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都以为我为他们⼯作。”
“你想要的那份情报上写了什么？”
“那是⼀份被政府怀疑的当地村民名单。”
罗维诺强忍下⼀阵恶⼼，强迫他⾃⼰问出这个他不知道⾃⼰想不想搞明⽩的问题。“他们……那些⼈……他们说想要⼀些东西作为交换……”
安东尼奥猛踩了⼀脚油门。车猛地向前，罗维诺紧紧抓住车座。“那什么都不是，罗维诺。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罗维诺强迫他⾃⼰在余下的短短车程中保持安静。安东尼奥将车停在了之前卡车离开的地⽅。罗维诺跟着他穿过狭窄的街道，⾛上⼩酒馆对⾯、通往安东尼奥租房的楼 梯。“我只要把这些⽂件放好，”安东尼奥飞快地说。“然后我就送你回家，好吗？你没事了，罗维诺，现在没事了。”
这⼀切都发⽣得太快，罗维诺仍困惑不已，他的脑中像有⼀阵旋风盘旋。安东尼奥仍然像是另⼀个⼈。安东尼奥领着罗维诺快速⾛进他简陋租房的房门，整个房间天旋地转，安东尼奥不停地在说着什么，⼀句句重复；他看起来很奇怪，像是在和⾃⼰⽃ 争。“我只要把这些纸放在安全的……这花不了我多久，然后我就⽴马送你回家……
现在没事了，罗维诺……只要让我把这些放好，我们就⽴刻离开……”安东尼奥的⼜
⾳越来越重，罗维诺努⼒辨认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的声⾳如此狂乱，为什么这⼀切都在旋转都模糊不清为什么……
当安东尼奥跨步扔下⽂件，转⾝，猛⼒将罗维诺拉到他的臂弯中时，这世界终于停⽌了旋转。罗维诺僵住了，他的⼿臂垂在两侧，脑中是⼀团灼烧的混乱、不解和震惊。“你不要再，永远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你听懂我说的了吗？”安东尼奥⼏乎是喊出了这⼏个字。
罗维诺⽆法移动。他的头脑⽆法思考。他不知道安东尼奥到底是⽣⽓还是难过还是完全失去理智了。“我……”
“我的天呐，罗维诺，那简直是……你不要再……”罗维诺感觉到安东尼奥的臂膀牢牢地在他的⾝后收紧，环抱着他，包裹着他；感觉到他的上下起伏的胸膛紧贴着⾃⼰的脸颊，他温暖的呼吸拂过⾃⼰的头发。安东尼奥再次开⼜时，声⾳温柔了许多。“请你永远都别再那么做了。”
罗维诺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所以他缓慢地、犹豫地，抬起他的⼿，搭在了安东尼奥的⼿臂上。因为这糟糕的经历已经结束，⽽且不论如何，罗维诺在他的怀抱中感到很安全。
“好的，”他轻声答应。但安东尼奥没有动。整个房间寂静⽆声，沉重空⽓的中只有他们急促的呼吸声。这整个可怕的下午都远去了，只剩现在的这⼀切。罗维诺的胃中揪起⼀个结；紧张让他的喉咙微微颤动。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挣脱安东尼奥强壮的⼿臂，他也不知道他是否想这样做。所以他只是更加贴紧这个拥抱，头侧向⼀边，感觉到安东尼奥的嘴唇和呼吸离他如此之近。他的脉搏太快，简直⽆法呼吸，他的⽪肤炙热如仲夏般，他感到安东尼奥的⼼跳就在他⽿边，⼏乎和他⾃⼰的⼀样快。
罗维诺开始感到晕眩与不安，安东尼奥的臂膀再⼀次收紧了。他们的⾝体紧贴，从胸膛到臀部融为⼀体。安东尼奥呢喃着他的名字，⼏近虔诚，罗维诺靠得更近了，安东尼奥又念了⼀遍，如忏悔般。这收紧的，螺旋般的热度如电流从罗维诺的胸部涌出， 沿着脊椎弥散，盘旋在他的腹部，更向下蔓延，直到他⼏乎因这漫过全⾝的狂热感受⽽喘息起来，这还是从未体验过的。安东尼奥的嘴唇是如此近，他的呼吸⽆⽐温暖；
他的⼿臂结实安稳，他的⽓味让⼈难以抗拒……罗维诺⽆法移动，⽆法呼吸，⽆法思考，只能贴近他，感受那热度收紧，盘旋，向下移去……罗维诺⼤声喘息着，轻声呻吟……“噢……”
“该死，不，BASTA!”罗维诺突然被安东尼奥猛⼒推开，他踉跄着向后仰去，这⽤尽了他所有⼒⽓保持平衡不跌倒在地。当他终于回过神来，整个房间冰冷、⿊暗、寂静。安东尼奥站在房间的另⼀头，背对着罗维诺双⼿抱着头。罗维诺的脑⼦仍⼀团乱⿇， 但⼀种困惑的羞耻慢慢蔓延开来，直到他完全被⼀种燃烧的、恶⼼的耻辱感吞没。安东尼奥推开了他。罗维诺觉得⾃⼰⼀定是忘乎所以、误解了这⼀切。安东尼奥⼀定觉得又惊讶又恶⼼。罗维诺听见他的呼吸声从房间的另⼀端传来。“你得⾛了，罗维
诺。”安东尼奥的声⾳颤抖着。“⽴刻。你现在就得⾛。”
罗维诺惊讶地遮住嘴，后退⼏步，感到⽆⽐窘迫。“我……对不……”罗维诺说不下去了，在静默的羞愤中逼回快要涌出的泪⽔。他的尴尬瞬间转为了燃烧的愤怒。他眯起眼睛，攥紧拳头。“你这混蛋，你怎么能！”安东尼奥怎能这样将他推远？他怎能让罗维诺有这样的感觉？他怎么能完全变成了⼀个罗维诺不认识的⼈？安东尼奥没有回 头，这⽆疑是⽕上浇油。他⽤尽全⼒喊出声，⽤这声⾳去淹没这丑陋、恶⼼的羞辱， 这是他永远都不愿回想的感受。“我讨厌你！滚出我的村庄，滚出我的⽣活！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听懂了吗？我恨你，你这彻头彻尾的混蛋！”
罗维诺冲出了房间。他不愿理会眼中的泪⽔和胸中的刺痛。他只想集中于他的愤怒。他沿着道路奔跑，逃出了村庄，试着说服他⾃⼰他并不难过、并不失望，他并没有被完完全全地摧毁。不，他只是恼怒、⽓愤，因为厌恶⽽不理智罢了。罗维诺厌恶安东尼奥卡⾥埃多。他⼀定是这样。因为如果不是，⼀想到谎⾔下的真相，他就会⽆⽐⼼痛。
·
罗维诺⼀周都没有见到安东尼奥。他刻意避开⼩酒馆，⽽安东尼奥也没有来他们的农舍。罗维诺告诉他⾃⼰这让他松了⼜⽓。但是这⼏⽇，即便闭上眼睛，他也能见到那些⿊衫党恶⼼的嘴脸，那燃烧的楼房和被炸成⼀⽚残骸的汽车。即便⼀⽚寂静，他也
能听到那巨⼤的爆炸声，和安东尼奥的呼吸声。即便他试图放空，在那曙光将⾄的幽暗时分，让他难以成眠的回忆，是安东尼奥紧抱着他，他的⽓息环绕颈项，那时的极乐感受难以⾔喻……然后，是安东尼奥的双⼿，猛⼒将他推开。罗马爷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发问。不过好在费⾥西安诺⼀如既往地毫不知情。
“罗维诺，这不公平，该我踢了！”费⾥西安诺追着罗维诺，想要从他的脚下踢⾛⾜球。罗维诺灵活地避开，⼏乎⼀路⼤笑着带球跑出后花园，沿着⼩屋的边缘奔跑。
“你要⾃⼰抢到球，不然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罗维诺转头⼤喊，继续把球踢开，在后
⾯追赶着。下午的阳光照耀在修剪的整整齐齐地草地上，秋⽇的微风吹拂⽽过，出⼈意料的凉爽，荡过周围⽥野中的萋萋草⽊。罗维诺暗⾃感谢费⾥西安诺能让他为这傻
⽓的事情分⼼。这⼏乎是这⼀周以来，他第⼀次没有想安东尼奥的事情。
“但是罗维诺，你⽐我跑得快，这不公平！”
“没有什么是公平的，费⾥西安诺。快来，我知道你能跑的更快的。快过来把这球抢
⾛！”罗维诺追赶着球，跑出了农舍的⾓落，跑出了草地，来到了门⼜狭窄的⼩路
上；他⼏乎⼀头撞向安东尼奥。罗维诺抑制住差点脱⼜⽽出的惊叫。他猛地停住，⼼脏紧张地跳到了嗓⼦眼，被遗忘的球飞到了路上。他警惕地后退⼀步，眉⼼开始出 汗，肩膀僵直了。
“早上好，罗维诺！”安东尼奥的声⾳和往常⼀样欢快，他简单、⾼兴的笑容又回到了原位。他看上去又变回他⾃⼰了，不再是那个让⼈陌⽣的，和⿊衫党勾肩搭背地说话的安东尼奥，那个带罗维诺进他房间后就表现得⽆⽐奇怪的⼈。罗维诺感觉到腹中那熟悉的紧张感，但这⼀次，他也感觉到了愤怒。他只是摇摇头，表情冷漠，费⾥西安诺冲出花园，跑向安东尼奥，上⽓不接下⽓地⼤笑着。
“安东尼奥！你给我带礼物了吗？你给我带什么了？”
“当然了，费⾥，我哪⼀次忘记过？我给你带了……”安东尼奥放下他拎着的⼤箱⼦， 从背包⾥掏出⼀个⼩圆⿎。费⾥西安诺好奇地盯着它。“这是个⼩铃⿎！”安东尼奥笑
着解释。“看，像这样。”安东尼奥摇着⼩⿎，⾥⾯⼩⼩的圆⽚轻快地叮当作响。费⾥西安诺的表情被点亮了，他从安东尼奥⼿⾥抓过⼩铃⿎，⽴马就使劲摇着，这声⾳让他⼤笑起来。
“哇！这太神奇了！”
罗维诺闭起了眼睛。这正是费⾥西安诺需要的：另⼀种制造噪⾳的⽅式。安东尼奥怎么总这么不合时宜？“说谢谢，费⾥西安诺，”罗维诺挫败地说。
“谢谢，安东尼奥！我要拿给爷爷看！”费⾥西安诺跑进房⼦，⼀路上都摇着⼩铃⿎， 留下罗维诺单独⾯对安东尼奥。罗维诺犹豫不安地后退了⼏步，然后转头跟着费⾥西安诺。
“罗维诺。”
罗维诺站住了，他的⼼背叛理智地狂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