便自身孱弱，却能通过与他人羁绊而强大。
我突然想起零小姐曾经对提亚马特说的那句话。
人类已经无需神明领路了。
那么，更不需要虚假的神明来断定我们的生死存亡。
189
这就是我故事的终结。
它叫做。
【人类的意志，勇往直前——】
190
即使飞蛾扑火。
即便化为流萤。
【永恒隔绝净土·崩坏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