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张声势。” “杀鸡儆猴。”
安东尼奥重重靠在椅背上，喝了⼀⼩⼜冷掉的咖啡。所以他们最终没有松⼜。德军还不知道美军登陆的事情。然⽽，这件事只能让他⼩⼩地松了⼀⼜⽓。德军愈发不顾⼀切地想要摧毁反抗组织。“好吧，他们没有说，但是——那些审问者到底是想要知道谁的名字？”
⼟⽿其⼈冷笑⼀声简短说道：“那么，这就是我的意思。你要是放聪明点就赶紧离开这⾥。”
安东尼奥⼩⼩地哼了⼀声，他从来就不聪明。“他们想要我。” “当然。”
不过这件事安东尼奥早就明⽩了。他如释重负地舒了⼜⽓，紧绷的胸⼜放松了些，然后举起咖啡作为⼀种庆祝。现在没什么好担⼼的了。
但随后⼟⽿其⼈轻微地动了下，继续说道：“但是……最近有个⼈⽐你的悬赏还要⾼，西班⽛⼈。”
安东尼奥僵住了，咖啡还未送⼊⼜中。轻快的⼼情⼀扫⽽空，胸中再次布满了紧张疑虑。“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是公开的战争了——今早的处刑表现的够明显的了。德军真正想要的是那些公民所敬仰的⼈物——他的死能够恐吓他们乖乖听话。这个⼈，也许，是个奇迹般地让这个⼩镇⼦的抵抗组织凝聚在⼀起的⼈。”
安东尼奥意识到他仍把咖啡杯举在半空中，随后颤抖地放下了杯⼦。“他们想要领导者。”他喘息着，⼼内的焦虑变成了冰冷恶⼼的担忧。
⼟⽿其⼈赞成地抬了抬⼿指。“你说对了。这才是最值钱的名字。他们⼀旦得到，就会对他严刑拷打，他们会让整个镇⼦眼睁睁看到他被打垮。”
安东尼奥⽤⼿抵着疲惫的双眼，⼏乎要咒骂起来。他早该料到会发展到这⼀地步的。他想到罗马·⽡尔加斯，伊松佐河战役的英雄；固执⽽骄傲；虽有瑕疵但⼀直是安东尼奥所知的最坚强的⼈。“那他们要浪费时间了。他永远不会开⼜的。”
⼟⽿其⼈盯着他看了⼀段时间，他暗⾊的眼中烛光摇曳，他把⼿臂放在桌⼦上然后发出⼀声沉重的叹息。当他开⼜时，语⽓⽐往常都平和，安东尼奥不禁前
倾⾝⼦听着。“你到过北⽅吗，西班⽛⼈？我是说，真正的北⽅，那⾥终年是苍茫的严冬，⿊夜蔓延数⽉。”
安东尼奥神情惘然，因为⼟⽿其⼈语调和话题的突变。记忆中的浮光掠影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在秘境深林中拉着雪橇⾛过的⽩⽇；在冰雪穹顶下舞动狂欢的夜晚；傍晚，仰卧在皑皑⽩雪中，⾝边是基尔伯特和弗朗西
斯，看着天空变幻成粉⾊绿⾊橘⾊千万种模样……他迅速抑制住回忆。“那是很多年前了。”
“我最近去过那⾥。⼀个挪威海岸线上的⼩村庄，靠近特隆赫姆。他们的反抗组织在去年夏天失败了。”⼟⽿其⼈的嘴⾓勾起最微笑的冷笑。“他们，同样， 也有⼀个‘永远不会开⼜’的领导⼈。”
安东尼奥没有回答。他缓缓靠回椅⼦⾥，看着漆⿊窗户上烛光的倒影，他害怕再听下去。
“盖世太保试过了，当然。打断了他的每根⾻头，但是天啊，这个挪威⼩⿁也强硬的很。好像他们没什么办法能让他开⼜。所以，他们改变了策略。折磨他没法让他开⼜。但折磨别的⼈……”⼟⽿其⼈⽤沉默解释了未说出⼜的话。
安东尼奥重重地吞咽了⼀下。“别的⼈……”
“别的他在乎的⼈。他爱的⼈。⼀个丹麦飞⾏员，之类的……”⼟⽿其⼈耸耸
肩。“很快让他吐出肚⼦⾥的信息。看，就是这样。总是有某些⼈的。现在，你说罗马永远不会开⼜。但他可有孙⼦，不是吗？”
突然间，房间内⼀⽚猩红。安东尼奥禁不住抽⽓，烛光蔓延成了烈焰，地⾯分崩离析……“不……”他从喘⽓中吐出这个字，⾎液在盛怒中燃烧，他的⼿紧扣着桌⼦边缘直到他感受到了⼿掌中的⽊刺……他怎么能没想到呢？他怎么能如此愚蠢？如果盖世太保盯上了罗马，他们就会盯上罗维诺。⽽如果他们盯上罗维诺……“不。他们不会抓住罗马的。我才是他们想要的，⼀直以来都是我，必须得是我！”
⼟⽿其⼈敏锐地眯起了眼，安东尼奥在努⼒克制⾃⼰的反应，他才意识到⾃⼰在喊叫。他努⼒呼吸，肺部像是在燃烧，强迫⾃⼰的双⼿放松。“⽐起罗马，牺牲我⽆⾜轻重，”他试图解释，可是他的头脑晕眩，⾎液沸腾，⼼跳传到喉
咙……“我必须仍然是他们的最⾼⽬标，我⾜够强壮，我……”
安东尼奥的声⾳慢慢停住了。他的头脑突然闪过⼀种清晰的意识，他⽴刻知道
⾃⼰要做什么了。他缓缓抬头，下颌坚定，⼏乎没有注意到⼟⽿其⼈锐利的眼神。“海塞，对吧？他是负责抓捕的⼈？”
烛光下，⼟⽿其⼈的眼中闪烁着警告。“不管你在考虑什么，我都建议你⼩⼼。这个⼈极其危险。”他看了眼那袋⾦币，仍然没有碰它。“⽽你活着对我来说价值更⼤。”
安东尼奥⽆视了他，他的⼼脏像在⽕焰中跳动，他脑海中全是罗维诺的皱眉，他的⼤笑，他在盖世太保的折磨下尖叫……“明晚我在哪⼉可以找到这个海
塞？”
安东尼奥嗓⾳⾥的某些东西让⼟⽿其⼈不再冷笑，他清楚地回答：“也许在罗萨酒馆（Catina Rossa，rossa-红⾊），与那些军官喝酒。”
“你能确保吗？”
⼟⽿其⼈端详了他⼀阵。他有些好奇，但并没问什么。“好吧，西班⽛⼈，”他拿起桌⼦上的那袋⾦币，放进了外套的⼜袋⾥。“他会在那⼉的。”他推开了椅
⼦，但安东尼奥举起了⼀只⼿阻⽌了他。
“还有⼀件事。你说海塞在成为盖世太保之前做过牢。他是因为什么被捕的？”
⼟⽿其⼈露出⼀个短暂、毫⽆幽默的笑容。“东线的战场是惨⽆⼈道的。来复枪不是唯⼀的武器。强奸和酷刑也是两项最常见的⼿段。我们的朋友海塞中⼠对这两样都喜欢——被⼈捉到他双⼿染满鲜⾎和解开裤⼦，太多次了。”
安东尼奥恶⼼得反胃。现在他确信⽆疑⾃⼰要⼲什么了。
⼟⽿其⼈起⾝朝门⼜⾛去。他的步⼦出⼈意料地迟疑，最后停了下来，但他没有转⾝。当他开⼜，语⽓出奇平和，是安东尼奥从未听过的柔和嗓⾳。“我曾试图保护⼀个⼈。就像是上辈⼦的事。”
安东尼奥惊讶地眨着眼。他抬头看向⼟⽿其⼈，在⼀屋⼦处在阴影下的空荡荡的桌⼦之间，他站的笔直、静默，他宽阔、⾼⼤的⾝影在窗户滤过的⽉光下却显得⽆⽐渺⼩。安东尼奥对这个⼈的过去⼀⽆所知，包括他现在所说的。他只是在这扑朔迷离的话中警惕地抬起了下巴。“你为什么认为我在保护谁？”
⼟⽿其⼈微微转过头，⼀抹微⼩、了然于⼼的笑容浮现在嘴⾓。“总会有某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