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烛火旖旎,香气四溢。杏香不愧为杏春楼的头牌姑娘,身段妖娆,妆容精致,一颦一笑都是无限风情,叫人移不开视线。

  燕赤霞在人进来之时,淡淡扫过一眼,便低头喝着闷酒,仿佛一块木头,对如此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无动于衷。

  看到他如此冷漠,不知为何,苏芮心里反而生出一丝愉悦。

  她在桌边坐下,穿着清凉的美人已经坐在帘后弹起琵琶,嘈嘈切切错杂的乐曲在整个房间回荡,让原本沉闷的酒局,稍微变得热闹的一些。

  “燕兄,我听说你前几日在破案之时,找到一本账本,可有其事?”

  宴席过半,话题在拐弯抹角几次后,终于现出真章。坐在燕赤霞旁边的男人,一边替他斟酒,一边试探。

  闻言,燕赤霞眉头微挑,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酒。

  “是又如何?”

  陪客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端起酒杯,朝燕赤霞敬了杯酒。

  “是这样的,这些年宁王殿下驻守广西,替陛下分忧解难,难免对手下疏于管教,为此,王爷也十分痛心。宁王的意思是,希望燕兄暂时不要把这份账目交给朝廷,以免让陛下心烦,账目这件事情,便交给他处理。宁王殿下知道燕兄铁面无私,最恨贪官污吏,有冷血判官之雅称,若是燕兄不嫌弃,殿下想邀请燕兄到王府一聚……”

  “不用了!”燕赤霞放下酒杯,冷脸拒绝了同僚的示好。

  “燕兄难道甘心在这二十六省只当一个小小的捕快?宁王殿下看中你的才能,想要重用你,你何不搭上这青云梯,将来也给自己谋一份好差事?”那人继续劝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位愿意做宁王的走狗,请便,但是想要我跟你们同流合污,那便是异想天开。”

  燕赤霞拿起剑,连手都懒得拱一下,就要离开,这下是真的谁也拦不住。

  苏芮跟着义正言辞的燕赤霞,一同来到门口,他的两个同僚没有过来拦人,倒是一直在帘后弹琴的杏香姑娘,快速挡在门前,张开胳膊拦住燕赤霞的去路。

  “让开。”

  燕赤霞冷喝一声,表情阴沉,气势凛然,浑身多了一丝威慑。杏香面色发白,不仅没有让开,还飞快地扯下自己的衣裳,打乱头上的发髻。

  “来人啊,救命啊,不要,求你不要这样,来人,啊!”杏香忽然大叫起来,冲过来就要抱住燕赤霞。

  坐在桌边他的同僚,对视一眼,起身装模作样道:“燕兄,杏香姑娘卖艺不卖身,你这样不合适。燕兄,有话好好说……”

  “……”燕赤霞暴怒无言,他把杏香当成是普通的青楼女子,不曾料想她竟然突发奇招,害他一时没有防备,被抱个正着。

  屋外传来一阵结实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都是身手不凡。

  燕赤霞用力将杏香推开,却见她不知何时把他怀中的账本给摸了去。

  他来不及细想,伸手去抢,杏香没能逃脱,被拉得退后几步,一下子撞在柱子上,随后七荤八素倒地不起,同僚当中有一人走过去,掐着杏香的脖子,用力把她的头又往柱子上撞了一下。

  杏香后脑勺一股鲜血慢慢晕开,眼里还保持着惊恐的神色。

  “不好了,燕兄,你杀人了!”

  燕赤霞的两个同僚想要抓他,奈何都不是燕赤霞的对手,在那些身手不凡的青楼打手破门而出的瞬间,燕赤霞也从窗口跳了出去。

  身后乱箭齐发,燕赤霞左右闪躲,还是中了一箭,掉进护城河中。

  河水冰冷,燕赤霞反而清醒过来。今天这一切,都是针对他设下的局。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和宁王同流合污,二就是背上黑锅,从此过上被通缉的生活。

  燕赤霞面色铁青,游了许久上岸,跌跌撞撞钻进夜色之中。

  苏芮一路跟着燕赤霞躲躲藏藏,见他来到一处农家院,在外面敲了几声门。不过片刻,便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将门打开。

  “燕兄,你这是怎么了?”来人见燕赤霞浑身狼狈,大惊失色。

  燕赤霞连忙将他推进院子,熄灭了家中的烛火。

  “我遭人陷害,现在急需出城,”说着,燕赤霞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来福兄,麻烦你替我买一匹马,要快。”

  来福拿了钱,并未马上离开。

  “燕兄,难不成是因为账本之事,你被宁王的人盯上了?”

  燕赤霞点点头,咬牙拔下剪头的利箭,用一块布料缠住伤口。他疼得面无血色,却还是咬牙没有发醋一点声音。

  “宁王的人设局陷害我,如今我只有你一人可以相信。我现在要立马出城,据说朝廷派得钦差已经在赶来广西的路上,我要把账本亲手交到他手中才行。”

  “可是你的伤势如此严重,实在不宜远行。燕兄,不如你把账本给我,我去交给钦差,他们以为账本在你身上,必然不会多注意我。”来福提议道。

  燕赤霞想想,这似乎是个办法,伸手掏出怀中被油纸包裹着的账本。

  “不能给他!”苏芮急得大喊。

  她一直在关注来福,总觉得他的表情很不对劲,好像迫不及待想从燕赤霞那里拿到账本,见到油纸包,他的眼睛在黑夜当中发起了光,紧张到连呼吸都略显急促。

  “但是来福,你要是离开了,你那瞎了眼的老娘谁来照顾。而且,卷进这件事非同小可,说不定会连累到你的家人。”

  “事关重大,我娘她能理解的。燕兄,你就放心把东西交给我吧。”来福急切地朝燕赤霞伸出手。

  苏芮看着燕赤霞将油纸包递过去,急得直咬指甲。

  而油纸包在距离来福的手不到一寸的距离,突然抽回。

  “燕兄?”来福紧张地吞口水。

  燕赤霞忍痛起身,将纸包塞进胸口。他捂着伤口起身,看了一眼来福,便要离开。

  是的,他也不是个傻子,自然发现了来福的异常。

  “来福,我对你很失望。”

  “……”来福羞愧地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

  燕赤霞继续说道:“我以为你是个有信念的人,至少不会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没想到,我到底还是看错了你……”他的话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一片火光笼罩了整个院子,从薄薄的窗棂纸透进来。

  燕赤霞凑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面色逐渐凝重。院子已经被包围了,他很难逃出去。

  “走地窖!”来福的脸色变了几变,走到床边,翻开床板,露出地窖的入口。

  “燕兄,今日算是我还了以往你对我的恩情,他日再见,我们便是敌人。”

  燕赤霞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直接离开。

  来福没有骗他,从地窖可以直接通到院外,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他一出门,拐进附近的巷子,从一户人家偷了一头毛驴,留下钱袋,便一路北上。

  这一路,苏芮一直在燕赤霞身边陪着。

  看着他艰难地逃脱杀手的追踪,最终把账本交到钦差手中。本以为可以一举推翻宁王,却不想钦差竟然跟宁王勾结,不仅出卖了他的行踪,还将唯一的账本毁掉。

  杏春楼的杏香姑娘死了,燕赤霞成了杀人凶手,被广西二十六省通缉。

  他无家可归,一路逃到浙江金华,躲在满是鬼怪,阴森破烂的兰若寺中,他性格古怪,不善同人交际,反倒是跟那群鬼怪相处得宜。

  他对朝廷失望透顶,再也不管朝堂之事。迫于生计才重操旧业,干起了捉鬼除妖的行当。

  苏芮跟他一起在兰若寺住了半年,终于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来到了另外一个场景。

  周围的环境突变,一下子从阴森破败的庙宇,变成了坐落在湖边梨花林的木屋。湖光山色,景致宜人,令人心旷神怡。

  木屋在飘零的花瓣中,处处张灯结彩,挂满红绸,房门上贴满了红纸剪的囍字,一看便是有喜事即将发生。

  难不成燕赤霞也曾结过婚?

  苏芮想着,一边朝屋内飘去,大门正好在这时打开,一个人影走出来,苏芮没来得及闪躲,就跟对方撞到一起。

  而这一次,她没有直接穿过对方的身体,而是进入了那个身体,并拥有了身体的主导权。

  手里提着的茶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苏芮吃惊地望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地做了几次曲张。

  她蹲下身体,试探性地把手伸向一地碎瓷片,竟真的捡了起来。

  “……”

  “小心手。”一个声音传过来,一个黑影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把她手里的碎瓷片接了过去。

  她转头去看,不由睁大眼睛。剑眉朗目,硬挺轮廓,笑容中透着几分不羁的男人,不是燕赤霞又是谁!

  “燕赤霞?”

  额头被燕赤霞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一大早就迷迷糊糊,难不成是昨天晚上紧张得没有睡好?”

  苏芮摇了摇头,她忽然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要不你再去睡一觉?反正要买的东西不多,等下我一个人去镇上也行。”他快速把地上的碎瓷片处理干净,拿去丢掉。苏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茫然无措。

  她确定这里不是燕赤霞的记忆,因为她从未跟燕赤霞有过这样的交际。

  所以,这里是幻境深处,而现在的燕赤霞,是燕赤霞真正的意识!

  只要叫醒他,就可以把他从幻觉里拉出去!

  苏芮面上一喜,疾步朝燕赤霞走过去。

  看见挡在院子里的石桌,她下意识以为自己还能毫不费力地穿过去,然后就硬生生地撞上,还被燕赤霞看得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