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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提亚早就在玉座上端坐。
他依然如同我们最开始遇见的时候那样, 披着他爹所罗门的壳子,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个挺帅很有气势的王的样子,然而我很清楚, 他一旦张开嘴, 那满嘴尖牙会立刻破坏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连带着为医生的形象也拼命减分。
虽然医生是无辜的——但盖提亚毕竟是他的崽儿,他还是要付个......千分之一左右的责任的吧?
我脑子里一时间充满了这样无意义的胡思乱想, 大约是用以分散我现在莫名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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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来了,藤丸立香。”他在玉座上开口。“我还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将会是你的那个兄弟——而他将复制你做过的一切来打败我, 毕竟你有这经验,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自己来......你竟然会这么不自量力。”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他嘴炮。
毕竟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有勇气。
但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 我不服气的呛声, 回答, “你自己都说了是我有打败了你一次的经验, 既然如此, 拥有经验的我来打败你第二次不是一件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么?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动作没有变,如同俯视蝼蚁一般俯视着我,回答, “好运不会眷顾你第二次,人类。”
“你的到来,意味着你必将迎来的失败。”
我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哦,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不是自食恶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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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气氛在我们之间游走。
盖提亚久久没有说话,他俯视着我, 似乎想要看穿这个名为藤丸立香的灵魂,然而他没有发动宝具, 反而一反常态的肯定了我一句,“你很有勇气,可惜,你做的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只是蛮勇。”
“藤丸立香,你应该已经确实的体验过了,被这个世界所排斥,被这个世界所拒绝的感受。”
“你应该明显感觉到了,已经成为英灵的你,即便胜利了也不会有任何回报。”
“可你又为什么,执着的走上这条路呢?”
“明明你已经拥有了Beast的职介,即便人理烧却,你应该也能逃出一劫,就算你舍不得自己的亲人、或是迦勒底的那些人,你也大可带着他们前往平行世界——可你为什么不那么做?这个世界剩下的那些你不认识的人类很重要么?重要到值得你放弃你在意的人去进行这场你毫无胜算的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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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些话确实处处都往我的心脏上插。
我并非圣人,诚如我自己所说的,最开始的时候,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而到后来,我放弃了自己活下去的道路,转而选择了让立夏活下去,让医生活下去的时候,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盖亚在排斥我,他不希望名为藤丸立香的存在保留下去,因为我与立夏本就是同一个存在。
可是后来我成为了英灵,成为了独立的个体,所以盖亚收回了敌意,默认了我的存在,这基于我已经死亡的现实,以及阿赖耶给我开的后门。
而我再一次放弃活下去,选择重新成为英灵,是因为我想要守护徐徐的未来,想让他平安长大,平安变老,而不是在青春年华的时刻,死于一场无厘头搞笑的人理烧却。
但盖提亚对我说,我本可以不必如此。
我可以带着我重视的人去平行世界,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只眼睛会闭多久,但他的意思大概是,至少会闭到我寿终正寝。
所以他的问题是,既然我有所选择,为什么还要身涉险境,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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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丸立香,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这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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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才能让一个自己就能分裂成72个的生物理解,人类生存是有社交圈这种东西的。
我可以带走我的朋友,但我朋友也有很多我不认识的朋友,我没有权利替别人做选择。
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跟魔神柱解释。
所以我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要什么。”
“哦?”盖提亚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有兴趣,然后他反问我,“那你不想要什么呢?小小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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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对我的轻蔑性称呼非常有异议。
但我只能闭嘴,并回答他的问题。
我抬起头,不带丝毫畏惧的直视他,回答他。
“我不想让这个世界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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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盖提亚会说我狂妄、不自量力、或者其他的什么。
毕竟这话相当于天上掉流星雨,然后你许愿,流星问你许什么愿望,你许愿说世界和平一样好笑。
我要是流星,听见这种愿望我当场就掉头回天上,不带丝毫犹豫的。
但盖提亚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那张所罗门的壳子太过美丽,让人忍不住觉得他的神情认真严肃,眼神郑重而温柔。
他轻声说了句他本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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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界总是会毁灭的。救世主。”他这么说道,“至少我带给人类的,是无痛苦的死亡,不必分离,不必悲伤、不必恐惧、在人类尚处昏睡之际,一切就已经结束——”
“这是我对人类的仁慈与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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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反问他,“那你就没想过,也许人类不需要你的仁慈和怜悯么?”
“而且你跟在所罗门王身边这么多年,难道唯一学到的就是他分孩子要撕小孩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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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盖提亚俯视着我,最终叹了口气,“我曾希望至少让你幸福的度过一生,以作为对你勇士一般救世的行径、以及拼命挣扎的奖励——可藤丸立香,你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无法理解我的高度,太过愚蠢。”
“所以我将赋予你死亡,这一次,没有了理想之乡的守护,你要如何从人理烧却的光带中逃脱?”
他话音落下,白色的光带随着他的动作被带到了战场,巨大的能量向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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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对此早有准备,并为此续存了大量的魔力,将我的权杖变成盾的形态,覆盖了我积存的魔力之后,准备硬抗这一击。
我没得选择。
我本想带玛修的盾上来的,但是我发现玛修离不开第一区域,盾也一样。
我试了很多种方法,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我不得不承认,除非我能把盾团吧团吧咽了,不然我绝对无法带着它离开第一区域之后,我就准备好了面对着无可逃避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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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抗过去。
但我没得选择。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明白了玛修的感觉。
——我不能后退。
——因为御主就在我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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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太郎不是我。
他与我不同。
他不像我只是个普通的17岁少女,孱弱不堪,没有能力,只能在玛修的盾牌后面,眼睁睁看着我的学妹为我裆下一击,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
只剩下永不消失的理想之城伫立在我身前,执着的保护着我。
于是在光带将我们吞没的那一刻,承太郎叹了口气,从前面将我抱住,然后在我耳边说了句。
“立香,抱歉,我要再次离开你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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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来得及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在光带的高温之中,承太郎通过圣杯获得的身体慢慢汽化,但白金之星却坚定而顽强的挡在我的身前,像是玛修举着的盾牌一样,守护住了我。
——而我,既没有守护住我曾经的从者。
——也没有守护住我现在的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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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面前似乎脱离出来的白金之星,手微微颤抖着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塔罗牌。
那是曾经还是英灵的时候承太郎就给了我的羁绊证明。
正面印着与白金之星相似的样子,本该是单调花纹的背面,却浮现出了玛修盾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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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提亚轻笑了一下。
“来打败我啊,救世主。”他说。“来实现你的狂言啊,藤丸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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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到有些迷茫,不得不承认的是,面对盖提亚,现在的我对他确实没有一点办法。
没有医生的现身,我甚至无法真正的给与他伤害,而承太郎最后留给我的庇护——白金之星,也正逐渐变得透明,看上去魔力的残存量所剩无几。
我唯一能做的,并一直在做的就是将我拥有的一一献出,为了实现那个最初的愿望,为了实现我对盖提亚说的那些话。
但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挫败感却让我忍不住去思考:我这样真的是对的么?
我好像正在得到一些以前想要的,但同时我又失去了另外一些现在拥有的。
他们明明都是同样非常重要的人和事物。
分辩、舍弃、丢失、献祭。
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