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港生一路上跑得跌跌撞撞,几乎是只能用仓惶二字来形容他的心情。

  他有些害怕。

  而此时,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究竟在怕什么。

  等最后走到家门前的时候,华港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回到这边来了,当初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他还勉强有一个青青陪着,现如今他返回来,却是只剩下他自己了。

  复杂的心情叫他难以言明,同鲁德培的那一场荒唐事被撞破又让他心中更加沉重——他本是无颜回到这里的,可是他又不知道这深夜他应当去哪里,最后只能重新厚着脸皮跑了回来,只是这归来的脚步却越发沉重。

  若不是外头实在是太冷了,他真的会在外头犹豫上一夜,也不能鼓起勇气重新回来。

  华港生在家门口站了足足有一刻钟,外头的冷风穿堂而过,他的腿脚都有些发麻。

  他垂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脑中却不断回忆起当初的那些过往——

  他自小便被笑话性格太过软弱,所以他才会咬着牙来跑去了警署。还是孩子的时候华京生便不喜欢他母亲,所以施计逼走了林莲好,而因多年未与母亲相见,却造成了他后来将母子之间的羁绊误认做好感。

  青青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她本应当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他为了完成事业瞒着她故意去伤害她,后来也让青青因此丧命。

  更别说后来……

  那件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无形的重量都堆在他肩头,让他的愧疚和自责不断加深,倘若他是个无心肝的人,便可以用一句“这些都过去了”来为自己开脱。

  但他不是,他也不能将这些责任都怪罪在别人的身上。

  负罪感压着他的胳膊,让他迟迟不能抬起手去敲响近在眼前的那扇门。

  “算了……”华港生将贴在门上的手握成拳,一点一点地收紧,然后他有些沮丧地收回手,调转了方向准备离开这里。

  他还是那个做什么都不成的废材,蠢到常去异想天开,然后害了周围的人要被他拖累。

  他实在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也无颜再回到这个家。

  华港生本想悄悄离开,但身后的铁门却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他有些诧异地回头,便见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华京生从门内探头出来,黑着脸瞧他——

  “早就听见你脚步声,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开门进来,这又是要去做什么?这么晚了你要往哪里跑?”

  “哥……”他的喉头微颤,心里忍不住便颤了一下。

  华京生做出有些不耐烦地模样冲着他敲了敲门,然后招手,“你个衰仔,还不快点过来!你哥我要冻死了!”

  华港生愣了下,便看到了对方确实是只穿了一件背心出来了,他张张嘴,还是闷着头拐了回去。

  “哥……”他站在门口,像是还有些犹豫。

  但这么多的心事都堆积在心里,无处发泄,便如同沉重的秤砣一样,拖着他的心脏,让他难受到不行。

  于是他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我同你讲一件事。”

  “什么?”华京生不太明白他要讲什么,只是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便伸手拉他进屋再讲。

  铁门又是一阵吱呀声响起,随后砰地一下关上了,华京生关了门便赶紧小跑着,去沙发上捞毯子给自己搭在身上,这才重新看向面色苍白的华港生,道:“讲吧,我在听。”

  华港生将紧握着的拳头藏在身后,然后抿嘴,轻声道:“我没有被警署除名,我只是……去做了卧底。”

  “你去查他了?”华京生也不笨,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中的含义,然后他不由得皱起了眉,表情变得好像有些生气。

  “做卧底那么危险,你怎么不早点同我们讲?”

  华港生的头垂得更低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再说话,二人之间突然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中。

  许久,华京生重重地叹气,这才重新开口道:“算了,大哥也不是怪你,你如今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大哥很开心了,只是以后……你还要继续这个任务吗?”

  “我不知道。”

  华京生抿嘴,突然又笑了起来,他把身上的毯子丢到一旁,大步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垂着头看起来难过极了的二弟,手掌在对方后背拍了拍——

  “我弟弟果然还是这么优秀,知道这个大哥就放心了,你也没有什么可以讲抱歉的,我们是一家人,大哥都明白的。”

  ……一家人。

  华港生听着这话,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情绪却突然间像是又被击开了一道口子似的,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哥……抱歉。”他反手回抱华京生,眼眶立时又是一阵温热,他把脸埋进对方的肩头,口中喃喃,哽咽着重复那两个字。

  “抱歉。”

  父亲,母亲,大哥,青青——

  还有……那个人。

  真的很抱歉。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