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恢复意识时,只觉得满嘴铁锈味。身体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茧紧紧包裹着,动也不能动。

  她睁开眼,面前是一片雪白的袒露的胸膛,微凉的皮肤几乎就贴在她的鼻尖上。

  “啊——”

  苏芮低叫了一声,罗切斯特被惊动,猛地睁开眼睛,低头对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眸。

  “你这个登徒子!无耻,下流!”苏芮红着脸怒骂,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一个耳光直接打在了罗切斯特的脸上,将他彻底扇醒。

  下一个巴掌还没有落实,便被罗切斯特捉住手腕,翻身将她按在床上。罗切斯特健硕的身体附在苏芮的上方,随着她挣扎的动作,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滴在她的唇上,顺着唇缝淌到她的舌尖,像是不小心掉进嘴里的铁锈,瞬间攻占了她的味蕾。

  苏芮终于注意到,罗切斯特的左边肩膀此刻一片血肉模糊,干涸的血液将污迹斑斑的衬衫粘在了他的皮肤上。由于她的动作,那些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像梅花一样在在衬衫上绽开,凝聚,滴落。

  唇上发痒,她忍不住抿了一下,纯正而鲜红的色泽把她泛白的嘴唇染红。

  罗切斯特一怔,依旧惺忪的嗓音,像穿过树林的微风,将一阵温热的气流送到她的耳边:

  “苏芮小姐,在判处我死刑之前,是否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你先把我放开。”苏芮眨了眨眼,不在动弹。

  血腥味,呼吸,体温,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

  罗切斯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苏芮的脸,眸光湿润,红唇如花,鲜艳夺目。被他大手轻轻圈着纤细的手腕,宛如藤蔓枝茎般稚嫩脆弱,罗切斯特忍住了轻抚摩挲她的**,克制地放松了力道。

  “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得先冷静一点。”

  得到苏芮的保证,罗切斯特把包裹在苏芮身上的被子拆开,快速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有一件事情我非常抱歉,我昨天跟人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了。”

  “你……”

  苏芮撑着僵硬酸痛的身体坐起,往后退到床角,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面不远处的罗切斯特。他面色苍白,眼泛血丝,衣衫凌乱,身上伤痕累累。

  反观她自己,除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的身体僵硬了不适外,没有一点疼痛。

  指责的话到了嘴边,苏芮生生咽回。

  就当抵消了吧。

  “算了,反正快下船了。”苏芮摆摆手,视线仍在罗切斯特的肩膀处流连,“我那还有疗伤药和纱布,我先替你上药。”

  “有劳。”

  罗切斯特顺从的下床,就在苏芮也准备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单手解开衬衫的衣扣,将染满鲜血的衬衫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你……”

  “怎么了吗?”罗切斯特转身,满脸坦然。布满青筋力量感十足的大手撑在精腰两侧,健硕的胸膛和腰腹快快分明的腹肌就这么直白的落入苏芮的眼球。

  “……没什么。”

  好吧,治疗伤口脱衣服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方也许,可能,大概没有故意诱惑她意思,她还是不要反应过激。

  绷带一圈一圈覆盖在罗切斯特肩上的伤口,时不时能听到他的抽气声。

  “既然知道疼,昨天为什么不把我捆起来。”苏芮没好气地说,她起床时就注意到麻绳没有放回原位。

  “我想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的危险性,经过昨天晚上,你应该清楚我的状况并不仅仅是之前描述的暴力倾向,而是非常严重的癫狂症,家族遗传。我发病的时候会非常危险,甚至有可能杀了你也不一定。我希望下次如果你再碰到我发病的话,不要再像今天这样,弄得自己一身狼藉。”

  听到这里,罗切斯特皱起眉头。

  光是遗传性癫狂症这几个字就足够让他沉默下来,犹如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感情都在一瞬间降温。

  他可以确定自己对眼前这个相处将近十天的小姐产生了好感,并且希望跟她有更深入的发展。

  但是他的勇气似乎还没有到达能够接受她的病的程度。

  癫狂症在医学上鲜少有治疗成功的案例,还带有遗传给下一代的危险。

  他能够承受这一份生命之重吗?

  假如她未来彻底疯了,他能够始终如一的照顾她吗?他对她的爱意会因此消磨吗?

  疑问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呈现在罗切斯特面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开始慎重思考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和实力。

  船一靠岸,苏芮就像进入大海中的游鱼,瞬间活跃。

  出了码头,跟随人流进去集市,热闹的街景跟她刻在脑海当中的画面渐渐重合,乡音入耳,催人泪下。

  她终于回来了。

  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至少男人们留的辫子头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历史演变,朝代更替,这里已经不是她所在的时空了。

  苏芮来不及感伤,奇装异服,金发碧眼高鼻梁,不同于汉人的样貌,让她和罗切斯特两人格外博人眼球。尽管这里靠近海湾港口,偶尔有异国他乡的人出没,但不妨碍老百姓越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

  “他们看着我们的眼神,仿佛我们是两只猴子一样。”罗切斯特满脸不悦。

  “要换身装扮,不过在那之前,得去一个地方。”说罢,苏芮带着茫然的罗切斯特来到了当铺。

  掌柜的看上去身体不大好,掩着嘴巴闷声咳嗽,桌子上晃动的人影瞬间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懒散地掀开眼皮,当看清苏芮和罗切斯特的长相之后,稍微惊讶了一下。

  “掌柜的,我要当一套首饰。”苏芮说着,把她用来装耳环手镯项链等的手绢摊在掌柜的面前,“我的这些首饰都是纯金和红宝石打造的,你出个价吧。”

  “……”掌柜的吸了一口凉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待他吐出一口老痰,起身回到柜上,发现当铺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全都是在打量刚来的两个客人的。

  “去去去,看什么热闹,赶紧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掌柜的把看热闹的赶走,拿起苏芮要当的东西,用袖子擦半天,对着光看成色,又放在嘴边咬了一下。

  “是好东西。”他下了个结论,问:“不知道你是要死当还是要活当?死当就是……”

  “死当。”苏芮打断对方的解释,“老板您直接出价就好。”

  “您的官话说的可真好,要不是您长着一张跟我们完全不同的脸,我都要以为你也是汉人了!”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拿出秤,将首饰上的红宝石撬了下来,把那些金链子之类的单独放到秤上。

  “我很喜欢你们的文化,所以下决心学了很久。所以,看在我汉话说的很好的份上,你可得给我一个实诚的价格。”

  掌柜的被逗的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开始咳嗽。

  “金掌柜,你咳中有痰,淤积不化,难不成我先前开给你的药,你没有好好吃?”

  一道清朗男声传入,苏芮好似被定了身,只余眼泪慢慢湿润眼眶。

  “苏大夫,快请坐,我这儿还有个客人,等下同你细聊。”

  那背着药箱的大夫进来,朝金掌柜拱了拱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的旁边就坐着一身西式服装的罗切斯特。两人对上视线,互相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呆呆站在那儿的苏芮,直到掌柜的向她推来一张百两银票,她才茫然回过神,僵硬地转身,看向那个穿着灰布衣的清俊男子。

  虽然他的发型衣着都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但是他的脸,苏芮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那是她的哥哥,苏英。

  苏芮眼前一片模糊,死死咬住牙关才克制住自己冲过去抱住对方的冲动。

  这明明已经不是她离开时的朝代和时空,却还是让她见到了亲人,究其原因,应该还是她很幸运吧。

  苏芮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前一步,压下哽咽的哭腔,强做镇定道:“请问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苏英?”

  “苏英?”布衣青年从苏芮纯正的汉话口音里回过神,起身朝她作揖道:“苏英是我祖上的名字,在下苏瑄。不知姑娘是如何知晓苏英这个名字的?”

  听到这话,苏芮难掩失落,打起精神道:“好像是在一本书里看过他的名字,十分敬仰对方的医术,没想到……”时过境迁,原来只是一场空欢喜。

  不过,能遇到苏家的后人,苏芮还是很满足。

  “实不相瞒,其实我远道而来,原本是想找苏先生给我看病的。谁知闹了个乌龙,不过苏英先生即是您的先祖,想必您的医术一定也十分高明,苏瑄先生,可否到您的医馆详谈呢?”

  苏瑄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我家没有医馆,我就是个拎着药箱到处跑的穷郎中而已。”

  “没有医馆?”苏芮叫了出来。

  她离世时,苏家可是整个江南最富盛名的中医世家,名下开了十几家药铺,还在南方有一大片药田,可以说富得流油。

  结果,这才传了多少代,竟然连医馆都保不住?

  还好她哥哥早就做了古,否则也得活活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